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美人-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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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德恺接了酸梅汤,一口气就喝了七分,“雨裳,你下去歇着,我与你母亲说说话。”
雨裳,昭宁郡主的乳字。
凌雨裳欠身应是。携桂香退去。
神宁见凌德恺欲言又止,追问道:“出了甚事?”
凌德恺道:“还记得梓州谢如茂么?”
谢如茂是谁,神宁记得不大清楚了,但她却记得“谢如茵”这个名字,原因很简单。这个女人是凌德恺的结发妻子,每每忆到这个名字,即便她死了,神宁还是恨着、厌着。“他是……”着实想不起来,想来与谢如茵怕有关联。
凌德恺道:“谢氏的娘家兄长。”他径直蓄了一碗酸梅汤,再大饮一口,“这次大理寺调入京城的二位名捕中,有一位是白龙县谢玉本,我怀疑他是谢如茂的长子。”
神宁讥笑了起来,“杯弓蛇影!”
凌德恺还想再说,神宁道:“天下同名同姓的多了,叫谢玉本的亦多了去,你许是想多了,这几日你整日忙着应对凌雨裳的案子,定是太累了,且回房里好好歇歇。”
凌德恺摇头,“就怕万一呀!倘若南安府白龙县名捕谢玉本当真是谢如茂的儿子……”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是又如何?”神宁反问,“不过是个小小的捕头,难不成他还敢为难本宫的女儿。再说了,谢如茵当年死在洛阳,谁又能怀疑到我们头上?到时候我们矢口否认,说从来未曾见过她,他们谢家又能耐我如何?他们信了便罢,倘若不信,杀几个人还不是小事一桩,至于担心如此?”
凌德恺还想再争辩几句。
神宁道了声“好了”,暖声笑道:“你累了,回屋歇着。”
谢玉本若真是谢如茂的儿子,这件事只怕就麻烦了。
几年前,谢玉基高中,就曾状告蜀郡的科考不公,说他早前的户帖是蜀郡梓州便屡试不中,换成是南安府白龙县的户帖,竟一举得中,为这事还闹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神宁宽慰着凌德恺回房,她依是懒懒地坐在凤榻上,过了许久方着人传了侍卫来。
两名侍卫静立大殿,她微眯着双眼,睁眼时,眸光里杀气一掠,厉声道:“五十金取名捕谢玉本项上人头。”
张虎一惊,谢玉本既为名捕这武功定然是不差的,听说他身边有二宝,第一宝乃是他的坐骑,乃是千里挑一的良驹;第二宝乃是他身边的一对灵犬。
李豹移眸暗审神宁。
神宁一挥手,道:“你们俩若是办不了,令江湖杀手去做。”
她不会容许任何一个小小的可能,如此,也许会让凌雨裳声名俱毁,先下手为强,在谢玉本等几位名捕查出端倪前,她先要了谢玉本的命。
此刻,谢玉本与另一名捕头正行走在京城前往宝相寺的途中,建兴伯府的韩大小姐便是在上香回城的途中得遇贼匪,失节被辱,后被家人送往庵堂为尼的。
正要去庵堂见韩大小姐,只听有人如见鬼一般地大叫:“死人了!死人了!死了好多人。”
谢玉本拉了叫嚷的人:“怎么回事?”
那人支支吾吾,神色慌张。
“在下是大理寺的捕头,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用了好一会儿时间,这叫嚷的男子方才平静下来,道:“草民是西山的农户,今早约了几个同村的年轻男子到山里采药,刚才……我们在一处山洞里发现了六具尸体。”
原来,他们采药到山中,突闻到一股恶臭味,追味寻去,发现林间有个不大的山洞,洞里竟横七竖八地躺在六具尸体,有的体形高大,有的身材清瘦,清一色都是男子,大的约有四十出头,最年少的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
谢玉本令人将尸首移到了空旷的草坪人,又请了几位就近的村民前来认人。
“不认得!”
按理应是附近的村民,可竟没人认得。
过了许久,才有一个年轻的农夫认出年纪最轻的少年,“他是我们村的,原是个孤儿,不好好种地,就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往来,有时候也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今年三月后,就很少瞧见他了,听人说他拜了个大哥,跟着那大哥过上了好日子,没想竟是死了……”
有人唏嘘,有人惊叹。
待围观的百姓退去后,名捕甲道:“玉本,你怎么看?”
