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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浓华如梦-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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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灼的烧着,驱散不尽。

扶着清宛的手,从容下了行辇,紫宸殿前宸煜和皇后并立在一处,脚下的裙裾随着步伐伸展开绸缎原本的柔软和光滑痕迹。一路行去,火红的织锦在眼前像是漫无尽头。两处观礼的嫔妃,有好多不相识的面孔,目光里流露出对荣耀光环的深深向往。行至天台前,嬛妃静静的伫立在队伍之前,五年不曾相见,她似乎憔悴了一些,然而举手投足却依然是清雅从容的神态。

正色敛裾,匍匐跪于天台之下,执礼的总管太监缓缓打开明黄圣旨,道了一句晓谕六宫,继而便是千番不变的歌颂和赞扬辞藻堆砌开来,惟赞宫廷衍庆,贤淑容工,掩自身而佑护国运。一字一句落在易水耳中皆是最为讽刺的笑谈一般。刻薄的如同利剑,深深的刺进了心里,搅动开难以愈合的陈伤。

带着几分颤抖,依依的抬起头,向上叩拜谢恩,宸煜的唇角间是难以琢磨的微笑。倒是皇后先行上前一步,伸手扶起了易水,得体而雍容的笑容,只有亲见了如何扳倒了丽妃和慕容氏一族的人,才晓得这样的笑容里包含了多少阴险和毒辣的心思。

“贤妃辛苦了。”皇后的目光逡巡在易水精致的面容间,“一别五年,贤妃风华如昔。”两相对视,许是后宫而今皇后中宫为大,皇后的气色看起来却是比五年前更为悦人眼目。淡淡的含着礼节式的笑容,“多谢皇后娘娘挂怀,臣妾朝暮想盼重得以敬睹娘娘真容的一日。”

皇后的面色瞬了一瞬的愣怔,而后笑容依旧温和,点一点头,易水倏忽的转过身去,发间的珠宝相碰,悦耳的声音里荡漾着殊华的光彩。天台之下,六宫嫔妃齐齐目睹的或许是众人心中可望而不可即的非凡荣耀。咽下心里的苦涩,含了如花笑靥,一朝览尽后宫花,清宛在身后轻声提醒,才复又站立在皇帝身侧,与宸煜一同步入紫宸殿,聆听皇后训导。

紫宸殿依然是肃穆而庄重,天鼎里袅袅的升腾起沉水香的白烟,恍惚里看得皇帝高居庙堂对自己微微的一笑。目光相接不过一瞬,便转换了眼眸,皇后照例训导着后妃之德,恪尽本分的老话,沉一沉心神,在皇后语音落下的一刹,俯身叩首,似是麻木的久了,不带有任何的情绪,“臣妾谨尊裁训。”

列祖列宗的排位林林总总立在眼前,微阖的双眼,漠然而庄重的见证着此时的庄严和神圣一般,唯有易水晓得,这一路行来的艰辛苦难,唯有此刻,将不得不如同沉水香袅袅香屑沉落,风一吹便没了踪迹。然而余香袅袅却只能升腾在心里,利剑钢鞭一般,警醒着自己的心。

☆、第十四章 上阳花心移不得(2) (2124字)

礼成便是丹凤楼内大开筵席。易水与皇后并排坐在皇帝左右,皇后自然而然的落座于左侧。易水含笑颔首,依偎在宸煜的右手边。

除却皇帝皇后一如既往的端严庄穆,皆是一般的言笑晏晏。易水冷眼旁观的看着下座上的嫔妃们,五年的光景开了那样多的花儿,然而面对自己而今荣耀的不同的神色姿态,与五年前并无差异。不论是如何的心性,进了大明宫,也皆会磨砺得毫无原本的棱角,形如走肉而已。

五年的光阴,易水忽而想起曾经坐在远离皇帝的一隅,与嬛妃谈笑相饮的情境。目光看去,嬛妃依然平和端庄的落座在一侧,与悫妃,瑜妃把酒言欢。一杯将尽,似是感到了易水的注目一般,微微侧眸便正迎合了易水含笑的目光。手中的杯盏略略举起,唇角漾起柔和欣喜的笑意。心略微一松,好在永巷后宫,还有一个人愿意与自己风雨同舟,共同分享喜乐,亦是足够了。

皇帝似是颇为慨然,一手握了易水,一边道,“夙卿在想什么?”

