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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胭脂绝代·玉娉婷-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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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娉婷  繁华事散逐香尘(三)

南营大帐被袭击后,肖彦得到了一些线索,又顺藤摸瓜一举摧毁了诸如南宫府那样的窝点,蛰伏在京城的柬国人被一一抓获。京城还未平定,肖彦内外夹心,便疏漏了一群人:生活在王府里的柬国金工。

他们本身是身体强壮的柬国俘虏,几十年的铸金生涯看似磨平了他们的锐气,身心变得麻木而迟钝,且许多人已过花甲之年,谁都不再注意他们。城外的喊杀声唤醒了这群老金工,他们知道属于自己的天日即将到来,于是纷纷操戈而起,高呼柬国皇帝万岁,与王府里的宫人侍卫厮杀周旋。

王府里的宫人长得细皮嫩肉的,平日除了做些杂活,多只会磨磨嘴皮子,几个回合下来就四处逃命。把陈徽妃吓得魂飞魄散,她慌乱地抱起晴月小公主,准备去皇宫躲避一时。临走前不忘关照下去,将穿针呆着的偏殿反锁住,以防她乘虚逃走。

黑幕已经降临,城头的喊杀声还在继续。而王府内更是一片惊魂,穿针听着外面的叫喊声愈来愈嘈杂,空气中隐约弥漫着烟熏的味道。她使劲地推拉几下殿门,却是纹丝不动。她绝望地在里面彷徨着,这时听得刀劈铁锁声,当啷,殿门霍然大开,从外面冲进个青色的人影。

定睛一看,原是画工长寿。长寿冲到穿针面前,一把拉住她:“快走,柬国人开始放火烧殿了!”

穿针回身从床榻上抄起深色的薄纱披袍,跟着长寿往外面跑。刚起几步,长寿略一停顿,用披袍将她身子裹住,背起她出了殿。

景辛宫的月亮门被撞开了,一串火把朝着台阶方向移动,长寿背着穿针隐在一丛灌木间,听着那群人狂喊着上了台阶。

“这里原是咱们郡主的,现在被肖彦那个宠妃霸占了!”

“烧了它!烧它个精光!”

长寿趁着那群人不备,无声地下了台阶。他放步飞奔,穿过重荫叠叠的柳道,闯过九曲十弯的长廊,前面便是通往府外的偏门,长寿这才放下了穿针。

“走吧,我只能帮你到此。”长寿开了偏门,外面的空气似乎比里面清冽。

“你呢?你走不走?”穿针担心地问。

“我回去烧房子去。”长寿突然一笑,阴阴的,“反正他们全把我当作半个柬国人了,我也过去凑个热闹。”

“那你为什么救我?”穿针愕然。

“为了琬玉。”

穿针模模糊糊地听着,长寿的声音已经遥远。风声,爆裂声,惊叫声,混杂在一起,几乎淹没了她的神经。景辛宫已经燃起来了,火势渐渐加大,能够清晰地看见周围的层檐翘角。她默默地望着,心底也似着了火,焚烤得五脏六肺都疼。

她咬了咬牙,低头出了偏门。

城头的恶战还在继续。先说居中猛攻的柬军,这里正面对矗立两山峡谷中的关城箭楼,是通往京城的轴心,也是攻城的主要方向。柬军全副武装,百人一副云梯,千人一架云车,攻城器具下至砍刀大斧一应俱全。另外夜秋睿还集中五千强弓硬弩手,密集的箭雨在一片尖啸声中向城墙倾泻过去,一时之间,整个箭楼城墙被箭雨淹没了。

云梯呼啸靠住了城墙,云车高高耸立起来,城上毫无动静。爬城柬军纷纷爬上云梯,看起来这攻城即将进入近身肉搏,十有八九便是大功告成。

夜秋睿心念一动,急喊:“停止攻城!”话未落点,突然城头鼓声大作梆声响亮,仿佛沉雷压顶,密集的巨石沿着墙面轰隆隆滚砸下来,一浪接一浪。云梯在巨石猛击下,顷刻之间被击毁压垮,柬军个个掉入壕沟,沟内隐隐传来一声声沉闷的惨叫。

“好狡猾的肖彦!”夜秋睿咬牙,吼道,“收兵!回去重整队伍,天亮继续攻城!”

城门上的翼军一看夜秋睿收兵,一派欢呼声。肖彦明白夜秋睿不会就此罢休,自己又是缺少兵器,凶多吉少,招呼着众将士将落在上面的箭雨收集,准备迎接下一轮的战役。忙乎的将士中,他一眼看见一个矮小的身影,大步过去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肩膀。

“阿秋,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是女人呆的地方,赶快回去!”

