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宫闱总重重-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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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所有人都认为你父亲不会有女儿了,所以皇后才那么放心地给与承诺!可是,她没有料到,两年之后,你就出生了!这么多年,她一直竭力扶持自己的亲族,柳氏一门,短短几年,已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一支。她想毁弃承诺,可又不敢得罪咱家,就把自己的侄女自小接入宫中教养在身边,想日后在后位之争上,多争取一份力量。”老夫人的手颇重的压在镜面上,缓了语调,哀戚地说道:“庆儿,你当真以为奶奶和你爹是如此狠心之人?澈儿是个好孩子,奶奶是打心眼里疼他,也是真心想把你许给他的,可是,奶奶不可以只为你想,奶奶还要为整个家族想!你弟弟才那么大,他以后踏入仕途,若没有一点庇护,他的命运将会怎样,你知道吗?”老夫人看了一旁的媳妇一眼:“你母亲是知道的,不是我心疼孙子多过心疼孙女,是我们文家,太需要一个能在后宫说的上话的人了!如果皇后不是有此一招,咱们也不忍心强送了你去,可既然是宫里的意思,咱们也不能违逆,旨意也快下来了,你先准备准备吧。”
沁雅一直低头流着眼泪,不说话,也不看二人。
“你记得你的曾曾祖父吗?”老夫人停在沁雅跟前,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庞:“当年西戎犯境,他与当时的右今吾位大将军颜义一起出征,他为正帅,后来,颜义不服军令擅自出兵,致使我朝大败!这么多年,西北边陲一直难安,便是那一仗惹的!班师回朝之后,你曾曾祖父被罢官免职而颜义只不过连降三级!庆儿,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颜义的女儿,当时是太宗皇帝的贵妃!”
沁雅抬起泪眼看着祖母,那样睿智的眼睛,那样慑人的目光,眼前的这个,不再是以前慈祥的祖母了。这样枕边风吹的事情,她在书上读了不少,可如今活生生地摆在眼前,直面残忍,让她第一次承受着绝情的人世间。
“你自小被捧着,护着,爱着,哪里知道事情。文家现在的荣耀,全是你父亲挣来的!这些成天来奉承咱们的亲族,哪个不是想借你父亲的力得些好处?当年,皇上亲自颁赐国夫人的今册玺绶予奶奶,对奶奶说,我教养了一个好儿子,为朝廷,为百姓教养了一个好丞相!你可知道奶奶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奶奶舍不得这个儿子!少小离家,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可依靠倚仗的人,考科举,上战场!奶奶在家里,连他的消息都得不到!舍不得啊!”老夫人说到此处,老泪纵横,祖孙俩抱头痛哭。
“奶奶别说了,庆儿明白了!”沁雅扶起文老夫人,跪在她脚边,拿手帕为她拭泪。
“孩子,莫怪奶奶心狠,人啊,生来哪能没点遗憾!宫里险恶,你娘不舍得你是应该的,可是就这样把气全撒在夫君身上,这岂是妇德!半点体谅之心都没有!”
“媳妇知错了。”沈怀袖立刻跪了下来。
“你且起来,鸿绪待你之心你也是知道的,当年,连命都不要,为你顶撞皇上,硬是咬牙不肯应承与熙宁公主的亲事!这个女儿,他岂是不宝贝的?他要送她入宫,必定有他的道理!我是个半脚踏进棺材里的婆子,见识也只有这么点,想来,他定是有他的主意的,不然,他当年就可以直接娶了公主,岂不是更直截了当,何须等到这么多年后的今天?”
“母亲教训的是,是媳妇糊涂。”沈怀袖自然知道丈夫的理由,可是,身为母亲,无论是什么理由,要牺牲女儿,她总是舍不得的,母爱仅对自己的女儿无私。
“我人老了,说话没个轻重,你也别往心里去,可这样赌气不交代一声就跑回来,鸿绪得有多担心!好了,庆儿,去扶你娘起来,咱们娘三个,好好说话。”
天为谁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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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桨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清〕纳兰性德《画堂春》。
“咱家小姐,那夫人的模子,老爷的学问,府里的尊贵,便是皇后娘娘也当得的。”老嬷嬷庄严而自豪的说。
他失了神色,捏着白玉棋子的手一抖,子落处,竟救了她的死局。上好的羊脂白玉,打磨地那样的光滑无暇,迎着日头的光,本是泛着暖玉的光泽,可那刻,离了他的指间,便似被收了魂魄,那样仓皇失态地打落在棋盘上,直掉如暗不见底的深渊去……第一次,他输给了她。
他的粗粝的手掌暖暖的,微微有些薄汗,细细地一点点顺着她的指缝间,轻轻地扣进去,他的动作极慢,就像夏天花园里凉亭外的藤蔓,一点点攀援开来,最后,终于攀到了亭子的护栏,紧紧地扣住,再也不放开。
包着观赏石的丝绢,千万根蚕丝经纬相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横也是丝,竖也是丝,生生世世都是丝,生生世世都只有思!
