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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浓华如梦-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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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宛紧紧的握着易水的手,一蹲身跪在了她身前,目光坚定,“娘娘,奴婢不管娘娘这五年里受了怎么样的苦难,既然您已然重新进入了大明后宫一番天地,您便不能再为旁人多流一滴泪了。奴婢曾经说过,如今的情势容不得您流泪悲啼,”

怔忪了一刻,手被清宛握着生出许多汗意,忽而抽离了那双手,缓缓道,“是,我还是没能逃脱开这暗无天日的大明宫。”清宛的言语间因为易水悲凄的神色,顿了一顿,终究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提醒道,“毕竟昨日皇上已然封您为贞妃了,从此您是这宫里最尊贵的娘娘,您日夜悲啼,皇上也会疑心于您呵。”

长窗里透出丝丝缕缕的光彩,三清殿的帷幔上像是挂上了一层薄薄的灰,易水微微仰着头,看着屋顶上极阴霾的一处,缓缓道,“贞妃,贞妃。我如何当得起这个贞字,这真是天地间最大的笑话,我用我父亲和旁人的命换来了这一个尊贵无比的身份。”

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千疮百孔已然不能够修补。索性就狠一狠心,再狠一狠心。“血债血偿,我不会让我的至亲和旁人的命白白的去了。”

门外有太监通传,想来是未曾当过上差,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称呼,清宛走出去,只道了一声姑姑,看着易水有些愣神,清宛的神色平和依旧,对那小太监道,“见了娘娘如何不问安呢?”

小太监愣了一愣,低下头,怯懦道,“宫里并未曾见过这位娘娘,故而不识得。”易水倏忽的一笑,微微的垂下头看着他,缓缓道,“你便不识得我也该知道见了主子该遵守的礼数。”

这话说得很是有几分威慑力量,那小太监即刻的磕下头去,“奴才问主子安,奴才来回禀主子,延英殿打点齐备了,苏公公让奴才等伺候着主子过去。”

因是害怕,一长串的话滴滴沥沥的说下来,连大气都不敢喘。易水忽然便笑起来,扶着清宛的手臂,对那小太监道,“你不必害怕,你还算是机灵,本宫既然要挪到延英殿也是皇上的赏赐,你去门口替本宫开路,就说,延英殿贤妃起驾了。”

那小太监也不敢迟疑,即刻便去了,三清殿四下里殊为大明宫极安静的一处所在,只这一句,便惊飞了树上的鸟雀,啾啾的叫着争着飞散了。

易水抬头看看湛蓝的天,流云行走的很快。扶着清宛上了车辇,那小太监照例是高高的喝了一声,“娘娘起驾。”远处的屋檐下依旧是风铃如海,延英殿,易水的笑容里有着抹杀不去的无奈,当真能够荣宠得以延续么?

轿辇走得极安稳,忽而像是远远的传来了歌声,像是蒹葭的曲调,回转身向身后望了一望,歌声却断了。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土布的大漠荒原,驰骋马上的少年和遍经战火洗礼后的人间地狱一般的景象重叠在易水的眼里,逼迫得她不得不阖上眼去。

清宛见得易水的神色有异,不觉担忧,行走侍奉在车辇旁,低低的一垂首,道,“娘娘怎么了?”易水再不想睁开眼去,只淡淡的应道,“你可曾听见了歌声?”清宛侧耳静静的听了一会,唯有身后永巷里的风声拂过,易水却摇摇头,轻轻的一叹,“我今生也再不会听到了。”

车辇一路行着,却也稳当,因是卯时刚过,东边的天上隐隐的绽放出朝阳的光辉,流霞于九天之上,绚烂夺目,远远的有一队人走过,像是押解着些女子,车辇渐渐的近了,押解的管事首先赔下笑来,也不抬头,安安稳稳的行了一礼。

易水的目光只逡巡在那一队女子里,身上皆是永巷里宫装的服色,低垂着面目一时也辨认不出,不禁开口相询道,“这都是要发往永巷掖庭的女子吗?”

那管事恭敬有加,一面半弯着身子,一面谦卑的道了一声,“是。”易水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群女子之间,待再要相问,恐怕要惹人起疑,点一点头,辇车行起,渐渐远离了永巷。

易水的心神灌注在阿金娜的身上。那队女子里并不曾见得阿金娜,也没见着云歌,心头隐隐的觉着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朱车华盖如同囚禁的牢笼,牢牢的锁住了易水的一生一般。

延英殿远远的已然看得见了,细细的打量才发现延英殿与承香殿十分相近也是一处僻静的所在,心头不免冷笑,即便是宽怀如斯,皇帝到底要顾及自己的脸面要紧。继而阖上眼眸,大明宫的风拂过鬓发,带着一丝凉意,如同凉薄的人心,再也暖不过来。

☆、第十三章 凄凉况是愁中别(2) (2190字)

延英殿虽说是处于僻静之处,或者是皇帝有心加以修缮,格外有一番初新气象。易水在延英殿前停留了半晌,见里面并无人声,才对那小太监道,“这延英殿只有本宫一人居住吗?”

