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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夜深沉之战长沙-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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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大门紧闭,家里顿时乱成一团,胡刘氏掐人中没效果,拿出麻油一通刮痧,终于把胡十娭毑救醒,小平安已经吓傻了,想哭又被湘君训斥不能大声,只敢抱着胡十娭毑的一双小脚不撒手,呜呜低泣。
  胡十娭毑微微张开眼睛,在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目光犹如濒死之人,毫无神采。看到湘湘,她突然睁大眼睛,颤抖着伸手,湘湘立刻扑了上去,胡十娭毑紧紧拉住她的手,却是冲小满喝道:“快把细妹子(小女儿)和盛家伢子送走,晚了怕来不及了!”
  湘君已经反应过来,长沙城稀里糊涂烧了,薛君山如何拖得了干系,只能保住一个算一个,她转身就去开门,顺手把一包银元塞进湘湘怀里。
  小满半点不含糊,一手提箱子,一手拉住湘湘,拔腿就跑,湘湘被他拉得一连几个趔趄,险象环生,到底配合多年,渐渐跟上他的脚步。
  大火把迎面的风变得无比灼热,两人提着一口气拼命奔跑,人群匆匆而过,除了悠哉游哉放火的士兵,仿佛所有人都在逃命,所有人都在哭喊。恍惚中,湘湘已经不知道身在何方,是不是有人纵身投入火海,是不是有人浑身是火,在地上翻滚哀嚎,是不是有伤兵在大街上狂吼“救人啊”,又是不是有人拔出枪,在烈火中对准自己的眉心……
  不知道跑了多久,湘湘已经脸色憋得青紫,一口气提不上来,随着小满的脚步一头栽倒在地。小满也是眼前发黑,一屁股坐到地上,顺手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用力摇摇头,挪到湘湘身边把她扶起来,硬撑着口气继续走。
  “哥,我不行了!”湘湘脚一软,又要往地上滑,小满这时候还笑得出来,就势往她面前一蹲,一手提箱子一手把她扶到背上,逆着人流一步步往前挪。
  一个满脸黑灰的士兵挡在他们面前,哑着嗓子道:“小孩,走错了,渡口在那边!”
  “我们去八角亭,”湘湘用力抬起头,急道:“请问那边烧着了没?”
  那人轻笑出声,“这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有没烧着的地方,警察局警备区都烧光光了!”他满脸茫然,转头看向北方,哽咽道:“鬼子没来,我们自己乱了套,这种仗怎么打!”
  “烧光!烧光!一根草都不给鬼子留!”小满还想打听清楚,那人突然双目赤红,骂骂咧咧地疾步而去,抢过一个士兵手中的火把,把没烧起来的屋子通通点燃,又踢翻一个汽油桶,对准它开了枪。
  “哥哥,我也不走了,我要跟你们一起!”湘湘挣扎着要下来,小满怒喝一声,制止她的动作,心头一阵焦急,脚步愈加凌乱。
  一家子人慌不择路一般直直冲过来,牵两个孩子那妇人和小满撞个满怀,小满支撑不住,又坐倒在地,那家的男人连忙把小满扶起来,一手招呼其他人赶快跑,正色道:“伢子,别去了,那边都烧光了,鬼子就要来了,逃命要紧!”
  小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把湘湘用力往上提了提,还想继续走,察觉脖颈被有滚烫的液体沾湿,梗着脖子道:“你莫哭,今天不把你们送出去,我就没脸回去见娭毑他们!”
