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隐的人偶-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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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抿了一口冰茶,笑道:“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既然神明不让大西国存活下去,我们再挣扎也没有用。历史的潮流终究会淹没这个繁荣的国度的。”
我打趣道:“你也太悲观了吧,可能神们只是开个玩笑呢?”
东伯爵皱眉:“即便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是不存在的,耶和华也会用四十昼夜的暴雨淹没整个大西国。你看该隐去哪里了?他带着血族去了亚特兰提斯大陆最高的山峰。西境的诺亚,开始在黑海制造他的方舟。耶和华神指定了诺亚夫妇和他们的子女作为最后的幸存者。奥林匹斯诸神指定的幸存者是普罗米修斯的儿子和他的妻子。我们呢?只是历史的一角而已。”
原来东伯爵已经了解到了这么多。
大西国数万子民,如今已经无处可逃。我,也是那其中的一员。
我不知道一个注定将死的人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今后的生活,东伯爵在研究魔法,或许,那是一种能让人生存下来的魔法。
……
这年的二月十七日,成了天下人类绝望哀号的最后一天。
黑海和红海的水流凝结成了巨大的水柱,像水晶巨龙一样,无视一切障碍,在大西国领土上席卷而过。大西国各地下起了连续不断的暴雨,真像从天上向下倒水一般,哗啦啦倾倒下来,像无数奔腾的瀑布从天而降。
厚重的雨水贴着窗户往下流,地上的积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层接一层的淹没楼群。我站在最高的宫殿里,看着千疮百孔的大西国逐渐覆灭。
东伯爵从他的研究室里走出来,手里抱着那日买的人偶,很平静地对我说:“出去看看,我们划船。”
我也没说什么,跟随着他的脚步,缓缓走出波塞冬宫殿群。
他弄到了一只木舟,我们从第五层的窗户爬出去,漫无目的地飘荡在洪水之上,东伯爵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船桨。
洪水还在继续上涨,东伯爵也什么话都没说,任由小船漂浮,旋转。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不禁问道。
“饿死,或者,淹死。我们去最高的山峰避一避吧。”他说。
过了一会儿,他从风衣里面拿出一颗澄澈的水晶球,问我:“你想忘记亚特兰提斯的回忆,重新开始么?”
“不想。”我说,“我觉得我这辈子过得挺好的。”
他沉默了,手里捏着水晶球转啊转。忽然,他拿起船桨,使劲在水里划,嘴里念叨着:“没有人可以挺过四十天的洪水,大西国平时的生活太过安逸,没有人会想到有如此大的灾难发生。”
“但是你想到了,大西国的国王陛下,你为什么不提醒他们呢?”
他笑了笑,笑容有一丝丝残酷的意味:“富人就有生存的机会,穷人就没有么?作为国王,我必须要一视同仁,就连我,也没有囤积哪怕一斤的粮食。”
我不禁感叹他的勇气。
“那你的人偶是做什么用的?”
“满足我一点小小的私心。”
我不明白,难道他有人偶收集癖?
“伊丽娅。到了最高的山峰,看到有我们大西国的子民,就把人偶分给他们吧。”
“啊?哦。”我越来越不明白了。
……
到第三天的夜晚,我饿得两眼冒金星,肚子咕噜噜直叫。但看到一直卖力划桨的东伯爵,我又把强烈的饿的感觉忍了下来。
我们看到了最高的山峰。
山峰上,隐隐约约看到身披黑色风衣的该隐,风衣在夜晚的狂风中乱舞,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这一幕,却是那么的熟悉……
他站在悬崖上,俯视着曾经是亚特兰提斯大陆的一片汪洋,只是,他的手里没有水晶球。
“该隐会在血族的发源地以诺城沉睡,等待这片大陆再一次恢复生机的时刻。”东伯爵说,“血族也会饥饿,他们需要吸食鲜血,但他们可以选择沉睡,我们不能。”
我叹了叹。
东伯爵划着船,在半山腰处停靠。我和他下了船,抱着人偶和水晶球。他的神情很淡定,一点也不像面对死亡的样子。
有一些盘踞在半山腰的红眼血族,看到我们上岸,蜂拥而至,他们的尖牙凸出嘴唇,嘴角缠着猩红的血丝。
东伯爵淡然地看着那些饥饿的血族,拉住我的手,把我裹进他的落地披风中,盖住我的眼。
我听到了血肉撕裂的声音。
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东伯爵拉着我迅速往前走,不让我回头看身后的路,我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腐黑的肉块散落了满地。
我空荡荡的胃里一阵恶心。
东伯爵把我的脑袋按在他的胸前,低声说道:“不要乱看。”
我感叹,东伯爵到底有多深藏不露?我以为他只擅长心理战的……而干净利落对付血族的法术明显是魔法。
有一些人类逐渐汇集到我们周围,一个个都饿得双颊凹陷,眼球突出,看起来躲在这里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了。
我把人偶分给他们。
我们一路沉默地走上最高的峰顶,迎着扑面而来湿气凝重的海风,我看到了站在最高峰的该隐。
该隐亦回头看我,他黑色的长发在海风中上下翻飞。
“亚特兰提斯大陆要彻底从这世上消失了。”他说,语气平淡,就像在讨论一顿普通的下午茶。
我说:“是啊,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知道你怎么办。”该隐一步一步从悬崖上走下来,走到我的面前。他瞥了一眼我身边的东伯爵,淡淡道:“他会有办法的,对么?”
