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归梦满清山-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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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讲到论语哪一篇了,说出来听听。” 我有些惊讶于他的心思竟转换得如此之快,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盏,不禁饶有兴味的问道。
“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原来是为政篇中的一段,看来这小子真不愧是天生的帝王之才。
“额娘,孔子的意思是说提拔正直的人放在邪曲的人之上,人民才会臣服,反之则人民是不会服从的。”一旁的弘昼突然开了口,满脸的自得之色。
“答案正确,奖励一下。”我顺手在碟子里捡了一块马蹄酥,放在儿子嘴里,抬头望向另一个孩子道,“弘历是否想问,既知是邪曲之人,不若弃之,为何还要任用呢?”
弘历的眼神中泄出一丝诧异,却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能换个角度想问题,弘历不简单。”我冲着他赞许的笑了笑,照样拿了一块点心放在他的手里,“好直而恶枉,天下之至情也。然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帅土之滨,莫非王臣。试问帝王治理天下,能否只留正直之士,而驱逐所有邪曲之人呢?”
“而且,世上的人,也不能只用善恶两个极端的标准区分。。”我抿了一口茶,继续道,“人皆有私欲、贪念,即使最正直无私的人也会有其自身的缺点。所以,帝王之道,贵在包容之心,知人善任,使臣子的优点能够与他担任的工作相符合,并以制度为手段有效的抑制恶的一面的滋生,这样才能使国家的各个部门正常而有序的运转。”
“所以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玉姨这番道理,倒是比师傅说的还透彻呢。”弘历想了一下,一副信服的口吻。
“不过要我说,额娘似乎有些文不对题呢!”弘昼在一边舔着手指,突然很狡猾地笑了出来。
这小子,专会来拆我的台,我白了他一眼道:“儿子,这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的道理,就不用人再教了吧?”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爬上了屋顶,和着夏夜晴朗的星空,皎洁而透亮。回头看看已经睡熟的两个小子,似乎也生出几分困意。亥正时分,不过才21:00点罢了,若是还在现代,不是正躲在哪个自习室的角落里狂背GRE,就是和阿真在北门外的砂锅摊前快乐的夜宵。想到阿真,脑海里的印象似乎有些熟悉的模糊,或许,我已经太久没有想起他,还是早已把那两个亦真亦幻的人影重叠在一起了。
轻轻的带上门,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才刚迈上台阶,就看见四爷斜靠在院子当中的长椅上,仿佛是睡着了。蹑足走到他跟前,靠着椅子的扶手蹲了下来。
他微闭着双眼,轻蹙着眉头,仿佛睡梦中也在谨慎的思考。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仔细地端详过他的样子,自从有了弘昼,再加上弘历也搬了过来,整个人的生活都被孩子占得满满的。直到不知不觉中,那曾经瘦削的面庞已渐渐变得丰润,棱骨突出的额角也被几条浅浅的皱纹覆盖在下面…手指不自觉地从他的眉间划过,再向下掠过那挺直的鼻梁,细薄的嘴唇,记得听人说过,拥有这样外貌的男人,都是隐忍而坚毅的。
眼底忽而有些酸涩,仰首望天,玉盘徒转,银汉无声,一条横亘在天幕上的狭长故道,隐隐闪着神秘的光亮。放眼之处,紫禁之巅,万人仰首,即使再多的坎坷,再多的疲累,也只会把他的光彩磨砺得更加成熟而纯粹。
我似乎一下子有所领悟,那份徘徊于眉间心上的渴望,抛开权力,抛开财富,或许仅仅只是一种单纯而近乎直白的本能。
探出的手忽然被人抓住了,缓缓地从唇间移到胸口,感受着那颗心强力而有节奏的跳动。睿智而深邃的眼波,如同夜色下宁静的海面,温柔的把我溺在中央。
“不要再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低下头,说得有些含糊。
“为什么?”他扳过我的下巴,问得异常认真。
“因为,会让我无可救药的爱上你。”我推开他的手,笑着转开了脸。
康熙五十七年十月丙辰,命皇十四子贝子胤禵为抚远大将军,讨策妄阿喇布坦,上御太和殿授印,命用正黄旗纛。诸王、贝勒、贝子、公等并二品以上大臣俱送至列兵处。
梧桐院内,片片黄叶很唯美的落下,在半空中挥洒着生命尽头的最后一抹灿烂。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东厢书斋里传来的声音有些刻板,并不悲悯于这秋日的沧桑萧瑟,同样也不为那斑斓的色彩而怦然心动。这些日子,我时常会回想起那个宁静的夜晚,我坐在他的身上,他把脸埋在我的颈间,温热的呼吸掠过我的耳垂…
“十三弟是没有机会的,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而且,我不想让他搅进来,真的,不想。”
“你知道吗,今儿个是额娘让十四来找我的。其实,如果皇上一定要从我们兄弟中选一个出征的话,我倒宁愿是他。一母同胞,亲兄热弟。万一,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但愿他不要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他的声音淡淡的,仿佛是在述说很遥远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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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以前好像在哪本书里看过,弘历和弘昼好像是易母而养的,所以弘历和耿氏的感情很好。现在把两个孩子都交给女主,虐一下钮钴禄氏,顺便跟未来的小乾培养一下感情,也算是一举两得了。哈哈哈!
