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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清深不寿--皇后之路-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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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罢垂头不语,只觉头顶一片目光灼灼煎熬,还是先生发言道:“好,好一个寄取东风旧泪痕。虽在结构处有待推敲,但贵在收尾处点睛一笔。”我刚要言辞,就听上首的龙广海说道:“本来一直没什么才思,此时恰好也有了一首,有缺憾处还请先生指教。”

说完起身面对古画站定,唇边含笑,朗声诵道:“东风作絮粘春衣,太息萧条景物非。扶荔宫中花事尽,却羽殿里昔人稀。相逢南雁皆愁侣,好语西乌莫夜飞。往日风流云烟散,梁园回首素心违。”

先生合掌击节:“好,世兄此诗有长信秋词之精巧,却无怨歌行之悲切,更于结尾处峰回路转,不但一扫脂粉之气,且又有新意,理当居今日之鳌头。芳儿的律诗居二位,张道长和魏兄居末,各位看次友如此评判可公允?”

龙广海听了微微一笑,扭过头来竟是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我,眼神里半是戏谑半是执著,半是炫耀半是探求,倒叫我一时愣在当场,仿佛心有应合,却点滴连不成言语。

在座众人无不称赞,纷纷要抄录回去。我急忙收回眼神,自告奋勇去寻来笔墨纸张,自己动手浓浓的砚了一池,低下头去匆匆记录不语。

一时抄完重新坐定,魏东亭不动声色将花笺接了过去,先生笑对龙广海说道:“次友生性散漫,不耐八股,平日给芳儿只讲诗词史记,若是世兄为科举文章而来,只怕是来的不巧了。”

龙广海也是一笑,懒洋洋地摇头说道:“广海慕名前来为的是真材实学,那做敲门砖的八股文章不提也罢。还请先生照心意授课,广海自当洗耳恭听。”

先生点点头,笑着看了看我,却不再多说,仍是翻开《史记》,说道:“上次给芳儿讲到汉文帝七国之乱,今日就接着讲下去好了。”

此后一个上午的时间里,先生先讲一会儿史记,又讲一会儿中庸,间插着说文解字,偶尔还提及椑官野史的记载,五花八门触类旁通,信手拈来滔滔不绝,我从小听先生讲学,早已习惯他这般天马行空,起初觉得热闹轻松,散学之后才发现,自己记得住的不过是皮毛玩笑,先生将言谈真意掩藏甚深,非博闻广记不足以领会。于是渐渐养成习惯,经史子集无书不看,时政大事无不关心,足用了两年方才完全跟上。可眼前这龙广海,嘴角含笑听的细致,神色间虽是懒散,却每每能于关键处论道一二,显见这腹中已是有百十本书的积攒了。

我心中暗叹,此人果不是池中之物,天朝兴矣。

正胡思乱想间,忽听先生说道:“芳儿,去把咱们那件什物拿来。”激灵一下醒转过来,心知方才是走神没听见吩咐,却也不敢再问,一个起身就往书房里走,心中揣摩着先生要的大概是那样儿东西,于是打开书橱寻了只纸筒出来。

待回来时见众人都笑,只听先生说道:“我还没说要什么,芳儿就给拿来了,这倒是要好生看看了。”说完接过纸筒,抽出一筒卷轴,在桌上徐徐展开,龙广海凑上前观瞧,但见是一幅手绘的疆域图。

先生笑着说:“果然还是芳儿知我心意,要的正是这幅地图。世兄请看,这里是武帝之前的神州疆域图,黑线是秦长城,两条黄线是长江黄河,红点是藩国,绿点是封地,其余都是皇家领地,这个,这个,还有这些,就是作乱的七国及附属小国”随手拿起几只金桔放在地图上,“这里是先锋,这里是后援,沿此条线路北上,用兵约计十万众,那,还有这里,这里,都是交战之地……”

先生每次都是这样,一说到行军作战就分外投入,龙广海更是看的仔细,须臾间一扫懒散模样,不时点点指指,低声发问 ,紧要时还会一再强调,显见是完全沉浸其中了。

我一旁静静看着,不觉想起小时候,阿玛也是在这间书房,也像龙广海这般深深躬着腰,双眼直盯着地图,认真地恨不得把头也埋进去似的,一点一点细细推敲小声和二叔讨论着,若我在一旁看得无聊,就会大叫一声冲到阿玛身边,两手揪着他的袍摆,撒赖的定要他举高高。阿玛也从来不着恼的,总是笑眯眯的将手边事儿丢下,抱着我高高举过头顶,放下,再高高举起,再放下,直逗得我咯咯发笑玩的一片天昏地暗,这才轻轻放回椅子上,看我累的昏沉沉睡去,阿玛会宠溺的捏捏我的鼻尖儿,重新回到桌旁继续看图。

有多久没有阿玛的消息了,又有多久没见过额娘笑了,为什么幸福总这么短暂,永远只在当时的一霎那间?