谢玉本道:“先去庵堂请韩大小姐主仆。”
曾经的名门千金,而今一袭深灰色的尼姑袍罩着,面色苍白,举止优雅,能瞧出昔日深闺中定是个美丽温柔的少女,一朝逢变,被家人送往庵堂,一件灰袍了断尘缘,尼姑帽的边沿,偶尔一抹黑丝。
韩大小姐无语,倒是她身边服侍的丫头先迎了过来,“听说寻着欺负我家小姐的贼匪了?”
谢玉本抱拳道:“在下大理寺捕快谢玉本,今儿在山里发现了六具尸体,想请二位辩认。”
韩大小姐挥了挥手,并没有要看的意思,那日的遭遇已经化成了今生都不能忘却的恶梦。
丫头道:“奴婢亦认得。”
站在六具尸体前,丫头还不等辩认,呕得狂吐,如同瀑布一般,站在一侧再不能移动步子,只领差役揭开,相隔数步外瞧了一眼,那些人的模样她记得,即便当时蒙了面,但她和韩大小姐还是尽最大可能地记下了他们的样子。
瞧罢之后,丫头道:“奴婢瞧过,有个脖子上长痦子的,又有个一字眉的,是他们。”
韩大小姐一听,脸色就更显苍白了,浑身一哆嗦,轻声道:“是凌雨裳做的?一定是她做的。她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她不过是在三月二十六去给凌雨裳添妆道贺,竟因此惹来了一场无妄之灾,原本订亲的人家也退亲了,良缘落空,声名俱毁,只落得被家人遣送庵堂,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就要相伴古寺青灯。
谢玉本道:“来人,护送韩大小姐回庵堂!”
韩大小姐“扑通”一声重跪地上,“请捕快大哥还我公道!我知道是凌雨裳做的,早前我便听人说,她有一个专门的小簿子,上面写着何年何月何日,哪位小姐言语冲撞了她……但凡开罪过她的,她都牢牢记在簿子里。在宴会上寻着机会报复了还好,要是没让她报复成功,只怕就会留下祸患……”
正文 206 灭口
谢玉本与捕快甲交换眼神,虚扶一把,道:“姑娘,快扶你家小姐回庵堂。”
韩大小姐深深一叩:“请捕快大哥还我公道……”
这不过是个娇弱的深闺小姐,正是如花的年纪,竟被人这样生生的毁了。
谢玉本长叹了一声,令人将尸首押送回大理寺。
很快,大理寺捕快在郊外寻得六名尸体,原是侮辱韩大小姐的贼匪,这消息如长了翅膀顿时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云罗伏案修改《斩蛟案》,听袁小蝶禀报完毕,问道:“韩大小姐确认过,那几人当真是劫她、辱她的贼匪?”
袁小蝶道:“听百姓们议论,已经确认过了。”她顿了一下,“回城的时候,大理寺捕快遭遇行刺。”
云罗的脑后掠过“大表哥”,忙问道:“捕快没事吧?”
袁小蝶摇头,“听说谢捕头受了点轻伤,倒不碍事,另一名捕头追着人进了富贵里。”
云罗搁下手里的笔,“这事只怕与神宁脱不了干系。”
杀人灭口,这是多么熟悉的手法,也只有神宁才会做得如此干净俐落。
神宁,这一次无论你做什么,也定要你声名俱毁。
袁小蝶问:“公子可要沐浴?”
云罗看着外面,近来慕容祉似乎习惯了找她下棋,“四公子今儿会不会来?”
袁小蝶笑道:“四公子入宫当差了,得过几日才回来。”
过几日……
她是不是该去见见谢玉本?
六月十五就要审理“摧花案”,近在眉睫,谢玉本定是忙得抽不开身。
云罗微眯着双眼,“令我们武功最好的暗卫做好准备,如果我没有猜错,只怕这两位行刺谢捕头的侍卫要大难临头了。无论如何,让他们救人!”
袁小蝶当即出去安排。
云罗在想:假如她是神宁,杀人不成。下一步又会如何?知晓内情的人就那么几个,让他们活着的同时,却不会对凌雨裳不利,除非是握住他们的把柄。
对于侍卫们。他们多是孤儿,但这两个侍卫早过而立之年,许有心爱的女人,自己的妻儿。
一番思量,云罗再令人准备救人。
神宁要杀,她便要救。
这一回,便是与神宁正面较量也在所不惜。
为这一日她已经等得太久。
*
今夜的神宁府,蒙上了死亡的气息。
神宁端坐玉凤殿,冷冷地看着大殿上的两名侍卫:“蠢货!居然打草惊蛇,没杀着人。倒让他们追到了富贵里。”
要是再追,不就是她的神宁府。
张虎倒是机警的,在富贵里兜了两圈,方才脱身回来。
李豹垂首,不说一句话。
桂嬷嬷轻声道:“公主。老奴听闻这谢玉本养有一对灵犬,总能助他寻到真凶,这……”
神宁会意,这两名侍卫原是伴她多年的,但他们知晓了太多,尤其知道凌雨裳的事。她是母亲,她得护着自己的女儿。就算凌雨裳行事再过鲁莽,可也是被那些小姐们逼的。
神宁与桂嬷嬷交换了眼神。
桂嬷嬷走近案前,抓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二位侍卫今儿辛苦了,先吃杯茶。”
张虎抱拳道:“为公主办差,不敢辛苦。”
神宁冷声道:“虽说今儿这差使没办好。可本宫不怪你们。赏你们各吃一杯茶,喝了茶就回去歇着吧!”
