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不侍寝-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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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此话,眼泪倒是止住了,一时找不到帕子,胡乱地用衣袖抹去腮边的泪水,道:“蕙姨此言差矣,你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自己。你想报沈家的恩情,所以去了惜福镇。你看上我爹,所以留下了。如今我爹死了,你无人可依,正好沈家用得上我,所以你想方设法让我留在沈家……你说,徐福到惜福镇,跟你有没有关系?”
蕙姨微张着嘴,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开口:“不错,是我让他来的,你跟我说完要到盛京,我就送了信回来。你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在京城要如何生活?”
我倔强地说:“我既然打算来京城,自有法子养活自己。你答应过在我爹坟前见面,为什么失约?”
蕙姨叹息,“我去了,看到吴勉在,就先解决了他。等我追上你时,你已跟徐福在一起了,所以我就没露面。”
原来,那日,在爹的坟前,吴勉突然倒下,是因为蕙姨。
那个让我快走的人,也是蕙姨。
原本我以为会是留给我玉指环的那人,没想到竟是蕙姨。
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咬了唇,道:“爹临去前,让我照顾你。如今,想来没有这个必要了。爹给你买的琴,我带来了,你自己去萃英园取。十几年前,沈家不要我,不认我,现在也不必相认。我姓叶,不姓沈,我只有一个爹,叫叶坤,其余的什么干爹亲爹与我全不相干。沈相的生辰已过,我的差事也完了,这几日的吃穿用度权当我的工钱,从此两不相欠,告辞。”
沈清一个箭步拦在我面前。
我冷笑着推他,“沈公子放心,不就是进宫吗,我肯定去。我倒想看看,没有沈家这个靠山,我是不是就活不下去了。”
沈清迟疑着,让开了。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却低低道:“阿浅,以后不管有任何事,只要我能做的,必定会帮你。”
声音真挚,让我忍不住想起初次见他时,沐浴在晨阳中的,那双温和的眼睛。
终于什么也没说,脚步不停地经过了他的身边。
☆、13初入宫
远远地看着夕阳笼罩下巍峨高耸的宫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已是最后的期限,沈相有句话说的没错,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既是逃不了,不如乖乖地送上门去。
尽管,进去了,有可能一辈子都出不来。
这两天独自逛了京城的许多地方,到八珍楼吃了酥皮烤鸭,去白水河看了梅林,甚至到望月楼门口转了一圈,可惜望月楼的姑娘矜持得很,并不像惜福镇杏花楼的姑娘那般衣着轻薄地在街上拉客。
夜深人静的时候,独坐在客栈,看着窗外万家灯火,静心思索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很多的困惑,很多的不解,想不通猜不透,可有一件我却清楚地明白,爹生前从未提到沈家与田家,他并不希望我去复仇,换言之,他只想我能平安地活着。
于我自己而言,我也不愿与沈家有何牵绊,毕竟那些事情离我太遥远。
我在意的只是,有朝一日将爹的遗骨迁过来,埋在白水河畔。
回头再望一眼密密匝匝的民舍,看一看行色匆匆的男女,大步往宫门口走去。
心底有些悲凉。
尚未踏上护城河上的拱桥,这份悲凉就变成了愤怒。
宽大的马车旁,沈清摇着折扇从容地站在那里,他身后那人,分明是脂粉未施的朝云。
“我在这里等了你两天。”他淡淡地开口,声音带着丝嘶哑。
我讥笑,“你怕我不来?放心,我虽然傻,也不至于傻到不顾性命地违抗圣旨。”
一丝恼怒闪过他眉间,转瞬不见。他无奈道:“我送你进去。”
我拒绝。
他却根本不顾我的意愿,昂首走在前面。朝云则习惯性地上来接我手里的包裹。
此处虽然离宫门尚有一段距离,到底仍属皇家禁地,我不愿与之争吵,沉默着跟了上去。
