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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有暗香盈袖-第18章

小说: 有暗香盈袖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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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反复复咂摸着他所说的话,而从血肉里迸发出的渴望与从骨头间蔓延出的排斥交融在一起,起起伏伏间惹得人头痛欲裂,不断说服自己,用铁筑起一道城墙,却在他一个眼神,一个勾唇间全数崩塌。挫败令人难堪,不够坚定的冷漠令她鄙夷自己,可若是背离那个由心传递来的答案,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更难受。

一定会更难受。一定会。

因为她到底是喜欢他的,不管是殷肆,还是周自横,她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不曾改变。

姻姒撇开拢着红晕的脸,若非是纠结于西参与东商之间不算小的心结,她当真想站直身子好好抱抱他——然而那被泥水泡烂的折扇依稀浮现在眼前,她深深恐惧着这个男人的一切甜言蜜语不过是始乱终弃前的一支序曲。

庆幸的是,她的苦恼很快就被冲淡。

两人已行至南坪街巷,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她本该不好意思,转念又一想为什么要不好意思?这里是尘世又不是天界,只有街头巷尾的长舌妇人又没有神魔快报娱乐版狗仔队……再说她是被东商君抱在怀里诶是东商君诶,不管两人间有什么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被他抱着免受腿脚劳累这等天方夜谭之事自然是多享受一刻是一刻。

想到这里,姻姒心安理得地又往他怀里钻了一钻,贪婪地呼吸着沾染他味道的空气。

只是往昔熙熙攘攘的街巷今日看来有些冷清,甚至死寂,凉风习习,她有些惊愕尘世的温度怎地忽而就转凉了许多。日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远远望去就像是潜伏在地上的巨型怪物,姻姒吞了口口水,美眸不由向四下瞥望。

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就像是相约好一般,早早便收了摊位,关紧门窗——即便是凡人,也能很敏锐地觉察到这附近弥漫着异样气息。

“‘即便是凡人,也能很敏锐地觉察到这附近弥漫着异样气息’——尘世中三流绘本小说一般到了这种状况,恐怕就该有不得了的人物出场了,是不是?妖气越来越浓,真令人不舒服。”女子的声音似乎是在说笑,尾音却幻化做正经,“你放我下来。”

殷肆蹙着眉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动也不动,只是眯着眼寻找这股妖气的源头所在。

于是她又说了一遍,顺势掐了他的胳膊。

男子这才稍稍给了点反应,沉默着把她扔了出去。

“疼……疼疼疼,你,你这个……混蛋……”一边揉着自己的屁股,一边嗔怪男子的无礼,姻姒有苦难言,只能自认倒霉,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耳畔响起飞鸟惊鸣的声响,她抬眼凝视着天边略略泛着红色的一条线,一片黑色的羽毛慢慢落在视线之中,又好像,远远响起了陌生的脚步声。

小游呢?她忽而扭头问一句,纯粹的直觉。

“还未来得及与你说,我与青青去了之前的宅子,她已经不见了。”殷肆的脸终于沉下来,顿了顿又言,“……连同那具干尸。”

“这样么?她那里的线索断了,还真是可惜呢。”姻姒扶着墙角站直身子,目光依旧望向远方,那从空旷之处传来的脚步声却越来越清晰,“本来可以少去很多麻烦的。”

来了。殷肆轻声提醒着,随即推开了手里的扇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双更

23长生药

什么来了?姻姒幽幽问了一句,然而在尾音消散之时,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就像是一张无形的巨大古琴被轻轻撩动琴弦,无端发出沉重且急促的声响,又像是光芒中和着脚步的节拍,恍惚间显现的熟识身影令她惊愕不已——那抹惨惨淡淡的羸弱身影,正是殷肆口中所言“消失不见”的蜉蝣虫妖小游。

只是她看上去比之前更加羸弱,面色苍白至极,怀中抱着一具骸骨,踉跄着走向二人。

“她……怎么会……”姻姒口中一顿,强压下涌动的心绪,“小游怀里抱着的白骨,应该是那个男人的罢?这才几日不见,变化得倒是着实叫人认不出来了,啧啧……”她本是想说一句玩笑话,只是说罢连自己都一点不觉得好笑。

少女本是漫无目的地前行,直到耳中响起姻姒的声音,近乎称得上空洞的双眸中才稍稍亮起一丝光泽,喃喃开口唤了一声,“爷……”

乖巧地冲着殷肆欠了欠身子,小游怀中白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随时都有可能松散,而骷髅头颅处两枚巨大黑洞着实有些骇人。姻姒不发一言盯着她看,终于在小游扭头望向自己时张口,“你的夫君……他,怎么了?”

