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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何事宫闱总重重-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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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真的长大了!”文鸿绪抚额一瞬不瞬地盯视着萧彻,良久叹道。

“呵呵!难道,在您心中,朕还是那个在内书房读书的孩子?”萧彻率性一撩袍角,坐了下来。

文鸿绪摇了摇头,道:“臣的意思是,您已经长成了一代开疆拓土的雄主!至尊六合,人寰宇内,将没有什么能够阻碍得了您的决心与抱负!”

“是吗?!”萧彻真心地笑了,为了这句夸赞,他付出了这么多年的努力,少年时的意气,一心想证明给他看,自己不是一个懦弱无能的太子,而今想来,虽然幼稚,却也是一番真性情,因此自己哈哈大笑起来。笑毕,语重心长地道:“朕感谢你!你为朕,为国家,为百姓多了许多许多事,朕有时不得不承认,你做的很多事,是朕所做不到的!”

“不,”文鸿绪微微摆手,慨叹道:“臣做的事,陛下其实都能做到,只不过,那时陛下还没有现在的能力罢了!但是,许多臣未能做到的事,却只有陛下才能去完成它!”

“哦?”萧彻正过身来细细听他要说什么。

“西戎与我朝,百年来皆不能相安。戎狄不守信诺,年年犯我边境!臣早年行军西北,虽有平敌之志,终是有心无力!此乃臣终身之憾也!”说到此处,文鸿绪再也不能安于坐席,站起来,拱手道:“陛下自小崇慕汉武帝,当知,武帝之所以能攘夷,内有文景之治两朝积下的雄厚国力,外有卫青、霍去病这样能征善战的奇才,穷毕生之力,终使称霸百年的匈奴再无力进犯,分裂成二!”

文鸿绪的话说到了萧彻的心坎里,听得他连连点头。

“秦始皇一统了天下,但对匈奴却也无可奈何,才修筑了万里长城,使蒙恬守藩篱;汉高祖刘邦更曾受辱于匈奴几乎送了命!两位先人都没能完成的,却让盛年的汉武帝做到了!后世常有人指责其‘穷兵黩武’,打了一生的仗,到晚年,把国力掏空了,可是,封狼居胥的功勋,开拓丝路的壮举,都是因为他的穷兵黩武才有的!”文鸿绪说的慷慨激昂,广袖一挥,拱手道:“臣知陛下心比汉武,此生定是要平了西戎之祸!臣已垂暮,不知是否还能看到那一日,但是臣天上地下,都会睁大了眼看着陛下,看着陛下开疆拓土,建不世之功!”

萧彻心潮澎湃,激动地站起来,负手来来回回地踱步,就是说不出话来。

“每一代君王,都会嫁出公主去和亲,我朝的公主,嫁出去的,并不比前朝的少。一位公主,长的,可以换十载和平,短的,两三年,甚至一两年都不到!对于天朝的将士来说,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用女人的身体,换取屈辱的和平!可是,难啊!朝廷,还没有对夷决战的能力!臣为相二十载,深知陛下比任何一位热血的士兵更想平敌,让我们的公主不再屈辱地出嫁,陛下您,为此付出的努力,老臣,钦佩万分!”说着,深深一揖。

“只要用兵,势必有人会指责陛下穷兵黩武!反对之声,陛下也不必放在心上!‘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这些,臣也没有要进言的!但有一点,陛下喜欢年轻人,所以对老臣犬子提拔甚重!老臣心有余窃!可是,老臣认为,将来真要大动干戈,能为帅者还是需要老将!如俞伯常等,还有皇上数年前巡视过的畿内道将军马平,这些都是半生与西戎打过交道的,对敌熟悉了解,绝不是年轻一辈可比!”

“朕记下了!”萧彻郑重万分地点了头,眼神坚定无比。

文鸿绪一吐心中之言,觉得畅快多了,‘呵呵’轻笑,走到方才对弈的棋盘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悠然地收子入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棋下完了,臣,也该告退了!”

“您,还有什么心愿吗?”萧彻上前一步,问道。

“心愿?”文鸿绪知他素来忌恨自己,没想到自己临走,他倒有此一问,愈觉得自古君臣恩与怨,这恩恩怨怨谁又说得清呢!

