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清)-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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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云薇不知所措，她听哥哥成武说起过，学堂的先生会打人手板，云薇攥紧白嫩嫩的小拳头，唤道：“静怡姐姐。”
“薇妹妹，我也是给你提个醒，先生最喜欢满口称赞都是你四姐姐，至于咱们几个只是她的陪衬罢了。”
云薇望向云岚，眼里透着是这样的吗？云岚脸上挂着若大人面对争的宠小孩那样的无奈，不见丝毫得意，解释道：“景怡姐姐，我从未想过要同你一较高下的。”
“哼，说得好听，你不这么想，可是处处争强好胜，巴不得所有人都夸赞你才好。”
云薇瞠目结舌，糯糯的说道：“你们•；•；•；”
“六妹妹别担心，我们没事的。”
云岚大度的一笑，不理景怡的挑衅，轻声向云薇交代起先生的喜好，云薇展颜甜笑，透着感激之意，云岚微怔，云薇这个雪白娇嫩的小萝莉，太可爱了。
“四姐姐，别捏丫丫。”
云薇眼睛弯成月牙儿，躲开云岚伸过来的手，细滑的手感，甜软的声音，云岚发觉眼前眉眼精致的云薇就如同细瓷娃娃一般。
“六妹妹，你小名是丫丫？”
“嗯，嗯，嗯，额娘给起的。”
云岚弹一下云薇的额头，眼含笑意：“丫丫真是可爱，姐姐都想抱回去养着呢。”
“咳咳咳。”男子的咳嗽声响起，众姐妹忙起身，低头福身：“先生安。”
身着马褂长袍，额下蓄着三缕长髯，年近四旬的男子坐下后，满意的摆手，众姐妹方落座，他先是考教云薇一番，让她写首诗词，云薇提起狼毫，笔尖蘸满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上书写静夜思。
小小的手攥紧笔杆，字迹圆润工整，吹干墨汁，上呈先生，云薇期望的看着先生，她的字迹在福州闺秀中间还是很出名的。
“还不错，字迹工整，却没有柳体的神韵。”
先生将宣纸放在一旁，拿起另一份，递给云薇，赞叹道：“这是四姑娘去年写的，你回去揣摩一番，对六姑娘是有进益的。”
云薇垂下了脑袋，看着宣纸上的字，是比她要好，上面的诗词她从未读过，就连字都认不全，偷瞄向面色如常并未因先生的夸奖而自傲的云岚，原来自己同四姐姐差得那么远。
第九章
课堂上，凡是先生提出的问题，云岚都能字正腔圆条理清晰的回答，品鉴起唐诗宋词也能说得头头是道，往往有让先生眼前一亮的急智，看法也多于旁人不同。
景怡比云岚大上一岁，熟读诗书，自喻才女，但比起观点新颖的云兰来说，除了偶尔能说上两句，更多的是听着云岚和先生探讨诗词。
景怡愤愤难平，指甲划过宣纸，‘刺啦’纸张划破的声响，让先生失望的看了一眼景怡，欲开口训斥。
云岚蹙眉说道：“先生，我还有个问题向您请教。”
先生若忘记了不悦，和颜悦色的说道“四姑娘请说。”
且不说指点得意高足，显然要比训斥景怡来的重要，就言云岚提出的问题，能让他深思之后，多另一番见识，以后同学年文友谈论诗词，能更有脸面，遂他十分在意云岚。
若说景怡偶尔还能说上两句的话，云薇就一点都不懂先生和云岚的谈话，她唯一会背知道的几首唐诗，都很浅显。
侃侃而谈的云岚，先生称赞的目光，使得云薇眼底多了些许的羡慕，对对手指，云薇记起额娘的教训，摇着小脑袋，不能嫉妒，不能嫉妒。
先生瞥见云薇的异样，开口问道“六姑娘，你不赞同四姑娘？”
“我•；•；•；我•；•；•；”
云薇张嘴结舌，垂着脑袋，揪着衣襟羞愧的说道：“先生和四姐姐说得云薇不明白，是云薇太•；•；•；太•；•；•；”
云薇纯真的眼眸中盛满了泪水，承认自己不足并不是很容易的事儿，云岚心疼云薇，辩解道：“六妹妹刚满四岁，尚不足五岁，不晓得不打紧。”
“天生聪颖，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先生叹息道。