易水的手和皇帝交缠在一起,皇帝又渥得紧了一紧,怫然道,“这样凉。”

说罢便要吩咐身后的苏永盛为易水添衣。鸦青的羽缎包裹下,十分添了暖意。易水的面容在鸦青色的衬托之下,更是凝脂如雪一般。

皇帝似是无尽的爱怜,含笑看着半分也移不开目光去。泰然的一转首,对皇帝道,“臣妾自承天节之后多少次梦想着重新能与皇上把酒欢庆,直以为今生这只是一场梦了。”

皇帝自衣袂下紧紧的握了易水的柔荑,转看她的神色恳切之至,淡淡道,“朕已然下旨,土布藩蕃暂不设立赞普,只遣了朝中边塞要员代为掌管。”言罢,似是颇为自得,继而道,“其实不过是一块旧日蛮荒,本用不了那么大的心思。”

心里狠狠的一抽,低头斟了一盏酒,高举至眼前,继而一饮而尽。“臣妾敬贺皇上英明睿断。”宸煜伸手刮一刮易水的琼鼻,似是带了几分醉意,噙着一丝笑意,“若不是你,朕如何能这样快便找到机会,一举踏平了土布。夙卿自是功在千秋后世。”

后面的话悉数淹没在骤然响起的乐声里,宸煜亦不免惊奇,因为易水身体孱弱多有不适,今日宴饮并未安排歌舞。易水的神思定定的落在宸煜的话里,眼前的女子以白纱裹面唯有一双杏仁双瞳,绽放出泠泠的寒意。那女子水袖慢舞,胡旋间衣袂飘飞,如同花间蝴蝶,盘旋翻转,驾云飘雾而来。

心中有着强烈的不安升腾而来,紧了一紧颈上的丝绦,那女子的歌舞印刻在眼里,皇后忽而抵住额角,随口道,“颇似一位故人。”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刚巧落在了易水的耳朵里,细细的观察,女子清减中不失柔媚,虽说白衣一袭几分萧瑟,然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轻盈灵动。

思想间,女子的腰间流纨忽然随水袖展开,齐刷刷两把匕首向着席上飞来,易水只听得一声惊呼,已然侧过头去,看那寒光直逼自己而来。速度之快,皇帝身后的侍卫几乎来不及阻挡,正中御桌的案头。一时间席上嫔妃纷纷落跑花容失色,皇帝情急之中举身欲奔离御案,那女子眼中皆是凛冽的寒光,不过一瞬却又飞出一把,苏永盛急的满头冷汗,慌乱中高呼宫中羽林卫救驾。

易水的袍角被牵绊在绣墩下,猛然起身,却险些摔倒,只一个趔趄的间隙,那飞刀已然直冲了过来,易水的瞳孔急剧收缩,眼中皆是刀光锋芒,皇后自大殿的一隅,眼看宸煜和易水两人难以脱身,脱口叫道,“皇上小心!”

那刀带着风声几欲是从宸煜的鬓边呼啸而过,却直直的刺入了易水的肩头。红衣锦缎霎时间绽放开一朵艳丽的红花。易水疼得脸色惨白,回过头却见那女子已然被珊珊赶到的羽林卫就地镇压住,

皇后急急从殿角奔出,也顾不得礼仪端庄,只捧了宸煜的面庞细细察看,“皇上并无大碍。”宸煜像是怒极了,一手拔下案头上的匕首,狠狠的掷在那女子眼前。

羽林卫依然揭去了那女子的面纱,虽然形色已然有差,易水还是一眼便认出,座下女子正是滟贵人月姬,宸煜走下龙案,带着满面的杀机,道。“朕姑且念你当日情分,要留你一条性命,你竟敢谋害于朕与贤妃,月姬,你居心何在!”

月姬的肩头被会重重的压在地上,勉强抬起头,目光里是无尽的桀骜与愤恨,“我只恨我杀不得你!”然而言语间却只是看向易水,肩头的血汩汩流出,易水已然无力支撑,半匍匐在地上,月姬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剑自易水面上划过,带来的是永不痊愈的伤痛,几乎胜过了肩头的刀伤带给易水的痛苦。

月姬挣扎了一挣扎,眉心剧烈的一跳,却已经自嘴角流出血来。羽林卫强行掰开她的手,寸长的指甲里,还残留着白色粉末的痕迹,细细辨认之下,羽林卫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皇上,是砒霜。”

因为惊讶,这话悉数落入了四下散开的嫔妃间,宸煜怒极了,钳制了月姬的下颌,道,“朕待你不薄,你竟下了死心要谋害了朕!”

月姬的口鼻中不断的有血液流出,面目狰狞可怖。带着浓浓的仇恨和不屑,仰头看着宸煜,“国恨家仇,我此生不得已报,土布万民也不会饶过了你们。”说着却倏忽的笑了起来,忽然猛的一口鲜血,悉数的喷洒在宸煜的龙袍上,那明黄的飞龙沾染了鲜血,诡异的有几分黯然。

清宛扶着易水,越鸟的羽毛皆为鲜血所染,苏永盛却先一步惊叫道,“贤妃娘娘有伤!”宸煜甫一回头,却见易水如同一根羽毛,直直的坠落在他眼前,肩头一片暗红,了无声息。

☆、第十四章 上阳花心移不得(3) (2163字)