“呵呵!”文鸿绪笑着轻轻摇了摇头,道:“方才,陛下问臣,一年只能见女儿几面,是不是伤感。臣给陛下一句实话,自从送她入宫来,臣这心里未尝有一日放下,臣,舍不得她!”文鸿绪此时一身轻松,说起话来,也不想顾忌,想怎么说,便怎么说,因此字字真挚,感人肺腑。

“臣而立之年才得了她,自小又没有在身边教养,总觉得亏欠她太深!及笄之年,送她入宫来,不瞒陛下,拙荆怨怪臣,数年不消!如果说,还有什么心愿未了,那,便是这个了!”说完,率先转过身去,远远望着窗外沁雅三人玩耍的场面,其乐融融。

本来,在君王面前背身而立是极不恭敬的,可是,今天的萧彻自然不会介怀这个。他与文鸿绪并立着看向窗外,眼神凝在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上,轻轻叹道:“朕知道亏欠了她许多,但是,朕会用整个余生去补偿!”

“有陛下这句话,那臣也就安心了!”

“母后!这朵花花漂亮!”萧逸的小魔爪在花圃里兜了一圈,揪了一多开的正在势头上的金盏菊,黄澄澄地艳地发亮。

“嗯!嗯!殿下摘的花花真漂亮!”沈怀袖摸这小脑袋,眉开眼笑。

“阿婆真好!”萧逸高兴地一头栽进她怀里,蹭啊蹭啊蹭,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就挣了出来,一边往花圃跑一边喊:“逸儿也给阿婆摘一朵好看的花花!”

“孩子长的真快啊,一转眼,都这么大了,仿佛间啊,昨日的你,才这般大小。”望着萧逸在菊花圃里又蹦又跳的身影,对着沁雅低声慨叹道:“无可奈话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世事总是这么绊人心。不过,你能做到现在这般,母亲心里已经极安慰了,有些东西,深埋于心底,其实更珍贵。珍惜眼前,比什么都强!女子的一生,是一条直路,既然踏出去了,就永远无法回头了。这一点,希望吾儿能铭记于心!”

沁雅微笑了下,低声叹了句:“女儿省的了!”她与白澈,此生断没可能了,她也早已看开了。满目山河空望月,不如怜取眼前人,她早已决定信守她对父亲,对太后还有对自己的承诺,一如既往地陪萧彻走下去。

立了片刻,沁雅又上前握住母亲的手,柔柔地道:“您和父亲……要去哪?”虽然早已了然于心,而且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可是正面说起,心里总不能释怀,离别的悲伤,想强自压下,可终究不能。

沈怀袖闻言,转过头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慈爱地道:“还没有决定,你父亲说,先离开京城再说。”见沁雅难掩的忧伤,她安慰道:“无论爹娘走道哪里,你永远是我们的好孩子!血浓于水,是天下最难割舍的感情。虽然以后不能时时相见,但是爹娘的心,永远都是挂在你身上的!”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声音有些哽咽了,便深吸一口气,笑着大声道:“此番你父亲能放下一切,远离纷争,是一件大好事啊!该高兴才对!”

沁雅也抬起脸来笑着叹了口气,紧紧握住母亲的手,道:“是啊!急流勇退,父亲的高风亮节,千载之后,都将被后世称道!”

“呵呵,你父亲要是能亲耳听到你如此夸他,又该得意忘形了!”沈怀袖戏谑道。

“父亲也会‘得意忘形’的吗?”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何事这般好笑,看皇后与夫人笑得这般开怀,叫人好生羡慕啊!”萧彻与文鸿绪从里面走出来,正巧听见沁雅两人笑着,遂问道。

沁雅敛衽一礼,笑道:“臣妾与母亲正在看逸儿‘采菊东篱下’呢!”

此言一出,四人皆笑了起来,萧彻既是宠溺又是无奈地指着沁雅道:“你啊你!言官们要是知道皇后的口舌如此了得,怕是全要汗颜地回去种地了!”说完,又是一阵笑。

“父皇!”萧逸采好了花,抓在手里,直扑萧彻。

“来!逸儿手里拿的什么呀?”萧彻笑着抱起小家伙,用孩子般的口吻和蔼地问。

“花花!”萧逸朗声笑答。

“哦!那这花花要给谁的呢?”萧彻坏坏地看着儿子。

“嗯……嗯……”萧逸为难地在众人脸上逡巡一周,自己只采了两朵,不够分,小脸皱成了一团,大概是觉得伤害了谁都不好。

沁雅刚想挺身为儿子解围,不料正看到萧彻给自己使眼色,于是又缄口不言。

萧彻看他这么为难的模样,笑指着文鸿绪问他:“这是谁?”

“阿公!”萧逸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可有马上纠正道:“不对不对,是丞相大人!”