关于平藏之事,我觉得四四当时的心情一定是很复杂的。当时盛传八、九、十四三人中会有一人被立为太子,而且戴铎也写信谋求台湾道的职位,想留一条退路。所以我想,十四被立为大将军王出征的时候,四四应该会比较郁闷,但也无可奈何。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卷首语,其他没变化。
心事谁知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对十四出征这件事,反应最大的竟是十三。
第二天一大早,廊亦舫的掌柜就到园子里来找四爷,说是十三爷自从昨儿个晚上开了间雅阁喝酒,直到今天早上都不肯离开,只闹着要酒喝。
四爷轻轻皱了皱眉,修长的手指在胸前光洁的朝珠上蹭了又蹭,仿佛上面生满了难以擦掉的灰尘。转眼又向我望了过来,目光中含着几分探寻。
我恍若不知地走到他跟前,一边重新整饬着他的马蹄袖,一边轻声道:“原来王爷也有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不过每一次,我总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选。”他袖中的手一抬,指尖从我的掌心一掠而过。
“那你也要帮我做一件事情才好。”我的心本来已经答应了,可一瞧见他那臭屁的样子,却鬼使神差的说出这句话。
他稍愣了一下,轻声却很严肃地问:“什么?”
“那我可要好好想想…”我抬起头,作出一幅冥思苦想的样子,说,“比如,白天多笑一笑,或者,晚上多说几遍‘我爱你’。”
“淘气!”他展开眉峰,笑着推开了我,径直向外走去。到了门口却又转回身,定定地看着我道:“告诉他,不要急。”
和夜晚相比,白天的廊亦舫少了几分华灯初上的妖娆,寂寂的横在路边,宛若一艘搁浅在陆地上的游船。我来不及多想,便跟着掌柜进了二楼中间的雅阁。青砖的地面上已是一片狼藉,凑着满屋子的酒味,让我觉得有些恶心。十三斜坐在两把椅子的中央,来回晃动着手里的酒杯,含混的叫着;“酒,酒,给我酒!”
一看见我们进来,却蓦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一把抓住掌柜的衣领,大声嚷嚷着:“曹掌柜,你,你答应给我拿酒,怎么一转眼,就没影儿了?”
