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倾三王-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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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事,真正面对又是另一回事。此时,这旨意必然已是四海皆知。这辈子再想翻身,难。除非……
清欢清朗知父亲痛惜之情,一起上前来握了父亲的手。纳兰将军看了看一双儿女,微微叹了口气。对上妻子关切的目光,扯出一个生硬的笑。
桃花香气依稀尚存,清欢嗅嗅袖口的残留馥郁。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点。
「029.桃之夭夭」
告介结束,是才艺展示。同上次不同,此次才艺乃是考察女子幼学功底。清欢当然是唯一的主角。
礼部派来的司仪立在一侧,按部就班的唱喏着初长之礼的步骤。
清欢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缓步上前,扬手轻拍,便有两个年轻的小厮走上前来。一同搬上了一匹巨大的白绸画卷。画卷铺展开来便覆盖了整个高台的地面。木色的地面霎时间雪白一片。再拍手,便婷婷走上来四个妙龄的侍女,轻绸衣,高腰裙。眉目含笑,很是讨喜。双手持了若干毛笔跟各色墨水上来,错落有致的放在画卷四周。
然后,烛火全灭,四周寂静。众人正讶异间,一个咚的鼓点声。刚刚灭掉的烛火处均栖着一朵别致的桃花灯。花枝繁密,缕缕的透出暖暖的光来。
高台处便像沁了桃花的香,被柔粉的光晕笼罩。一个小小的人儿安静的站在画卷中间,刚刚穿在身上的繁复宫裙已然褪去,赫然一袭浅粉的花苞裙,刚刚露出光洁的脚踝。脖颈修长,锁骨精细,优美的曲线没入衣领的皮肤上描着一朵工笔的桃花,栩栩如生。上衣缩紧,下面的裙摆却是线条流畅像是一只闭合的花苞。娇娇的,嫩嫩的,充满了少女甜美的气息。
花苞裙一名,实在名副其实。
小人儿微微抬头,一双惑人的桃花眼便流动着潋滟的细小光芒。
琴曲声声而起。这第一个节目,必是歌舞。要表达女子成人,已可待嫁。寻常的八岁女娃哪里能懂嫁人之事,多是编个群舞,要求不高,形式热闹。象征则个就好。也没有人会跟小女娃斤斤计较。清欢此次却是别出心裁,上了一个独舞。也似乎,不是单纯的独舞。谁家小姐跳舞还要伺候笔墨?
本来都是抱了猎奇的心情。可当清欢动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撼于那个孩子精灵般的跃动之中。
清欢身体轻盈,动作灵动。随着琴声先是做了几个舒缓的转腰,而后便是节奏紧凑的连续跳跃。裙摆飞扬下落,跌跌荡荡。行云流水的欢快动作间,清欢弯腰拾笔,借着向后下腰的机会,刷刷的画上了几笔。手一扬,画笔飞下高台。侧身而卧,脚下一踢,另一支毛笔入手,弹身而起,只脚而立,几欲飞扬。刷刷又是几笔。
此时,众人已然明白。这是在画画。可是那各色墨水还未用呢,只是黑色会不会太单调?想了想便又释然。这样的高超技艺已然难得。那只是个初长的孩子呢。百里彻只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有预感,他的欢儿要做的绝对不止如此。
琴声骤然加剧。只见清欢双臂持平,脚下急点。已是将近。
正在此时,清欢的两只袖口里蓦地划出段长长的白绢来。仿佛是有意识的。灵蛇一般的落在高台边上的彩色墨水中。呼啦带着风声四处而落。彩墨纷扬,如同落英。落在画卷上就是一抹淡然的香气。
最后,清欢手中长绢尽数飞落台下。一个长虹贯日的飞天之姿,落于高台前方边缘。已然结束。众人还未反应,上来四个小厮,各执一角,将画卷抬起。四座皆惊。
好一枝红碧桃。
只见雪白的绢布上落着一株热闹的桃花,花朵一簇簇,一团团。远处望去,仿若彩霞。是梦境一样的朦胧美感。留白不多,桃枝边上点着缤纷的落英。像是刚刚拂过了一缕温暖的春风。众人只觉脸颊一暖,香气虽未闻,却已沁心入骨,缠绵悱恻。
