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生序,九荒引-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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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闻言,姜尚颔首,将那黑乎乎的散发着古怪气味的药碗端着朝我走近,道,“你左脚脚踝上受了些小伤,来,把药上了,随后跟着为师上山去寻人。”
说罢,姜尚某公子便挑起一团黑乎乎的药泥朝我靠了过来。
“……”我望了望那药碗,咽了口口水,干干一笑,“师父……徒儿决定再吃半碗。”
“……”姜尚双眉一挑,清冷的眸子睨着我,淡淡道,“不是吃好了?”
“呃,师父你有所不知,”我心中泪奔面上微笑着道,“徒儿的消化功能,委实极好。”
“……”
☆、石姬
今夜无月;我估摸广寒宫里的嫦娥仙子定是忘了将月亮放出来;山道上黑漆漆一片;倒颇有那么几分恕�
我面上一派地大定从容,端端庄庄地跟在前方那位白衣墨发的翩然公子身后;一步一步地顺着小道往小村后头的一座大山上走着。
姜尚斯人;他手中提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然而,那油灯委实是挫;灯火灰暗得几近于无,灰暗得教我甚至有几分怀疑那油灯里头究竟有没有油;然而,那人脚下的步子却和着这益发幽暗的灯火紧了起来。
我眨了眨眼;心头一阵无语,脚下亦是将迈步子的频率放快了些。
然而,令本仙姑更为几分理解不能的是——
姜尚某太公,脚下的步子竟是愈来愈快,加之他身量极长一双腿也极长,又是个山间蹦跶大的野娃,着实是教本仙姑这个平素里驾惯了祥云的女神仙有几分吃不消,很吃不消。
“我、我说……”我气喘吁吁,累得大汗淋漓,大口呼着气朝那位太公道,“姜尚,呃……师父,能不能走慢些……”
某太公头也不回,冷然道,“你一个仙姑,竟是走不动路的么?”
我一噎。
他缓缓续道,语气中甚有那么几分“大发慈悲”的调调,“救人如救火,你若委实跟不上为师,便随后跟上来,我沿途为你留些记号,你顺着记号便寻得见我。”
“……”我一滞,颇有几分无语,仍是黑着印堂挣扎着道,“唔,师父啊,这,恐怕不好吧……”
“为何?”
“呃……”
其实,我轩辕荆和身为一个雌的,委实是同当下某些奇异的审美标准不大相当。譬如说吧,现下里流行的美人,都是“小脸”,“小鼻”,“小手”,“小脚”……总之,便是什么都小,本仙姑虽说样子看得过去,可却着实没生得一张巴掌小脸同朱菱小鼻,加之我身量比寻常女子高上不少,自然也没得一双小手小脚,然而,唯有一点,本仙姑可说是聊可慰藉,终归是和“小”字儿美学沾上了点边边——
我是个不折不扣,货真价实的,真“小胆”。
是以,我面上一派大定之色,淡定至极地朝着姜尚某太公的后脑勺,淡然地道了句,“唔,因为我怕黑。”
“……”姜尚闻言,脚下疾行的步子总算是停了下来,他冷着一张脸缓缓地转过了身子,望着我,凉凉道,“你一个仙姑,竟然怕黑?”
“师父所言差异,”我双手成拳朝他鞠了一躬,正经八百地道,“你如何能歧视仙姑,一个仙姑怎了?仙姑便不能怕黑了?”