  湘湘把泪在他衣领擦干,挣扎着下来,和他互相搀扶着往前走。
  八角亭遥遥在望,只是,那已是一片冲天的火海,近身不得,街上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寥寥几人在哭喊。小满把湘湘推到火势小的地方,刚跑了两步,一辆车气势汹汹而来,正堵在他面前。
  薛君山衣服帽子全烤焦了边,满脸黝黑,只剩一双赤红的眼睛,喷火一般。即使他状若鬼魅,两人还是心头一轻,仿佛流浪许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亲人,齐齐扑到他张开的臂弯,kao在他宽厚的肩膀哀哀哭泣。
  薛君山也不多说,把两人推进车里,径直开向渡口,小满已经从他冷硬的脸色看出端倪,见湘湘一直回头张望,悄悄伸手,以从未有过的力量将她的手攥在手心。
  疼痛提醒了湘湘,她下意识朝小满身边缩了缩,只是话到嘴边,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悔恨像一条毒蛇啃噬着她的心。
  她如何会不悔!多年来,她从来没有为这个家付出过什么,一心想逃避现实,然而,危急关头,所有人都为了自己打算,一直看她不顺眼的娭毑和薛君山亦然。
  离渡口还有很远,车已经被人群堵住,寸步难行,两岸人山人海,哭声震天。薛君山把帽子一甩,提着箱子就下来了,让小满和湘湘牵着手别走散,他在前面开道。
  时值枯水季节,江面并不宽,只有几十只划子在摆渡,薛君山火了,抓了个摆渡者逼问,才知道老板说怕划子被军队抢去,湘江河里几百只划子都停在西岸的靳江河口,过河费要收三到五元。
  说来也算自己手下的过错,捞这种国难财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薛君山大骂不止,又害怕暴lou身份秋后算账时死得更快,买了两张票把两人送上划子,收费的人也看出他的来头不小,忙不过来时还叫了看场的人把两人送上划子。
  划子上载的人数有限,刚刚满员,两个壮汉急着逃命,趁乱推开看场的人跳上划子,紧接着更多的人想冲上来,光跳板上涌上来的就不下十个。薛君山暗咒连连,飞起一脚踢翻跳板,跳板上的人尽数落水,薛君山揪住看场的人,在他耳边吼道:“一定要维持好秩序,不怕淹死几个作乱的!”
  仿佛是为印证他所说,湘湘和小满的划子走没多远,后面一个划子上涌上的人太多,没开就已经下沉,众人纷纷落水,救命声哭喊声连天。
  薛君山冷眼扫去,掉头就走,看场的人又要接到岸的划子,分身乏术,救命声很快消失,又很快有新的救命声在人声鼎沸的渡口响起。
  划子走到一会,湘湘一眼扫过去,见水中浮浮沉沉漂着许多不明物体,还想看仔细,小满突然蒙住她的眼睛,湘湘突然醒悟过来,冷得牙齿嘎吱直响,从头到尾,死死抓着小满的手,两人都没发觉手心早鲜血淋漓。
  上了岸,湘湘连连遭遇惊吓,浑身虚软,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小满也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河边全是黑泥,两人深一脚浅一脚,满身满脸都是黑点点,苦不堪言。
  薛君山一路脸色凝重,并没有交代什么,小满猜想,薛君山早已打点一切,应是要自己把湘湘一直送到上海,然后由上海坐船出国,然而,他最远也只到过湘潭而已,哪里有那个本事!
  随着拥挤的人群走出泥地,两人在堤坝上久久回望,只见长沙上空一片通红,即使远在湘潭,两人似乎仍能闻到空气中的焦糊味道,小满牙一咬,把湘湘拉着就走。
  此时此刻,什么话都是多余,湘湘跌跌撞撞跟住他的脚步,直到小满拦住一个老人问路,湘湘才终于挣出一丝清明,抓住他的手紧了又紧,紧紧kao着他的肩膀,没来由地觉得心安。
  老人也是从长沙逃出来,并不认识姓胡的人家。胡家住在湘潭县城板塘铺附近的乡里,两人长到这么大,还是祭祖的时候来过两趟,都是车接车送,哪里认识路,两人好不容易走到板塘铺前方,听到人群中有人惊呼,“放火的来了,要烧湘潭啦!”
  真是祸不单行,看着四散逃奔的人们,两人面面相觑,湘湘满心绝望,突然很想就此死掉算数,腿一软,往地上一坐,竟是一步也走不动了。
  小满把她拖到一旁,还想最后一搏,又拦住一个老人想问路,老人惊魂未定,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一巴掌把他打飞在地,夺命狂奔。
  湘湘爬过去把他拖到角落,两人眼睁睁看着人们状若癫狂尖叫奔跑,仿佛看到了长沙的惨剧重演,拥在一起瑟瑟发抖。
  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让失控的人们脚步渐渐慢下,接着,有人大声叫道:“师长有令:谁敢斗胆放火,即以机关枪扫射!”
  人们停下脚步,嗡嗡声轰然而起,果然,士兵们散开,提着机关枪挡在板塘铺街口,两个放火的人还想理论,被人一顿狠揍,再无人敢吭声。
  危机解除,湘湘和小满同时长长吁了口气,这才发现对方脸上的污迹,一边擦脸一边吃吃地笑,笑得泪水纷飞。
  一双皮靴笃笃而来,在两人身边停下,小满霍然而起,挡在湘湘面前,不顾那刺眼的光芒,对那人怒目而视。
  湘湘却已看清楚那人的脸,惊喜交集,嗷呜一声扑上前去,却怎么也爬不起来,预估出现错误,只堪堪抱到他的脚,明明有满腹话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满心念一转,来不及把丢脸的妹子扶起来,抓着他的手臂语无伦次道:“顾大哥,我姐夫明明说有警报和起火信号的,不知怎么就乱套了,全城都烧起来,半夜就烧起来了,好大的火,好多人没跑掉,船也不够,好多人掉水里,好多……”
  顾清明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旁边提着马灯的卫兵满脸怒容,瓮声瓮气道:“上头那些混蛋都该死!统统该死!”
