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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盲女与君王绝世情:山有木兮木有枝-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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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次分别时,因着他是盛怒之下不欢而散,此刻,乍一相见,她蓦地涨红了小脸。而他,也不说话,一张俊颜上,瞧不出丝毫情绪。

但,他还是来了,却是为了她来。

因为中秋即在眼前,真正到那一日,大军压境,他未必能够分身,甚至,连生死都尚未可知。

她也正要见他,如此这般,甚好。

她敛了惊慌,丝履,朝前移了数步,走至他一步之遥处,驻足。

一双剪水秋瞳,抬头望向他,将掌心内余下的半串红果捧于他面前,嫣然一笑道:“燕王,想尝一尝这樱桃么?”

她是在主动修好,等于给他台阶下。

果然,他听了,挑起眉,眼中浮出了一抹戏谑之色。可,随之长臂再一辉,那半串野果,被他扔了老远,应声盈落于地。很快,便会被野鸟啄食了去,再化为春泥。

他似瘦了些许,一副铁躯,远比寻常男儿要高大挺拔许多,面上,已渐有风霜的痕迹,却愈发俊美逼人,一双眼眸几让人不敢迎视。

她复红了面孔,心虚地看向别处。

他却并未移步,仍玉立于原地,道:“我即刻便要走。”

原来他真的是专程绕境而过。

她心内一恸,却不敢表露出,拣最要紧的那一桩,先柔声问道:“敷儿,敷儿……可以回北平么?”

如果他应了她,马三保便可随了他去,包括刘青等人,从此,再不用浪费这些人手在她身上。自从上一次他路过此处,竟又比先前增派了上百人驻扎于此处,全部由马三保总领权宜。

他的眼眸深了一层,不动声色地反问她道:“尔,想回府?”

她垂下脖颈,看着自个的足尖,小声应道:“是。”

他想也不想,即淡淡接道:“此刻不行。”

她抬了头,勉强与他目接,眼中,尽是佯装不解之色。他看了,一笑道:“时机一到,我自会让人接你回去。”

她心内转了数转不止,心跳如鼓。

以她对他的了解,她并不能说出半点马三保的不力,以他的识人眼光,他并不会信,反会弄巧成拙。但,若她告诉他,她于马三保有喜,以他多疑的性子,也必会再一次震怒,即便对方只是一个宦人。

她吸一口气,咬牙再道:“若燕王执意要将敷儿置于此处,就将云萝宫人给敷儿,我……不想终日和这些大……男人相与,毕竟多有不便。”

她斗胆迎着他的眸光,何其艰难地再接道:“燕王,可否再将马三保,换为刘成给敷儿?”刘成是他的内侍总管,虽同为宦人,毕竟比马三保老迈,她与他要,也在情理之中。

他看着她半晌,淡淡道:“秦罗敷,尔,果真要如此么?”

她被他瞧得心虚,终是一点点涨红了面孔,低下了脖颈。才低下,下颔却被一道尖锐的硬物钳住,竟是他手中的马鞭,逼迫她看向他。

他看见她一副惊慌的模样,终是失了笑,含笑斥道:“痴儿,就凭尔腹内那点斤两,也想与本王斗智?马三保我可以带走,刘成与云萝也都可以给你。但,尔,也给我记好,本王不会那么容易死,少一个马三保,多一个马三保,本王同样都死不了。尔,记住了?!”

他话音未落,她的心力登时顷刻间失尽,两颗豆大的珠泪,溢出眼睫。

他自始至终都不曾上前半步,此刻,却朝后退后了一大步,刚欲转身而去,她急道:“燕王——”

他应声停下脚步,看着她。

她上前半步,含泪软声道:“罗敷,可以再求燕王放了徐王妃么?”

他登时眸内一冷,接过身后刘成牵过的坐骑,翻身上马。勒紧缰绳,看向数步之外那副小小的身影,一副惊世的俊颜之上,遍布寒霜。

竟又是不欢而散么?

她心内大痛,一头冲至近前,伸手死死握牢他座下的马鞍,仰着小脸,不肯松手。极远处,隐见黑压压的队列,应是他带来的大军。

他看着她,皱眉道:“马三保。”话音既落,数十步外随侍的刘成、马三保等人,赶紧再上前几步听命。

真是妇人之仁。他朱棣若不拘了徐氏,又怎能保得了她,保得了他自己?他拘她,并非仅为她谋害眼前人,除却这一桩,她尚有数桩重罪在身,包括私通书信于她的兄长,再通过徐辉祖将他燕王府内的绝密线报,不断秘呈于那位儿皇帝。

若不是他一早警觉在先,他差一点就为此白送了性命,就连他装疯称病一计,也差一点随之全盘输尽。但,此刻,尚不到杀她的时候,他留着她,尚有大用,又怎会轻易杀她?