“十三爷,小的,小的…格格,您看…”曹掌柜苦着脸,看看十三,又看看我,一副求助的神情。
我使劲的掰开十三的手,把曹掌柜推了出去,回头对上十三的眸子,正色道:“十三爷,你醉了,别再喝了。”
“醉?”十三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看了又看,似乎终于认出了是我,才缓缓地垂下手,回身走到窗前,低声道,“是四哥让你来劝我的吧,多谢费心,我没事。”
我一愣,心里隐隐生出几分诧异,走到他跟前,拽了拽他的胳膊,说:“喝酒伤身,你四哥也是关心你。出来的时候他还让我告诉你:不要急。”
“不急!”十三轻哼了一声,抬眼盯着我,愤懑的声音一下子从胸腔里冲了出来,“不急,那是要等到什么时候?等着十四弟凯歌高奏?还是等着皇阿玛立了老八当太子?还是要等到…”他的语调忽然一下子降了下来,转头望向窗外,“等到哪一天没了我这个人,也许皇阿玛就连骂人的力气也能省省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对着他如此无助的样子,有些措手不及。原来,一次次朱批里的斥责之语,四爷费尽了心力的瞒着,十三究竟还是知道了。原来,这几年中,无论豪气干云,还是醉意阑珊,都不过是他心痛背后酸涩的骄傲。
“为什么,为什么四哥连试都不试一下,就这么轻易的把我放弃了。”他顺着墙根滑坐到地上,声音委屈的像个孩子。
几缕苍白的日光从头顶照射下来,映着他酒后黯淡的面色,血丝满布的双眼,让我想起困在沟槽里奄奄待毙的鱼儿,在绝望中失去了方向。
曾几何时,少年王子,春风得意,即使再烈的酒,也醉不倒他眉弯里朗朗的笑意。而如今,那仅存的一点锋芒、一分锐气,也恍若空气中游离的尘埃,即便阳光普照的那一刻,也未必能寻得见踪迹。
“其实,四爷他,他也是为了你好…”不知为何,感觉自己的声音竟在颤抖。我清醒地知道四爷的决定没有错,也清楚地知道将来的结果,可为什么,却依旧会胆怯,犹豫着说不出口。
“为了我好?”十三猛地打断了我,抬起头望着屋顶虚妄的笑了笑,说,“可不是吗,当初关我的时候,皇阿玛也是这句话。”
“我…”一下子被他堵了回去,怔怔的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我对自己的语言能力简直失望到了极点。可我怎么能,也更加的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愤懑和自暴自弃,如潮水一般飞涨,直至把他的整个身躯都淹没殆尽…
刹那间,一个念头从心中一闪而过。仔细咂摸一下,不禁又笑了出来。也许,四爷说的很对,没有人是比我更合适的人选。
深深吸了一口气,靠着十三的身边坐了下来,一字一顿的说:“胤祥,你相信吗?你和四爷心里所想的事情,很快,就会变成现实的。”
“你说什么?”身边的人愣了一下,随即,散乱的眼神一下子收敛至锐利,瞬也不瞬的盯住我。
“我是说:希望的太久,是会让人心生疲惫。可是,假如事先你就可以站在梦想的终点回望过去,那还会选择放弃吗?”我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回响在空旷的屋子里却异常清晰。
十三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欲言又止,只是使劲的眨了眨眼。
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成这副犹豫的样子,把心一横,道:“胤祥,你听着,今年是康熙五十七年,按照西元计算,就是公元1718年。从现在向后推283年,也就是公元2001年。你说,从未来的283年后看今天,或者几年、几十年的事情,会有什么不知道的吗?”
“你的意思…是说,你,你知道未来的事情?” 看来十三这下是彻底被我搞糊涂了,竟然变得结巴了。
“是啊,我本来好好的生活在三百年之后,却被一个人糊里糊涂的从水里拽到了康熙四十三年。”我拿胳膊肘顶了一下他的肩膀,故意说的有些恶狠狠的。
他盯着我的眸子,仔细的看了又看,然后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眉毛、鼻子和耳朵,却突然大声地笑了出来:“如玉,这个想法倒是新鲜,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我简直被他气得哭笑不得,拉着脸问他:“你看我的样子,想是在消遣你吗?”。
“不像,”这一次他答的倒是爽快,“不过,你让我怎么相信呢?”
其实他说的也对,这样荒诞离奇的事情,若不是亲身遇上,我自然也不会轻易相信。我歪着头努力的搜索着对《清史稿》的记忆,道:“那咱们打个赌,不出十日,皇上定会擢升年羹尧为四川总督,还会命七阿哥、十阿哥和十二阿哥分理正黄、正白、正蓝满、蒙、汉三旗事务。”
十三一脸愕然的看着我,混杂着几丝狐疑从他的眉间掠过,我不理睬他的惊讶,继续说道:“不过咱们有言在先,如果我说的没错,十三爷就应该明白自己该干的事情。还有,不许告诉别人这件事,也不许主动问我你所不知道的事情。”
他再一次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我一遍,然后很慢的点了点头,迟疑着说:“或许,我已经有些开始相信了。”
“其实,信与不信还在其次。十三爷至少应该明白,黎明之前,一定是最深的黑暗,不过,总不会持续的太久。”
我终于可以长长的舒一口气,或许,不只为了十三,也是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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