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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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断义绝
草长莺飞、桃红柳绿,本应一片盎然生机的春日到了京城却是一片愁云惨淡。宫闱之中,连空气都仿佛变得更加厚重,年幼的皇上正和宫里的几个太监小子玩着骑马马的游戏,他还那么小,仍是无忧无虑一派天真的样子,全然不知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噩运降临在他的头上。
太后坐在花厅之中,她身穿着一件绯绸滚边的白玉素色长裙,手中拨弄着一串念珠,正痴痴望着一旁的皇上。
外面太监尖利刺耳的声音传了进来:“丞相大人到。”
如今宇文万德权倾天下,这宫廷任何一处,他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无需通传,更加没人能拦阻得了他。
太后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执着的念珠掉落在地,哗啦啦全都散开了,颗颗滚落的铿锵之声如铁锤一般击在她的心上。
“太后。”宇文万德阴鸷的声音漂游在空中,让人听来不寒而栗,他身后跟着两个宫人太监,手中端着一丈白绫和一碗汤药。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颤着身站了起来,当日是她太过天真,以为宇文万德是一片好心帮助他们母子,直到此时他征兵夺权,野心一步步膨胀扩张的时候,她才后悔当日的引狼入室。
宇文万德的脸上永远是那一副高深莫测没有任何表情的样子,他斜睨着眼,淡淡说道:“太后,请上路吧。”
她眼前一黑,往后退了几步,扶住身旁的梨花木椅子,咬着碎牙怒道:“宇文万德,你这个叛臣贼子!当日事哀家一力支持你辅政,让你独揽大权,没想到你居然狼子野心,居然要弑君篡位!”
宇文万德鹰隼一般的双目冷冷射向太后,哼笑了一声说道:“你不要怪我心狠,要怪只能怪这世上人心皆是如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当初你来求我篡改遗诏、助十皇子登基之时,又何尝不是存着私心?”他干咳了两声,继续道:“太后,今日你母子二人一死以成全我宇文家的万世基业,从此以后,我定然会为二位吃斋念佛,盼你们早日投身极乐世界……”
秦太后震颤着身子,举起手边的椅子,就朝宇文万德身上掼去,一旁年幼的皇上见到这样的情景顿时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几名护卫冲了进来,将她手中的椅子夺下,挟住她的双臂,再也动弹不得。
秦太后的俏容之上再无半分血色,此时此刻再挣扎也没有半点用处,她的心如灰烬一般一点点慢慢冷却,终将双眼闭上,含着清泪,等待属于她的宿命结局。
“动手吧……”
一尺白绫缠绕在秦太后纤细柔脆的脖子之上,两旁的宫人左右拉扯,渐渐将它收紧。起先秦太后本能地挣了几挣,徒劳地想要去抓住什么,双手在空中挥舞着,渐渐地,她只觉呼吸越来越微弱,到最后,整个喉咙便像被切断一般,将她与这个世界生生分离开去。
“皇上……”她想叫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皇帝就站在她的眼前,他那么小,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眼睁睁看着他的母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母后……”他懵懂地走上前去,想要摇着秦太后的身子,叫唤她。突然,身后一只大手将他抱了起来,用力捏住他的鼻子,小皇帝张大了嘴巴,双手不停地扑腾着。汤药已经凉了,可药性却依然强劲,喝下去还不到半个时辰,小皇上便七窍流血,倒地而毙了。
“把这儿都清理干净。”宇文万德声调冷酷,仿佛刚才不过是捏死了两只蚂蚁一般,他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眼下,仅凭冷向鹏那一支群龙无首的镇南军,又怎么能阻挡他登基称帝的脚步呢?
他正暗自得意,高福却匆匆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宇文万德顿时有些不悦,敛色问道:“你不是在替我置办东西,怎么跑这里来了?”
“老爷,公子……公子回来了。”
宇文万德先是有些吃惊,但慢慢又舒展开了笑容,捋着自己的山羊须眯眼说道:“他定是听说了我要称帝的事,终于后悔,要回家了。也罢,不管怎么说,轩儿总还是我的儿子,只要他交出兵符,肯磕头认错,我不怪罪他就是了……”
高福踌躇着,他开口向宇文万德禀道:“老爷,恐怕公子这次回来不是赔罪的,他带了三十万的军马,驻扎在城外……”
“什么?”宇文万德一向沉稳肃静,这一惊却也让他大出意外,他算准了每一步棋,却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的儿子会在最后关头横生枝节。不过,宇文轩既没有带兵进城,事情如何发展还尚有转圜余地,想到此处他心中略略定了一定,旋即问道:“他人在何处?”
