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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兰亭笺纸桃花色-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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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灯火寥落,偶尔传来一两声轻敲的更鼓,远远传来。正胡思乱想,前方横冲直撞驶来辆马车,她一直低着头,也没注意太多。这样迎面过来,马像受了惊,差点撞到她身上。

“找死呀!”车夫猛地控缰,擦着她的耳边过去,幸好有惊无险。换作平常,君羽早会找争讨回来,如今却再没有多余的力气。眼看那马车穿过巷子,又转过街口,消失在安静的夜里。

她继续往前走,游游荡荡,仿佛漫无边际,也不知道要走多久。忽然遇见个人影,正跟她撞个满怀。君羽抬起头,看见那人温煦的目光,才松了口气:“练之,是你啊。”

“你跑到哪去了,怎么这么晚都不回来?”王练之一脸风尘,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焦急,看样子跑了不少冤枉路。

“对不起啊,我……不认识路。”君羽心虚地解释,望着他的脸,蓦然涌出一丝温暖。毕竟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会在深夜里寻找她,担心她在茫茫人海中就这么弄丢了。

王练之舒了口气,眼底的愠色也褪下去不少。这一天他坐立不安,生怕她遇见乱兵劫匪,幸好找了十几条街后,终于看见她平安回来。“以后别这么晚出来了,外头兵荒马乱的,万一遇见歹人可怎么办?”

君羽看他不自觉流露出的关心,诧异地问:“你很担心我?”

“那当然!”王练之话一出口,又后悔自己情绪太激烈,压低了嗓音说,“毕竟,你是我的……”后面两个字卡在喉里,他忍了忍还是没说出来。君羽明白他的意思,低下头微红了脸。这一个月来,王练之似乎对她事事关心,无形中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他无微不至的关怀,让君羽更加愧疚,总觉得应该收了心,把所有感情转化到他身上。

可是内心就像一场拉锯赛,每当她靠近这边的时候,又被毫不防备的推到那边。如果没有今天这一场意外,也许就快要认输了吧。有些时候,在心里不止一次问自己,到底还在期待什么?明知永远也等不到,却还是这样顽固,执迷不悟。

“其实,我今天回来晚,是因为……遇见了一个像子混的人……”君羽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

王练之一怔,语气平静地问:“你是不是,到现在还忘不了他?”

君羽不知如何对答,只得低下了脸,“是。”

简单的一个字,却像把刀毫不留情地扎到他心上,痛得他几近窒息。王练之走上前,猛然握住她的肩头,大声问道:“你到底明不明白,这世上只有一个谢混,他已经死了!难道我这样对你,还比不上一个死人?!”

沙哑的声音在夜里回荡,听起来触目惊心。君羽不禁一哆嗦,把脸埋的更低。这样的话她何尝没有问过自己,究竟要等多久?一生,永远,还是更长。可是唯其如此,才会更觉难忘。

“对不起,是我太失礼了……”王练之这才慢慢悔悟过来,从来没向她这样吼过。

君羽沉默良久,说:“不,都是我的错。明天就起程吧,我想早一天离开这里。”

明月高悬,照耀着长安城的静夜。偶尔听得鞭子响亮的一甩。马蹄声急促回荡。

那辆马车拐过街角,驶进一条偏僻的小巷子。车上的青帘一掀,高高挑起帷幄,从里面探出个年轻男子:“刚才怎么回事?”

车夫回过头,两眼炯炯有神,十足精悍的模样:“公子,没惊着您吧,那人走路不长眼,差点跟咱们撞上。”

那年轻男子点点头,嘱咐道:“还是当心着点,不能惊动外人,防着节外生枝。”说着将一锭金子塞进他手里,车夫大大方方收了下来,还有意在掌上掂了掂,笑道:“多谢公子的打赏,你们都是贵重人,这么沉的金子才好压舱。”

“你这小子!”男子没见过这么惫懒的人,不由一笑。看看四周没什么动静,他缩回头去,背后传出一阵咳嗽,原来车厢里还隐藏了个人,只是躲在暗处不容易发觉。

“怎么样了?你的伤还要不要紧?”