那小太监躬身待了易水下辇,延英殿气象一新他想来是见得多了,遂颔首称是,道,“皇上旨意,只将这延英殿指给娘娘一人居住。”

易水看着眼前的华屋雕瓴忽而对清宛道,“我很想知道如今簇英殿的样子。”清宛侍立在易水身后,举目皆是延英殿的辉煌,遂道,“自娘娘去后,簇英殿改回了碎玉轩,已经许久无人居住了。”

“是吗。”只淡淡的道出这一句来,举步拾级而上,两旁的朱彤色抄手隐隐的透出新漆色来。裙裾扫过,脚下是织就的蜀锦,每一步都松软陷于其中,似乎是陷于高阁囹圄一般,每走一步,皆叛离着自己的心近了一步。

待登峰至殿门前,转身回望,远远的含元殿的光辉掩映了九天的朝阳,突兀的立在浩淼天际之下,容不得人不注目于那顶辉煌的一处。远处太液池的波光潋滟,柳暗花明里的湖光山色,于含元殿的顶端望下必然是一览无遗,这一片大好江山,如何不想收之于双手,为天下所敬仰。

这样想着,立得久了,腿微微发酸。看了清宛一眼,目光自四下里扫过。“走吧。”一干宫人于身后亦步亦趋,延英殿如同一只展翅高飞的鹏鸟,自游廊中望去,亦可见得大半个永巷。易水注目于远远的永巷潮湿黑暗的巷道,此时艳阳高照,也驱散了本自的几分阴霾。

阿金娜,眉心微微一跳,那队身影里逡巡不到熟悉的身形面容,自那日离了天牢,不曾想到与阿金娜已然是生死两别了。

“清宛。”唇齿轻展,“我离宫你便进入了永巷吗?”

清宛的眉眼里是谨慎的谦卑,半欠着上身,双手交叠在衣袍间。“是,奴婢是从掖庭里活着走出来的人。”

易水的眉心动了一动,活着走出来的人,那是如何的艰辛不堪才说出来的话语。那么阿金娜能得以免除此难,实在也算是万幸了。

手紧紧的攥住了护栏,清宛平和的气息里带着一丝散乱。“清宛,”那熟悉的声音似是永远追随在身后,易水的目光眺望向远处,静静道,“我不会让你白白受苦。”

清宛在身后徐徐的跪下,一拜到底,“奴婢,叩谢娘娘。”

皇帝驾临延英殿已然是未正时分了,易水从廊上见得他满面的志得意满,一路走来,只静静的伫立于延英殿之上,目光茫然看向远方。皇帝的脚步所及悉数落入心间,只待清宛甫要开口提点,忽而后面沉静无声起来。

“你在看什么?”皇帝的声音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已然是泪凝然于睫。“臣妾在为皇上祝祷,终于平叛了土布藩蕃。”

心头隐隐作痛,只待着宸煜揭开那层最残酷的伤疤,告知她罗摩的死讯。皇帝只是负手站立在她身侧,半晌才应了一声,“唔,势在必得。”延英殿下的阴凉和外间的阳光绚烂极清晰的彰显着延英殿的高大和壮阔。

麻木的转过身来,俯身叩拜深深,“臣妾恭喜皇上。”强忍着心中的痉挛,勉强绽放开一抹盈盈笑意。

皇帝似是思忖了良久,才伸出手来,龙纹自衣袖上盘旋,伸展开如同一条巨龙腾飞与眼前,易水将手交与皇帝,掌心相贴,然而各自思索的,却是毫不相干的旁人。依依起身,依偎在皇帝身侧,“臣妾以为今生无缘再与皇上有任何的因缘际会。”

像是轻松极了,宸煜的唇边亦含着笑意,“朕到底是将你寻了回来。”易水的心里辗转着皆是阿金娜的笑脸和罗摩横刀马上的威武不屈,目光转向内殿,依依的垂下眼去,“臣妾幸甚至哉还有与皇上同处的一日。”

心底荡漾开尖锐的厌恶和恶心,俯身依靠在皇帝的衣怀中。龙涎香味道四溢,里面夹杂着些许的胭脂芬芳,易水轻轻的一笑,所谓情深如许,也不过是远水救不得近火,皇帝的内宠如今也颇多了。