我默默出神,深陷回忆不能自拔,几不曾沉沉睡过去。突然感觉有双眼睛一闪而过,仿佛暗夜打闪一般,直射得我猛然间清醒过来,抬头待去寻找,却见眼前依旧一片聚精会神,三个人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地图,将千年之前一场恶战于方寸之间细细演练策划,虽不闻厮杀之声,屋室之内却隐约一股兵气萦绕,震慑的人嗫嗫不敢作声。

同样是纸上谈兵,这两个男人却谈得这般磅礴激昂,真叫我不知是钦佩还是好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闻有人饥腹响鼓,于静室之中听的尤其真切。待要寻觅时,才发觉自己也早已饥火中烧,前心贴后背了。我终是憋不住,第一个笑出声来,紧跟着先生也笑,魏东亭也笑,唯有张道人不为所动,仍静静端坐椅上,闭目不语。

龙广海边笑从地图上拿起只金桔,随手放进嘴里,边嚼边说:“暂且用骑兵部队充饥,一会儿再吃左翼先锋好了。”

我笑得捂嘴,站起身来往门边就走,听先生嘱咐了声:“叫厨房多做几个菜,今儿着实是饿了。”我笑着答应,出去寻坠儿了。

此间少年6

一时吃完饭,我帮着先生收拾好疆域图,又奉上茶水,正要告退,就听龙广海起身说:“听闻先生每日此时必得午睡,广海不敢打扰,请先生自便。”先生笑着说道:“既如此,听松就带世兄往东屋休息,一个时辰后再行授课可好?”

龙广海笑着点头,却站在厅前不挪脚步,轻轻打开折扇扇了扇,只在嘴角旁轻轻挂上一丝熟悉的笑纹。

我突然有种预感,接下来他要说的事儿必是和我有关。

果然,就听他说道:“广海几次前来都是夜里,还不曾有幸见识索尼大人的府邸,今日趁着天气尚好,可否请芳儿领路,带广海四处游览一番呢?”

我心中哀叹,为什么这个登徒子还是不肯放过我呢?

拿眼苦苦哀求先生,却听说道:“也好,一个早晨憋闷着了,正好结伴儿散散心。”

我又是一声长叹,先生几时也这样装傻充愣起来了?

眼见这登徒子向前几步,冲我微微一笑,轻声说道:“那就劳烦芳儿引路了。”

我全身一阵寒战,不自觉的通身发冷。眼看着脱身不掉,只能暗暗挪开脚步,与龙广海拉开一点距离,转身背向说道:“那就请龙兄这边走吧。”

身后又听见龙广海的声音:“小魏子和张道长就留在这里,歇息吃茶吧。”

此时正是歇饷儿时候,整个园子少见人影。从穷庐过来只有我和他两人一前一后行走路上,日头底下只多一双影儿拖沓行进,皆是默默无言。

心中想想,和这个龙广海见面到现在不过一个月的光景,相见的次数竟比我和玉淇两年里的还多,为什么造化总是如此弄人,想见的天各一方,不想见的戳在眼前呢?

玉淇,若此时是同你随影前行,那该有多少话说不尽,多少泪流不干的呢?

正思绪纷乱间,忽听身后一声咳嗽,猛然间打碎我满心痴念,只能停住脚步转头去看,却见龙广海负手站在卵石小径旁,面上气色微微阴沉。

无奈,转身面向着他,本想福身询问,可想了想还是站立不动,垂下头干等着看他发作。

这招儿果然见效,龙广海像是气结,几步来在我的身前,冲着我大声说道:“叫你是领着我逛园子的的,不是叫你扮游魂引我进黄泉的,一句话不说一脸五迷三倒的,你这丫头到底寻思着什么糊涂心思呢!”

他显然是动了气,脸上又青又白,我暗自发笑,哼,原来你也会被气到啊。

心里笑得太大声了,不觉脸上就挂出来了。他在对面瞧了个清楚,更是气狠,伸手又是捏住我的下巴,强着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厉声说道:“大胆的丫头,被教训了还竟敢发笑!说,我究竟有什么错处,就值得你这么好笑!”

