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武士情人-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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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面前撒谎要冒很大的风险，用罗恩神父的话来说，史密斯先生的眼睛像镜子一样照得人无所遁形。
于是，我决定说真话：“听说维维安•；卢森堡小姐来京都了，就在池田屋附近。”
第41章 第四十章 把你的身影刻进灵魂里
维维安•；多达•；卢森堡，从我第一次见到她起，就下意识地认定她会和我成为朋友。在我受过的以矜持、冷静、谨慎为处世准则的英式教育里，这样贸然地接受一个风评不佳的女人是很不理智的行为，也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可是，我的祖父鲍勃却总对我说：“小家伙，别学那帮愚蠢的英国佬缩头缩脚，没有一点冒险精神，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飞翔的快乐。”
飞翔的快乐是什么？我们又不是天上的飞鸟，我们又没有强劲的翅膀。
可是，维维安她在碧绿的池水中，挥着丰腴白嫩的手臂，对着站在高处的我兴奋地喊：“勇敢点，我亲爱的小姑娘，尽情地享受飞翔的快乐吧！”
我闭上眼睛，张开翅膀，夏日柔和的风吹起我的头发，我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呼吸。放空。用力一跃。
我没有变成一只飞鸟。我正在急速从高处坠落，失重的感觉令我呼吸困难，心被提到嗓间，狂劲的风吹得我头发凌乱。我的心脏快要蹦出我的喉咙，我的灵魂快要脱离我的躯体，我无法控制那股不知道从何处爆发出来的力量。
“啊——！！！”
“发生了什么事？！”父亲推开门，急冲冲地闯了进来。他的额间汗水淋漓，这是个很炎热的夏天。
“没事的，爸爸。我只是做了个噩梦。”一个关于自由飞翔的梦。我轻轻地回答。
“待会喝一点宁神的茶会好一点的。”那些茶叶是基德敏斯特男爵先生从中国一个叫云南的地方带回来的礼物，我只是去年偶然地跟他提过一次，很意外他居然会记得这事。“基德敏斯特男爵先生……我想你或许可以考虑一下你妈妈的提议。”父亲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慢慢地说。
摆在墙边的座钟滴答滴答响着，我听着那富有规律的细微的响声，突然陷入了一阵回忆中去。去年的冬天，有个人和我手拉着手站在这个房间里面面相觑，那时正在熊熊燃烧的壁炉里此刻安静得可以看到灰白色的墙砖。
“宝贝，你在想什么？”父亲问，“你经常在走神，从京都回来之后一直是这样。”
“也许是太累了。妈妈呢？”我拉着父亲的手，这才发现他的手要比我温热许多。
“福特夫人约她喝下午茶去了。”父亲帮我理好被子，亲吻着我的额头，说，“我暂时没有办法带你们离开，接任的泰迪•；华斯比先生一直都没动身来日本。真是抱歉，再忍耐些时间吧。”
“爸爸……”在他走出去之前，我喊住了他，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那我们去中国可以吗？斯图尔特先生不是要派去中国了吗？或许您可以跟他调换一下。”
父亲愣了一下，然后展露笑颜：“这个主意真不坏。”
之后父亲又匆匆地离开了。我听见楼下苏珊问候他的声音，还有他那辆马车上挂着的铃铛的清脆的声音，以及窗户外面传来的蝉鸣鸟叫，感到一切都是漂浮在半空中的，也许是中暑了的缘故。
离开京都已经一个多月了，不，确切来说是，是四十九天。池田屋事件发生后的第四天，父亲就带着我出发回横滨了。谈判不欢而散，最终还是没能达成共识，斯图尔特先生一路上都在愤愤不平地骂“黄种的矮矬子竟然跟对我们提出这种要求，真是疯了”。小林先生则显得比较尴尬，我善意地对他笑笑表示慰藉。
谈判里具体的事项，我一点也不感兴趣。可是，我心里是隐隐地期盼着谈判能成功的。对我们美国人来说，可以名正言顺地一直待在这个岛国上，而幕府方面能得到一大笔资金援助。父亲很隐晦地跟我透露了一点幕府的事，他们的将军已经在准备向长州动武了，所以财政上急需大量的军费。难怪有些时候小林先生都没有跟过去帮忙做翻译，我有些同情他了。因为涉及了一些不能对外告知的机密，白种人的我们不会完全信任黄色皮肤的小林先生；而他在幕府的那些人眼里早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把灵魂卖给洋夷的贼人了吧。困于两者之间的他无力转身，无论哪一边都不会敞开心胸去接纳他。