晚膳已罢,易水在琴前抚了一曲子衿,琴音如同御沟泉水,倾泻而出。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每拂动一弦易水的心便沉了一沉,这一生里再不会有一个人拿命来将她呵护,泪盈然于睫,随着曲终而滑落。

皇帝神色颇为陶醉,许久方回神来,看向易水道,“夙卿哭什么?”易水俯身于琴上,一字一句道,“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皇帝明朗的笑容荡漾开来,握了她的柔荑于巨掌中,“朕便在这里。”易水的目光空洞而虚浮,像是说给皇帝又似说与自己,“那么请你今生再莫离我而去了。”

皇帝的笑容暖融融的照耀开一室春光,凝睇良久,易水的面庞逆光沉在殿中,像极了初见她的那一日。温润的一笑,“好。”

易水回转过的神思,沉落在皇帝视之如瑰宝的目光里,仿佛她是他失而复得的宝物,对这样的目光,易水慌乱里躲避开来。皇帝伸手抚住了她的面颊,带着湿润的泪痕,触手处,易水只觉得灼热的掌心里粘腻不堪。微微一偏头,“臣妾尚有不适。”

皇帝悻悻然的收手,目光却只是看着易水,言语间也有了几分冰冷,“别让朕等的太久。”

皇帝的衣袍渐渐消失在延英殿外,易水静静的坐在琴前,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仰头望向苍穹,朝暮之间,唯有流云拂过,不过顷刻,星辰寥寥,倏忽间滑落下一颗,引着易水的目光坠入到那不可知的一处,“罗摩。”慢慢的阖上眼,泪珠滚落,洒落一片晶莹。

☆、第十四章 上阳花心移不得(1) (1889字)

端坐在铜镜前,如瀑长发依然,倾泻肩头。一袭品红礼服静静的悬挂在内室里极显眼的一处。清宛灵巧的双手交替的绾起了朝天髻,双瞳翦水,琼鼻悬胆,朱唇一抹绯红。化开手中的胭脂,轻拍双颊,更兼之眉间葳蕤一点红。清宛不禁含笑,“娘娘姿色风华一如往昔。”

目光依稀落在铜镜中,镜中人精致的五官妆容,高绾的发髻,珠翠掩映下神采奕奕。不由得会心一笑,暗自嗔笑自己归根到底是一介女流,眼见得风华犹在,容貌超群,哪里有不欢喜的道理。匀开了手中的脂粉,丹蔻上的白巩沾染了手中的绢帕。低着头细细的擦拭干净,微不可闻的一叹,“当真是一如往昔吗?”

清宛的目光里闪烁着几分落寞,落在易水的眼里,悲凉的神色渲染开来。眼见得宫里两人是尴尬的沉默,清宛放下了手里的梳子,垂手道,“娘娘的心,”易水伸手拿过梳子抿了一抿鬓角,极快的言语,“我已然没有心了。”

册封大典定在了未正时分,礼服延伸了易水的曲线一般,越鸟的翎毛上镶嵌着玳瑁,阳光下熠熠生辉。鸳鸯钿带抛何处,孔雀罗衫付阿谁。不知如何便想起这么一句来,低头沉吟半晌,直觉里心上不安稳。苏永盛已经来催过了两趟,外面早已预备下了行辇,尊贵华丽,最为彰显,辇上佳人的不同往日而语的尊荣华贵。

行辇抬起的一刻,忽而间转头看向了承香殿,似乎香草依旧。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旧日里的情形依然在目,发间的珠珞流苏垂下,轻轻的打在额间,带着一点珠宝的清凉。像是要唤醒此时的神思混沌一般。

延英殿自身后渐渐远去,紫宸殿相距延英殿并不算十分相近,虽说正值午时,然而太阳却毒辣的很,宫人只挑选了永巷里阴凉的小路,意欲抄了小道往紫宸殿去。

目光随着两旁穿梭而过的瓦当屋檐流泻在阳光里。忽而行辇停了一停,注目望去,领头的掌事先行俯身行了礼,抬手免了他的礼,目光掠过长长的队伍只觉得有一双眼睛牢牢的注视着自己,那目光灼热而又熟悉,转过头去却又消失的了无踪迹。

抬手揉一揉额角,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清宛侍立在一侧,低低道,“娘娘可有不适吗?”摇一摇头,抬手让人继续前行。心神却总似丢落在了方才那一束目光里,永巷里的清凉驱散开了正午的艳阳,心头却似灼灼的烧着,驱散不尽。

扶着清宛的手,从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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