云岚怔了怔，忘记了她也同为四岁，拉住云薇小手，轻声说道：“以后若有不懂的，姐姐会教你，六妹妹不比任何人差哦。”
“四姐姐。”云薇点头，景怡嘲讽的声音响起：“先生可曾记得伤仲永一说？几年后，还不晓得谁高谁低呢。”
“景怡姐姐说得是。”云岚将绢帕递给云薇，淡淡的笑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只要肯下功夫，就不会有仲永。”
“好，好，好。”先生连连称好，对不骄不躁，又很有姐妹情意的云岚很是赞叹：“四姑娘，你是我当西席这么多年来，最出色的女学生。”
云岚福身谦虚道：“是先生教得好。”
云薇的小脑袋垂得更低了，先生让云薇重新落座，说道：“六姑娘以后多同四姑娘一起，自会长学问的，切记莫妒，莫怨，莫恨。”
虽说在提醒云薇，可先生这话在坐的姑娘都明白是对景怡说的，脸涨得通红的景怡直接起身，气吁吁的说道：“先生，我身子不舒坦，先回了。”
佟府所聘请的先生，姓江，康熙十年在江南才子之乡中过秀才，后时运不济屡试不中，出自书香门第的江先生身上多了些许的清高，无法中举颇有怀才不遇之感，认为考官们昏聩鱼目混珠，耽搁了他的大才，报国无门另谋生计，他寻馆授学。
他在传授学生上很有独到的地方，搬到京城后，他便在王府勋贵之家谋馆，专门传授姑娘们诗书礼乐，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名师，当初能请到他，也是凭着云岚的一封书信。
江先生指点着远去的景怡，从没有学生如此无理过，胡须颤抖：
“这•；•；•；尊师重道•；•；•；她都不懂？”
“景怡姐姐身体底子弱，您多担待。”
云岚为江先生续满茶水，江先生叹道：“还是四姑娘懂事。”
被景怡的无理所气，江先生留了作业，便让小姑娘们散去，云薇收拾好笔墨，偷瞄着云岚，说道：“四姐姐，多谢您为我解围。”
“你是我的妹妹，姐姐不帮你帮谁？”
云岚很喜欢瓷娃娃般的云薇，俏皮的眨着眼睛，笑道：“小丫丫，明日姐姐送你个好玩应，你一准喜欢。”
“四姐姐，你又捏丫丫的脸。”
云岚抓住软软的云薇，她的声音奶气甜软，身上的馨香同旁人不大一样，清新宜人，轻声问道：“你身上擦得是何种香水？”
“没有，丫丫没有香水。”云薇轻声问道：“香水？是何物？”
“是让你变得更香更美更诱人的东西，六妹妹将来就晓得香水的妙用了。”
姐妹闲谈一阵，云薇同云仪回到院中，将要分手时，云仪停住了脚步，犹豫半晌道：“四姐姐是好，待人也亲厚，只是她太聪明些，姐妹们在她身边都先不出本事，六妹妹，以后在课堂上你就会明了，景怡姐姐，她只是不服气罢了，心并不坏。”
刚才还觉得四姐姐和善的云薇，记起墨雨提着书盒里那份云岚去年写过的诗词，兴奋劲儿也弱了不少，低低的应了一声，抿着小嘴回到了房中。
“丫丫，在看什么？同额娘说说。”
富察氏安排好女儿的书房后，听说云薇下了学，连最喜欢的莲子羹都不曾用过，心知不好，将一直伺候云薇的墨雨唤来，仔细的询问学堂上的事儿，才来看望女儿。
云薇将抓着纸张的手背在身后，她从来未同富察氏说过谎，遂说不出话，耷拉着小脑袋，糯糯的唤道：“额娘•；•；•；额娘•；•；•；”
富察氏坐在女儿身边，轻撩她额前的碎发，问道：“是你四姐姐写的？”
“嗯，先生让丫丫揣摩四姐姐的笔法。”云薇蹭进富察氏怀中，“丫丫赶不上四姐姐。”
富察氏拿过纸张，看了两眼，眉头渐渐的皱起，是李清照的那首声声慢，并不适合这年岁的云岚，，而且这字•；•；•；就是从娘胎里开始练，也达不到这般？更有字词交融之感，难道小小年纪的云岚能理解出李清照同丈夫分离后的苦闷？
“额娘会像先生一样，只喜欢四姐姐。”云薇伏在富察氏怀里，富察氏按下疑惑，拍着女儿的后背，道：“胡话，额娘只喜欢我的小丫丫。”
“真的吗？”
云薇抬起小脑袋，眼睛湿漉漉的，若一只将要被主人遗弃的小狗，富察氏心疼得不行，低声道：“只喜欢丫丫。”
“丫丫也喜欢额娘。”