小游立在原地笑了一下,一番话出乎意料地淡然,“照姐姐之前所言,我让翟郎解脱了。”

她双手又紧,将怀中冰冷白骨紧紧贴合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亲吻着,摩挲着,疼爱有加,就好像与之并肩的分明是一位有血有肉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姐姐劝说的不错,翟郎他比之前更加愉快了,他每天都冲着我笑呢,还唤我和他一起留下来,留在尘世中……”

不知为何,蜉蝣妖物与骨骸这般亲昵的举动却叫姻姒难以忍受,也罢,一个对着作呕干尸也可以诉说情肠的女子,一具骨骸对她来说又算做什么?那种执着的感情,同样身为女人的姻姒,有被震惊,却并没有感动。

皇都南坪这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无端有些担忧,正欲询问,不想身边沉默了许久的男子忽然开口,“为什么不按我给你的方子喂他药?仅仅凭借你的修为渡给他真元,根本无法维持那具肉身!”

他说的急迫,连握扇子的力道都莫名重了许多。

就好像,一件期待已久的事情落空……

妖女神色又有些恍惚起来,顿了顿才淡淡出声,“这不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是啊,这些日子,您不在南坪,我是给翟郎停了药,我看着他一天天更加衰老,气息越来越弱,很痛苦,很难受……我也很痛苦,很难受,恨不得将毕生的修为都渡给他……不过,身为蜉蝣,我妖力弱,修为低,也知道自己之前为了翟郎消耗太多,剩下的时日屈指可数……所以我吃了他,将翟郎的血和肉一点点吞干净,只剩下如此美丽的骸骨,陪着我过最后的日子……”

他解脱。她亦解脱。

然而若无其事说出这等惊悚事实,到底是叫人难以接受的。妖物吞食凡人血肉和心脏,修为便得以增进,这也是她今日还有力气站在这里与他们二人说话的原因。

“所以你带着那男人的骸骨,是来与我道别的吗?”殷肆冷了眼神,负手而立,风带起他束发上的缎带,身影略显寂寥,“也罢,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无话可说。”

“爷,我还唤您一声爷。”气氛有些沉重,蜉蝣虫妖眨了一下眼,似乎是考虑了很久才说出这番话,“您……您真的是想帮我留住翟郎吗?那方子根本不是特意为小游准备的罢?延续凡人的寿命……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方子呢?即使身为神明,妄图改变凡人的寿命……也是难于登天的……您一直以来,只是在用翟郎试药……您想知道,凡人阳寿的极限在哪里……是不是?而且,我想您手中应该不止这么一副方子,也不止翟郎一个人不死不活地存在于世间……”

愈往后,她的声音愈发低沉,最后,竟连眸子都垂了下去。

未等东商君开口,姻姒已抢先辩驳,“好笑,他有什么理由费尽心思去做这等无稽之事?”

她到底是袒护他的,像是一件不容玷污的珍宝,除了她自己,再不能有别人说不好。

“他们都说……东商君是先任勾陈帝君与尘世女子结合所诞,对凡人之事极为在意,也没什么好奇怪……”

殷肆眯起眼睛,口气愈冷,“他们?”

“想必爷已经发现了,有位大人,眼下正在南坪落脚歇息,这些时日汇聚了不少我族前来参拜,惹得城中妖气浓重……我,正是听那些族人所言。”小游提起那个名字时,眼中流露出畏惧,“冥山妖王在碧玺水帘窟,爷和西参娘娘此番下凡,恐怕就是为了寻他吧?”

“你怎知我是……”她惊。

“前来参拜冥山妖王的族人中,有自浮台而出的妖物,他们说起过西参娘娘的样貌。我知道姐姐并非寻常之辈,而能与东商君大人比肩的女子,扶桑神魔中,只怕唯有西参娘娘一人了,我说得没错罢?”

姻姒眨了下眼,无声地笑了起来——这句话,她想她真是等太久了。

冥山妖王。继而心中开始掂量着这个算不得熟悉的名字:出生于冥山的妖物,修为不俗惹得众妖颇为忌惮,久而久之便自封为王,不过这些年游荡在尘世倒也没惹出什么大事,很快就被扶桑神魔所遗忘,亦从未入得她法眼,乍一听,甚至觉得陌生。

勾陈帝君所要她来探查的,定然就是这家伙无疑。

殷肆却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他鼻中哼了一声,“那么,小游是来与我讨个说法的吗?”

