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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浓华如梦-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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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的一想,嬛妃已然回过味来,恍然长叹,“不曾料及皇后如此心机深重。”

☆、第二十七章 鲛珠迸落更难收(5) (2682字)

悫妃也颇为愕然,易水柔然一笑,“不单是姐姐,没人能晓得咱们这位慈和体下的皇后能有如此心胸手段。”

悫妃不由得咋舌,“到底是妹妹看事看人稳妥些,如今不是妹妹,只怕咱们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哪日被人算计了还不知道。”

嬛妃眉尖轻蹙,易水涣然道,“恐怕早已经算计了,只是时机未到,你我亦是无可奈何。”

言罢怅然一笑,别过目光去,只瞧着长窗下打湿的窗棂上,有散碎的花瓣,凋落残红,衬着新漆的朱丹色,更添几分支离憔悴。

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眼光里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沉痛,看着落花随水流而去,却不知漂往何处。十年觉来终一梦,不过如此。

轻轻的一叹,“慕容氏族驰骋纵横前朝后宫这样多年,终究没想到是死在了皇后手上。”

这话说的风轻云淡,像是在陈述一件最不要紧的小事。嬛妃一刹那的愕然皆掩饰在了眼中,倒是悫妃手一松,小巧独自窜到了地上,喵呜喵呜的叫得小心翼翼。

悫妃回过神来,伸手撵了小巧,又让宫人带了出去。殿门阖闭,吱呀轻响。嬛妃重重的一垂首,“果然是皇后。”

易水转头,“姐姐也曾疑心?”

嬛妃的目光里透着杳然,“我只是觉得奇怪,以当日你的能耐,尚不足以扳倒慕容氏族。泱泱大族,即便是你我三人,又哪里能收拾得那么干净利索。”

悫妃亦颇为沉痛,“到底是让你背了这些年的黑锅,皇后好毒辣的心思。”

易水挽一挽二人的手,目光灼热而诚挚,“这话你我姐妹说说无碍,若是被旁人听去,恐怕要落人把柄了。”

殿堂中一时静籁无声,唯有更漏一滴一滴,敲打在青铜涅凤盘上,发出悦耳的轻响。易水看着大殿一角,雕刻精美的冰渐渐融化得圆润而失了形状,如同心被打磨一般,渐渐的失去了棱角,圆润而空洞,没有一丝生的气息。

“娘娘。”锦如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身后是紧闭的宫门。夕阳晚照,且留花间,易水放下手中的笔,目光镀染了一缕夕阳余晖。

“是什么事?”头也未抬,手中的笔锋纹丝不乱,细细的勾勒开一幅海棠春睡。

锦如略略喘一口气,极力淡然道,“皇上来了。”

笔锋凝滞须臾,复又如行云流水一般。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隙,明黄的龙靴踏在软毯上,轻柔无声。然而那淡淡的龙涎香气,却随着清风兜头裹入易水的面前,迫得她不得不抬起头来。

款款落笔,屈膝作了一礼,“见过皇上。”

宸煜也不喊起,径自行到画案前,轻吟而语,“且向花间留晚照。”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易水看着那宽厚而坚毅的弧度,看着宸煜的目光转了过来。

“夙卿,好雅兴。”说着细细的品评那一幅半残的海棠春睡。“只恐夜深花睡去。”唇齿微微沉吟,“夙卿亦盼望有个人能唯恐冷落了你,而日夜陪伴无休无止吧。”

话出古怪,易水半屈着的膝盖微微透出酸痛。一手揉着自己的膝盖,“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又岂在朝朝暮暮,宸煜的笑意愈盛,伸手钳制住易水,“好一个岂在朝暮。”

宸煜猝然变色,将画掷在案头,笑容里透着冰冷的诡异。“好一个贤妃,好一个草原央金!”

先前一步,抓住易水的手腕,使了全力。“我问你,你与罗摩当日到底有无苟且之事。”顿了一顿,复道,“你不能瞒我,亦瞒不过我!”

易水的笑容僵硬而绝望,“皇上宁愿相信谗言,亦不信臣妾?”

宸煜的笑容里透着古怪,“朕信你?”笑容一收,“朕被你玩弄于股掌间,而不自知。”

后面的话悉数淹没在易水惊惶的双眼里,宸煜慢慢的贴近了脸,看着易水的双眼。“朕如何还能信你这毒妇!”

