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华如梦-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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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就知道,我不过是皇上手中的一枚棋子。”苏宛如极力的克制着夺眶而出的眼泪,哽咽一声,唇角颊边皆是凄苦的笑意。
“你早就知道,你们早就算计好要一着置我与我父亲于死地。”苏宛如死死的盯着凤榻上的彩绘雕花,那密密匝匝的凤栖牡丹,百鸟朝凤的图样儿,生生的刺痛了她那一双流泪泉。
“我真傻,前有慕容氏一族俱灭,苏氏不及慕容氏十中之其一,皇上要铲除了苏氏自然不费吹灰之力。”苏宛如自嘲着,两手不住的擦拭着两颊湿凉的泪痕,那眼泪却是越擦越多,再也止不住去。
“皇上何尝将我放在心上,我不过是一枚棋子,更是一枚弃子,皇上只须将我玩弄于鼓掌间便是了。”苏宛如的话语中带着忧伤的嘲解,淡淡的叹息声不绝于耳。
“试问开国至今,有哪位皇后大婚甫过,便被禁足于宫中不得外出的?”唇边的笑意越发的凄切,满面的惨白与双目的血红格外凄恻。“本宫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本宫,呵呵,我要这皇后的名位何用?”
“留着皇后的名分对照着今日的不堪,讽刺之极。”易水垂眼聆听半晌,才缓缓开口,目光自远处收回,一瞬不瞬的落在苏宛如脸上。
“臣妾不妨替您直言,何况今时今日您大可以郁郁而终,为大明宫添一缕哀怨的孤魂。”
不顾苏宛如惊诧的神色,易水索性一言而尽。“您这样活着,大明宫没有人会记得您。您死了,百年后青史无名。”轻烟似的一笑拂过,继而道,“即便记得,也不过是继慕容氏后又一位废后罢了。”
苏宛如的双手攥得紧紧的,骨节间都透出青白颜色。易水端视着她的神色,淡淡道,“臣妾,不敢保证能保全您皇后的名位,但只要您活着一日,我必保全您一日安乐荣华。”
“多谢你。”苏宛如的眸中寒光与泪光交融凝和,唯有听得易水这一句话,才升腾出一丝暖意。
“不必,您是皇后,即便遭受皇帝厌弃,也依然是皇后。”易水侧过半边面庞目光睨向苏宛如,“皇后高高在上,我身为妾妃自然不能亵渎您的尊严。”
苏宛如慢慢的收拢着双臂,低微的依靠在角落里。易水目光凝滞半晌才道,“东风临夜冷于秋,臣妾会教人抬几篓银炭来。”
言之将尽,易水觉得生冷无趣,转身徐徐步出内寝。栖凤殿光华璀璨一如往昔,年年岁岁如此,不同的是这其间之人的命数。
“贵妃!”苏宛如的声音穿破了栖凤殿的冷寂。“你当日不肯做皇后,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大殿中药气未散,草药的清芬里透着丝丝的苦涩,易水尽力抚平低迷的情思,半晌才道,“即便没有你,我也不稀罕这中宫凤座。”
一语道尽,噬人的寂静如同洪水,漫卷了空荡荡的大殿,衣袂轻扫,栖凤殿的檐角如同暮春的蝴蝶,只待着秋成,再消弭而去。
“微臣拜见贵妃娘娘。”冯远长揖下去,许久都不曾抬头。
“冯大人请起,你与本宫之间无须如此大礼。”易水侧身余光扫过英哥儿,锦如已不知何时悄然退去。
冯远抬头的一刹那,易水分明见得他目光里急切的探寻,然而很快,那探寻便化作了失望,消失在眸光里。心中轻叹,所谓有情人不能眷属,即便是皇恩浩荡,温香软玉相伴,每每想起,每每相见,亦必然触痛心肠。
“冯大人。”见冯远神色怔忪,易水不由得出言提醒。冯远身形一震,陡然抬起头来,“微臣在,请娘娘吩咐。”
“本宫许久不得冯大人请平安脉了。”说着目光向着叠秀山脚下的琊芳亭望去。冯远会意,微微的一笑,“是,微臣亦记挂娘娘身体康健。”
步至琊芳亭,此时正值暮春时节,易水目光扫过园景深处的海棠,熹光飘渺间,海棠含苞待放,玲珑娇嫩如同女子面容,惹人爱怜。冯远轻搭着易水的脉象,面色略略迟疑,易水已然开口,“平安脉可否平安?”