来不及送回延英殿,只将易水抬至紫宸殿偏殿,宸煜特旨下令开宵禁,招了阖宫御医前来看治。温热带着苦涩的药汁灌入口中,易水只觉得肩头撕裂般得疼痛,不禁蹙紧了双眉。

梦里辗转的是月姬最后决绝的神色和眼神中那一点沉静的毫无眷恋的满足深深的像一根刺扎进了心里。白色的衣裙,面纱飘落的遗世独立,绽放开来的鲜血染就的花朵无一不翻覆在脑海间,伤口的疼痛愈发剧烈,禁不住低低的呻吟了一声,额头被一双灼热的手轻轻抚住,像是无尽的疼惜,耳边嘈杂的人声此起彼伏,还有低低的啜泣。

怎么有这样多的人,心里反复疑惑,却像是始终挣脱不了黑暗里的纠缠,奋力的想要醒来,却如何也睁不开眼睛,挣扎的久了,身上如抽空了一般,没了半分气力,索性跌落在黑暗的漩涡里。

再醒来已然是日照西厢了,清宛跪在床前,满脸的泪痕未干,眼睛微微红肿,本欲抬起手来,却是左肩膀撕心的疼痛,不得不仰面躺在床上。身上的锦被有触手的温度,让人颇为安心。床帏上的白纱像极了月姬的舞裙,看得久了像是帷幔上亦绽开了一朵血红的花。头微微的向内里一侧,菊花叶的枕头沙沙作响,清宛已然抬起头来,带了哭腔,“娘娘您好歹是醒了,吓死奴婢了。”

微微的一笑,月姬那决然而无憾的神色分明是为了保住自己,不惜刺杀宸煜,反而丢掉了性命。忽而便庆幸了肩头的一抹伤。血债血偿,月姬为了罗摩和土布身先士卒,不过是一处伤疤而已。清宛左右端详着自己的神色,喜极而泣,沥沥的落下泪来。

抬起右手抚一抚她脸上的泪痕,极虚弱的开口道,“傻丫头,你哭什么。”清宛却愈加的哽咽起来,易水伸手握紧了她的双手,淡淡道,“电急流光,天生薄命,我也不是那么容易死了的。”

想了一刻,缓缓道,“皇上怎么说?”

清宛擦拭净了泪痕,喃喃道,“皇上急的不得了,在这儿守了娘娘您两日了,是皇后娘娘以龙体康健为第一要事才将皇上劝了回去。”

像是极欣慰的样子,绽放开了笑意,延英殿的月洞窗素来阔朗,窗廊下的八哥洁白的羽毛笼罩了一层余辉,无端便看着十分的圣洁。“自然是以皇帝的龙体为重。”

清宛顾盼了易水的神色许久,只觉得这欢喜间却不像是为了皇帝的关怀而喜悦,又有着说不出的古怪,只得劝慰道,“皇上还是看重您的,娘娘病中容易多思,不利于伤口痊愈。”言罢,忽而道,“奴婢忘了,该让外面的人回禀皇上,说是娘娘醒了。”

艰难的抬手阻止了清宛的脚步,伸手牵扯住她的衣袖,目光定定的看着窗前的八哥,“你不必去。”极是果断刚敢的一句,清宛已然显露出几分疑色,思忖间方笑道,“娘娘亦是如此挂念皇上,那么奴婢晚一个时辰再找人回禀吧。”

易水忽而便笑将起来,继而含笑道,“原来你是这般想的。想的很周全。”如果皇帝也是作如此之想,那么是最好。“皇上晚知晓一刻钟必然会龙颜不悦。”

清宛踌躇了一刻,才缓缓的带着不肯定的神色,“那么奴婢只将方才想的如实回禀给皇上。”

易水看着她细长的双眸,盈盈的一笑,自枕上轻轻的颔首,菊花叶子依旧作响,带着清秋的芬芳。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低低的沉吟着这一句,以后的日子,为了罹遭战火的土布万民,为了屈死于刀下的罗摩,为了惨死的月姬,再没有一日是善与将息的了。

皇帝匆匆而来,衣袍略有些松散,或者是从含元殿简单的寐了一寐,得了消息便赶来。自床前执了易水的手,也不顾旁人在,低头吻了一吻,含情脉脉,开口只唤了一句夙卿。

如同包裹了千言万语,对视半晌,宸煜复道,“是朕不好,令你吃了那样多的苦。”

枕头上简单的四合如意云纹铺散在易水乌黑浓密的发丝间,“不过是皮外伤,臣妾死不足惜,若是伤了皇上,那么臣妾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禁不足满腔的动容,皇帝忍不住去看那伤口,却被易水一壁止住。“御医说伤口不是大碍,只好生休养便好。”宸煜见四下里的宫人皆退了下去,方动情道,“贼子无情,却伤了我爱妃的凝脂如雪。”

心里咽下层叠泛出的厌恶,推落了皇帝的手,“原来皇上是不喜臣妾肩上的伤疤。臣妾从今日起貌比无盐,不忍令皇上蹴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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