我倏地看向东伯爵。虽然我非常非常希望有奇迹发生,可看看四周萧索的景象,实在想不出他还有什么办法……
东伯爵的身姿依然挺拔,就是语气显得有些沧桑:“差不多吧,该隐陛下,跟你迫不得已的办法也差不多。”
该隐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总之,都是不作为人类再生存下去了么?”
东伯爵耸耸肩。
我不明所以。
“我不知道我的法力还能坚持多久。”东伯爵看了看深后一群面黄肌瘦的难民,“算了,无论如何,该隐陛下,请您答应我一件事。”
他们两个神神秘秘的,好像是有意避开我的样子,在逆风的地方小声商量着什么。最后该隐一脸无所谓地笑笑,点头。东伯爵的双眉皱了起来。
看他们两个很平和地肩并肩走了回来,我迎上去,问道:“想出对策了?”
“不是什么好主意,但总比没有主意强。”该隐说。东伯爵还是一言不发。
东伯爵拿出他的手杖,一边在地上描画着形状复杂的圈圈,一边不停地嘱咐我,让我把他给的水晶球和人偶拿好了。
他好像在布阵。我把灾民们也一同叫来,我们站在阵中央,紧紧地拿好手中的人偶。
就像所有人脸上紧张而疑惑的神情,我也同样紧张,我不知道东伯爵到底要做什么。
布阵完成。东伯爵长叹了一口气,像是要做极大的努力一样,站在了众多圆圈的中央。他的手里,没有人偶,只有一支单薄的权杖。
不好的预感在我心中缓缓升起。
我想再问他几句话,然而……魔法已经展开,不知为何,我全身上下无法动弹,像是意识再也无法控制肉体了一般,身体仿佛变成了空荡荡的壳子,而灵魂在头顶游荡。
寒冷的海风中,东伯爵的脸上渗出了涔涔汗珠。他举杖的手开始不住地颤抖,连带他的身子也歪歪斜斜在阵中央晃荡。
我就愣愣地站着,看着他,我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不能做出任何动作。我知道,他很痛苦,因为,他的脸色从没有如此凝重过,他的眼神从没有如此哀伤过。
我的心脏也在隐隐作痛,可是,流不出一滴眼泪,这身子,仿佛真的不再属于我。
我的余光看见该隐正抱着手,悠闲地看着这一切的进行。
终于……或许是必然,东伯爵的身体好像支撑不住魔法的负荷,晃悠了几下,重重地倒在地上。
那一瞬间,我的身体忽然恢复了些许自由,我大吼道:“东伯爵!!伊兰!给我站起来啊!”
东伯爵趴在地上的身躯抖了抖,勉强抬起头,冲我露了一个微笑,又闭上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了。
我想冲过去抱紧他,告诉他我一直在他的身边,如果他死了,我也不会苟延残喘。而且,他不许死,他永远都必须是那个淡如清风、处乱不惊的东伯爵。
可是,我再也做不到这些了。
因为该隐走进了圈圈圆圆的魔法阵,走到了魔法阵的中央,完全无视东伯爵躺在地上的身体,从他的手上取走了权杖。
东伯爵的手软软地落在了地上。
该隐深吸一口气,挠挠头,抱怨道:“真是麻烦。”他整了整披风,像东伯爵一样,比上双目。
东伯爵的身体被海风吹得翻了过来。他脸上的憔悴尽显无遗,而他的眼睛,还是紧紧地闭着。
强烈的海风和悬崖风夹杂在一起,推着东伯爵的身躯一圈一圈地往前滚,往悬崖边滚。
东伯爵好像真的没了生气,好像真的……死了?