画卷边上只一行漂亮行楷: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清欢落于繁花中央,花衬人美,人比花娇。三分花之玲珑,已然入画。
此曲,便是桃夭。
百里彻坐在主座上,身边的一切似乎都模糊,然后离他远去。全世界只有高台上的桃花精灵有鲜艳的颜色,灵动的姿态,纤巧的跳跃。时间被无限的拉长,变得缓慢。清欢的动作被分解成一格一格的刻进心房。
更高超的技艺不是没有看过。但是这样蕙质兰心的编排是没有见过的,他知道,他的欢儿有这一颗多么特别的心。
中央花园与水云间交接的地方是一排巨大的树木,树冠交接交融,枝桠相互叠压,不分彼此。其中还按着清欢的心意盖了几个精巧的树屋。偶尔,清欢会在那边读书弹琴,午后小憩。风拂过莲池,穿过枝叶,抵达树屋的时候,沾染了花叶的清香,凉意怡人。
此时,没有人注意,往日在夜晚中黑洞洞的树屋竟也亮着烛火。
清四人正选了最大最正中的那间树屋,围坐在一起,喝酒聊天,看清欢的初长之礼。习武之人,这点距离还是可以看得清楚的。每个人脸上都是极真诚的笑意,那人是他们的主子,是给了他们新的生命的人,是让他们羽翼丰满,拥有自己天空的人。是教会他们如何坚强站立的人。
清欢远远的望向树屋,与那亲密的伙伴一一对视,然后站起身来,缓缓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通透的墨玉短笛。轻轻放在嘴边,气息微动,悠扬的笛声便流淌出来。
这墨玉短笛是清的标志。是召唤他们的令牌,也是联系所用的音号。
画卷被缓缓移向后面,变成巨大的背景。高台上面的木板被后来的两个小厮合力搬走,四个侧面的木板也被移开,众人才发现那高台下竟隐藏着七只桃花状的大鼓。侧边上是红亮亮的漆。鼓面像是浅棕色的绒皮,格外柔软厚实。清欢正婷婷立在中央。一个跳跃,竟然掉落下去。众人惊叫,皆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百里彻失态的站立起来,正要上前。还是站在身后不言不语的银十一拉住了主子小声提醒:“主子,笛声未断。”
百里彻这才意识到,清欢掉落下去像是早已安排,并没有惊叫,笛声依旧悠扬。
连纳兰夫妇都是笑眯眯的看着,一点也没有担心。百里彻舒了一口气,紧缩的心脏慢慢舒缓开来,拳头却是紧握,这个丫头,竟没有提前打一个招呼。看众人都惊于清欢的“掉落”,并没有人注意这边,复又重重的坐了回去。
不到半刻,清欢便像被人抬起一般,复又出现在鼓面上。衣衫已换,让人耳目一新。
这次是一袭水红色的长裙,细细的腰背都被紧紧的裹了出来。脖子上和手腕上是一套的银饰,桃花的精致模样。亮亮的反射着光。衣袖却是宽大,从袖口隐隐可以看见手肘处的皮肤。裙摆很长,莲步微移,绣花鞋都看不见。腰部缠堆着极长的腰带,腰带顺着裙摆垂落,尾处缀着粼粼的暗粉色光片。
整个人像是一朵付诸流水的花瓣,盈盈透透,清清灵灵。
笛声突地一变。不,不是笛声变了。而是加进了鼓音。
仿佛是晨光熹微中,尖细且长的高草疏疏落落的生长着,草尖上挂着晶莹的露珠。
曙光乍现,太阳亘古温暖的的光撒到大地的每个角落。清寒的晨露折射了光,刹那暖融,回归空气。
清幽的世间,霎时间变得生机勃勃。飞鸟腾空,池鱼跃身,花开次第,尘埃迁徙。都带了微茫却不可忽视的令人闻之心头欢喜的声音。
能将晨露化为金芒,能将沉郁化为有力,能将枯朽变得神奇,此为生命的脉动。
清欢的笛声里加了鼓音,便给人这样的感觉。想闭上眼睛,放下心中一切芥蒂与计较,无论是纠葛与嫉恨,还是阴霾与权谋。静静的回想生命最初的感动。
孩提时代,一朵花一根草。一片流云,一盖树荫。一池萍碎,一夜燕来。那些简单纯粹的快乐。俯仰即是弯了嘴角的理由。也或许,生命最初的本身就是快乐。
时日即使再漫长,仍然没忘记的,最初的想往与追求。
宁静致远,平安喜乐。发于心内的去体察世间一切。
夜风拂过,从已做了背景的画卷高处忽然落下无数的花瓣,深粉浅粉,纷纷扬扬,如同春季的第一场雨,温柔的不可思议,无法言说,无以名状,梦一样的呈现在世间之中。
落在鼓面上,渐渐铺了暖暖的一层。春日的温暖光色都聚在那小小的一方空间。回转腾挪都是春天的甜美气息。
与生命最初的感动,渐染重合。
腾空跃起,跪倒在地,咚。
仰面折腰,双脚踏鼓,咚咚。
长身而落,脚落击鼓,咚咚咚。
