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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莫扎特不唱摇篮曲-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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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你竟能躲过管家修兹的耳目,真有做小偷的天分。不过,既然要偷。也该偷些值钱的东西呀。” 
  “说到值钱的东西,那个地下室的酒不知命运如何?男爵一死,以后就没人管理了。” 
  “我看你甭做铜琴家,用那些酒做本钱,开个酒店如何?” 
  “咦?” 
  “怎么了?” 
  彻尔尼停住脚步。我回头望着落后几步的他。 
  “刚才擦身而过的那个男人,我以前在哪里见过他。” 
  “哪个男的?” 
  “就是在咖啡店前背对着我们的那个。” 
  “我不知道你对男人也感兴趣。” 
  “就是因为不感兴趣,所以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回到我在泰恩法特街附近,最近才向一名律师租的房子时,屋主各斯提抱着他饲养的胖猫走出来。他穿着一件画家的工作服。叫住正准备爬上楼梯的我,抬头说: 
  “贝多芬先生,刚才有客人来访。” 
  “是来要我作曲的吗?” 
  “好像是你的乐迷。送来一条大鳟鱼,说一定要请你吃,而且还在厨房烤好了。。” 
  各斯提抚摸着胸前的猫咪,说:“我们家这家伙闻到味道后,一直坐直难安。” 
  “你是说,他把鱼煮好才走了?” 
  “是啊。他大概知道你不会烹调吧。” 
  “留下姓名了吗?” 
  “没有。” 
  “长什么样子?” 
  “男的。瘦瘦的,表情有点阴郁。” 
  “会是鱼贩吗?” 
  说着,我走上四楼自己的房间。点上蜡烛后。 
  发现桌上放着我最大的盘子。盘子上有两条大约十六个琴键长的鱼,烤得好好的。 
  “什么鳟鱼?维也纳人真是对鱼一无所知。” 
  “这是鳟鱼啊。” 
  “这种鱼叫真鳟,身上有黑色斑纹。和鳟鱼长得很像,但味道大有不同。鳟鱼用好的酱和酒去烧的话,齿舌留香。但是真鳟什么作料都不要,干烤最奸吃。” 
  把外套丢在一边,我把椅子拖到桌子旁边,正准备大啖一番时,彻尔尼开口了。 
  “鱼类学者大人,我觉得您应该有一点危机意识。 
  我想送这条鱼来的,就是刚才擦身而过的那个男人。” 
  “你是说,他很快就会来向我要账?” 
  “我是说,看到了斯威登男爵的死法,来路不明的食物最好不要随便放进嘴里。” 
  “房东养了一只猫。” 
  彻尔尼凝视我良久,好像打拍子般连点了几次头,用手指揉揉眼睛。 
  “好主意,不过那是您的工作。” 
  “我知道。” 
  我用手指掐了一块真鳟的肉,下楼到厨房。途中经过一个小回廊,墙壁上涂了许多画。 
  “这是房东的作品吗?” 
  “嗯,这是他的嗜好。” 
  “这只熊,颜色真花。” 
  “当然,是用那只猫当模特儿画的。” 
  各斯提不见踪影。我小心翼翼的走出回廊,避免踩到满地的绘图工具、水罐之类的东西。那只花猫慵懒的躺在窗边,看到我们,拖着一身长毛走了过来。 
  “来吧,约瑟夫,服毒的时间到了。” 
  “它的名字和前皇帝一样。” 
  “它是在约瑟夫二世驾崩那年出生的。” 
  “不可能吧,那是十九年前耶。真的吗?” 
  “我怎么知道?他出生的时候我又没在场观礼。” 
  约瑟夫把我们丢给它的烤鱼拖到一个角落,在木箱子旁大吃起来。 
  “看来好像没有毒。” 
  “不是每一种毒吃进去都会立刻发作啊。” 
  观察了二十分钟左右,我们回到房间。在房门口,我踢到一个法国号盒。 
  放眼看去,一个头发稀疏的男子正坐在我的餐桌前面,努力的切剖着我的真鳟。不知道为什么,法国号手秃头特别多。 
  “啊,老师,打搅了。” 
  “你似乎现在才弄清楚这是我的房间,葛罗哲斯基。那份大餐是为谁准备的,相信你也心里有数吧。” 
  “是啊。不过,吃饭这种事,人越多胃口越好。” 
  他毫不在意的继续用叉子把鱼肉送进嘴里。 
  “你吃了没什么特别感觉吗?” 