他看一眼鬓发已霜染的内侍,沉声命道:“刘成,你且留下。马三保,你随本王走。”

“是。”

地上的二人即刻领命,尤其是马三保,可说是大喜过望,一双狭长的朗目内掩不去的喜色,却不敢去望那抹小小的身影,深怕犯忌,只那一声“是”字,答得尤其响亮。

待再回转眼眸,那一双素手,仍紧紧抓着他的马鞍一角不放。纤细的手腕上,衣衫不及处,是再触目惊心不过的几道旧伤。他不禁痛极生怒,再一挥长臂,手中的铁鞭,硬生生拂落了她的手掌,击下一道深深的红印。

她被迫丢了手,却丝毫觉不出痛,只是,因着这股强大的外力,身子再也支不住,一个趔趄,跌落于他面前。

他一夹马腹,座下铁骑随即会意,昂起脖颈,应声长嘶,再扬开四蹄,绝尘而去。身后,是百步之外随侍的众护卫,以及随他而去的马三保等人。

渐行渐远,不一会,身后的茅屋,便已融入天幕之下。一行铁骑,踏起漫天的烟尘,笔直地朝向远处的队列疾驰而去。

第四卷 崔嵬 第七章 海棠依旧(1)

一撇,一捺,横勒,竖弩。

笔锋,在素白的绢纸之上,圆润健劲地起承转合。

轩窗外,是如此皎洁的满月,仿似一盏金轮,高悬于秋凉的夜空。所有的下人,都已经被他屏退,此刻,亥时已过,整座府邸都已经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秋虫的低吟,陪伴着屋内的人影。

一袭半旧的袍衫,衣襟及袖口,微露出白色的里衣。

墨香阵阵,沁于鼻尖,男儿的长臂,在那一方长案上,不疾不徐地挥动着。案前的夜烛,映着他清隽的面容,刻下淡淡的阴影。

一阵微风拂过,拂乱了横幅,也扰乱了人心,笔尖一颤,竟鬼使神差地改了笔触,换为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字。

他低头望着纸上这两个如此熟悉却也如此惊心的字迹,默然凝视良久。遂,丢了狼毫,走至窗前,抬头望向那一轮明月。

有道是白云还自散,明月落谁家。而他的明月,早已随流水逐天涯。

犹记得那一年,他自外返家。没想到数载之前尚是黄毛丫头的小小人儿,竟然,出落为一枝豆蔻。虽不是绝色,但,一张俏生生的小脸上,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望乱了他的心湖。

他隔了满堂的家人,朝着自个面前的侄女微笑。

她扶着门槛,随在一众嬉闹争抢的孩童之后,自外而入。仰起小脸,带着一丝羞涩,迟疑着,软声问他:“你是谁?”

他俯下身,和颜道:“我是你二叔。”

一袭绿衣,身量尚未长足,眨着一双明眸,定定地望住他,却不肯叫人。他看了不禁失笑,扭头看一眼自己的妻子,低头打趣她道:“来,给二叔看看你的天足?”

她登时涨红了小脸,提起裙裾,当着一屋的人众,也不管规矩,奔出厅房。

婉如忙嗔怪他多事,在旁低低道:“寒枝一向面嫩,之前才叫东山嘲笑过,你又来。”

东山,是他三弟的幼子,仅比她小上一岁。数载内的每一封家书中,但凡提到他,无不以“性情顽劣异常”来总括。

到彼时,他才得知,他虽因了她的高热松了她的缠足,却也铸成了她少时的伤痕。为了此一桩,她非但时常被府内诸人诟病,连无知的孩童,都屡屡以讥诮她的天足为乐。

当他在后园的荼靡架下找到那抹小小的身影,果然,同婉如所说的一样,她正蜷缩于假山石前,望着自个面前的蚁窝发呆。

他矮下身躯,轻轻为她撩开腮畔的碎发,含笑轻道:“寒枝怎么了?”

她转过小脸,眼角,尚有未干的泪痕,低低问他:“你果真是我的二叔么?”

他笑答:“是。”

她望着他,却不肯再讲话。他只得再问:“寒枝不信?”

她咬紧唇瓣,半晌,才道:“二婶说,是你让他们放了枝儿的缠足,是么?”

他忽地心一痛,柔声道:“寒枝伤心了?”