“……”姜尚无视了我,只缓缓伸出了右手。
“……”
我蓦然一惊,望着眼前这个才见面不到几个时辰的男子,望着他朝我伸出的右手,望着他现今的这个动作,竟是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便像是,他曾经也对本仙姑做过同一个动作一样。
这股子极其熟识滋味,熟悉得教我心头有些闷闷地生痛,刀斫一般,痛得着实是有些厉害。
我望着姜尚,有些晃神,脑中竟是疯魔了一般,想着他会不会也说一句,“过来。”
然而,姜尚到底不是那个人,他到底是没说上一句“过来”。
“怎么了?”他微微蹙眉,薄唇微启,道,“我拉着你走,快些。”
“……师父有所不知,”我将眸子从他脸上移开,淡淡地望着别处,别着脸沉着声线道,淡然道,“徒儿已然是成过婚嫁过人的,是以……”
“……”他微微挑眉,接着便顺手折下了一枝枯木,递给了我。
我默不作声地接过那枝枯木,拽在了右手的掌心。
姜尚冷冽的双眸淡淡地望了我一眼,便握着枯木的另一端,旋过了身子继续朝前走去了。
事实上,在我轩辕荆和作为一个上仙的日子里,我是颇有那么些遗憾的。
譬如说,身为一个上仙,我不能鸡飞狗跳,不能不懂礼貌,不能不尊师重道,对此,本仙姑觉着自己当了三万多年的上仙,而今成了个小仙姑,平平心顺顺气,我亦是忍得过。
又譬如说,我当上仙的日子里,因着头衔高高家底厚实,往往是只有我施恩于人的份儿,没得别人赠我些恩德的,对此,本仙姑觉着自己便是把气儿顺得自己都过去了,我也着实是亏得大发了些,太大了些。
是以,我对自己有了个甚为高远的新要求——
在做小仙姑的日子里,我必定是要承上几份大恩的,且要大大方方地承,心安理得地承,不要脸不要命地承。
是以,当前方传来一阵男子的呼救声时,本仙姑表示,自己委实是雀跃了几分。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
“师父师父,有人在呼救!”我满眼的星光,扯了扯手中的枯木枝,朝着姜尚某太公的后脑勺说了句。
“吼得那么大声,”他旋过了身子,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我莫非听不见。”
“……”
我讷讷地收了声,随后便见他朝着呼救声传来的方向疾步走了过去,顺带将本仙姑老子我,也一并疾步拉走了。
他脚下的步子忒疾,本仙姑几近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险险地赶上了他,我气喘如牛,上气不接下气道,“师父,前方若是有危险怎么办?”
“……”他回头冷冷地瞄了我一眼,“没危险会有人喊救命么?”
“……”我一滞,又道,“我是说……万一遇上了厉害的妖物,你……”
其实,我私以为,自己的这层担忧是极有必要的,毕竟姜尚某太公只是个凡人,本仙姑便是再落魄了也好歹是个神仙,如何也不至于被妖物吃了吧,然而,我这师父可就说不一定了,没准儿今儿就嗝儿在这荒山野岭的也是未知。
“……”姜尚闻言,只是回眸望了我一眼,便继续朝前走。
我一愣,被方才那记眼神震了震心神,清寒如冰,连带着整个人都透出了一股子难言的威压,真真是……真真是像极了某人。
“救命!姜太公!姜太公救我啊!”
方此时,耳畔传来了方才喊着救命那人的声线,我抬了眸子细细一番望,却见一个人影儿浅浅地便近了,只见那是一位身着粗布短衣背着一箩筐木头的年轻男子,眉清目秀的面容上由于疾奔而沾上了不少汗珠,手中还握着一柄斧头。
“哈哈哈,看你往哪儿跑——”
一道尖锐诡艳的女子声线幽幽地响起,如冥冥之音一般,空灵得有些不真实,我一惊,从姜尚的身后探出脖子又是一番望,却望见了一个一身红衣的……唔,约莫是个妖女。
那年轻男子跑得愈发的慢,到底是没法儿比人家女妖飞着走来得轻松,眼瞧着那女妖涂着艳红蔻丹的手便要挨着那男子的后领,千钧一发之际,姜尚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枯木同油灯朝我一扔,便将那男子拉了过来,反手一掌便朝着那女妖击了过去。
女妖似乎是有些措手不及,竟是生生地受了姜尚一掌,接着便捂着心口落到了地上,朝后踉跄了几步定住了身子,缓缓地抬起了头,一头披散的长发在夜风中肆意飞舞。
我仍是探着脖子一番望,不觉有些惊叹,原来凡界的女妖,竟是有生得这么漂亮的。
“呼呼……”年轻男子在我身旁朝着姜尚作了一揖,抹着额角的汗水松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了本仙姑,他望着我良久,竟是双颊有些微微的嫣红,磕磕巴巴道,“姑、姑娘好。”
“唔,你也好。”我漫不经心地颔首,随后便又望向了那俏丽的红衣女妖。
“多谢太公同姑娘的救命之恩。”那男子忽而又格外恳切地道了句。
我听着心头有几分莫名,心道救人的分明只有姜尚,怎地却也连上了本仙姑老子我了?然而,转念间我又觉着,这是一个承人“救命之恩”的大好机会,我是决然不可放过的。
“嗯嗯,知恩就好,知恩就好。”我端起一副颇是老气横秋地神情,望着他,缓缓地颔首。
却也正是此时,那红衣女妖兴许将姜尚这位俊得忒俊的公子打望够了,徐徐发了话。
“哼,又是你!”她鼻间一声冷哼,又道,“姜子牙,你同本宫对着干到底了,嗯?”