邢妃摘掉头盔,露出一头长发,整张脸英气逼人。她朗声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臣妾虽为女人身,愿随王爷浴血奋战,赶走这些狗日的柬军!”

“胡闹!”肖彦斥道,“阮将军将你托付于本王,本王怎可有负于他?”

邢妃却是不依,两人坚持着,有兵士跑来禀报:“王爷,晋王府上空一片火光!”肖彦回身朝王府方向眺望,但见那里火光冲天,将深邃乌黑的夜空燃映得通红。

肖彦大惊失色,疾步下城楼,邢妃也跟随其后,几名束甲侍卫飞跃上马,急促的马蹄声骤雨般远去了。

晋王府内外一派惊慌,火势已经蔓延到芙蓉洲,迎面扑来灼热火舌,火屑草木灰迎风飞扬。人们有泼水的,拍打的,有惊得不知所措的,有远远观望的。肖彦飞马入府,起初不知道火源所在,只顾大喊:“人呢?府里的人呢?”

有宫人哭丧着脸上前跪地:“王爷,都是那帮金工干的……陈徽妃娘娘带了小公主去宫里了,没什么大碍。”

“哪里先着的火?”

“回王爷,是景辛宫。”

“景辛宫?”肖彦脸色大变,急问,“珉妃呢,看见珉妃出来没有?”

“回王爷,等奴才们发现,景辛宫已是一片火海……没见到珉妃娘娘,王爷……”

肖彦的身子猛然一震,他滑下马,朝着火海方向狂奔。

“针儿,针儿……”他梦呓般的呼唤,灼烈的火光下,他的神情像个惊惶无措的孩子,寻找自己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的珍宝。那瞳子却比烈火更烈,只想一眼望穿一切。|Qī|shu|ωang|终于,他朝着火海嘶声叫起来。

“针儿——”

他的针儿哪去了?那个时候,如果他的针儿已化为火焰鸟,他愿意展开双臂随她而去。他说过要惩罚她,却没要她反过来这样惩罚他的!他还记得最后一次,她抬起他的臂袖想让他坐得舒服点——他知道,可他的心一直在滴血,所以他没理她。他是不敢理她啊!怕看见那张恬淡而平静的脸,怕看见她柔和清浅的笑,那样,他就会崩溃,就此误了大事。

抓到你又如何?你是我心头的一块肉,你痛了,我的心更是痛不欲生!针儿,我是生气,我是生你气的,可只是想惩罚你几日,然后把你搂在怀里,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针儿!

他狂喊着,拔剑拂去脚下的烧着的花草,眼中却被剑气削下泪来。他要进去,他要亲眼看看他的针儿到底在不在里面!

“王爷!”邢妃带了几名侍卫在后面死死拽住了他,“王爷,您要是进去了,无疑引火烧身啊!”

“王爷,全军将士还在等着您呢。”

肖彦逐渐停止了狂乱,满心茫然。是啊,他爱她,但更爱民族与天下苍生。如果没有了她,他的沙场将一片灰暗,这样的感觉,这样的意动与神驰,此生不再有了。

他满心凄凉的回去,夜里起了风,火势更加旺盛,景辛宫终于化为灰烬。拂晓前,青蓝色的闪电划裂沉沉夜色,雨点疯狂地落了下来,晋王府的大火终于灭了。

一场更激烈的战争等待着肖彦。

(不幸传染上红眼病,隔离在家,双眼肿胀,视线模糊中……)

玉娉婷  繁华事散逐香尘(四)

“轰——轰——轰——”

皇宫的钟鼎广场,厚重拙扑的钟亭下,两名执事宫人抱起粗大的木柱钟杵,正奋力往大钟猛撞。锈蚀的木屑与厚厚的灰尘激荡,弥漫出一片烟雾。

京城王钟,已经百余年没有响了。

钟声响起时,天还未亮,刮起了一阵阵风,宫灯摇曳,周围蒙蒙一片。宏大沉重的钟声轰鸣不断,穿越宫墙,昭告全京城的人们:强虏霍霍来侵,危难即将降临。皇宫里到处都是急促杂沓的脚步声,片刻之间,钟鼎广场已经聚了不少文臣,宫人侍女、嫔妃们如同团团浮动的云朵,纷至沓来,惊惶地挤在一起,皇宫禁军也三三两两从阴暗幽深的宫门洞中跑出,队伍不整地聚在四周。

引线无声无息地站在其中,听着周围纷纷议论声。她东张西望着,突然发现陈徽妃站在皇后边,面呈紧张之色,正絮絮地低声朝皇后耳语着。她悄悄地走了过去。

陈徽妃拿绢帕半遮脸,声音却在抖动:“城头打得紧,王爷三天三夜未合眼了,把偌大个王府都扔给了臣妾。若是平时,这上上下下的还能管,可那群老金工起来闹事了,这群人杀人放火,抢掠珍宝,无恶不作。可怜臣妾一个弱女子,周围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那个珉妃呢?”皇后貌似镇定,声音也变了。

