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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碧落云殇-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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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着洛儿的手道:“女儿啊,为父还能有几日寿数,无非替你打算。你要体谅为父的苦心啊!”

洛儿只得连连点头,可仍旧忍不住回头,泪眼婆娑的望向亦琛,依恋、不舍,甚至有一种诀别的情绪。亦琛这才恍然大悟,沈儒信这只狡猾的老狐狸紧紧攥在手中的是与洛妍的父女之情,而自己,如今陷落在这份感情里,就只有投鼠忌器,落于颓势。

沈儒信也明白亦琛的心思:“王爷,我们本就同舟共济。若有一日,您能除掉大殿下与三殿下,荣登大宝,微臣自当托付身家性命相随。”

亦琛在朝中虽不复往日皇后嫡子的尊崇,可多少年,谁敢如此当面要挟,步步紧逼?他咬住牙凝神瞪着沈儒信,脖子上的青筋几欲迸裂。后者稀疏的眉发,萧条的是风骨,可眼神里却有老谋深算的笃定。这场斗智的较量一时分不出输赢,只是亦琛比那做父亲的更在乎洛妍的感受,不由先输了气势。亦琛强制维持着皇子的尊贵,盛气凌人道:“右相,轩亦琛若为帝,必当尊你为国丈。只是那一日来临前,你且护好你的女儿。贪心不足蛇吞象,望右相好自为之。”

他不敢再将眷顾的目光停留在洛妍身上,只将坚毅挺拔的背影留给沈家父女。其实,他知道,唯有这样才能护住洛妍,对于那个利欲熏心的父亲,一颗有用的棋子比一个女儿更加宝贵。

作者有话要说:林海《关于爱情》//emusic。sz。/uploads/music/mp3/0526/关于爱情。mp3

远行

《易》剥——上六:硕果不食,君子得舆;小人剥庐。

北上的马车在秋风中前行,洛妍挑起车帘,不时能望见南去的大雁。雁的鸣叫在人的意象中是悲声,伤秋的情绪不断感染离家远行的将士。

南炎的兵丁调度还算人性化,可南北的换防看似耗费人力、财力,却能于烽烟淡去之际锻炼军队的警惕性。这是一条成规,哪怕屡有朝臣奏请废除,慎远帝还是力排众议,墨守这规矩。

亦琛也曾提起过,虽说如此调度让兵丁对一个关防的熟悉程度不够,可两军对垒,输赢的关键并非靠熟知,更关键的是将士们的激情,对胜利的渴求。亦琛的意识里有这个时代不具备的智慧,洛妍试探几次,亦琛竟是幼时于宫中读了高祖手札,很多道理彼时一知半解,当执掌任事,方才领悟其中真谛。如此,洛妍愈发怀疑南炎开国高祖皇帝轩予风的来历。可叹,落到这个时空的并非一二人,并非她一人。

果然,有几个由南疆抽调的少年兵士在兴致勃勃的憧憬东北雄关的风采,待穿着男装的洛妍下车歇息时,纷纷围着她问:“沈书佐,再给我们说点新鲜故事吧!”

书佐,是的,可以充作轩亦璃身边管理文书的绿豆小官儿。皇帝轩宇槐让洛妍扮作书佐前去天堑关,轩亦璃驻守的地方。

右相沈儒信查彻户部贪墨案,论功封赏时朝堂上却起了争执。楚睿王轩亦琛力主非开国功臣不封侯,而齐穆王轩亦珩却引章据点,任何规矩都是人定,我朝何不因时制宜开辟新典。素来如此起争端的事都由朝会上讨论个条陈上奏今上。慎远帝轩宇槐已久有时日不临朝,将朝政通通丢给二位皇子和群臣。大事上略过问些,众人心里都明白,躲在轩辕殿的皇帝并没老糊涂,杀伐决断,果敢刚毅。可慎远帝此次却将奏章留中不发,没有个定夺。

观望的人都有些彷徨,毕竟是权握半朝的宰相。于是乎,托人情、花银子四下打听的不在少数。

王府里众人也是不明就里,倒是卓氏以平和的态度对待洛妍,镇静得让人觉得可怕。

洛妍被宣进大骊宫,皇帝就如寻常人家疼爱幼子的慈父:“亦璃孤身北寒之地,如今秋凉露重,身边没有个可心的人伺候,叫为父如何放心得下?然军中自有军中的章程,女子不得擅入。吾媳少于人前露面,换作男装前往,好生侍奉汝夫。”

“儿臣明白!”洛妍是真的明白,算是给她机会去读懂亦璃?只是,一旦不顺皇帝的意,这女子私自潜入军中的罪名就足以拿下洛妍,拿下沈家。

“沈书佐!”

洛妍看着那几张稚气未脱的脸,一旦战事起,这些笑容将没于灰飞烟灭间。

“沈书佐,给我们说说天堑关吧!”