二人接过茶杯,张虎一饮而尽,还用衣袖抹了嘴。
李豹迟疑着。
桂嬷嬷目露厉色:“怎么怕老奴下毒不成?公主怜惜你们,瞧你们忙了一天。一片好心赏你们茶吃,竟这般多疑了。”
李豹见张虎饮完了,这才一口饮尽。
二人退出玉凤殿,张虎一个转身到了拐角处,将含在嘴里的茶水尽数吐了出来。
李豹惊道:“你……”话未落音,眼前景物模糊。
茶水里有毒!
他们知道这么多,以神宁的性子如何还容得他们。
张虎快奔几步,一把将李豹扶住。
李豹道:“兄弟,快走!快走……”音未落,嘴角溢出了黑血,头一歪咽了气。
神宁!她居然要杀他!
张虎放下李豹,转身欲走,而不远处只见围聚了二十多名侍卫,领首的侍卫朗声道:“神宁大公主有令,尔二人在外胡作非为败坏神宁府名声,罪不容赦!”
张虎抓紧宝剑,“嗖——”的一声,长剑出鞘,顷刻间偌大的神宁府后花园化成了一片打斗场,剑光四溢,嘶杀不绝。
敌众我寡,张虎忍住伤口的裂痛,纵身跃过高墙,眼瞧利箭将至,只听从黑暗处奔出一人,拉住他道:“跟我走!”来人抛出一件斗篷,密密的弓箭在黑夜里射入斗篷。
待众侍卫出府,只看到一件被射成了刺猬的斗篷。
神宁闻罢勃然大怒,厉骂道:“废物!全是一群废物,这么多侍卫,竟抓不住他一人。”
凌德恺自后殿出来,“你有事瞒我?”
神宁道:“我能有什么事?”
“刚才外面闹得那么厉害,到底出了什么事?”
神宁冷哼了一声,“都是些蠢货,那么多人,连一个侍卫都抓不住。”
凌德恺拉她坐下,双眸含情,柔声道:“出了甚事?”
神宁便将自己派两名武功最高强的侍卫杀轻薄韩大小姐的贼匪、行刺谢玉本的事说了一遍,又听说行迹败露,只要狠下心肠欲杀人灭口,未想张虎竟未饮下茶水,反而被他给逃脱。
“你……”凌德恺想要斥骂,立时道:“这侍卫家里还有什么人?”
神宁顿时回过神来,“只要他的家人在本宫手里,他不敢乱说话。”
凌德恺舒了口气,“已打草惊蛇,若要再下手只怕更难。后日,纪罡便要审理‘摧花案’。”
儿女都是债,凌雨裳不是个省事的。近来连凌学武也没了踪影。
凌雨裳坐在郡主阁,府里发生的事她都知道了。
桂香道:“郡主,天色不早,早些歇下。”
“歇!歇……”她一连说了十几个歇。“你瞧我现在能睡得着么?后日大理寺便要审理此案,可是侍卫逃走了,而他的家人竟被抢先一步给藏起了……”
这名侍卫何时有这么大的本事?凌雨裳觉得暗处有一只手正无形的推攘着,就似她所有的秘密都被偷窥得一清二楚。
忐忑不安中就近了六月十五。
云罗一身轻松,站在院子里翘望着天上的明月。
这日,云罗领了男装袁小蝶,前往大理寺凑热闹,大理寺的衙堂外已经站满了人,挤挤挨挨,议论纷纷。除了百姓外,还有几家受害小姐家里的忠仆。
堂上高悬着“明镜高悬”的匾额,案上放有惊堂木、令牌等。公堂两侧置有桌案,案前坐着笔录,长身静立着十名腰佩刀剑的衙差。着清一色的衙差服,面无表情。在靠近堂下处,左右又置了两把椅子,据百姓说,那是给讼师准备的。
辰时一到,在一阵“威武”声中,纪罡衣着紫红色的官袍大步移向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