心底升腾起的一丝期冀,都被悉数冰冷的绝望浇灭。原来幻想的几年恩情,早就敌不过一句谗言偏信。颓然坐在地上,唇边凄苦的笑意里掺杂着一丝对命运的绝望与无奈。

宸煜的脸渐渐拉远,“你只说有或没有,朕亦晓得,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忽然就乏透了,十数载光景如同一幅画卷,在面前点燃了一场大火,融化做灰烬。心如死灰,面色苍白,俯身重重的叩首,“臣妾枉负皇恩,臣妾不曾与罗摩有一日苟且。”

宸煜还是不死心,迫近了易水,龙涎香的气味兜头而来,激起易水从心底涌动的厌恶,直欲吐了出来。

“隐匿土布五年,也是你的主意,是不是?”

不再犹疑,重重的磕在青砖地上,这一叩,恐怕今生亦是最后一次了。“臣妾枉负皇恩。”十数载的血雨腥风都化作了这浸凉的一刻,纵然酷暑难耐,亦难敌心中荒野,寒风凛冽。

“好,好。”宸煜只道出两声好,再说不出话来。却是苏永盛打开圣旨道,“延英殿贤妃听旨,贤妃久居后宫,无所佐治之功,今除去贤妃封号,退居后宫祈福,无诏不得出,钦此。”

罢,苏永盛躬身将圣旨递与易水,“娘娘接旨谢恩吧。”

伸手擎过圣旨,高举头顶。“易氏谢皇上隆恩。”

宸煜的脚步凝滞在门口,重重的吐了一口气,“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与朕听么?”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一字一句里透着冰冷的决绝。宸煜反而怄得笑将起来,“好,弃捐勿复道,弃捐勿复道。妙极!”

一甩袍袖,易水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抬起头来,苏永盛的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悲悯。微微垂眼,带着不变的谦恭,“娘娘,永巷的住处奴才已经给您打点好了。“

捋一捋鬓发起身,回以一礼,“苏总管,从今后再没有延英殿贤妃,只有永巷易氏。”说着屈膝一礼,“易氏多谢总管关怀。”

苏永盛急忙伸手搀扶住易水,略显苍老的面容上带着几分不安,“娘娘折煞奴才了。皇上此时生娘娘的气,正是爱重娘娘,心里有娘娘啊。”

易水听着苏永盛的劝慰,勉强绽放开一丝笑意,苏永盛看着易水的脸色,继续道,“说不得来日里,娘娘一飞冲天,指日可待。娘娘千万保重。”

匆匆的道了几句,苏永盛随着御驾去了,立刻有永巷的姑姑齐齐上前,“请娘娘移宫。”

简单打点,衣橱里锦衣华裳无数,唯选了几件素色衣衫。褪尽铅华,对镜自视,唯有此刻品度出几分真我。

行至延英殿前,回首望一望那飞鸟振翅一般的屋舍举架。风铃如海依旧,从今后物是人非,锦如跟在易水身后,一身粗布衣裳。“娘娘从土布归宫,皇上赏赐了延英殿。日后有翻身之日,这延英殿亦是碎玉轩,再无归来之日了。”

青瓦闪烁着清冷的光芒,延英殿远远看去,如同,一只寒鸦,孑然立在大明宫一隅,历尽风霜,也抹杀不去原本的肃然和冷漠。如同一所冰窟,不带有一丝温度。

☆、第二十七章 鲛珠迸落更难收(6) (2168字)

行且将至永巷,因久不长行,鞋底又薄,脚下不免硌得生疼,几度欲停辍脚步,皆勉力自持。细细想来,自入宫而今一路风霜雪雨,便有如足下的磨砺一般,何曾有一日风平浪静,何尝有一日一马平川。

来路悠悠,去路已矣。永巷长长的尽头,是一眼无可望穿的阴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或者是苏永盛特意挑选了人烟稀少之处,以规避旁人叨扰。

虽然透着初秋的清寒,那空气里有着大明宫少见的清新,头脑清明,心神亦随之纾解。逃离了大明宫的层层迷雾,永巷一隅,亦是一处安度余生之所在。

推开漆皮斑驳的木门,吱呀的一声,惊飞了院中觅食的鸟雀。不由含笑,门可罗雀,至少还有鸟雀光顾,不至十分冷清。

院中不过是平砖地面,边角处还有灰尘,沉积成一处灰霾的所在,偶尔二三鸟儿齐聚一处,叽叽喳喳的觅食。只要人的脚步一响,又啁啾一声呼喇喇的散了开去,向着矮墙外的一处枝桠上停落观望。

“好一个安静所在。”锦如也不由得叹了一声,继而前前后后的打量着院子,微微笑道,“到底是苏永盛有心,没有平白为难娘娘。”

随着锦如前后打量一番,院中不过是些扫帚簸箕等类杂物。远远观去如同平民农舍一般。坐南朝北一座半旧的房舍,青瓦上有杂草从缝隙间钻了出来。屋内两进的格局,各色物件齐备,又都是半新的,既不寒酸,也不失了规矩。