“天堑关!”她下意识蹙眉,揪心的痛楚让洛妍使劲呼吸北方带着沙尘的空气。“所知甚少!”

少年中最活泼的是庾信:“沈书佐,你肯定比我们知道得多!你说说吧!”

几双清澈的眼让洛妍实在难于拒绝,试着收拾心境。风骤起,一目难际的胡杨林,叶片朝着一个方向沙沙作响,与鸿雁啼叫相唱和。“改日说与你们听!这苍茫的黄叶扰人心绪。”她烦躁不安,匆匆上车。还不如白茫茫一场大雪,只剩胡杨斑驳的树干,映衬着无涯的远道。

庾信轻声嘀咕:“我没来过北方,瞧着这些倒觉得新鲜。”

“庾信,你老家是哪里?”另一个少年问道。

“水乡沌州!我们那里很美,可这里是另一种美。”愈是临近天堑关,庾信越能感受到一种豪迈不羁的气息,与柔媚家乡不一般的风情。只是,一向投机的沈书佐怎么就不喜欢呢?他忍不住隔着车帘问道:“沈书佐,你来过天堑关么?”

洛妍很冷漠的答道:“没有!从来没有!”

雄关雪飘,笛声悠悠,胡杨屹立风雪中,一个小女孩光脚趴在城墙上,看着天尽头消失的黑点——

洛妍从梦中惊醒,汗已凉透衣襟。

“沈书佐,到了!到天堑关了!”庾信在车外嚷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兴奋与热情。

青灰的城墙随着颈项仰起的幅度而延伸,西风刮得南炎的龙旗去追逐落日余晖中的阴影。城头,晚霞给副副盔甲抹上彩鳞,洛妍的目光迅速扫过几员武将,她无心去分辨哪一个才是林彤霏的父亲——南炎的北关大元帅林虎。

那人,只是一身青衫,在武将中显得那般清瘦,一脸的淡漠,似乎城下这些兵士与他无关。轩亦璃,堂堂三皇子,太过漠视帝国的子弟兵。这些鲜活的生命为私在博一个前程,可为国,也是在捍卫南炎的广阔疆域。

就在同时,亦璃也在人群中发现了洛妍。这原是件几乎不可能的事,上万的列队,文书装扮者也并非她一人,只是,他的目光单单为她所吸引。她是那样纤细柔弱,让他甚至担心北地夜晚的寒霜会凝结在她的睫毛上。

二人的目光碰触在一起,竟无法再转移。感情有时候是如此的玄妙,洛妍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左右摇摆的人,只是,此刻,看着亦璃平静下难以读懂的深邃,暂时,暂时能忘却亦琛痛苦离去的背影。

是的,那日父亲一番词句化作刀剑刺向亦琛,洛妍情不自禁的心疼着这个曾经试图置身情外、利用她的男人。或者,她心疼的是他为情所伤却身不由己的痛苦挣扎。可那样的亦琛深深印在她的心底。

父亲的话言犹在耳:“二皇子绝非你的良人!倒是三皇子,千里托乔木,洛儿,希望你能体会为父的苦心。”

远行千里,两位父亲的苦心、用意。

“微臣参见王爷!”洛妍揖首见礼。

亦璃不动声色,当着议事厅内众人问道:“汝乃何人?”

洛妍略一停顿,不由腹诽那个诡异的慎远帝:“微臣沈蜜白!”蜜白,古语里对梨的别称,梨,亦璃也!怪不得皇帝老子在说会给洛妍一个合适的身份时忽然眯眼带着笑意。

亦璃果然为之动容,座上诸将中有一善于奉承的田焕立即出言呵斥:“大胆!竟敢冒犯王爷!”

亦璃也不阻止,笑容恬淡,端了茶碗,白皙的手拎起茶盖,于氤氲雾气后审视洛妍。其实只需他一句话。

她知道他有意为难,倒也不慌不忙,双手抱拳向左,一句话,她自能应付:“微臣原是右相府一侍读书童,没有名字。如今这名字乃是圣上所赐,有何不妥,但请大人赐教!”洛妍不卑不亢,(。电子书。整*理*提*供)朗声而言,望向田焕,嘴角却挂着一丝笑意。

范宗沛《戏水》

集市

《易》解——六三:负且乘,致寇至,贞吝。

轩亦璃一身便服行在前,林虎将军原是不赞成他私自出行,于这三国交界之处,鱼龙混杂,恐生不测。亦璃却美其名曰微服体察民情,只带了洛妍与韩赞随行。人流穿梭的集市中,韩赞在前开道,亦璃护在洛妍身后,借着宽大的袍袖遮掩,他不时来牵她的手。