冯远躬身做了一礼,起身道,“脉象平安,只是若不悉心将养,恐怕来日会有所不虞。”
易水微微蹙眉,“殚精竭虑,日日身涉险境,如何能够安稳。”眼眸中带了几许凌厉,看向冯远道,“你与本宫相识多年,应该知道,本宫如今最想知道什么。”
冯远的眉心一动,已然颔首道,“是,微臣侥幸得娘娘抬举赏识,自然事必躬亲,尽人臣之能事。”
“皇后的胎象?”刻意压低了声音,目光却是一转也不转的打量着冯远的神色起伏。冯远一手写着药方,一壁道,“的确,并无胎象。”
闻听此言不由得吃了一惊,曾以为冯远是有意顺水推舟,暗中相助。如今一言道出,皇后欺君罔上的罪名竟然坐实了。思想间倒吸一口冷气,如若不是有人暗中鼎力相助,苏宛如当真是祸心不浅。
“你可断得准了?”犹自不信,见冯远药方将已写就,才问出心中的疑惑。冯远一手展开那药方,目光流连其上,却低低道,“微臣岂敢欺瞒娘娘,娘娘安心就是。”
目光里有一刹的松懈,这一着棋行得虽险,却倒是有惊无险。不过能够替苏宛如出了这么一着险棋的人,若不是深以其为恨,必欲除之而后快,那么便是深以其为爱,所谓关心则乱了。
久留无益,冯远呈了药方与易水,躬身却行退去。易水手里拿着轻飘飘的一张纸,却觉得心中重如万钧,目光落在药方上,流连间却无一字入目,琊芳亭静籁无声,偶尔微风拂过沾却落花无数,扫落了初春的明媚。
第四十一章 断续凉云来一缕(2)
“回去吧。”心里是无限的揣测不安,搭着锦如的手也有些冰凉。锦如的目光飞快的扫过易水的脸颊,旋即低了下去。“山子石里透风冰凉,娘娘回宫好好用一碗姜茶吧。”
茫然的点一点头,锦如像是思忖了良久,才道,“奴婢不知道冯大人与娘娘说了什么,只是奴婢私心里以为,能使娘娘您心中不安的,必然不是小事。”
易水知道锦如依然对冯远之事心中芥蒂,转出琊芳园,细细的藤萝缠在青石上,细弱的藤萝枝头上鹅黄的嫩芽褪去,渐渐生发开翡翠般的枝丫。
君若如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心里猛然想起这么四句老话,伸手拂过尚且稚嫩的枝条,淡淡道,“你向来体察我的心思。”
脚下的青石路蜿蜒无尽,足底有略略的酸软。“皇后假孕的事,是真的。”
锦如也吓了一跳,握着易水的手道,“这是冯大人告诉娘娘的?”
点一点头,唇边浮起一抹浅薄的笑意。“我只以为苏氏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中宫新立,到底要做出个样子来。”从心里叹息了一声,唇边隐色毕现,“倒没想到,她真有欺君罔上的胆魄,做出这样的事来。”
锦如一边扶着易水行走,一壁道,“苏子牧私自领兵勾结蛮夷之人胁迫皇上,就够苏家喝一壶的。如今苏宛如又明晃晃的犯下欺君罔上的罪名,皇上的震怒也不无道理了。”
言至此,锦如方道,“那娘娘预备厚待苏皇后,可不是违逆着皇上的心思?”
摇一摇头,轻笑一声,“违逆?皇上的心思从来没在苏宛如身上留驻过,哪里还会看顾她的饮食起居呢。我如今做出样子来一是给太后看,二来。”目光杳杳的望向春景深深,草木芳菲之处。
“二来,娘娘是动了恻隐之心的。”锦如若有所思的道出这一句来,易水已然回神,看着锦如一笑,“的确,比之本宫的往日,苏宛如不知道幸运了多少。”
锦如亦随着一笑,贵妃仪制陈列在御景园西出口上,小顺子已然在那立了半天了。见易水出来,躬身作了一揖,旋即扶着易水登上轿辇去。
永巷的风永远沾染着潮湿而腐朽的气味,即便春和景明,花草芬芳沁人心脾。然而心中所象多有不同,大明宫里的一草一木看在易水眼中也不过是摧枯拉朽,此刻兴致勃勃,彼时消弭在即罢了。
裙袂在春风抚慰下一荡一荡,轻扫着轿辇上金粉画就的西府海棠。斜倚在软垫靠背上,锦如微微仰首,关切道,“娘娘方才着了风寒,可有不适吗?”