我宁愿相信他只是完全没有了力气。
然后,又是一阵狂风呼啸。
东伯爵的身躯,从悬崖的边沿,来回游移了一会儿,坠落了下去。
我的大脑空白一片。每一根神经都不再传输信号,只是愣愣地,极力地看着悬崖处,身体动弹不得。
他……那个玉树临风的东伯爵,掉到悬崖下面去了?
他……真的,死了?
永远不会再对我微笑了?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仿佛能看到他站在悬崖边,微笑着冲我招手,对我说,两万年后我们再相见。
但是,下一刻,悬崖边又是空荡荡一片,除了呼啸的海风,什么也没有。
我希望我的幻觉是真的,他只是暂时离开我,对,我们两万年后再相见。
魔法阵的颜色开始变化,彩虹色的光泽从阵的初始端迅速跑到末尾端,很多人的身体软软地倒下了,可他们手心的人偶却依然伫立在海风中。
手掌大的人偶逐渐变大,身形逐渐抽长,几乎和真人一般大小。
人偶们的身躯仍然受制于魔法阵,不得动弹,而他们的身体,却像东伯爵的身体一样,被风吹入了茫茫洪流。
该隐睁眼看了我一眼,戏谑地笑笑,又闭上了双眼。
那一瞬间……我的意识也不再受自身的控制。我觉得我的心脏在惊恐地狂跳。
我不会……也像那些人一样,变成人偶吧?我的身体,不会也,被风吹到漫天的洪水中吧?
不过,吹进去了也好,那样我就永远和东伯爵相守了。
我看见有白色的东西缓缓地溢入东伯爵给我的那颗水晶球中,团成白色的细细丝线,几乎盈满了整个水晶球。
我看着水晶球,正觉着不可思议,却忽然发现,我忘记了什么是水晶球。
站在阵中央的男人睁开了双眼,眼眸猩红,嘴角斜斜向上翘,似乎在蛊惑人的心灵一般。
我心想,这个男人长得真好看,便多看了他一会儿。
身下有什么东西撞了我一下,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句瘫倒的身体。身体看起来是个女孩子,长长的黑发,脸色有些苍白,眉毛还是紧蹙着的,看起来死前很悲伤很悲伤。
女孩的身体在狂风中翻了几翻,掉落下悬崖。
我不知为什么,很想救一救那个女孩,可无奈手脚都轻飘飘的,没有力气。
很多身体浮在半空中,空中回荡着他们尖叫的声音。他们的脸都长得很精致,像人偶一般。
我觉得我的身体也要浮起来了,但那个阵中央的男人微笑着走出来,一把抓过的手腕,把我拉到他的怀里,紧紧抱着。
我觉得我的双颊很烫。
这个男人……他怎么可以,那么会魅惑人?
“我叫该隐。”他低声说道,声音也很好听。
“我叫……”我叫什么?我好像没有名字。
“你叫伊丽娅。”他说,“记好了,你叫伊丽娅。”说完,他脚下奇怪的圆圈开始闪烁起漂亮的光芒。
我感叹道:“真好看啊。”
他好像很无奈,拍了拍我的脑袋,说:“我的伊丽娅,等这光芒落幕之后,一切也都结束了,让我现在好好抱紧你吧……”
我不明白什么意思,只觉得被这个男人抱着,很幸福。
光芒消散。
他还拉着我的手,只是他的目光不再像之前的那般温柔。
他把我从他怀里扔了出去,但因为风大,手里还拽着我的手腕,把我拖在他身后。
他瞥了我一眼,淡淡道:“女人,我现在要去以诺之地,听到没有?你想跟着我就跟着吧,我是密党帝王该隐,我有必要保护我的部下,在这场劫难中存活下去。”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跟上他的脚步。
……
翻涌的洪水与可怖的悬崖消失,我睁开双眼,全身上下暖洋洋的。面前出现了一张和那男人完全一样的脸。我喃喃道:“该隐?”
“你醒了啊。”他说,顺便取走了我抱着的水晶球。
一时间五味杂陈。
亚特兰提斯数十年的记忆,和,跟在该隐身边近万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