虽然他没有说什么，可是我感觉他心里是很不好受的。我能做的只是跟他说说话，开导开导他。向他投去安慰的目光的同时，我视线也在模糊，渐渐地一片空白，然后在白茫茫之中幻化出一个剪影般的简单轮廓。我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谁，那么深刻，就像印在我的灵魂里一样。
那个人让我和他一起去京都，告诉我他的姐姐会喜欢我，他的同伴会接受我，因为他天真地认定他亲密的人理所当然地都会互相重视对方。可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险些就要在池田屋那个小旅店里上演。就算他能和我一起离开，他的刀会因此蒙尘，他的信念会因此消沉，他的声誉会因此败坏。而我们的人也永远不会平等地接纳他。我们将被所有人排斥、唾弃，没有回头的余地。
我早已经知道了奢望就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拼尽最后一口气朝它爬去，结局也不过是变成一具干尸。与其一起干涸，让美好的回忆被生死和荣辱践踏到不堪的地步，不如就这样，永远记得彼此在自己心里最好的样子。
我没有再和他见面。虽然我知道他隔了两天还是来了，就站在那片树荫下站了一下午，雨水淋得他全身湿透了。黑猫还叼来了一支蓝色的菖蒲花，听说这个时节正好。大概又是从新八那里学来的吧。我攥紧了拳头，指甲都掐进了肉里了，衣襟都被泪水打湿了，可是我克制住冲下楼去扑进他怀里的欲/望，告诫自己：“史密斯，不可以那么做。想要拉着他一起毁灭吗？”
离开京都那天，我远远地就望见他带着一群队员在街上巡逻，意气风发地和身边的人说笑。似有灵犀一般，他突然回头定定地看向我的马车，笑容凝固在脸上。慢慢地，他的嘴角往上翘，挥手挠向脑后，我仿佛看见他在无声地对我说珍重。
我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嗒嗒地滴出来，悲伤从心灵深处汹涌而来，带着吞噬一切理智的气势。我怕自己哭出声来，紧紧地咬着手心，却早已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回到横滨，母亲看到我吓了一跳。她不知道她的宝贝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变得那样失神无措。休息了几天之后，我强打着精神，陆陆续续地见了一些人，可是我再也没有办法像过去那样在社交场合里保持矜持沉稳的姿态了。我经常在走神，恍恍惚惚中，我的脑海里总能出现一大片鲜红的幻觉。在那片鲜红之中，一个少年仗剑伫立，他微微昂着头，神情十分骄傲。
有时我也会在睡梦里见到他。那时的他是中年人的模样，像普通的日本人一样剃光了两边的头发，只留了一小撮扎在正中间。他还蓄起了胡子，可是眼神还是那么清澈，拿刀的姿势还是那么洒脱，浑身浴血地挥刀斩向敌人。再后来，我又见到了鬓发星霜的他，腰很挺直，眼角浮现着细细的皱纹，以刀拄地，对着我伸出一只手来，想要握住我一般。我忍不住也伸手想要触碰他，可是他的身子慢慢地往后倾倒，终于消失在一片血红色的花海中。
在我母亲再度向我提起基德敏斯特男爵时，我心里不由得一阵惊颤，因为我想起那个人也是要结婚的吧。可是他此后的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了。我的心就是在那时沉进了海底的，再也看不到任何一点希望的光明。
请不要嘲笑我当时的脆弱。那时我只有十八岁，无论如何试图用理性和冷静来说服自己，我都只是个初尝情果的孩子。失恋的痛苦一波又一波地袭来，我终于能理解少年维特的那份绝望了。
为了避免让更多的人察觉到我的异样，我开始借病推脱掉各种聚会沙龙。偶尔见一见小林先生，对日语的学习依旧是我每天的功课之一，年轻时多学一点东西总是对的。小林先生知道我所有烦恼的根源，他不再对我说起日本的时局动向。有关京都的一切，我们都默契地闭口不谈。时光总会淡化记忆的，何况我们都还这么年轻。
可是，世事永远都在你我的意料之外。
就在我梦见维维安的第二天，她就出现在我的床前。