眼中能有多少泪?怎禁得住冬流到春,春流到夏?总有一天,是要流尽的。
才是几个月前,她还躺在这张床上,绯红着脸,吟唱着《上邪》,而今夜,她该唱什么?念什么?相思相望不相亲,春天果真就此而过了,在苍天还没弄清楚究竟为谁而春时,就这么匆匆而过了。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若是路人,倒也好,不必日日见着,把心一点点抠下来,还要笑着,连眼泪都不知道该向哪处去流。
他该是已经知道了吧?不然,黄昏时,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是啊,皇后娘娘亲自赏的,开了正堂接的,怕是整个姑苏城都知道了。
还是那树梨花,还是初见那日的情景,他站在月洞门前,抬着眼望她,不是哀戚,不是痛心,不难舍,什么都不是,似乎也不是她站在落尽了的梨树下,两两相望。身在咫尺,远在天涯。半抹残阳落在东墙,溶了最后一缕春色。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多应景的句子?就像是为他们而写一般。难道这是就是她的命运?要与那长门宫里的陈皇后一般,看梨花落尽月又西?
以前,她一直以为,父亲是这世上最完美的人,那么文采风流,状元及第就如探囊取物一般;那么气概威武,叫夷狄退避三舍,避让不及;那么情深意重,为了心中所爱,坚决地拒绝了当朝最尊贵受宠的熙宁公主,与母亲相守,并在可能无后的情况下坚持不纳妾……父亲在她心中,是神祗一般的人物。她为自己是他的女儿而骄傲,为她的身上,有着这么高贵优良的血统而自豪。
她以为,父亲那么爱她,不可能忍心送她入宫的。她以为,母亲那么疼她,绝对能阻止父亲那样的打算。她以为,祖母那样的尊贵,定有办法力挽狂澜保下她的。
她以为……她以为……这是永远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
可是,一切就这么发生了,而且是在那么早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文鸿绪每年年节都会在姑苏祖宅中陪女儿度过。许多在京中攀不上关系的官员便抓住这个空挡来献殷勤。除非一些不可不见的,其他都是连文府大门都进不了的。文鸿绪极为珍惜与女儿难得的相聚,整日抱着她玩,连去书房会客,都不放。时常,文鸿绪都有意无意让女儿在外人面前显露一下,后来沈怀袖知道了,便把她抱回自己身边,再也不放她去父亲手里。那时候,她总是乐呵呵地笑,父亲和母亲都来‘抢’她。也因为如此,十年前的天下都知道文丞相家的小姐是个神童,而十年后的今天,恐怕已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她了。
父亲的心思,从那么早开始已经动了。而母亲,更是从那么早开始就试图阻止父亲,尽最大的可能保护她了,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做了这么多年不切实际的梦。
“嬷嬷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文沁雅一夜未眠,一早起来还没来得及洗漱,就见宁馨扶着冯嬷嬷急急忙忙进来了。
“小姐,姑小姐不好了,快套件衣裳去看看,夫人已经先去了。”冯嬷嬷神色凝重,到底是历练深的人,丝毫不慌乱,接过已经慌晕了的宁馨手里的衣裳,快而稳当地给她更衣。
“怎么会这样?”沁雅惊的心里顿时一片空白。
“昨夜,”宁馨支支吾吾地想说,被冯嬷嬷瞪了一眼,吓地往后退了一步。
“嬷嬷,您要是不让我知道,我就去问母亲。”
“小姐!“冯嬷嬷无可奈何地叹气:“老奴说了,小姐听听也就罢了,切不可做出鲁莽事来,特别是在这个时候,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您呢!”
