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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碧落云殇-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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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什么?”他好歹多了一丝期盼在眼底。

这其实是她长久以来的真心话,亦璃,就像沈洛妍,他们的光芒都像流星划过天际。“像一瞬即逝的流星,有着夺目的光芒,却仅仅从眼前闪过,当我希冀从那光芒中获取热量温暖心中的寒冰,残存的唯有失望!亦璃于之洛妍,洛妍于之亦璃,都是此理。”她所悲悯的关于亦璃的伤痛,其实就是一面镜子,是在悲悯那个活在阴影里的沈洛妍。偏执,她与他一样偏执,多疑、敏感,她忽然悟道轩宇槐那句“灯下黑”。莫非,莫非轩宇槐知晓背后的一切,才将她与亦璃紧紧拴在一处。两只受伤的幼兽或许能通过互相舔伤重新活过来。也许,这并不仅仅是轩宇槐一人的主意。饶是她统共活了三十多年,哪里能比过两个岁数加一起接近百岁的男人。轩宇槐,不是频频暗示着什么?

“洛儿!”他很轻易的混淆了着概念,“日升必有日落,彗星历经七十余载方可复回。希冀上天赐予,莫若人力求取!只要洛儿对亦璃晓之以诚,拼却一切,投身于火,我也会竭力温暖洛儿的心!”

迎向亦璃那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双眼,洛妍深为所动,诚,坦诚,她紧握住他双手:“亦璃——”她双唇捭阖,颤抖着却说不出多余的字,亦璃,那个共工是谁,他在哪里。洛妍犹疑着,终不能启齿相问。如果他是一个无人问津的闲人,或许能容于南炎。她实在无法轻易用他的性命来冒险。

“洛儿!”亦璃比她更为急迫的想探究缘由,“洛儿——”

“亦璃!”她鼓起勇气正视他,说着亘古不变的假话,“沈洛妍若是有负轩亦璃,定灰飞烟灭!”

亦璃显然记得她曾发过的毒誓,此刻不忍地捂住她的口:“我今日说了气话,我不要洛儿一起死,只要能相守在一处。就算真的彼此温暖不了,咱们找个终年积雪的地方,周遭更寒冷,也就不再觉得冷了!”

洛妍被他轻轻拉着缩到他怀中:“亦璃,想必是太孤单了,亦璃若能多几个朋友——”她存心挑起话题,虽觉得愧疚于他的信耐,可又安慰自己,他不是也有言未尽之处么。

“朋友——”抚弄她长发的手微微一抖,“老妻若友,亦璃愿与洛儿一起等到那一日。”

她暗自庆幸没有冲动的去问亦璃,他与他能那般泰然的同游街市,只为着有面具掩盖下的安全,若一旦揭开面具,又会如何呢?

“王爷!”瑑儿至少离着门十步远,“王爷,张奎急着要见王爷!”

“让他门外回话!”

张奎的步子走得很急很重,到了门外:“启禀王爷,骊妃娘娘带着鲁修媛、赵婉仪在未央湖玩耍,说是请了圣旨,要留宿岛上行宫。”

亦璃微微一皱眉,却不动声色:“让林侧妃去岛上奉驾便是!”

张奎答应着去了,亦璃却陷入沉思。

洛妍后悔骊姬这步棋走得急了,她的想法总认定人是被亦璃藏起来,却忽略了两个男人之间的默契。怎么样能避开亦璃与他相见,又怎样让他能认出自己——一定是他,不忍杀戮的他才会放过乱闯竹园的瑑儿,只有他,才能解释亦璃那身阴冷的武功师出何处。

“洛儿在想什么?”

“亦璃,后天是要开印了?”

“是啊!按父皇的意思,开印之后,咱们还是入宫居住。”

“我想赶在入宫前再回去看看父亲,也不知和不和规矩。”

亦璃笑道:“多大点儿事,你想回去命人备车便是!”

到得十七这日,瑑儿随着洛妍进了大骊宫。她一直捧着个描金彩漆食篮,临着要入宫门,才赔笑着将食篮塞进洛妍车中:“拎不动了!”

洛妍瞪她一眼,也不多言。入宫换了步辇,到了澹娴斋安顿下来,才把瑑儿叫到跟前:“放出来吧!一会子闷死了它,你该心疼了!”

“你知道啊!”食盒里藏着只灰色的小猫,个子虽小,却养得胖乎乎的。

洛妍无可奈何的笑道:“你知道来历?”

“猫三的孙子!”瑑儿拿手指逗弄着猫仔,饶有兴致。

“是我让父亲写信要来的!”

“真的?害我提心吊胆,就怕你不许我养猫呢!咱们还叫它猫三,好不好?”

洛妍让她放下小猫,压低嗓子正色道:“瑑儿,你可知是谁养着猫三?”

瑑儿摇摇头。

“你随我入宫,必然会遇见,切不可再于人前露了痕迹。”洛妍略一顿,“我也不喜欢他的性子,可他有不得已之处。你就瞧在猫三的面子上,忘了过去的事吧!”