她摇摇头,望向他的乌黑瞳仁忽然避开他的眼眸,小脸上,晕出一层红霞,小声嗫嚅道:“可东山笑话我,说天下间没人会娶这么大脚的女子为妻。”

他强抑着笑意,正色更正她道:“谁说的,连皇后娘娘尚且是天足,谁说我的寒枝会没人要?”

她听了,不禁露出喜色,一双杏目,欢喜不胜地望着他,小声道:“当真?”

他含笑点头应承:“那是自然!”

她顿时羞红了面颊,一朵笑靥,却再也抑不住,绽开于唇畔。

女儿家的心事就这样表露无遗,竟丝毫不知遮掩。仿似一朵小小的凝露海棠,虽素颜,却娇美鲜妍得不输于任何一枝牡丹国色。

他被她望得有些怔忪,随即掉转视线,直起男儿的七尺身躯,拍一拍襟袍之上沾染的青泥,含笑道:“枝儿还不走,看二叔为你带了什么?”

她不解地望着他,虽满脸期盼之色,却强忍着,足下却不动,一只小手藏在衣袖中,掩着裙裾。

他低头望着她,渐渐识破她的心意,终于忍不住,朗声大笑。

第四卷 崔嵬 第七章 海棠依旧(2)

那一年,他始为太子的侍讲,她,十二岁。

闲来无事时,他给了她府内其他稚子都不曾有过的特许,许她出入自己的书房,并悉心教诲。

他少时曾师从大学士宋濂。先师,向被先帝尊为“五经”之师,曾为太子讲经。因着爱他才具,故荐于高祖与前太子朱标。

彼时,他恨不能再将自己胸中所有锦绣,尽数哺入她心内。

一半,是出于对兄嫂早逝的疚愧之意,而,另一半的究里,只有他自己心内,才知道真正原因。

那一段短暂的时光,曾是他一生中,最须臾的刹那,也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才教了一课,他就察觉到自己门下收过的这唯一一个女学的聪慧。非但许多文章能够过目不忘,诸多教义,即便他只教一遍,她也能举一反三,窥及全貌。

他因着要辅佐太子,能够给予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晚。

很多时候,当他回到府中,再步入书房之内,始发现——她已经等他等得伏在案前沉沉睡去。

她白日里还要研习曲艺和女红,许多次,他竟不忍心叫醒她,只让婉如领着丫鬟过来抱她回房。

有一次,婉如病了,他遂自己亲自抱起那个小小的身影,送她回卧房。

肌肤始接的那一刹,他听到自己的胸口处,跳得比重鼓还要凌乱不堪。他仓皇地放下她,交待了丫鬟了几句,逃也似地回到书房。

一个人,独对窗外的月色,独坐至天明。

待天际泛出鱼肚白,她循了笛音,寻至后园的松漪亭,却看见他一个人立于亭内,吹着手中的长笛。

她望着他,小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倾慕与依赖之意。是,他的笛音,比之她的教席,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她却不懂得他的心思。

她听了片刻,忽然拎起裙裾,就在那石阶之下的方寸之地上,翩然,起舞。

日轮尚未升起,月轮,宛如月白色的玉盘,低悬于长空。天地万物,在那一瞬间,皆失却了颜色。

他停了笛音,只淡淡一笑,借口早朝,就丢下她旋即离去。

自此之后,他停了她的书法课,不再像之前那般亲自教她习字,另为她请了西席。

但,渐渐地,还是露出了一些端倪。

府内人,都道他宠她,可说是异口同声。就连婉如,都笑言他偏心,说他对阖府内的所有晚辈,甚至是自己的幼子,都不曾如此上心过。

他并不否认,也自认瞒得滴水不漏,只,在那一日。

婉如因着患病,一直未能再孕育,见他自外返家,遂,再一次提出要为他纳妾。这一次,他没有再拒绝。

他也需要藉着外力,如果另一个新鲜的女子可以帮着他,他愿意再试一次。

当听到他的喜讯之时,他刻意隔着人群去辨她的眼目。

果不其然,那一刻,在众人的喜色中,她的沉默那么突兀,只立了片刻,那抹小小的身影便已消失不见。

一连数日,他借故忙于公务,停了她所有的课业,避而不见。他看出她的失落,于她,或许只当他为父,为父兄,可是他不能。

直至那一夜,终于熬到那一夜,他喝得大醉。

一身大红的喜服,竟不辨路径,不带一名家佣,醉醺醺地独自立于她的绣房前。

她在窗内,他在院中,一双人,默然对视。

屋内,燃着夜烛,映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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