  这回连小满也腿软了,他慢慢松开顾清明,僵直身体把湘湘扶起来,看看那片红通通的天空,到底不敢把求情的话说出口,再者,自己在他面前只是一个小孩,哪里有说话的份。
  顾清明满脸平静,只是从握得发颤的双手,大家都看出他内心的激愤,不敢多言。良久,他抬起头来,对卫兵低声道:“把他们送到白塘村的胡家大屋,送到马上回来!”
  卫兵连忙敬礼,提着箱子就走,小满想把湘湘背起来,湘湘却死活也不肯了,虽然有些踉踉跄跄,背影还能看出些坚决的意味,顾清明目送他们走入黑暗中,在心中冷笑一声,扭头就走,去前方探询情况。
  白塘村是一个典型的南方丘陵之乡,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外头,一眼望去,群山连绵起伏,空气里满是树木清香,让人不知不觉松懈下来。
  村口有个小坪,坪里有棵几百年的大榕树,榕树下此时聚集了许多人,以老人和妇人居多,大家交头接耳,满面焦急。
  两个孩子爬到树上打探消息,看到远方的灯光,打了声口哨,有几个青年扛着锄头抄起斧头镰刀冲出来,小满听到口哨声,用手做成喇叭对着这方大叫:“大爹(dia)爹,大娭毑,湘水……”
  他的声音在山谷里久久回响,有个耳尖的孩子分辨出来,蹦跳起来,大声嚷嚷道:“是小满哥哥,快去叫胡大爹!”
  “小满哥哥!小满哥哥回来了!快去叫人!”声音很快传遍了整个白塘村,湘水从池塘边的草丛里钻出来,抱着自己的身体正发抖,又听到一声“小满哥哥”,满脸惊喜,突然拔足狂奔。
  听到村里沸腾的声音,卫兵微微一怔,掉头就走,小满连忙谢过,卫兵脚步一顿,闷闷道:“有什么事别烦我们参谋长,他只是个空架子,说的话没用!”
  不等他们应声,他迈开大步而去,仿佛后面有鬼在追。
  薛君山送走两人,又在外绕了一圈,眼见天已大亮,愈发心惊肉跳,慢腾腾回家了。胡十娭毑小睡一下,此刻竟把磨刀石搬出来,坐在台阶上磨刀,神情无比认真。薛君山连招呼的力气都没有,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胡十娭毑停下来,慢慢抬起头,即使已到清晨,阳光仍然没办法透过灰蒙蒙的天空,她还是在远处的火光中辨出他的脸,一声不吭地把路让出来。
  薛君山懒得去问,进门一看,家里和外面简直是天壤之别,院子里扫得干干净净,窗户也是刚刚擦过,反射着灼人的光芒,薛君山眼窝一热,一边解下枪一边朝房间走,看到湘君闪身而出,身上赫然是初见时那件漂亮的碎花棉袍,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用力将她揉进怀中。
  湘君笑得无比温柔,把他拉进房间,把烧好的洗澡水提进来,转身要走,薛君山突然拉住她的手腕,湘君回头笑道:“送走了就好,我去做点东西给你吃,吃完睡一下,爸爸和姆妈都出去找人了,你放心,大不了不做这个官,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薛君山还没反应过来,湘君已经走了,薛君山用手舀起一捧水,终于落下泪来。
  胡十娭毑把刀磨好,见街头走来一个穿着长衫马褂的男子,满街烟火袅袅,一片狼藉,男子走走停停,肩膀愈来愈垮。胡十娭毑下意识攥紧菜刀,看到那人灰败的面色,她大吃一惊,大马金刀挡在门口,摆出干架的阵势,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来者竟是薛君山的顶头上司徐权,不用说也知道,出了这种事情,长沙大小官员一个也跑不掉,他满腔抱负,还想在同乡兼同学张治中的手下大干一场,没想到在长沙待了才一年左右就出了这种事情,前途毁了,项上人头能不能保住还是问题。
  看到长沙城的惨状,他再不敢存任何侥幸心理,三十六计,唯有走为上。
  见薛君山家人仍然没走,徐权心里莫名有几分感慨,对此人多了分佩服。也怪不得他有成见,薛君山黑手之名早已上下皆知,这种人他虽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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