“公子人在府中。”
离家数月,府中一切如旧,园中的草儿生意盎然,勃勃的绿意跳跃在春风之中,亭台水榭均如被水洗过一番,格外清亮舒爽,美景年年如常,只是同样的景致,在不同的心境看来,一切却又仿佛变得陌生起来。
在宇文轩还是六七岁的时候,母亲便得了重病,在床上一躺就是三个月。一直到那一年冬日的腊月时分,才在病榻上奄奄一息地握着他的手。
“轩儿,从此往后,你可要……听你爹的话,他虽待你严厉,可毕竟心里是极疼爱你的。”
年少的他因为母亲的离去嚎啕大哭了整整三日三夜,在之后的一个月中也只是呆呆在房中坐着,不言、不笑。
父亲亲手在园中给他做了一个秋千,春日的时候,和着轻扬的暖风,将他荡得很高很高……
坐在水榭之中向外望去,那只秋千因为年月的侵蚀早已破旧不堪,经年的雨水和雪水也将上面的木板腐蚀磨刻,但是宇文万德仍一直命人留着它。每每看见这只秋千,便让宇文轩想到当初那段令他们父子最痛心疾首的日子是怎样在彼此的关怀之下一同度过的。
“轩儿,你可算回来了。”宇文万德踱着方步缓缓走进水榭之中。
宇文轩回过神来望向他,如今眼前的父亲已经和回忆之中大不相同。权利、金钱、地位……所有对世俗的欲望让他瘦削的面容看起来布满了沟壑,点点难填的都是野心和贪念。
回到京城之初,明灭大师曾劝他要以奇兵制胜,出其不意围攻京师,让宇文万德没有时间来应对,打他个措手不及。然而,终是念着那一份骨肉亲情,宇文轩驻兵城外,独自一人先回府中,他仍心存一丝希望,试图劝服父亲就此罢手。
“爹爹,”他起身让座,为父亲亲手沏上了一壶好茶。
“还记得几月之前,我们也曾在这里饮酒,当时爹爹你曾问过我,如果你要当曹操,我愿不愿意当曹丕。”
宇文万德点头含笑:“不错,如今我即将称帝。轩儿,从前的事情爹都不放在心上了。若是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将来这千里江山就是你的……”
“爹爹你可知道,走出这一步,你就背上了乱臣贼子、弑君夺位的罪名,这一世都会受天下人唾骂。”
宇文万德敛起笑容,正色道:“这个天下本来就是成者为王败者寇,皇帝之位能者居之。那个五岁的小娃娃何德何能,若不是我在背后支持他,他能当上皇帝?如今,我不过是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而已。”
宇文轩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盅,看来父亲早已下定了决心,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他其实心中也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只是直到亲耳听到这些话,才明白除了武力勤王再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爹,你该知道我带了三十万大军前来,若是你执意为之,他们即刻就会进城,将丞相府和你的禁军营地都包围起来。”
宇文万德冷冷盯着他,几月未见,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有这般能耐,他沉默了片刻,言道:“如今皇上已经死了,你们举着勤王之旗号,勤的又是哪个王?只怕到时落得个乱臣贼子名号的不是我,而是你啊。”
“爹爹怕是忘了太子吧。”
宇文万德凛凛一颤,但却又立刻恢复了镇定,他早就密令将太子处死,尸首也曾亲眼所见,被鸩酒毒死,七窍流血而亡。
“太子未死,当日你下令前去毒死太子的人并没有按你的吩咐做,他将太子偷偷藏了起来,而爹爹你所见的不过是一个和太子长相极其相似的人罢了,只因他死状惨不忍睹,所以才瞒过了你。”
宇文万德嘴角的肌肉不自禁地抽搐起来,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会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使这瞒天过海之计。
“如今太子已在我们营中,明日我们便要进驻京师,尊奉太子称帝!”
“哈哈,哈哈哈……”宇文万德突然仰天大笑起来,这阴郁的笑声钻进宇文轩周身的每一个毛孔之中,令人发毛。
“可笑,真是可笑……我手里有六十万禁军,轩儿,你以为那三十万的乌合之众真的能阻挡我?”