  “没有啊。” 
  说不定是这家伙的消化器官异常。神经可能和他一样不太正常的彻尔尼,也忍不住抓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 
  “看来应该可以吃。” 
  “那就好。对了,吹法国号的,你来做什么?” 
  “哎呀,老师,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您不是说我的新乐器来了,您要先睹为快吗?” 
  “这个就是吗?”我打开脚边的盒子,里面放着一只金光闪闪的乐器。 
  “听说金色法国号吹的泛音(overtnes)特别好听……不过,你还真有钱,能买这么高贵的乐器。” 
  “纯金的我当然买不起,这是镀金的。” 
  “镀金?” 
  “只有表面涂了薄薄的一层金,里面是黄铜。光这样,声音就不一样了。” 
  “不过。音阶并没有增加。真可惜,法国号只能发出do、mi、sol二个好听的音。真希望他们别只顾音色,多在音程上下点功夫。” 
  “这可不是我的责任。” 
  葛罗皙斯基突然站了起来,我还以为他要跳窗自杀,原来是发现了我书桌下藏的酒。 
  有一瓶已经被我打开,喝掉了一半。他抓起那瓶酒,拔开木塞。也不管桌上的玻璃杯干不干净,顺手倒满一杯。“有美食怎能没好酒?” 
  我一把将杯子抢过来。 
  “最好还是不要喝酒。这种色不适合配酒。既然在我家吃饭,就得遵照我的品味。” 
  他看着我把酒杯从他身边拿到钢琴上,无可奈何的耸耸肩。继续什么酱汁都不沾。一口接一口把烤鱼送进嘴里。 
  “你吃真鳟很在行嘛。葛罗哲斯基。维也纳人常把这种鱼当鳟鱼。沾一大堆东西吃。” 
  “当然,我是瑞士人。” 
  看得出来,瑞士人在饮食上最讲究的是速度。 
  “这次的曲子很难吹吗?” 
  “您作的曲子没有好吹的,” 
  “我写的时候已经尽量克制了。管乐部分还有很多值得修改的地方。只用泛音,是无法作曲的。我正打算写一个用降E的法国号来演奏B大调的乐曲。” 
  “您确定您的头脑没问题吗?” 
  法国号手满脸苦涩。我看届时他可能真的会考虑换工作。 
  “您还是故我一马。去找别的乐器麻烦吧。您的曲子中法国号用得特别多。却从来不用伸缩喇叭。” 
  “去年的交响乐。结尾不是才用过吗?大体来说,我讨厌那种没办法渐慢的乐器。莫札特到头来也没有把伸缩喇叭用在交响乐里。” 
  “莫札特很讨厌长笛。” 
  “对,因为音程不稳定。不过《魔笛》可是用长笛做主角哦。” 
  彻尔尼的视线扫过我的耳边,直直瞪着钢琴, 
  因为眼神实在太专注。看起来有点呆。我正想开口问他怎么了,话还没出口,头先顺着他的视线扭向钢琴方向。钢琴发出一声不协调的响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偷跑进来的猫咪,掉到键盘上,再从键盘摔到地板上,然后便一动不动的躲在那里。 
  “怎么回事?”葛罗哲斯基用叉子指着地板问。 
  彻尔尼等他回过头来,回答道:“他舔了一口酒。” 
  我原本想笑,但挤不出笑容,反而流露出愤怒的表情,说:“还好你没喝,葛罗哲斯基,快感谢我救了你一命吧。” 
  “您、您是说那酒……” 
  “前些日子从席卡奈达的地下室拿来的。今天趁我不在的时候。有人在里面下了毒。” 
  彻尔尼的表情一点也不输我。也是满脸愤怒。 
  他挑高眉毛,点点头说:“我们一直注意鱼,没想到毒下在酒里。老师,现在情况很清楚了,不管您喜欢不喜欢,敌人已经把目标对准了您,您已经无路可退了。” 
  “你倒是挺幸灾乐祸的嘛。” 
  “我想起刚才在咖啡店前和我们擦身而过的男人是谁了。” 
  “到底是哪里的鱼贩?” 