“听说你病了？”她还是那么美艳动人，戴着一顶别具一格地插着白色蓍草的草帽，穿着一条天蓝色的贴身褶边裙子，睁着那双翡翠一样碧绿的眼睛对我笑。
“还好，不用担心，亲爱的。”我亲了亲她的脸颊。
“看起来气色不是很好，你需要一点爱情的滋润。”她回吻了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她。
她摘下帽子，晃了晃，很得意地对我说：“我自己做的，如何？蓍草也是我自己插上去的，是不是很特别？”
“真是漂亮。”我注视着她生动的脸庞，由衷地赞叹，“维维安，你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
她大笑了两声，又拈起裙裾，转了三圈，顺势倒在我胸口。她又说：“裙子也是我自己做的，该死的裙撑被我弄掉了。是不是很妙的设计？来，请不要吝啬您的赞美声。”
我一下子高兴了起来，伸手拽了拽她的衣领，突然发现了什么，低低地惊叫：“天啊，你没有束胸！”
“为什么要束胸？我的乳房需要放松。”她总是这么肆无忌惮。
我从床上爬起来，灰败的情绪一扫而空。
“听说你们要去中国？”她说，“记得去广州，意大利人鄂多立克说那里很大很热闹。我就喜欢人多的地方。”
“如果可以，一定会去的。其实我想去看玫瑰花。”
“玫瑰花？”维维安诧异地挑了挑眉毛。
“马可波罗的游记里说，中国的玫瑰花像卷心菜那样大。”我老实地回答，“一直都很好奇呢。”
“哈哈哈哈……”她不可抑制地爆发出一阵狂笑。她那生气勃勃的样子，也感染了我的情绪，我不由自主地就想跟着大笑出来。
维维安的到来，让整间屋子都增添了几分光亮，当然，如果她不说起那件事的话。
可是她还是说了。
“我见到了你那个小男孩了。”维维安一边转着她的草帽，一边对我说。
“在哪里？”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京都，明保野亭。他去那个茶屋抓人。”她似乎很感兴趣我的表情，故意逗弄着我说，“上个月的事了，嗯，就在你走了的第二天。”
我当时沉浸在她带给我的消息里无法自拔，那是五十天来我第一次听到少年的音讯。所以，我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发呆的时候，维维安扯下了自己帽子上的白色小花，递到我面前，说，“爱情无可救药，唯一的良药就是越爱越深。嗯，亲爱的，这花送你，我觉得会很合适你的心情。”
“噢，谢谢。”我有些不明所以地接了过来。
她摸了摸我的头，凑到我耳边，声音轻柔如同呢喃：
“再见，漂亮的蓍草，
向你道三次再见；
但愿明天天亮前，
会跟我的恋人再见。”
我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第42章 第四十一章 红枫在召唤
很快地，我的面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可是平静得太过于诡异，就像原本惊涛波澜的日本海上正在酝酿着一场狂烈的风暴时的片刻安宁。（Ｗ－Ｒ－Ｓ－Ｈ－Ｕ）连我手腕上的挂饰都感觉到了我内心的涌动，适时地发出阵阵脆响。
“这个小玩意看起来真别致，还用红绳子串起来。”维维安很有兴趣地盯着挂饰看，“我喜欢红绳子，喜欢桃木，东方人认为这样可以保护自己。”
“是的，某种程度来说，它确实带给了我一些好运。”我轻轻拨动着桃木片，说，“比如上次在池田屋……”
“哦，亲爱的，我忘了说，看到你平安无事真好。”她低头亲了亲我的脸颊，我闻到了她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好闻的味道。
“我跟我爸爸说，我是去找你的。”我继续说，“其实我之前不太确定你是不是在。”
“亲爱的，我喜欢京都。”她挑了挑眉毛，笑了起来，“好地方，不是吗？”
我理了理头发，走到衣柜里挑了条纯色的裙子出来，边比划着边对维维安说：“你这次又在那里碰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好玩？当然好玩极了！”她笑得更加欢快，“你知道吗？我跟他说话了，面对面的。”
“他？他是谁？”我慢慢地转身，紧紧地盯着她那张风情万种的脸。
“你会以为他是谁呢？”维维安悠然自得地掏了盒雪茄，朝我晃晃，问，“要不要来一根？”
我摇了摇头，她无所谓地笑了笑，点了根烟，走到窗前，一边抽烟一边看向窗外的枝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