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荣华-第1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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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尽管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说出去必然会让太子更加震怒。但那太监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宫中淑妃娘娘还有惠妃敬妃娘娘,下令闭了三宫大门。说是身体不适,一应宫务让太子妃接手……”
这话还没说完,太子便重重一巴掌拍在扶手上,脸色已经是一片铁青。尽管皇帝如今大多数时候都昏睡着,纵使醒了也做不了什么,宫中都在他掌握之中,那三位皇妃都连任何消息都传不出宫门,但这样一种鲜明不合作的态度倘若传扬出去,外头又会怎么看他?储君还未登基便逼凌三宫母妃,对于去岁章晗临产时已经受损过一次的名声而言,这是更大的打击!
“她们可还说了什么?”
见太子竟然按捺怒火这么问了一句,那太监顿时脑袋垂得更低了:“三位娘娘什么都没说,只是说此后不见外客。”
“孤倒要看看,她们是不是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肯见!”太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冷冷地说道,“让太子妃下令旨,召武宁侯夫人进宫!”
尽管太子的态度时冷时热,但此前内外局势俱在掌控,太子妃方氏自然踌躇满志。因而,即便昨夜的消息不好,可对于三宫皇妃都称病不出,她只觉得那是她们避其锋芒不敢和自己相争,可太子既然说让她下令旨召见武宁侯夫人,她自然乐得在顾家这种老牌勋贵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威势,当即吩咐了妥当人去办。然而,这令旨出宫一个时辰后,进宫来的却并不是王夫人,而是那此前去传旨的太监,带回来的更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消息。
武宁侯夫人病了!就连顾家太夫人也病了!
正月二十二这一天病的远远不止吏部尚书夏守义户部侍郎张节,宫中的顾淑妃和惠妃敬妃,以及武宁侯府的太夫人和王夫人……五府六部都察院大理寺等等各式各样的衙门,告病不出的官员不下五六十,其中既有和秦王府赵王府亲善的,但也有往日清正的,更有甚者直接上书请求致仕。而勋贵武臣之中,告病的摔断腿的,少说也有七八个。以至于接下来一连数日街头巷尾的百姓们相见的时候,寒暄之后拉扯的闲话再不是东家长西家短,而是另外诡异的一句。
“可又有哪家大人病了?”
北城安仁街上的一家茶馆后院,当章晗听到那计嫂子绘声绘色地说着如今茶馆唠嗑的这种新鲜话题,也不禁笑得前仰后合。而王凌则是支着下巴冷笑道:“活该,太子还以为这是他刚刚被册为太子,名声清白无瑕的时候了?且不说太子妃干的蠢事都算在他头上,就是之前在大嫂临盆的时候闹腾出来的那么一桩案子,有心人还会不知道是谁干的?这一场火烧的不但是赵王府,也是他剩下那点子威望和名声!”
计嫂子是当年惠妃身边最得意的宫女之一,脾气自然和惠妃一样。爽利大方。那天晚上王凌翻墙而入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掣出了枕头下边的裙刀,等王凌亮出了那枚金钱,她却立时就相信了,继而连忙披衣下床去外头开门把章晗放了进来,不顾半夜三更大冷天,又是熬姜汤,又是烧热水。一忙活就是大半宿。她当初在宫中毕竟是见惯贵人的人了,在章晗和王凌面前也没有太多的畏缩,此时听王凌这一说,她先是一笑,随即就不安地皱了皱眉。
“话虽如此,就怕太子殿下一怒之下,会不会对那些大人们不利……还有,惠妃娘娘毕竟是在宫里,若有个万一……”
“你不用担心。”章晗微微一笑,旋即方才开口说道。“太子殿下虽已经册封两年多了,但他毕竟非嫡非长。生母又并非皇后,凭借的只是皇上给的东宫名分,自身实力说不上有多了不得。那天晚上动用的金吾左右卫是威宁侯旧部,只因为顾振追随了他,这才能够动用,而其他兵马就算他安插了有人,可要完全掌握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一蹴而就的。毕竟。皇上病重不能理事就这么一会儿。宫中三位娘娘中并没有父王和秦王殿下以及几位有实力外藩的生母,他不会轻举妄动。更何况,咱们把皇上的状况散布出去了。他也得防着秦王打过来。”
“可若是他真的掌控了京城里头的兵马,那不说宫中三位娘娘,就是咱们,还有如今称病不出的那些勋贵大臣恐怕就危险了。”王凌说着便一按方桌站起身来,看着章晗说道,“京卫兵马之中也有些父亲的旧部,要不我设法去一一联络?”