“咳咳……不碍事,一时半会还死不了。”那人声音低哑,仿佛生了一场久病未愈,满含着疲惫与憔悴。只是让人忍不住猜测,想必那曾经也是个清凉悦耳的嗓音。他躲在阴影里,全身裹着件黑色大氅,乌缎子般的绒毛紧贴着下巴,露出一双秀长深湛的眼。

另个男子长叹一口气:“唉——只怪我去得太迟了。”

“你也不必自责,他们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置我于死地,任谁都没有办法阻挡。”那人安慰他,“更何况,能在那等情形下捡回一条命,我已经万幸了。”

“可是你……”

“只是废了武功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当真不后悔?”萧楷苦笑道,“子混啊,从前我就劝过你,这样狂妄的性子不改,早晚要吃亏。你总是那么聪明,事事如料,可是当初若能忍刘裕一点,也不会落得今天这番下场。”

谢混沉默许久,突然开口道:“阿楷,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练字受罚,你说,倘若我们不是生在这里该多好。”他浅淡一笑,眼里有厌倦的意味。

“其实权贵于我,不过如浮云。名垂千古也好,身败名裂也罢,又有什么关系?有时候想,若我不是生在谢家,就去关外当马贼,掳着心爱的女人未尝不是快活一辈子。”

萧楷盯着他的侧面,这个人线条骄傲,即使闭着双目,眼角依然上挑,说不出的清峭。这一年多病痛的折磨,似乎让他变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萧楷忍了几忍,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你看看,这是从晋国探子手里得来的密信,内容千真万确。上头说,君羽……在一年前已经嫁给了练之……”

“哦,是么。”谢混只是含糊的问了一声,将信握在手里,慢慢捏成团。玉石一样冰冷的修长手指弯曲成拳,像是用尽了周身的力气,攥的青筋分明。

“子混,你想开一点儿。”萧楷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我以为她对你死心塌地,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人。你才一走,她就迫不及待的……这样的女子,不要也罢。”

“是我让她这么做的。”谢混平静地说道,“那时那刻,我也没有把握,自己到底是生是死。所以我就托付给练之,让他以后照顾她。可笑的是,我料到了一切,惟独没料到自己居然活了下来。”

他说出这些话,声音依旧平静的不惊波澜。可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握紧的手无声地展开,指尖犹疑着逐一伸展,啪哒,那封信终于滑落,带着心里某种撕裂的疼痛,落进尘埃里。那种痛,比每一次寒毒发作,从肉里生生剜出箭头来,还要难以忍耐。

为什么,为什么你连一年都不肯等我?

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年来他凭借怎样的毅力,才存活了下来。那些密密麻麻,错综错杂,殷紫乌黑,大大小小的伤疤,是怎样贯穿了他纤郁的身体。有时痛极了,他甚至连自己的舌头都咬碎,却还清楚的记得她的模样。

“你……”萧楷不能置信地看着他,“你以为自己会死,就拱手让给别人?”

“罢了,我有点累了,这事以后再说。”谢混合上眼,重重的将背靠上了车厢,月光在他苍白淡漠的面庞上流过,显出一阵无力的虚脱。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我说谢冰山死了,没一个人信啊?

于是..然后...最后..他光荣复活了这个情节让我想到<珍珠港>,都是老公死了,嫁给了老公的朋友...这雷人狗血的

伴君亦独幽(上)

车子拐了弯,到一处高大铜门前停下,守门的卫兵远远就横起了枪,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有令符在,快点开门!”萧楷探出头来,将腰牌高高举在手上。兵丁见了有些失措,别过头去,相互讨论了一番。守卫的头领抬起头,十分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好象在怀疑他汉人的身份。这时候门突然开了,里面人听见动静立刻出来,好象早就知道会有人夜里来访。

“冯将军,这人自称有令……”

啪,那头领话还没报完,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掌。这巴掌扇得很重,打得他嘴角流血,脸上顿时肿出半边高。那个冯姓将军正是君羽在小院中遇见的男子,他收回手,揉了揉打疼的掌心:“凭你也敢拦天王的贵客,还不滚远点!”

头领捂着面孔,再不敢阻拦,收起枪灰溜溜退到一边。见这情景,众人都有些错愕,不明白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只有萧楷掀开帷幄,欠身跳下车来:“冯熙,你还是这副火暴性子,一点不见长进。”

冯熙兴高采烈地迎上去,又是拥抱又是揽肩,在他胸口左一拳右一拳。“你还好意思说我,一连大半年不见人影,让我独自守老营。”

“邺城那边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好在仗打完了,还帮你带回来一个人。”

冯熙疑惑地转脸,越过他的肩头,才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神秘男子,周身裹着黑色披风,将面目全部遮掩起来。他看了半天,只觉得十分眼熟:“这位是……”

谢混揭开风帽,露出俊美如斯的容颜:“北邙山一别,将军别来无恙?”