宇文轩反倒冷静了下来,定定说道:“不止这三十万,还有四十万镇南军,爹,难道你忘了,当日镇南军的兵符是我盗了去,他们已经在西营集结完待,只等我一声号令。”
宇文万德的额上渗出层层细汗,养儿为患,养儿为患啊!他掌控天下的最后一块绊脚石竟然就是他最最疼爱的儿子,宇文万德怒气上涌,猛地一挥手,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了宇文轩脸上。
他阴冷地咬牙说道:“马上滚……我倒要看看,宇文少将军是怎么统帅七十万大军,将一个废太子送上皇帝宝座!”
外面的日头一下子阴沉了下去,四五月的天气绵绵起了细雨,湿漉漉地粘腻在人身上。水榭上的檐角滴答滴答滴落着水珠,颗颗饱满铿锵。
这一次,再没有任何的挽回余地,他们父子之间的情分,算是彻底断了。
云泥之别
夜色深重,止住了雨水的地面上积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水洼。清冷的月光照在营地之中,若人心也有冷暖之分,此时宇文轩的心里只是阵阵的凉意。
大明禅师等人一直站在营前等着他,直到看见宇文轩单薄的身影在苍茫的大道之上出现时,才暗暗舒了一口气,悬了一整天的心也渐渐放下了。
他脸上黯然的神色,紧绷的面容都无言地在告诉大家此番前去的结果。玄青道长性子最急,他按捺不住,走上前去问道:“少将军,宇文万德那恶贼怎么说?”他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全然没有顾忌他口中的这个“恶贼”可是宇文轩的亲爹。
宇文轩摇摇头,轻声说道:“他此时此刻只想着自己的千秋大业,哪还听得进我半分劝告?”
他穿过众人走了过去,明日天亮的时候,他们就该进城了,一切都要有了结的时候,当他选择了大义当前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要背弃自己的父亲。
红曦曾说,这个世上她所有最亲的人都离她而去,只有自己仍在她身边,而对宇文轩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样如斯?他在这个世上,也只剩下了这一双能在寒夜里温暖他的手了。
不远处,红曦身上的一袭红色长裙在月色下显得明媚动人,这一抹渲开的红和煦温暖,如同绽开在人心房之上的点点慰藉。
她盈盈上前,语声极是温和宽解:“公子,大师不是说过世事皆有定数,眼前的这个局面也是天意使然。”
宇文轩什么也不说,只是走上前去紧紧拥住了她,所有的心事无需多言,尽融在了这沉沉的拥抱之中,西天月色如洗,心境亦是一片澄明清净。
“红曦,只要你在这里,我就好像有了无穷的勇气一直走下去。等到了结了这件事,我们就一同到没有人认识的天涯海角去,我们曾许诺过要相伴到老,你说,好不好?”
怀中的人儿微微震颤,贴在胸前的双手也更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襟,红曦哽咽着话语,这是他们一起向往的生活,只是人生变数太多,到今时今日,她自己心里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能有过上这种世外桃源生活的一天。
她仰头望向宇文轩深邃明澈的眼眸,轻声说:“夜深了,还是早些回营吧。不然,可又要冻着了。”
“那……我送你回去……”宇文轩揽着红曦的肩头,额尖抵在她夜风中微微扬起的发丝,明日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从红曦营中出来的时候,远处的火苗跃动闪烁,他微微觉得晃眼,那个站在军营门口,一身素白,仿佛兮若轻云之闭月的女子婀娜娉婷地向他走来。
“少将军,她自称是……是你的夫人……”一名卫兵向他禀道。
她玉手纤纤,轻轻将脸上的面纱摘下,冰冷惨白的面容在凄清的月色之下看起来更是可怖,她纵有天生美貌,可在宇文轩眼中,却犹如洪水猛兽一般。他此生最错最悔的一件事就是错认明珠,将她娶为妻子。
“冷若霜,我早已与你恩断义绝,你还来这里做什么?”宇文轩被转过脸去,并不想见她。
“恩断义绝……”她尖利颤抖的声音从喉头一字一字挤出,“你终于还是找到了她,她命真好,中了我的毒,居然还能恢复容颜,早知道我就不该心慈手软,直接让她服下致命剧毒就好了……”
她虽貌若桃李,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