也不知为什么,尽管这少年的脸庞此时生色俱厉,我却一点也不害怕,心底里反倒有种很轻松的感觉,竟促使着自己开口说道:“这样才对嘛,这样的才是你的本心嘛。”

说完自己也吓了一跳,眼前的少年也愣住了,不觉放松手上的力道,定定的看了我片刻,既而又顶起我的下巴,狠狠的盯着我说:“什么本心,你这丫头又知道些什么。”

他比我高,从下面看起来,一张脸孔活脱脱是个狰狞夜叉样儿。我虽努力克制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去想,眼前这个龙广海,不过也才十二三岁的年纪,却得终日强迫着自己或老成持重,或放浪不羁,刻意将自己的真性情掩藏起来。说到底儿,他也不过和这府里的人一样,只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啊。

想着这些,不觉忘了下巴疼痛,只是定定凝视着他,很想告诉他,其实在我面前不必撑得这么累,就如先生说的,无论尊卑贵贱,但求真心真性。

话在嘴边却终不敢说出口,只能搜肠刮肚找别的话说。却见他微微定神在我脸上,眼神渐渐不似当时凶狠,仿佛是看出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不愿意看出来,虽还是兀自牢牢捏着我的下巴,却在不经意之间,已为我轻轻摩挲起来。

他的手指细长,却些微粗糙,轻轻抚着我下颌上些须的绒毛,仿佛有意无意的,所及之处无不激起我阵阵慌乱。几次想出手拨开,却又浑身懒懒的使不出力气,只能一边任由他的手指勾勒着我的下颌,一边费力克制周身渐渐涌起的舒适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只手猛得松开了,我一惊之下清醒过来,不自觉抬头看去,只见那龙广海已转过身去背对着我,瘦削的肩头似有微微颤动,一双手藏在袖中,似已牢牢捏成拳头。

听他的声音冷冷传来:“不是说要领我逛园子吗,怎么停在这儿了。”

我勉强收拾精神,暗暗点了点太阳穴,打点着话语轻声说道:“是,那就请龙世兄随芳儿这边走吧。”

两人重复沉静,我低头无语,他昂首不言,一前一后继续行走在园中小径上。毕竟中秋已过,天儿虽还是热的,阳光却已不复酷暑热力,晒在身上只觉熨贴温暖,说不出的安逸舒畅,一阵金风细细,扑面吹来挟芬携芳,催动夹道两旁金菊吐蕊,桐叶泛黄。昂首远眺,只见碧蓝天上一行群雁人字南飞,依依醉人心语。

走着走着来到园子东南角上的一片草地上,我想起去年此时正在这里,我给额娘抓了只油绿色的老蝈蝈解闷。此时正是草籽多汁的季节,蝈蝈个顶个吃的壮实,这要是抓几只回去养在葫芦里,必是又能伴着额娘熬冬了。正想的兴起,冷不丁身后有人突然说道:“等一下。”

一个吃惊赶忙站下,回头见那龙广海也不说话,双眼死死盯着草地某处,一手轻轻解下腰间佩戴的荷包玉璧之类饰物,同手中扇子一道儿堆在地上,一手拉扯着领口的盘扣,像是要脱下马甲的意思。见我在一旁瞪大眼睛,他轻轻摆手示意我不要出声,一边继续脱下马甲,一边又蹬下脚上的鹿皮靴,竟只穿着石青棉袜踏在草上,蹑手蹑脚躬身行进,一时又停下脚步想了想,回头拿手势示意我拿过随身携带的银茶壶来。

见他这般做作,我登时明白这是要我帮着他捉蝈蝈。心中不觉欢喜上来,于是照他的样子也脱下绣鞋,轻手轻脚来在他身边,从头上拔了只簪子交在他手上,又把茶壶盖子打开,一并轻轻递了过去。

只见他悄悄俯下身去,拿簪子拨开草皮,看了看,又侧耳细听了听,待过了一会儿,像是寻清了蝈蝈洞穴的所在,也不顾泥土灰尘,竟一合身贴在地上,提起茶壶稳稳灌水进洞里,既而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双眼仍是牢牢盯着地面,举手一扬示意我速往对面包抄过去。

我急忙绕到对面,还未及站稳,只见一只拇指大小油光碧蓝的蝈蝈耐不住水淹,从地洞里一跃而出,叫嚣着就往我的方向跳跑过来,我一惊之下乱了手脚,竟愣在当场,只听龙广海在对面急切叫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逮!”

一惊之下明白过来,急忙扑身在地,拿手怕帕罩捕着那只仓皇乱窜的蝈蝈,一时抓不着,我急得什么都忘了,只顾一路膝行追捕,龙广海也上前来,两人又是扑又是撵,一会高喊:“往你那边儿去了!”一会儿又叫着:“又让它给跑了。”一团忙乱撞在一起,却也顾不上羞臊,一味儿的非要逮着那只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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