众人不由自主啊了一声,冯熙微微眯起眼:“嗬……是你!”

谢混微佻唇角,笑容不置可否:“上回打赌输了,你还欠我一顿酒吧?”

“我哪敢赖帐。”冯熙笑了笑,将他打量一番,不禁皱起俊眉,“子混,你怎么消瘦不少?身上的毒都解了吗?”

“无妨,已经差不多了。”

“哦对,天王在里边等候多时,快请快请。”

一路过了三庭四院,进入正堂。这里虽是汉人房舍的构造,还是有浓郁的鲜卑族特征。冯熙将皮帐撩起,请他们欠身进去。一人坐在炕上案前,正翻阅书简,几个美貌少女在旁边侧立。他就是从前的北燕使节高云,后来杀帝自立,成了天王。

“拜见天王。”三人一齐屈膝行礼。

高云随意地抬头,一眼扫过去,目光锁定到谢混身上,那面庞是冰雕雪砌,笼罩在柔和的光中,整个房间都骤然明亮了许多。纵使身边珠玉般的两个人,都远远不及。他一惊几乎要站起来,可终于将这心思按了下去,放开手中书简,缓缓道:“各位请起。”

“这次邺城告捷,多亏有三位的襄助,才让本王一举拿下长安。当然,本王也绝不食言,赐你们黄金万斤,封万户侯。”

冯熙与萧楷对视一眼,露出惊喜的神色。只有谢混淡漠如常,平静地说:“多谢天王美意,在下不过是报答救命之恩,至于别的,就免了罢。”

没想到他拒绝的干脆,高云一时语塞,有些尴尬地下不来台。萧楷出来解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也不便打扰,请天王早点歇息。”

目送他们出去,高云心里还有些犯疑。刚才观察谢混,觉得他面色冷淡,那双幽黑眸子始终不曾正视过自己。早先就听说他生性傲慢,今天见了才知道传言不虚。这种人能死心塌地效忠燕国也罢,如果不能,只怕会养虎为患。

冯熙看出他的心思,笑道:“其实天王有什么可发愁的,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就不信他不近女色……”

高云豁然明白过来,左右细细地打量了遍,指着一个容貌娇艳的胡姬命令:“你,今晚过去服侍。”

重重叠叠的罗幕低垂,金鼎中瑞脑的香气萦绕着,甜美而糜烂,没有一丝风。

浴池的水蓄满,男子手指一勾,带子就解开了,丝质的衣衫悉悉簌簌掉落到脚面上。清瘦的肩背露出来,本应是光滑细腻的肌肤上,却布满了许多细小的伤痕,细看之下。 Jar电子书下载乐园+。 ,才能发现是刀箭留下的痕迹。

谢混走进池边,每踏一步,便沉溺的更深。凉润的水一寸寸拥抱上来,清浅温柔。然而滑入水中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忍不住颤栗,仿佛被突如其来的痛楚拉成一张紧绷的直线。

“公子!”有人惊呼着捂住嘴巴。谢混烦躁地皱眉:“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那些侍女被他的语气喝的一愣,只好乖乖退出去。临出门前,她们都不舍地偷窥几眼,心想他也有武艺在身,究竟得罪了什么人,使他这样遍体鳞伤。

“唉——”谢混无声地吸了一口凉气,瞬间的紧绷过后,他全身骤然软弱下来,像个无人操纵的傀儡,甚至不能支撑自己头部的重量。丝缎般的湿发黏附在肩上,透出水面一段距离。从乱发中露出的精致面孔,积满了细密的珠液,无法分清是水还是汗。

他忍着周身火辣辣的疼痛,轻轻地擦拭伤口。不一会儿,整池水几乎被染成浅红色。像是忍耐到了极限,他猛地一动,激起四溅的水花。

本以为心已经死了,身体就会随之变的麻木不仁,可这个身体居然还会反抗。

知道君羽下落的那一刻起,他就以为这颗心已经死了。她总是像小孩子一样单纯而倔强地依恋着他,任由他骗来骗去,可从没有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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