富察氏抱紧了女儿，眉宇间透着一抹忧愁，同云岚一同成长，云薇会更辛苦，这不是当额娘的富察氏愿意看到的，她会心疼，可为了云薇将来更出色，眼下吃些苦头受点委屈也是值得。
第十章
富察氏抚摸着云薇的脑袋，女儿似一只小狗般趴在她怀里，舒服的眯眼睛，轻声道：“五姐姐比丫丫早到京城半年，她也说在我们姐妹中间，四姐姐是最聪明的，景怡姐姐争不过四姐姐，可是丫丫•；•；•；丫丫觉得•；•；•；”
富察氏手顿了顿，问道：“丫丫觉得什么？同额娘说说。”
“景怡姐姐不服四姐姐是对的，可是•；•；•；她不敬重先生，这不对，虽说先生最喜欢四姐姐，但尊师重道额娘有教过丫丫。”
“景怡做得不妥，丫丫不可学她。”
富察氏嘴角微翘，景怡许是被出色的云岚压得不分轻重了，姑太太再放纵景怡，性格养成后就更难改过来，老太太即便再疼怜守寡的女儿，心疼丧父的外孙女，万不会越过嫡亲的孙女去，佟府的尊荣才是老太太最看重的。
“至于你五姐姐说的话。”富察氏沉思一瞬，道：“也对，也不对，你四姐姐即便天生聪慧，也不会样样皆拔尖，不努力追赶反而放任自流，自怨自怜，那是顶没出息的，你五姐姐是姨娘养的，愿意臣服在你四姐姐的光彩下，额娘也说不得她，但你可不许如此，额娘的女儿即使压不过云岚，也不会落下太远。”
云薇眼底晃过迷茫，伸出小手，数着手指头：
“额娘有教过，妇德，妇言，妇容，妇工，四姐姐能出言为丫丫解围，按先生说是同姐妹友爱，德行是好的，四姐姐惯会说话，先生喜欢，玛母也喜欢，四姐姐明艳动人，妇言妇容丫丫都比不上，最后妇工•；•；•；”
“丫丫也比不过，四姐姐谈论起诗词来，先生都称赞。”云薇眼底盈盈水光，望着富察氏，悄声道：“额娘，丫丫数来数去，哪一点都赶不上四姐姐。”
“真真是额娘的傻丫丫，四德若只是这么简单，那天下女子就都是好的了。”
富察氏将女儿向怀里搂了搂，掰着她的手指，重算道：“妇德可不单单指姐妹间的友爱，多是对父母公婆的孝顺，能为丈夫守节，这些额娘将来再同你细说，丫丫，你只要明白一点，姐妹之间的友爱，反而是最轻的。妇言同样要求很高，不是单单会说话就成，言行举止，坐卧站行都有一定的规范，容貌上•；•；•；”
富察氏手指轻抚云薇精致尚未长开的眉眼，道：“丫丫并不比云岚差，她是明艳动人，现在就没有丫丫的娇憨，而将来云薇•；•；•；你会很精致，从头到脚不会有一丝的瑕疵。”
“那丫丫会是倾国红颜吗？”
云薇小脸羞红，小手捂住眼睛，从指缝里期望的看着富察氏，既希望额娘点头赞同，又有怕额娘反对。
“倾国红颜？丫丫，那不是福气。”富察氏抓下云薇的小手，曲起手指轻刮女儿的脸颊，现在说得多了，对女儿来说不见得会明白。
“羞，羞，羞，额娘的小丫丫不知羞哦。”
“额娘，额娘，您怎能笑丫丫？”
云薇滚进富察氏怀里，再也不肯露出羞红的小脸，富察氏挖出女儿，轻笑道：“姿容气质俱佳，方是倾国红颜，妇工也要好，诗书礼乐用于陶冶性情，有了别人会多赞两句，若是不懂诗书，旁人也挑不出什么来，针线女红，主持中馈才是真正的本事。”
“额娘的意思是•；•；•；”云薇探出小脑袋，“四姐姐也得继续学习这些喽？”
“我们要看到你四姐姐的长处，她在启蒙上比你先行，可现在你们刚四岁，将来的路还长着呢。”
富察氏松开云薇，领着她来到准备好的书房，红木书架不高，环绕了整个书房，云薇只要翘翘脚就能够到书架上的书籍，临窗处摆放着楠木清漆书桌和椅子，从书房窗户向外望去，可见回廊上摆着几盆绿枝花朵娇艳的盆景，院中新挖的池塘，风景端是优美宜人。
云薇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书籍，迈开小短腿，跑到书架旁：“额娘，这是•；•；•；”
“这是你外祖父留给额娘的嫁妆。”
富察氏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籍，书架上的书摆放得并不整齐，杂乱无章，说道：“丫丫能不能帮帮额娘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