摇摇手,径自的闭目养神,“本宫只是累了,不碍。”
轿行轻快稳当儿,闭着双眼,只觉得耳畔的风拂过,带着夏之将至的暖意融融。面上偶尔拂过柳絮一二,有些微的痒。若是阖上心门,只当此时如若当年,畅游于青山绿水间的闲适,易水情愿此时迷醉在半梦半醒之间,不要醒来。
恍惚里远远的过去一队人,抬着极简陋的棺椁。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儿,视人命如同草芥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不过这样明晃晃的抬着棺椁在宫里堂而皇之的穿行,可是头一次见,那一队人言行里都透着古怪,似乎要刻意彰显着给旁人似的。
“去看看,后宫祥和之地,容不得半分晦气。”
小顺子躬身答应了一声儿已然往前头匆匆赶去了。轿辇转头向着含冰殿方向去,含冰殿内外青草凄凄,苍木参天,俨然一番幽静景象。所到之处凉风习习,却透着刺骨的萧索。
“含冰殿果然含冰,连风都比旁处的清凉。”坐在辇上,目光自含冰殿外划过,含光殿与含冰殿相距不远,却实在是冰火两重天。
手下意识的抚上小腹,似乎还有丝丝的抽痛在小腹中肆虐一般,不由得蹙起弯弯细眉,伸手示意锦如落轿。
“娘娘怎么了?”锦如一脸的紧张,靖乾五年的那一场悲痛浮上心头,脸色渐渐雪白。以手抵额,摇一摇头,“无碍,只是有些气闷罢了,扶本宫下来走走。”
锦如依言伸手搀扶着易水下辇,涉足之处皆是草色层叠,浓淡相宜。缓缓前行,恍惚闻听似有莺啼阵阵透过那密密匝匝的藤萝草木依稀传来,然而细细听去,又似乎是人声,绵绵不绝。
“是什么声音?”微微蹙眉,锦如已然遣了英哥儿去。见英哥儿立在壁角之下,一株杜鹃花树旁,风起花落,散碎了一身粉白花瓣尚且无知。待得悄然走至那朱红蔓延之下,不由得以手掩口,险些叫出声来。
看着情形不对,遂唤了锦如,“去教英哥儿回来。”
锦如已然只身前去,回来脸色也是雪白,连声音里都带着颤音儿,“娘娘,娘娘,是含冰殿的人在后园子里埋人呢!”
听得此语一惊不小,匆匆上前,却被锦如伸手拉住,苦苦恳求道,“娘娘纵然有协理六宫之权,可是这样的不干不净的事,看了恐会污了娘娘的眼睛,娘娘只交与奴婢等处置吧。”
吸了一腔的冷气,此时渐渐气促,拉了锦如的手,急急道,“你可当真那是含冰殿的人?”
锦如点一点头,“含冰殿掌事女官秋蝶还在那儿看着呢,奴婢不会看走了眼。”
沉一沉心气,对着英哥儿道,“你去含光殿知会端悫妃速来,再去紫兰殿知会懋贵妃,说是本宫有事相商。”
看着英哥儿急急的去了,身旁一时并无可用之人,只得以只身立于浓荫之下,却见小顺从前园绕了过来。远远的见了易水先是吃了一惊,而后道,“奴才正要去回禀娘娘,娘娘怎么到了这儿来?”
易水的目光向着那后园子一望,小顺已然明白了,躬身道,“奴才也是暗自跟了一路才看见,虽然不知道这葬的是谁,可是看着却不像是等闲宫人。”
易水的眸光一闪,一把拉住小顺的衣领,“你是说,葬的是宫里的主子?”
小顺吓了一跳,猛地打了个激灵,过了半刻才回过神儿来,缓言道,“即便不是主子也是主子身边儿管事的,奴才不敢妄言啊。”
点一点头,“本宫知道。安福顺,本宫知道你有几下功夫在身上,你且先去扣下他们的人,也不至于此事详查起来死无对证。”
待得悫妃与懋贵妃来时,安福顺已经带了两个得力的人扣下了暗地里行事的人,正等着易水发落。悫妃见众人目光所及之处已然被一层薄土盖上了,不由得向着易水笑道,“到底是贤贵妃调教出来的人,行事就透着周全。”
易水一笑,“姐姐别忙着打趣儿,今日邀了二位姐姐来正是三堂对证,这人命关天,瞒而不报可不是小罪名。闹起来恐怕也要牵涉我与二位姐姐向来治理宫闱的清誉呢。”
懋妃派了身边儿的管事儿上前揪出含冰殿主事的宫女,锦如目光示意之下,易水见正是那秋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向那宫女道,“你可是如妃身边的人,本宫见着你眼熟。”
秋蝶显然是被这一番突然而来的阵仗吓着了,话音儿里都带着颤抖,“是是,奴婢是含冰殿……”
正要往下说,那指使人干活的太监忽然轻轻的咳了一声,秋蝶旋即脸色一变,陡然摇头道,“娘娘可能是看错了,奴婢不是如妃娘娘身边儿的。”
易水向着安福顺看了一眼,安福顺会意,接过身边人递来的帕子,狠狠的塞进那管事儿的嘴里,又反拧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