“犯了点事,王爷一生气,把她关在景辛宫里……”

“你把我姐怎么样了?”突地旁边响起引线脆亮的质问声,把周围人的眼光都吸引过来。

陈徽妃震动了一下,扫了引线一眼,淡淡说话:“蕊妃娘娘说的什么话?我跟你姐情如姐妹,她要是有事,我比谁都急。”

“少假惺惺的。”引线毫不客气地回敬道,“早就发现你一直没安什么好心,我可不像我姐那样三言两语就可哄骗掉的。王爷怎会关我姐?分明是你看他们这般恩爱,心存嫉妒!”

陈徽妃向来仪态万方惯了,在浑身带刺的引线面前自然落了下风,她立时绢帕覆面,恸哭不已的样子。引线冷冷地看着,旁边的皇后插话了:“在这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有话回殿里说去。”

“去里面说,外面的人就听不到了。”这回引线将矛头对准了皇后,“臣妾倒想让天下人全听见,臣妾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死的?总有一天,臣妾会查出来!”

活着就如行尸走肉,还不如将心里的话都当众吐出来,就是死了也安心。果然皇后的脸色变白,她气恼万分地定住引线,薄薄肌肤下,青色经络快要突现出来。引线毫无惧色地冷眼相看,心中长久的,持亘的毒气喷吐出来,想把自己恨透的一切都腐蚀掉。

这时,有宫人匆匆跑来,传旨正妃以上的一律速去正殿议事。皇后由侍女扶着往前面赶,引线狠狠地瞪了陈徽妃一眼,傲首径自走了。

正殿里,肖沐面色苍白,满眼惊恐。他扫了一眼下面的缤纷云鬓,抬手示意老总管继续。老总管苍老的声音中透着悲哀:“禀报皇上:自先祖显王起,宫里嫔妃、内侍、官奴年年累积,至今应有一千余名,加上王室文臣吏员家眷,总共超过三千人。”

肖沐惨淡一笑:“这么多人怎么可以一起走?柬军一到,想逃都来不及。朕这就带二百号人,趁柬军还未发起攻击,从北城门出去。其余的朕管不上了,敲响王钟也是告知诸位,王室天命已绝,尔等好自为之,各自速速逃生去吧。”

几名老臣拜倒在地,在场的正妃们方才明白,一夜间,富贵安逸的生活即将消失,她们从此走上逃亡之路,殿内一片哽咽唏嘘声。

“皇上且慢!”引线出来,喊了一声。

肖沐见是引线,脸上毫无表情:“蕊妃还有什么话?”

“皇上,城头的将士还在浴血奋战,为了什么?为了皇上,为了城内几十万老百姓。皇上是一国之君,大敌当前,理应率众抗敌,怎可临阵脱逃,弃天下苍生于不顾?皇上如此行动,岂不教将士们寒心?”

肖沐不料引线会说出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不禁愣了愣。另有文臣趋前躬身:“臣启皇上,国难当头,当思克难之策。”

肖沐白了引线一眼,说话冰冷:“有什么策略?两天前南营兵器库被洗掠一空,朕就有大限将至的预感。如今柬国人来了,用翼国的兵器对付翼军,翼军力量薄弱,早晚将面临灭顶之灾,还要死守,分明是不识时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天子旗号不倒,我肖沐还会卷土重来!”

他逃命的心情比任何人都强烈,对于他来说,丧失了京城这个财富根基,浩浩翼国土地都是他肖沐的,他依然可以在别处过上安适淫乐的皇帝生活。

皇宫里一派惊魂,几十辆双架铁皮辂车准备好了,吆喝声中,引线无奈坐了上去。

肖沐的马车出北城的时候,景辛宫还在燃烧,那串起来的火苗,把半边天空都映亮了。引线抬眼望着火光的方向,心里升腾起一种恐惧,那恐惧愈来愈深,逼得她满眼满脸全是泪水。

“姐——”

她凄厉的声音空荡荡地在京城上空回响,霹雳雷声响后,肖沐的马车消失在雨幕中。

而这时的肖彦,带着将士坚守在南面主城墙上,听着柬军的脚步声、战车声愈来愈近。

拂晓时分,雷雨早停了。城墙的三面骤然火起,无数渗透猛火油的火箭疾风骤雨般倾泻到城中,城头也用箭雨给以还击,不到一顿饭时光,城头成了一片火海。接着,杀声大起,通往京城的御道上又是步军猛攻,伴着密集箭雨,猛烈的巨石战檑片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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