洛妍对于他近乎调 情的举动无所适从,初到天堑关,她是指定的王爷贴身侍候的书佐,于是乎,亦璃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势,刻意小处为难。而后更是拿出皇父的亲笔,洛妍远行竟被说成是沈儒信急切的盼望爱女能为皇帝诞育皇孙。亦璃几句话就逗得洛妍面红耳赤,她实在无力拿府中其他三房妻妾说事,若无缘无故被看作拈酸吃醋才是莫大的冤屈。

“入主中原几百年,我轩家的儿郎都沾染江南水乡的儒雅气,手无缚鸡之力,失了北地的雄浑风骨。莫非父皇是希望洛儿与孤王在这北地孕育皇孙?”亦璃凑在洛妍耳际低语,言罢大笑着疾步前行,走到一个兽药摊前,大咧咧的问,“店家,拙荆有孕在身,敢问当买哪几味药材滋补?”

那老板也煞有介事的向亦璃介绍,亦璃一边虚心点头受教,一边得意的瞧着洛妍,似乎是他受了洛妍的憋屈,如今得以扬眉吐气。

洛妍不去瞧他,只吩咐韩赞一声:“护着你家主子!”心里忍不住唾骂这个变幻多端的男人。你与林彤霏醉心欢愉时,可记得有个沈洛妍?还好,还好知道你一身武艺,绝非什么书生力气之辈;再者,凭借他与辜九生相交之谊,会不识药材?想到辜九生,洛妍由不得皱眉,那个秘密终有一天要揭破,不如在那之前——

“主子,爷多少年没如此了,当日——但求主子顺着爷的意!”韩赞依旧跟着洛妍。

“如此若何?当日是何光景?”洛妍追问道。

韩赞刚要作答,亦璃却冲着他们挥手。他的契而不舍与她的持之以恒,她忽然想起一段戏文,山上修炼的灰狼与狐狸要抓一个异性去吸精血,便幻化作人形下山勾引,谁知相互撞见,便成就一出好戏。

“这集市上但凡有你中意的——”亦璃拍着胸 脯。

“你花样真多!”洛妍没好气的答道。

亦璃颈项扭向一侧,不服气道:“视吾真心如草芥,天若谴汝,又需吾为卿挡风避雨!”

洛妍趋步向前,集市中有一贩卖奴隶的高台,人贩子正在叫卖一个颇有姿色的小女孩儿。

亦璃赶紧走过去制止洛妍的恻隐之心:“你如今是何身份,难道买个丫头在身边?难不成是买给我的?”

面对他一再的嬉皮笑脸,她实在无计可施,好在一个面相和善的妇人买了女孩儿而去。

人贩子猛然在人堆里拉出个少年,少年满面乌黑,只一双泛着湛蓝光芒的眼睛怯生生的看着台下众人。少年身形不足,估摸只有十二、三岁,头发微卷,倒不似中土人,眯缝的眼睛带着悲戚,在环顾一周后,兴许是在洛妍的眼里读到了同情的意味,竟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泪光闪闪。

亦璃显示着他的见多识广:“外藩进贡的犬类便有一黑色卷毛、蓝眼的,你若喜欢,我去给你讨了来,养着作伴!”

洛妍自然不满他如此作践人,由不得更为关注那少年。“今天我就看中这个孩子了!”她朝着少年温婉一笑,安抚着他颤若惊鹊的情绪。少年也冲她眨眨眼睛,勉强咧嘴笑着,黑漆漆的脸衬得整齐的牙齿显得格外洁白。“韩赞,你瞧这孩子如何?”

韩赞望一眼斗气的二人,不敢作答,亦璃横着眉毛:“但说无妨!”

“属下瞧这孩子牙口挺好,养一养也能做事!”

洛妍忍不住笑出声来,惹得周围的人都来瞧她。北地人哪里见过如此如此标致的男子,这一日竟同时开眼两个。亦璃褐色长袍,身材挺拔,洛妍略显瘦削,黑靴黑裤配着白狐鹤氅,二人都是面如冠玉,风神俊朗。

众人正啧啧称奇,那人贩子却在台上嚷道:“两位相公想必是打南边儿来的。小的今日也让诸位开开眼,瞧瞧胡人中生得好看的。”他又去拉那个蓝眼少年。

少年躲闪着人贩子的拉扯,却被一脚踢到台子中央,站立不稳,竟摔得趴在地上。人贩子用瓢舀了水来泼在少年脸上,灰黑的水线划过面庞,人贩子抓着少年的胳膊擦拭一番。少年将头低埋,人贩子狠命抓着他的头发拉高他的头颅,一张俊秀无比的脸忽然展现,连亦璃、洛妍都不由自主倒吸口气,赞叹不已。深陷的眼窝、笔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有优美的弧线,当所有人都将目光注视在少年身上,他似乎习惯了别人的赞叹,只倔强的将脸侧向一边。洛妍却一下子被少年身上的傲气所打动,一个流落至此的孩子还不为命运所屈服,这或者是她自己最匮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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