  “是圣马克斯公墓的掘墓人。” 
  我双手抱头,开始烦恼要怎样才能不让房东发现,偷偷将猫咪的尸体运走。 
  
   2 
  就我所知,很少音乐家是早起型的。一大早,钢琴家手指不灵活,声乐家喉咙不顺畅。 
  他们多半从下午才开始活动,不过,这并不表示他们睡到日上三竽才起床,因为在不需要花费照明费的时间睡觉很不划算。 
  刚作古的海顿大师每天早上六点开始给学生上课。我也沿袭了这个习惯。每天天一亮就起床,这时就算身体还有些慵懒,对做不需要消耗体力的作曲工作并没有影响。 
  今天,我照例在曙光中离开被窝,先坐在窗边读书片刻。我读的是席卡奈达最后的舞台剧本,英雄史诗《炉神贞女》。在工作上,我是不懈怠的。 
  很多人有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认为艺术家的生活不规律,身体也不健康。但我认为,灵感来了才工作的人,基本上没有资格被称为专业。一流的艺术家应该懂得如何规划自己的工作量,并且勤奋的完成预定的工作,生活不会不规律。 
  至于不健燎。那倒是无法否认。我住能说,那是因为比起一般人。艺术家必须长期生活在庞大的压力下所造成的。 
  我一面啃着硬面包,一面看剧本。但丝毫没有作曲的欲望。因为这可能是一件没有机会曝光的工作。 
  这个歌剧短期之内不可能上演,或许等我作古以后会有机会。但我可以确定它不是一个乐谱完成后就能收到作曲费的工作。连充当作曲费订金的多凯酒都被人下了毒。虽然我工作不是单为了赚钱。但也没有清高到花大把时间从事得不到报酬的工作。 
  说起来,我对歌剧一向不太起劲。最近的歌剧为了吸引一般大众,故事多半华丽而粗糙,配乐更是一定要写成意大利式的曲子。否则就难获好评。 
  我习惯把音乐扫作一栋依序堆砌的高层建筑。尝试捕捉它整体的形貌,而歌剧似乎倾向表现横向的发展。我一不留心就会写得很松散。 
  找到各种让自己能接受的借口之后,我把剧本放回桌上。匆忙把最后一口硬面包塞进嘴巴,因为我突然听见敲门声。 
  “您早。贝多芬先生。”赛莲提着一个大竹笼站在门口。 
  “是你呀。和我在一起会倒楣哟。” 
  “我听说了。据说萨利耶里打算阻挠您的演奏会。” 
  赛莲毫不客套的直接走进我房间,碰的将一包东西放在桌上。 
  “我想您一定没什么东西吃。所以带了一些食物来,您刚才在吃什么?” 
  “房东送的干面包。原来是给猫吃的。” 
  “您是说下面那个当律师的房东?一大早就看到他满脸晦气的抱着死猫在哭呢。” 
  她边说边拿出面包、水果、葡萄酒等放在餐桌上。 
  “这个葡萄酒味道虽然不及多凯洒。不过也挺不错的。” 
  看见桌上的脏玻璃杯,赛莲眉头稍蹙。从地上捡起一张五线谱纸撩拭杯子。并说 
  “市面上的葡萄酒为了调味或防腐,不少都添加了石灰、果汁、红草、硫酸盐、水银或硫磺之类的东西,家父曾向葡萄酒商协会抗议过多次,说太不卫生了,但协会老是以家父的话没有根据。一口驳回。” 
  “我想他一定是个擅长品酒的医师。难道他不能以医学来证明他的观点吗?” 
  “还没来得及提出证明就死了。” 
  “真可惜。”我打开钢琴盖,用右手在键盘上随意弹奏送葬的旋律。“对了。你总不是来参加猫儿葬礼的吧。” 
  “当然,我是来传好消息的。我设法找齐了交响乐团员。” 
  不知不觉间,我的左手也爬上键盘,开始替右手伴奏。我一边弹奏一边皱起眉头,斜睨着赛莲。 
  “您最好改掉这种看人的方式,会交不到朋友的。” 
  “是哪些人脑袋秀逗,愿意来弹奏我的曲子?” 
  “弦乐部是一些在咖啡店或酒店弹奏音乐的人,管乐部是从军乐队中找来的。” 
  “军队的人怎么可能违抗宫廷的命令?” 
  “我可没有说是奥地利军队。” 
  “你是说那些可恶加三级的法军吗?” 
  赛莲点头。 
  我简直哭笑不得。交响乐和酒店的余兴音乐及军乐不同,需要的训练也不一样。把会弹奏乐器的人集合在一起,并不表示就能组成一个交响乐团。 
  “这次我就认了。只要他们肯来练习,我就尽力而为吧,离公演只剩几天了。” 
  “对,就是这样。别再愁眉不展,像这样眼中闪着希望,多好。今天的练习怎么样?” 
  “暂停。你呢?《魔笛》打不打算演了?” 
  “很可惜,好像决定不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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