沈清不知跟守卫说了些什么。守卫先是为难地摇了摇头,无奈地进了里面,再出来时,身后跟了个太监。太监看起来很好说话,连连点头,笑着将我迎了进去。
朝云也跟着踏进了宫门。
我诧异地看着她,她低声道:“大少爷已打点好了,我来陪着姑娘。”
忍不住回头望,沈清迎着斜阳负手而立,看到我回头,他展颜一笑,和煦若暖风。
我到底愣了片刻——他这神态,并非作伪。
说不出心里是何感受,急急地转过身,亦步亦趋地跟在太监后面。夹道两侧是灰突突的围墙,有些地方墙皮脱落,露出里面的青砖。墙根处,苔藓斑斑驳驳。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夹道,我的心便如这天色,乌蒙蒙的。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阔起来,出现了假山花草,亭台楼阁,还不时有宫人提着宫灯匆匆地走过。
太监仍是沉默着,专挑了僻静的小径走,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来到一处冷清的院落。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正对着院门的一处屋舍隐隐透着亮光。
太监低咳一声,“徐姑姑,人我带来了。”
屋内传出苍老的声音,带着丝威严,“有劳公公了,让她自己进来。”
太监应着,朝我们使了个眼色,小跑着走了。
莫名地,心里有些紧张。
朝云亦是,上前推门的手抖个不停。
门“吱吱呀呀”地开了。
昏黄的灯烛旁,一个年老的宫女正吃饭,头也不抬地说:“来得倒巧,快去厨房拿饭,没准还有点残汤,再晚可什么都没了。”
我离得近,瞧见她面前的半碗糙米饭和一盘黑乎乎的瞧不出原貌的菜叶子,遂低声道:“多谢姑姑,我不饿。”
徐姑姑嗤笑一声,“吃不下吧?现在不饿,等饿的时候想吃都没有了。”仍是狼吞虎咽,像吃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终于咽下最后一颗饭粒,徐姑姑放下筷子,自怀里掏出一块棉帕,拭了嘴角,才缓缓抬起头,“咦”了一声,“怎么是两个人?”
朝云解释道:“我是沈相送来与姑娘做伴的,已经跟上面说好了。”
徐姑姑冷眼打量我一番,沉声道:“到了宫里,除了上面的主子全都是奴才,哪有什么姑娘?”
朝云恭敬地应着,“姑姑教训得是。”
徐姑姑懒懒地起身,拉开抽屉,找出半截蜡烛,就着烛火点燃了,递过来,“眼下宁翠院新来的宫女只你们两人,屋子都是空的,随便找间歇下。明儿一早,有教引姑姑来教你们规矩。”
朝云忙道谢,接过蜡烛。
走廊极深,两侧墙壁上嵌着油灯,许是没人住,灯多半没亮,只有三五盏发出幽暗的光,照着四周越发阴森可怕。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到走廊两侧房间的木门上写着南一,南二,南三等号码。
我们不敢多往里走,就选了离徐姑姑最近的南二号房。
屋子不大,并排四张木床,上面被褥倒是齐全,只颜色陈旧了些,散发着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
看了看窗子,仍糊着厚桑皮纸,并未换上窗纱。
我欲开窗透气,朝云犹豫道:“就怕蚊虫进来。”
忍受浊气还是捱蚊虫叮咬,这是个两难的选择。想起古人所说的“久而不闻其臭”,放弃了开窗的打算。
选了右边靠墙的床铺,抖了抖被子,细细检察一番,被褥虽有些潮气,好在没有见到虱子。
朝云出去两趟,不知从何处提来半桶清水,各自洗手净面,便相对无言。
事实上,自打进了宫门,也就方才说过半句话。
我原本铁了心想与沈家撇开关系,她这一来算什么?
何况,她心心念念的不是沈清吗,如今进了宫,再见面可是难。
冷冷看过去,朝云坐在床边整理带来的包裹,里面有个冰蓝色绣番红花的荷包,是我送给她的。
几近燃尽的蜡烛“噼啪”爆了个烛花,灭了。浅淡的月光被桑皮纸遮着,屋内的一切都影影绰绰的,瞧不真切。
朝云蓦地走近,“扑通”跪在地上,“我知道姑娘不喜沈家,可大少爷将我给了姑娘,日后我便是姑娘的人,定全力辅佐姑娘。”
我不扶她,只淡淡地问:“辅佐我什么,争宠还是……”
“活着,”朝云打断我的话,“大少爷吩咐我,一切以姑娘性命为首要。只要姑娘活着,多不过三五载,定会接姑娘出去。”
活着,他不想让我争宠吗?毕竟,若能在宫里站住脚,对沈家也是一大助力吧。
或者,那日我所说“靠女人维系富贵”的话刺痛了他的心?
又或者,他怕我这不讨喜的性子不但争不了宠,反而为沈家带来灾难?
我哂笑一声,看向眼前这个面目模糊的女子,“他许你什么好处?”