“是谁?”瑑儿虽知答案,还是忍不住发问。

洛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一字一顿:“姬——鲲——鹏!”

瑑儿咬着唇强忍着不安的情绪,身子瑟瑟发抖,洛妍叹口气,只得将那小猫放下地。被关了半天的小家伙哪里还呆得住,四下里蹦窜,便朝门外奔去。“瑑儿,猫三跑了!”这是她们幼时生活唯一的乐趣,瑑儿会灵巧的去追逐四下乱窜的小猫,猫三却能避开瑑儿的魔爪,选那狗洞逃逸。瑑儿总是披头散发落泊的回来,直到有一日她得意的拎着猫三的脖子,脏兮兮的站在洛妍面前。她已学会飞檐走壁,让猫三无所遁逃。

瑑儿一下子回过神来,跟了出去:“猫三,看你哪里逃!”洛妍也追了出去,见瑑儿立在廊下发呆。顺着她视线抬头,不禁一愣,猫三极其灵活的在房梁上漫步。

瑑儿声音幽幽:“他连猫都不放过!寻常这般大小的猫是上不了梁的,这猫灵巧得出奇!他训了人不够,猫也训着玩儿!不信你试试!”

洛妍将手指放在口中,吹着短促的哨子,果然,猫三毫不迟疑,沿着柱子急速窜下,蹲在洛妍面前,乖乖的仰着毛茸茸的小脸。瑑儿将猫三四脚朝天的压在地上,翻看着被绒毛遮盖的爪子。

“瑑儿!别这样!”洛妍原是为了开解她,没料到适得其反。

“依着他的习惯,不是该刻上他的印记么?”她动作粗暴,猫三也在奋力反抗,爪子在她手上划出血痕。瑑儿将四只爪子都仔细查看了,才颓然的将猫抱起来一扔,转身回房。“喵——”那猫在墙角一闪,便失了踪影。

兰姑听见声音走了出来,用手比划着猫的形状,神色甚是慌张。洛妍才猛然想起,亦璃属鼠,这养猫别是他的忌讳吧!她哄了兰姑离去,才四下里去寻找猫三,却不敢再大声吹哨子,引来兰姑。才走到正房外,就听见亦璃的笑声:“沈洛妍怕降伏不了孤王,特地请来帮手了!”

门虚掩着,猫是无意冲了进去,亦璃怕是有心在母亲的屋子逗留。洛妍推门入内,却见亦璃两手趴在地上,歪着头看着床下。

“小东西,出来!再不出来,砍成八块和蛇炖作一锅!出来,猫咪,孤王拿鱼虾喂你!”他声情并茂,使出浑身解数。

洛妍一脸严肃:“这可不是王爷的作派。先威逼了,利诱还管用么?”

那猫在床下闹腾作响,亦璃凑得近些,“吱吱”叫几声。洛妍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猫三,快出来,这么大只老鼠呢!”

猫三倒像真听明白了,一下子蹦了出来,却撞出个满是灰尘的木匣子。亦璃吹去灰尘,打开一看,内里竟是上等丝线,色泽如新。洛妍欣喜的接过匣子,指指绣架上未完成的绣品:“看颜色、丝质,该是同一批次的。”

亦璃苦涩的笑着:“是她的遗物,你就留着吧。等你哪日乐意,接着绣,也算了她的心愿。”

洛妍有意逗他开心:“硕鼠,再吱吱几声!”

他当真“吱吱”叫起来,与她笑作一团。

意迷

《易》井——九二:井谷射鲋,瓮敝漏。

韩赞立在船头,眼见澹娴斋近了,心绪更乱,如何复命。但凡牵扯沈妃之事,便令他为难。还没上岸,就见几个内侍正在搬运切割好的冰块,一问之下,才知是沈妃的意思,说是王爷如今上朝得长居宫殿,三伏天宫里更显闷热,有备无患。耳听笑声传来,他加快步子,才步过廊下,就愣在原地。

细碎的铃铛声和清脆的女子笑声切合,明亮鹅黄的绸纱晃动在玄色锦缎四周,一团浅灰紧随着翠柳的绣鞋乱窜。

玄色身影闪动,女子柔媚的嗔怪:“鼠三赖皮!”话音未落,已被男人弯腰圈住膝盖,高高抱起,女子娇喘连连,手臂环住男人的颈项,一双纤足翘在半空,绣鞋上的铃铛仍叮叮当当的响着。灰色的猫不时跃起,扑向绣鞋。亦璃这才吩咐瑑儿拎走小猫。

韩赞顿觉回到一年前离岛的那个黄昏,曲水流觞畔的笑声欢颜竟移至大骊宫,只是此刻的画面更美,王爷与王妃更显情深意浓。

亦璃搂着洛妍不停旋转,她的手臂圈得更紧,却丝毫没有惊惧,只肆意的笑着。洒进院落的阳光映衬着复苏的春色,可这一切都难敌他二人的神采。

“赖皮鼠三,放我下来!”洛妍粉拳捶打着亦璃背脊,亦璃猛然将她松开。他转圈太久,洛妍只觉一阵晕眩,几欲跌倒,下意识靠在亦璃怀中,牢牢环住他的腰,仍笑个不停。

亦璃这才怜爱的将她扶住,痴看着那绯红的脸庞,取张绢帕轻柔的为她拭去额头的汗珠。“整日闷在屋子里不动弹,洗了胭脂,血色全无。法子原是你想出来的,我不过借用而已!”