衣着素净的少女摇摇头,“无论如何,若没有爷的那剂方子,翟郎是绝不会活到现在的……我很感激,不管爷是不是利用了我,利用了翟郎……您做的事,总会有自己的理由……”她笑了一下,几乎没有血色的脸扯出这种表情,让人看着揪心,“小游甚至在想,爷是不是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爱上凡人女子,希望得以和她相守一生,才四下搜寻着天下奇方,不违背道义地让凡人来试药,我的翟郎,只是您的众多试药人选之一……”

男子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蜉蝣虫妖所说的一切。

街上依然空旷,落叶打着旋儿从三人脚边飞过,檐角有水滴落,啪嗒一声在青石板上绽开花,印出一圈小小的水渍。姻姒看着他,忽然觉得那张脸还真是陌生。

“啊,要走了呢……我还想回到当初遇见翟郎的地方看一看,在那里消失,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罢。”小游将白骨收进怀中,慢慢转过身子,沿着来时的方向折返,宛若自语般呢喃着,“真想留下来呢,和我的翟郎一起……不过,好像做不到了……我已经在这世上多活了许多年,牵扯着另一个人的心魄和血肉……”

翟姓男子的骨骸镀着层淡淡金色,一截截吱嘎作响,真元散尽的蜉蝣虫妖合着那声音迈开步子,消失在街的尽头,就好像从未来过。

她的时间不多了,她不想在熟悉的人面前消失。

殷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回神,扭头与姻姒道,我们也走吧。

一身华裳的女子却没有应声,只是仰起脸来一句话脱口,“香盈袖是不是也是东商君众多试药人选之一?”

突如其来的质问令他难以招架,殷肆怔住,半晌扯着嘴角佯装微笑,“……西参娘娘可真会说笑话,你莫将小游的话当真了。”

他没有解释,只是甩袖欲往前走,哪知刚迈出一步,便被姻姒拽住了衣角。他回望,女子琥珀色的双瞳此刻冷得有些骇人,她逼近,“你告诉我,你想我和小游的夫君一样心甘情愿为你试‘长生药’,所以才不希望我离开南坪的,对不对?”

她想起那夜他猝不及防的亲吻,以及惺惺相惜的神情……令人作呕。

“你不要胡思乱想。”殷肆敛起笑容,眉头紧拧,将衣角从她手中扯出来,“神明本就是永恒的存在,即便我身上流着一半凡人的血,可我的神息与修为皆位于诸神之上得以永生,几时需要你口中所谓的‘长生药’?”

她笑了一下,握紧的拳头松开,“东商君的确是不需要,可你怕这辈子犯下和先任勾陈帝君同样的错误——爱上凡人女子——你不想看见你喜欢的女人衰老后丑陋的样子,也深深恐惧着只有短短百年的姻缘,必然要寻一味灵药,得以延长她的阳寿。”

狭长的眸子瞥向一边,殷肆心不在焉理了理领口,觉得街巷里穿过的风有点冷。

“亏我之前还质问你,为什么知晓了我的真实身份后就远远躲开……你是觉得我不是凡人,不能以身试药,所以没有利用价值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姻姒的眼神黯淡下去,语气间暗暗藏着不可言明的苦楚,“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他不可遏制地责骂出声,一把按住她的双肩,死死盯住她的眼睛,“对,这些年我是在寻一种能令凡人长生不老的灵药,我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上的人,是神还是妖,是魔还是人……我害怕自己犯下和父亲当年一样的过错,但我不是混蛋,我知道底线在哪里,我不会为了找一个甘愿试药的人而出卖自己的感情!”

从未见过这男人恼怒模样,双肩被扼得生疼,她只得木讷地重复着他的话,“你的……感情?你是说……你那样对我,并非是为了……”

“我对你是认真的,要怎么样你才会明白?扶桑神明都说西参娘娘冰雪聪明,可是我怎么一点都觉察不到呢?”殷肆长长叹了口气,终于平复了心情,“如果那天你我将那条路走完,我一定会告诉香盈袖我是谁,而那些苦心去寻的长生药方,统统都是为她的出现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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