“不过是凑巧路过罢了,你也晓得,我们修道之人有好生之德,”姜尚唇角扬起一抹笑,薄唇微启,缓缓吐出了四个字,“石姬娘娘。”
“哼,路过?”石姬一声冷笑,风情逼人的双眸一挑,望向了姜尚身后,“呵呵,姜子牙,你一把年纪的人了,带着这种丫头片子在身边,也不怕人笑话。”
听了这番话,本仙姑,着着实实地尴尬了——
其一:我一个三万多岁的老婆子,姜尚一个七十岁的娃,旁人要笑话,想来也是笑话本仙姑的。
其二:我同姜尚不过是师徒关系,有甚可笑话的?
姜尚闻言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微微一笑,望着石姬,道,“石姬娘娘,今晚姜某不愿动手,你还是自己滚吧,否则,娘娘一个修行千年的玉石琵琶精,道行一朝丧尽,倒是姜某的不是了。”
“……”石姬闻言,缀缀不平气得浑身一阵抖,却仍是转了身子朝夜色深处飞了过去。 见此情形,我大失所望——这玉石琵琶精也忒菜了些吧,亏得生得一副那般惊艳的容貌,竟是被姜尚的嘴皮子翻了几翻便吓走了么?
“师父,你们修道之人不是讲究除魔卫道么,怎地便放那琵琶精走了?”我心头不解,遂问道。
“留她有用。”
说罢,姜尚转了身子,面色清寒如玉,朝那年轻人道,“你是山下卓家的孙子?”
“是是,多谢太公救命之恩……”年轻男子又连忙作了几回揖,泪道,“若不是我今日多贪那几捆柴禾走迷了路,唉!”
“你家中的人很忧心你。”姜尚双眸冷然面无表情,说完后,便转过了身子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我亦忙不迭地便跟了上去,那卓家小伙亦是忙不迭地跟了上来。
下山的路便安生多了,羞藏了多时的月亮也被嫦娥放了出来,借着月光,事物便清楚多了,我吹灭了手中的灯火,跟在姜尚身后不紧不慢地朝山下的那个小村庄走去。
“姑娘——”
那卓家小伙唤着便到了我身旁。
“唔?”我淡淡应道。
“我叫卓于,不知姑娘芳名?”卓家小伙清秀的面容上浮着几朵诡异的红晕,直教我的心肝儿惊得抖了抖。
“……荆和。”
“哦,荆和,荆和姑娘……”他闻言腼腆一笑。
一路下山,倒是确然有几分无聊,是以,本仙姑觉着,还是同人聊聊天唠唠嗑借以派遣为好。
我望了望前头走着的高大白色身影,复又望了望身旁粗布短衣的清秀小伙,毫不犹豫地开了口。
“唔,卓于小哥啊,山中猛兽出没妖怪又多,你为何每日都要上山砍柴啊?”
“啊,”卓家小伙面色一红,挠了挠头,笑道,“砍了柴舀到集市上卖了,便换钱了啊,嘿嘿,我家三代都是靠这活计吃饭的。”
“活计?”我立时来了兴致,忽而想起了一事,便压低了声线问道,“唔,卓于小哥啊,你可晓得姜尚……咳咳,我是说姜太公,平日里的活计都是个甚啊?”
唔,那么穷,决计是个颇不赚钱的活计,我瘪了瘪嘴。
“哦,太公啊,”卓于一笑,将背上的箩筐往上提了提,又道,“他在集市上摆摊儿。”
我一惊,“摆摊儿?卖甚?”
“算命啊,”卓家小哥笑得很傻很憨厚,“荆和姑娘你才来我们这地儿,你是不晓得啊,太公可是城里出了名儿的姜半仙啊!”
“……”
我呛了呛。
接着默默地抽了抽嘴角,默默地抖了抖肩,复又抬头望了望前头那位清冷孤高得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人物,最后便又想象了一番这位爷打着半仙的幡旗招摇撞骗的模样,生生抖了抖身子——
这个世界,真的是太混乱了。
本仙姑,真真是老了。
“岁月如把杀猪刀”斯言,委实不欺我也。
石姬
☆、风波
本仙姑觉着自己身为一个好学而勤问的徒弟;但凡是有些不懂的;自然都是要请教请教师父的。
是以;当日深夜,我裹着被卷儿坐在木桌前;望着那位正在理床铺的姜尚某太公;很陈恳庄重地问道;“师父,听卓于小哥说;你是摆摊儿算命的?”
姜尚头也不回,手中慢条斯理地铺着床;道出的话语亦是很有几分淡然,“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