房舍后有一处空地,前后稀落落有几颗杂草,倔强的在夹缝里寻得一丝生机。指一指那杂草,含笑,“你们看那草像不像我此时境遇。”

深思飘渺,土布草原上的风土,便徐徐展开在眼前。罗摩,终生无可忘怀的名字,那张历经岁月磨砺却越发清晰的面庞,一一在这远离大明宫腌臜水土的一处显露无余。

双手合十,向着窗外那一片尚且开阔的土地,过往的一切如同过眼云烟,渐渐飘散开去。带着安和宁静的神色,转过身来,向着锦如和水杏,“将这屋子收拾妥当,你们今后也随我住在里间。”

不顾锦如劝阻,伸手擦去窗棂上的一抹尘埃,“古人道患难见真情,从今后,你们便是我的手足至亲,不再有主仆之分。”

纵然平和神色,二人听罢不免伤怀。水杏已然背转身去,偷偷的擦拭眼泪。锦如勉强镇定了神色,劝慰道,“大风大浪都走了过来,娘娘还是有逢凶化吉的一日,不必太过忧怀绝望。”

淡然的一笑,徐徐的杳然了目光。“如今不同于以往,皇上肯留我一条性命实属难得。”低低的叹了一声,似是纾解开这十数年间,如同墙头藤蔓般的纷繁心事,皆随着清秋时节,一一化解开去。

抻平裙裾上的微微褶皱,“便是有否极泰来的一日,亦非我所愿。”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即便,即便有一日能够重伴君王侧,含情带笑看。以这十数年间的艰辛,倒不如耕种后园农家和乐。

有些心事不适宜说与旁人,索性伸手挽了她二人,动容道,“只是连累你们同我受苦。”

水杏此时却破涕为笑,四下打量一番,才道,“奴婢自小家中也不过如此,如今住着却也亲切。”须臾的欢欣里带着忧愁,“那么今后不唤娘娘,要唤什么呢?”

锦如垂着头,与易水的手紧紧相握,抬眼一笑,心照不宣,索性微笑道,“便叫小姐吧,纵然是至亲至近之人,也不好亵渎了娘娘以往的身份。”

不再多言,身上的家常衣衫,此时穿着却也得体,少了宫装珠玉累赘,易水只觉得此时轻松愉快。深宫几近二十载,似乎唯有此时,能得以几分舒心愉快。

与锦如独自裁制着衣衫,看水杏在后头的空地上忙来忙去,相视一笑,易水抬眼看着锦如温婉的侧影,微笑道,“我如今只可怜连累了你,不得与冯远时时相见。”

锦如的面上一红,带了几分羞赧。易水的目光里有欣喜也有怅然,更多的是对眼前跟随而来的两个宫女,所谓日久见人心不过如此。只是可惜辜负了一段良缘,对锦如究竟是存了一分愧疚之心。

锦如却也淡然,缓缓持了针线道,“若是有缘如何能不再见,若是无缘即便相逢对面又是如何?”

话虽淡,却足以令易水品着良久。有缘难见,相逢无缘,仅仅八个字,却将这半生道尽。锦如亦是恍然,面上有后悔的痕迹。易水摇一摇头,继续缝着针线,横的经,竖的纬,一针一线织就着各人的心思,不可琢磨,不可言说。

揉一揉额角,搁下针线。门外,不消细听,一把清凌凌的女音越堂厅响起。“如今贤妃您倒是清闲。”抬起头来,却是如妃,因着许久不见,易水只觉得她丰腴了不少,珠翠满头,皆是中年贵妇一般形状。

微不可闻的一笑,暗哂如妃的轻狂浮躁,如同来时笑意愈盛。“如妃可也是兴致颇高,尊驾落于贱地,可是贵客了。”

锦如与水杏立在身后,看着如妃倨傲的神色,皆垂下头去。易水却是不卑不亢,一手持针线,一壁道,“如妃需知,无端探视冷宫中人,可是犯规矩的。”

如妃脸上不可忽视的骄矜之色,带着虚伪的笑容,“此时不劳动贤妃教导。”贤妃二字咬得格外有力,提醒着易水此时此刻的处境身世之不堪。见易水不以为意,如妃四下打量一番,假意又道,“这宫里可太冷清了。而今实在是委屈您了。左右宫中嫔妃众多,没有娘娘,也会有旁人替娘娘伺候皇上,娘娘安心静养吧。”

站起身来,闲闲踱步至窗前,辰光微微,围绕着易水如同光环,直直突出易水小巧分明的面庞。那抹坚毅的颜色,那抹如水的温柔,如同一幅画,徐徐展开在众人眼前。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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