朝云低低回答:“若保得姑娘平安,出去后,少爷会三媒九聘娶我进门。”到最后,声音几不可闻。
我倒吸一口气,沈清果真善解女儿心,也豁得出去。怕就怕,即便我们侥幸能出宫,沈相可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娶一个低贱的奴婢?
门口传来徐姑姑的声音,“快安置吧,二更了。”
我对朝云道:“起来吧,不管你是不是我的人,在外人眼里,你我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进这个皇宫。”
朝云应道:“奴婢既已决定了,自不会后悔。”
但愿吧!
远远地传来梆子声,又有值夜太监尖细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果真是二更天了。
床铺上难闻的气味一直萦绕在鼻端,熏得我睡不着。正辗转发侧时,朝云轻轻说了句,“六皇子亦是爱花之人,他住的玉清宫养了好几个花匠。”
朝云是在宽我的心吧。
若真是让我照料花木,这份差事不难做。
朝云接着道:“六皇子幼时因中毒失明,皇上格外怜恤他,允他依旧住在宫里。其他的皇子都分府出去住了……听说,六皇子脾气不太好。”
这样隐秘的消息,朝云自然不会凭空知道,该是沈相或者沈清告诉她的。
想必这两天,朝云做了不少功课。有她在身边提醒着,的确比我一人瞎闯要安全得多。
长舒一口气,想到六皇子。
身有残疾的人,心理上往往敏感多疑,脾气不好却是情理之中,以后我要更加小心便是了。
因着心里有事,一夜不曾安睡,半梦半醒之间,感觉窗纱发白,门外响起脚步声,遂强打着精神起了身。
朝云也没有睡好,眼底有明显的青色。
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户,早晨清爽的空气扑面而来,心情好了许多。
朝云又去提了水来,欲服侍我洗漱。我拦住她,“昨晚姑姑说的对,你我都是来做奴婢的,没什么主仆之分。以后你我只以姓名相称,我自己的事自己来,免得多生了事端。”
朝云迟疑着点点头,“姑娘先洗,我去问问姑姑厨房在哪里。”
看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我有些无语。
洗漱罢,看窗外树枝上架着长竹竿,正合适晾衣服。便将两人的被褥都搬出去晒了。
正打扫屋子,朝云推门而入,急忙抢我手里的扫把,“姑娘我来。你别污了手。”
我正色看着她,“朝云,刚才的话,你是不是没往脑子里去?”
朝云红着脸道:“姑娘……阿浅,我明白……我打听了,厨房倒是不远,很方便,我将饭菜领回来了,现在要用吗?”
我郑重道:“朝云,在这宫里,我们无依无靠,凡事只能靠自己,所以务必不能出错。”
朝云凝肃地点了点头。
早饭是糙米熬得稀粥,外加一碟青菜一碟腌芥菜头。
那青菜看着与昨晚的毫无二致,令人毫无食欲。我只喝了半碗粥,便再吃不下。朝云就着芥菜头将粥喝光了。徐姑姑胃口依然好得很,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刚吃过饭,教导新人规矩的任姑姑就来了。
任姑姑脸型瘦削,眼睛不大,嘴角略下垂,看着很严肃,穿一身秋香色宫装,领口露出里面白色的立领棉衫,棉纱的盘扣扣得整整齐齐,头发已有些斑白,利落地绾成一个圆髻,只插了支如意银钗,整个人透着干练爽利。
“按说咱们做下人的,最重要的是对主子忠心,举止言语不过是虚礼,可在宫里,这规矩却至关重要。凭你再怎么忠心再怎么有计谋,被人在规矩上挑了漏子,就像是砧板上的肉,后果如何可由不得你们了。”任姑姑毫不罗嗦,直接点出学习规矩的重要性。
我与朝云均非无知幼童,自然丝毫不敢懈怠。
不学不知道,一学才明白,原来这坐立行卧,端茶倒水,步伐大小,行动快慢,说话声音的高低处处都有讲究。
以前,爹也曾教导过我的言谈举止,可在任姑姑看来,我却连最平常的福礼都行不好。
相比起来,自幼长在沈府的朝云动作要正确规范得多,捱得训斥也少得多。
一上午,不知道行了多少次礼,曲了多少次膝,我几乎都站不住了,任姑姑才大发慈悲地放我们休息。
任姑姑刚出门,我立马瘫在地上动弹不得,朝云没闲着,去厨房领了午膳来。
挣扎着去饭厅,经过徐姑姑房间时,随手敲了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