“为什么要叫‘丞相’?”萧彻看着小孩子前后称呼改的这么快,问道。

“因为嬷嬷们说,在宫里不可以叫‘阿公’,而且,父皇也是叫‘丞相’啊!”萧逸理直气壮地解释道。

“那是因为父皇是皇上,所以要叫‘丞相’!”萧彻耐心地讲解道。

“那……如果父皇不是皇上,那要叫什么?”好奇宝宝顺口问道。

这一下四人的脸色皆是一变,沁雅厉声喝道:“住口!”

萧逸被母亲吓得一缩,委屈地睁大了眼睛。

倒是萧彻最先缓过来,笑着对沁雅道:“你这是干什么!孩子不懂,当然就要问!”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对儿子道:“要是父皇不是皇上,那就该按着民间的称呼,叫‘岳父大人’!”

注:

韩退之曾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所以‘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

引自韩愈《师说》

两人对话中很多华丽的词句,很多化用自:

贾谊《过秦论》

苏洵《六国论》

执子之手

……………………………………

萧彻‘岳父’二字一出口,除懵懂无知的萧逸外,其余诸人全都震惊地脸色大变。

萧彻抱着萧逸在手,走道沁雅身边,笑对三人道:“难道不是吗?”

沁雅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满怀感激地望着他。

“老臣……”文鸿绪深深地一揖,望着萧彻与沁雅并肩立着,良久,道:“老臣告退!”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平林有恨,寒烟如织。马箫声咽,柳色伤别,沁雅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父母的背影渐行渐远。恍惚间,她觉得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姑苏的府门前,她也是这样站着目送他们离去。

每一次,都要苦苦忍着不掉眼泪。因为只要她一掉眼泪,母亲又要伤心地割舍不下。人烟寒柚,秋色梧桐,沁雅忍不住下意识地上前跨了一步,伸手,似乎想要抓住那背影。可是,终究是抓不住。唇畔微微抖动了下,红了眼眶。

秋风过处,草木萧然,她忽觉原来秋天已经这么凉了。正兀自出神,突然觉得冰凉的指尖被什么包裹着,暖意瞬间直达心田。低头一看,见自己的手正被萧彻握着。刚抬眸,便映入他满含温柔笑意的眼。

“难过的话,就哭一场吧!”他低头轻轻地道。

沁雅一怔,看了看四周,见宫女太监和侍卫不知何时都退了个精光,连萧逸也被抱走了。

“这……”沁雅回看着他。

萧彻有意低低一笑,道:“难道,要让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皇后因为见不着爹娘而哭鼻子?”

沁雅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觉眼里泪意翻涌,几乎下一刻便要溃堤而出。她从没在他面前流过眼泪,下意识低下头去,视线正好落在他握着自己的手上。小的时候,白澈也总是做这个小动作,让她本来空洞到极处的心瞬间又有了安慰,父母走了,至少还有白澈,那样就不会孤单寂寞。现在,他也要像当年的白澈一样,给她安慰,给她支撑吗?

萧彻体性偏热,手温长年都微微有些烫,含着三分霸气,握着她的手,也把她的手捂得烫烫的,不像白澈,终年温温的手,微有薄汗,正如他的心性,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沁雅觉得心里突兀地难受,低低地说了声:“谢陛下!”

“嗯?”萧彻不明所以,看着她。

“谢谢陛下的那句称呼,臣妾想,那两个字足比万户封邑更让父亲欣喜。”

萧彻这才明白她指的是那声‘岳父’,虽然是以那样的方式叫出的,但对于这样的身份,已经是莫大的殊荣了。

“应该朕说谢谢才是,他把这样好的一个女儿给了朕。”萧彻笑着伸手抹去她已然流下的泪痕。

沁雅望向父母离去的方向,她很明白,此去经年,愁路几千,归程迢递,有生之年,怕是再难相见了。

小时候每每常想,不如就任性一次,随父母去了。可是,还是回回忍了下来。而如今,就是想任性,也不行了。

长亭古道音尘绝,西风残照里,总汉家陵阙。清秋果真总伤别啊!

“其实,为何要伤别?这一去,你该为他们高兴才是!心远地偏,飞鸟与还,此生,我等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日子啊!”

萧彻真心地慨叹道,那煞有介事的样子,倒逗得沁雅展颜一笑,戏谑道:“江城如画,山晓晴空。雨水明镜,双桥落虹。父亲将过的这般日子,陛下确实没福气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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