“四弟妹你还真是急性子。”章晗笑着站起身把王凌按了下来,见计嫂子抿嘴一笑避了出去,她挨着王凌坐下之后就低声说道,“咱们为什么避到这儿来,还不是怕王府在京城的那些地方被人顺藤摸瓜了?你爹隐退多年,当年旧部别人兴许都忘了,但在这种紧要关头,你摸了过去万一被人发现,岂不是不但暴露自己,也连累了别人?根基未稳,太子暂时不会动那些不好动的人,反倒是那天咱们遣出府去的下人,据计嫂子说还都被押着,还有秋韵和飞花都还生死未知,也不知道那天晚上究竟有多少亲卫逃出去了……”
见章晗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担忧,王凌也不禁怔忡了起来。过了良久,章晗才轻轻摇了摇脑袋,仿佛是想把所有这些糟心的情绪都赶出脑海,随即便说道:“住在这儿如今虽说清净安全,但若是等到太子掌控全局,那时候全城大索,不说寸步难行,就是被人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更会连累了别人。”
“大嫂说的是,咱们留在京城,可不是为了在这儿窝着安全的。”王凌说到这里,想起才住了不到一年,如今却已经化为废墟的鹏翼馆,脸上露出了一丝深深的戾气,“像老鼠那样寻个地洞躲着,这也实在是太憋屈了!”
章晗笑了笑,随即方才站起身,来到计嫂子特意收拾出来给她和王凌放东西的一个藤箱前,若有所思打开了盖子。火烧赵王府是她对王凌早就提过的最后一招,此前虽说把陈善昭的所有藏书都挖坑埋了,小巧容易携带的东西也转移了不少出去,但那些大件笨重的家具屏风等等却不得不付之一炬,其中还有好些宫中的珍品。然而,有些东西她却绝不会留在别处,不管是王凌当初作为见面礼送给她的裙刀,抑或是皇帝赐下给她和王凌的那两幅斗方,当然还有她手上这个陈善昭在玉虚观中送给她的玉镯子。
王凌见章晗站在那儿翻着藤箱中的东西,想起两个人全都是连衣裳都没法带,却又不敢让计嫂子到成衣店去买,更不用提裁缝做了,因而到最后是计嫂子拿出了当年惠妃赏赐的几匹颜色朴素的尺头,章晗日夜赶了四五天,总算让两人都能换上一身家常衣裳。想到自己起头自告奋勇要帮忙,最终却没法见人的针线,她的脸上一红。随即便站起身走到章晗身后。
“大嫂翻什么呢?”见章晗拿在手中的竟然是皇帝赐给她的那个果字,她不禁笑道,“我原本还担心一路冲杀出来,这东西会丢下的,想不到险之又险地保住了。想想那时候皇上来看晨旭,又赐下了这两个字,仿佛就在昨天,没想到倏忽间就成了这情形……”
“我只是在想。那一夜死伤数百,我每每想到晚上就睡不好,倘若真的是秦藩反乱诸藩应和,甚至父王……那时候天下大乱,生灵涂炭,那又是怎样一个光景!”
章晗想到那次在驿站中,舒七公子凄凉惨淡的一首民谣让她揪心,可若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失去了父母亲人的孩子如此嚎哭,尸横遍野乱鸦飞舞,只要想想那惨状就足以让她寝食难安。尽管她并不觉得他们为了生存而反抗太子的逼凌有错。可这并不代表她就能坐视好容易休养生息二十年的天下就此大乱!倘若如此,她怎对得起皇帝赐给她的这个全字?
王凌没想到章晗竟然想得那么深那么远。她自从记事起。父亲就已经是退隐在家,但毕竟是世袭罔替的定远侯,家境优渥,因而一门心思只是专注地跟着父亲学习武艺军略,对于外头的民生疾苦并不甚了然。天下大乱的光景,对她来说有些遥远,而父亲的那些老家将流露出来的意思。全都是乱世出英雄!