清欢像只早起的小小雀鸟,欢快的跳跃在鼓面上。裙摆时而温顺的下垂,时而伴随跳动飞扬起来。如花开,如花落,如花魂坠入凡尘。
光和影缓缓移动,时间在清欢曼妙的身影中恍若停滞,缓慢前行。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惊动了眼前的美景。
终于,月光缓缓洒落在墨玉笛子上,一个忽高的音。一个绵长的起落。曲子完结了,清欢如同一朵绽放的桃花,静坐在鼓面上,裙摆落在四周。
最后的一捧花瓣落下,全然没入裙摆的褶皱中,香气杳然。
「030.初长之劫」
安静,或者说寂静。所有人都震慑于此刻这个孩子散发出来的灵动之气。正当大家以为展示结束,要报以掌声的时候。纳兰清朗站起来示意安静,至于此刻,还未结束。
清欢坐于中央并未有动作。只微微抬头,看了看台下的父母长兄。心里的暖就像潮水一样涨涨落落,时近八年,自己获得了太多的疼宠和爱护。再不是那个无依无靠,一切都要靠自己跌跌撞撞独自前行的孤女了。
渐渐的,学会了生活,学会了体察生活中那些细枝末节的美好。更重要的是,拥有了爱,拥有了一颗温暖的心。也学会了去爱,去温暖别人。
清欢慢慢站起来微笑示意。
水袖一抖,音乐再起。这时有人搬上来一个巨大的绣架。一旁的绣线很是特别,颜色鲜艳纯净,竟有平常绣线的二十几倍粗。
清欢漫步而上,缓缓坐在那绣架前,竟是双手捏了针一同动了起来。速度很快,却不急不缓,行云流水,像是一场指尖上的舞。
清欢身后走上两行粉衣的少女,随着音乐漫步起舞。长沙飞舞,恍若梦境。
清欢手下不停,在飞纱当中浅然微笑。目光流转,流连在台下几人身上。
目光落在纳兰夫人身上,纳兰夫人巧笑倩兮,正坐在外祖母身边专注的看她,目光温柔。
娘亲,谢谢你日复一日的温柔照拂,细致保护。从未有过怀疑和斥责。安排好家常的琐琐碎碎的一切。在这个世界上,我所获得的最初的爱,便是你给的。你教我用餐具,教我穿襦裙,教我识礼仪。一点一滴的洗涤掉我心中初到异世的惶惑不安。一点一滴给予我里在这世上的力量。
目光落在纳兰将军身上,将军正持了酒杯,望着女儿,满眼的骄傲神色。
爹爹,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无限宠爱。我清楚的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女子的地位是多么的底下。而我,身为女儿身,能得到这样的疼宠又是多么的不易。你从未以“女子无德便是才”才圈囿我。无论我想要什么,想学什么,你都满足我的愿望。这世间上,我最爱的男子便该是你。是你交给我,人立于世的风骨与原则。宁折不弯的坚持与顶天立地的勇气。
哥哥坐在林丞相瞳字辈的几个少年中间,腰挺得直直的,正含着笑看着她,眼睛里像是洒满了明亮的星辉。
哥哥,别人家的兄长是怎样的我统统知道。争宠争爱或者冷漠相待。即使亲近又何曾能比过我们。即使是要同伙伴玩耍也从不嫌弃我年幼累赘。我还清楚的记得,小小的我,体力太弱,多少次都趴在你同样年幼的背脊上被你从很远的地方背回家,你只对我笑,从不言及其他。你陪伴我,了解我,宠爱我。给了我一份独一无二的兄长的爱护。你将我看成了幼小的鸟儿,总要护着我飞。
百里彻……清欢眼光温柔湿润,一一掠过那些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终于停在百里彻稍显青涩,却已经英俊非常的脸上。
他注视着她,温柔,缱绻,缠绵,悠长。
忽然,旱雷大作,一个闪电下来。竟然直直劈在了清欢近旁的一棵大树上,此树或许已生长百年,祖辈下来从未砍过,如云如盖的树冠被横批成两半,冒着黑烟和火舌,其中一半轰然倒塌,方向竟然朝着毫无防备的清欢。
舞蹈的少女轰然四散,只清欢被困在三面绣架中。
电闪雷鸣何其之快。人的思维在此时又显得何其漫长。纳兰夫妇,纳兰公子都在第一时间不约而同的冲上前去,企图将那个心尖上的小人儿护在身下。奈何坐席太偏,距离太远。已是本能反应,不加思考,还是慢了半步。
众人惊呼。一个玄色身影风般呼啸掠过,没于树冠火舌之中,隐隐的在最后的关头,将那水红色的纤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