洛妍连续深呼吸,才缓过气,撅着嘴道:“说好你做桩子不许动的!”她为了逗瑑儿开心,在猫三的尾巴上系个铃铛,猫三的活泼可爱果然引来笑声。谁知亦璃竟让兰姑把铃铛绣在洛妍鞋面儿上,惹得猫三围着洛妍打转儿。

“眉若远山含黛、肤若桃花露笑——”露出笑意的是亦璃,手指描摹着她的眉梢、脸颊,“青丝若云,眼眸明若星辰!”手指才触到嘴唇,洛妍已笑着推开他。

韩赞直站到沈妃离去,才轻唤一声:“王爷!”

亦璃的视线一直尾随着倩影,笑骤然逝去,寒冰似的目光扫来。

“属下前来复命!”他忐忑的跪下,在心底斟酌字句,只觉任一句都会招致王爷的怒火。更甚的是,韩赞忧心适才那亮丽的欢声笑语被他带回的消息击碎,不舍、不忍——直到察觉王爷走到身前,才进院子的张奎也被空气中凝结的阴云吓得噤声,只困惑的跪在韩赞身旁,用眼神求助。

纤长白皙的手舒展头顶,张奎连忙呈上拜帖,却被韩赞格开手,由怀里掏出个漆封木匣奉到轩亦璃掌中。

“滥贱的东西,脏了孤王的楠木匣子!念!”

张奎也不是头一日当差,竟不能完全领会王爷的意图。韩赞手肘撞了他一下,才醒悟过来,赶紧用公鸭嗓子念出董穆谦的拜帖。

“给沈妃送去,让她换身男装,随孤王同去!”

被韩赞扯了袖子,张奎才察觉王爷已走出院子,擦了满头的汗:“我听丁良说王爷今日心情好,与沈妃娘娘说笑呢!怎么?”

“这是该你打听的事?”韩赞指指拜帖,“王爷吩咐你的事,吓得忘了?”

张奎赔着笑,往偏殿走,却被窜出来的猫吓了一跳。

“瑑儿,挑一支老山参给张内侍压惊,没得被咱们的猫吓出病来!”

“谢沈妃娘娘赏赐!猫没吓着老奴,倒是王爷今个儿心情不好,还请王妃给奴才们提点一二!”

屏风内,洛妍才脱了绣鞋揉脚,摇晃一下,铃铛脆响轻灵如故——

火不思形若琵琶,弹奏技法却类似吉它,格外着重于滑音、颤音的穿插,迂回的拨弦叮咚声描绘着神秘的塞外风云幻化图卷。座中操琴之人乃是写下北漠《客居记》的董穆谦,他是座中鲜有的以真面目示人者。旁的前来赴亭台雅会的多半若洛妍、亦璃这般,隐藏于面具之后。董先生方从北漠归来,说的都是北国风物,单不论政事。

亦璃有心了,曾同他说读过《客居记》,便让洛妍同来,他,还是若上元节般戴着刑天的面具,还亲手为她戴上面具,却不许她瞧清所绘何物。待坐定了,他又起身出去。洛妍只觉他今日格外怪异,却又难以琢磨。不敢贸然向奴才打听亦璃为何发怒,可换了男装走到正殿时,亦璃分明满面喜色,弯腰逗弄着猫三。猫三满足的舔着舌头,温顺的倚在亦璃脚边儿。只是,他嘴角挂着笑,眼眸中却藏着阴郁之气。她伸手摸着面具的线条,满怀好奇,他,会选什么呢?

“如此心急要知晓答案?让你猜呢!”倒是洛妍想得入神,不觉亦璃已折返回来。她赌气坐着不搭理他,只专注的去听那火不思的弦音。亦璃却低声道:“孤王之友,该见礼才是。”

洛妍双手作揖,略颔首再抬头,却难以自持,只狠命用指甲掐住虎口,呆看着对方。共工,如此轻易的被亦璃带到面前,洛妍极力克制着纷繁杂乱的情绪,静待亦璃招呼着一同坐下。

琴音悠扬,共工显然也是识音律的,捧着茶杯,指击杯身,合着节拍。洛妍斟酌着,不敢草率先开口,而亦璃似乎也沉浸在乐声中。

一曲罢了,董穆谦入了雅间来施礼,又说要引荐几位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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