“大嫂是不是想太多了?太子既然妄图窃据御座,自然会有人揭竿而起征讨。否则若是让他倒行逆施,天下百姓只会更受其害。而军中上下的有武艺有军略的。也正好趁着这一机会脱颖而出。别人不说,你爹和你大哥若有军功,说不能还能一句封爵。”
章晗顿时皱了皱眉。然而,知道自己和王凌出身不同,看到的东西想到的东西自然而然便截然不同,她也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战场建功马上觅封侯,这是无数男儿汉的愿望,可她更希望父兄就算有这样的军略武艺,也是在对外的战场上,而不是对一度是自己人的同胞举起屠刀。想到这里,她便放下了手中的斗方,随即有些出神地看着前方。
“四弟妹,你说有没有什么法子,让咱们混进宫去?”
“什么?”
王凌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直到章晗又重复了一遍,她方才确定刚刚并没有听错。即便如此,她仍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脸色发白地说道:“大嫂别忘了,如今的宫中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天下!”
“四弟妹,汉时那位和你爹一样封了定远侯的班定远曾经说过,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太子如今所凭恃的,不过是挟天子而令诸侯的大义名分。倘若皇上虽病,却并未病重到那个地步,兴许还会有转机。再说,宫中三位娘娘都是果断的人,想来还有可趁之机。”
而且那样的话,就能化解一场席卷天下的兵灾!
意识到章晗真的想要这么做,王凌顿时沉默了下来。虽说仍是有些不解,但她想到真正打起来,天底下有实力的藩王并不止秦王赵王这两边,若是还有别的看不下去出来帮忙打太平拳,一日日拖下去不知道会拖到猴年马月。于是,再仔仔细细斟酌了之后,她不得不承认章晗这兵行险招的一步实在是极其诱惑人。可不说如今宫禁森严,就算是从前她还是定远侯千金,宛平郡王妃,也决计没有能耐送个人入宫!
“大嫂,这事儿得等着机缘,我回头再想想……对了,我到街上打探打探府里那些人的下落!”
见王凌立时三刻快步出了门去,显然是怕了她落荒而逃章晗不禁莞尔。她自然知道这事情就是平常也不好办,更何况如今这满城风雨的当口。她和王凌留在京城固然还能够想法子败坏太子的名声,但诸事到最后都是实力说话。倘若太子撕开伪善的面具,到头来仍是脱不开打仗。想来若是陈善昭也在,必然也会心存不忍。想着想着,她的眼前不禁迷离了起来。
已经快一个月了,如果一路紧赶慢赶,陈善昭应该已经到了北平,正抱着陈曦拜见赵王和赵王妃,一家人终于能够团聚……只盼着他不要星星念念挂着她,因为,她每天午夜梦回的时候,全都满满当当是他的身影!换做从前,她决计不会相信,即便相隔数千里,仍旧有一个人的喜怒哀乐仍仿佛能越过漫长的距离传到她的心中!当年和父母兄弟不得不分离的时候,她也曾经心痛悲伤,可和此次那种心被挖掉一块的空落落却截然不同。
“陈善昭……曦儿……”
摩挲着一直不曾离手的那只白玉镯子,章晗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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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王谋天下,天伦情深
每年漕河一封冻,北平的种种供给就只能靠陆路。那寒冬腊月结冰的天气,陆路的车马常常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然而,今年入冬之前,赵王就已经备办好了足够的粮草以及各色物资,这时节通州到北平的路面上自然而然并没有太多车马。此时此刻,尽管一行少说也有四五百的军马拱卫着两三辆马车前行,几乎占去了整条官道,却也不虞往来车马行人抱怨。
宛平郡王陈善睿策马来到马车旁,隔着窗帘说道:“大哥,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北平了。”
然而,车厢中却久久没有任何回音。面对这种状况,若是从前的他早就火冒三丈了起来,可现在他却知道兄长正在那气恼什么,叹了一口气后,即便知道没什么用,但他还是低声说道:“有凌儿在,大嫂不会有事的。”
轩敞的车厢中是一张宽大的卧榻,厚厚褥子和锦被,再加上车厢壁全都是用毛皮严严实实包裹了起来,为的就是保暖。然而,躺在那儿的陈善昭仍然面色苍白。过淮安的时候他曾经病了一场,一是天气日渐寒冷,二是心中思念过甚,却还不敢停留,陈善睿干脆把那大夫赛上另一辆车裹挟了一块赶路,徐徐条理,索性并没有酿成大病。
听着陈善睿这话,又看见刚刚还坐着的陈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倒了下来,正用肚子和脑袋拱啊拱的,竟是一点一点冲着自己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