“嗯。”
“昨夜,姑小姐知道皇后娘娘赐东西的事,跑去老太太那里,不知说了些什么,回房后就把丫头们都赶了出去。今早丫头们进去伺候梳洗时才发现人倒在地上,吓的赶紧找大夫,现在还不知道怎样了。”
文沁雅一听,什么都顾不得了,迫不及待地提着裙子往佛堂跑去。冯嬷嬷和宁馨赶忙在后面追着她跑。
佛堂
“姑母!”一脚踏进门里,沁雅顿住了,拈帕的手扶在门上,傻愣愣地望着屋里的众人。下人们都在地下跪着,沈怀袖坐在床边,端着药碗喂药。白澈撑着文婉絮垂垂欲倒的身子,在她耳边不停的让她张嘴喝药。沈怀袖喂完一口便拿手帕抹一下眼泪,看的文沁雅眼圈立刻红了。
“庆儿来了。”文婉絮低哑地唤了一声,吃力地抬起眼皮温柔地看她一眼。
“姑母……”前几天还好好的一个人,突然之间竟成了这样。文沁雅跪在床边,伸手轻抚姑母苍白的无一丝血色的脸庞,那张昔日倾国倾城的容颜,如今除了红肿的眼睛,什么都都是白的了。
“庆儿,让姑母再好好看看你,以后,怕是再难见着了。”文婉絮示意白澈把她扶起来。
“絮妹妹,你这说的是是么话,咱们小时候不是说过的吗,等儿女们都大了,可以放心了,咱们要一起把这天下都走遍,白日品茗论诗,到了晚上,对月浅酌,咱们的日子,都还没开始呢。”沈怀袖搁下药碗,挥了挥手让下人们都退下去,执起文婉絮的手,握在手里。
“姐姐有心了,小时候的戏言还记到现在。我是个命薄之人,早早去了,倒是福气。”文婉絮勉力扯出一丝笑,眼角滑下一颗眼泪,落在白澈的衣袖上,慢慢地晕开来。
“说的什么混帐话!咱们都要在一处,谁也别想逃了去。”沈怀袖拿着手帕为她擦泪。
“今次去到京里,姐姐帮忙转告兄长,絮儿虽怪他,但过了这些年,心里纵使有怨气,也早已没了。当年的事,也不能全怪他,他也不想的……”她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有些话如果不说,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鸿绪要是听到这话,得有多开心,所以还是你自己留着跟他说,你也知道他的脾气,你们兄妹的疙瘩,我可不掺和。”沈怀袖见她连遗言都交代了,再加上大夫说的回天无力,更觉悲从中来。
“呵呵……兴许别人的话,哥哥听不进去,但是姐姐的话,咳……”文婉絮不住地咳起来。白澈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姐姐且告诉他,当年的事,我早已不怪他了,但这次的事,不管他是何种理由,社稷江山也好,家族荣耀也罢,我都恨他!我总想,我这一生的遗憾,不要再重复在子孙们的身上,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说到这里,又是一阵急喘,一群人都慌了手脚。
沁雅本就伤心至极,奈何无处诉苦,现在听见姑母说这话,再也忍不住扑在她身上哭出声来。
“就要进京了,姐姐还有那么多事要忙,不要再我这里耽搁了,且去吧,让庆儿留下陪我就好。”
沈怀袖点点头,知道她有最后的话要交代,心疼地探了探她的额头,恋恋不舍地退了出去。
白澈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来躺好,两人一起为她盖好被子。谁也不看谁。
“真好,就像你们俩小的时候,这样依在我怀里陪我说话。这些年,你们都大了,都没有再这样,陪我说话了。”文婉絮满足地笑着。
“都是孩儿不好,以后,孩儿哪也不去了,整天陪着您。”白澈握着她的手用力握的更紧了,希望可以给她力量,给她勇气,鼓励她活下去。
“傻孩子,又说傻话。普天下的父母啊,都希望孩子留在身边,圣人也是,才会说‘父母在,不远游’,可是,孩子大了,终究是要展翅高飞,找那片属于自己的天。”
“您就是孩儿的天。”白澈握起她枯瘦的一根根指骨清晰可见的手贴在脸侧。
“孩子,我之所以活到今天,就是为了你,你可知道,你那点最不好吗?”
白澈摇摇头。
“你啊,无论什么时候,都叫人心疼!心疼的啊,就是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给你,依旧觉得委屈了你。”文婉絮说的很费劲,声声哽咽,如西风里一盏微弱的灯,下一瞬就要熄灭一般。
沁雅在一旁听的眼泪不住地流。
“我总想,等庆儿及笄了,就做主让你们成婚,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