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阴阳寮-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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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啷——”利剑出鞘,霍义桐指着保成的咽喉,眼中尽是杀气。
保成一动也不动,静静地站着,镇定自若。夜风拂过衣角,尚有些凉意钻入袖口,月亮却将脸悄悄掩在云彩后面。他嘴角滑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快得根本没人看的清,慢悠悠地开口:“陈前辈还没把故事说完吧,唔,额娘拒绝之后得情景和现在一样对吧。”
“是。”陈家豪艰难地吐出字来,仿佛是一场梦魇,“她单手执剑,将我带来的兄弟全杀了!”一干二净,速度之快令当时的他和才十岁的霍义桐根本没时间反应,从此之后,霍义桐向他苦求剑法,日日练习,发誓要超过她。
话音刚落,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几十柄剑直刺向保成。保成脖子向后微仰,身形一晃,右手扇柄在一把剑上轻轻一撑,竟已遁出了包围圈。此时圈内收住,依旧向前刺去,陈霍两人忙运功格挡,才化去不少冲力。
月亮渐渐探出头来,竹影斑驳,风移影动,犹如星灿银光般的月光洒在保成身上,打出一层朦胧的阴影,他面色如常,温润如玉,却又有宛若神祗的气态。他的右手在不经意间,改变了握扇的手势。
如今只有打一场才能解决问题,双方有意,自然无须多加言语。霍义桐率先出剑,众人再度团团包围,刹时寒光森森,令人晃眼,唯独陈家豪一人负手站在一侧,不知在想什么。
保成轻轻合眸,右手旋即扬起,左手一个虚晃,脚下如魅影生风,灵活无比。右手四指向下借力一转,素扇“啪”一声向外展开,顺势划开,这一划已经使右方几人全部倒下。月光下素白的扇面竟有若隐若现的银紫色泓光,像涟漪般一圈圈晕开,扇到之处,皆伏伤数人。他本也无心致人于死地,所以并未多加力量。
而霍义桐自束发之年苦练剑法已有十数年,此时却被对方一把扇子轻松化解杀招,不禁觉得大失脸面,怒从心来,又不愿让多年来如同兄长的师傅陈大哥出手,于是手中长剑清啸一声,连续使出白虹贯日,紫气东来,霄落风雨几招狠厉无情的杀招来。
“执剑之心应当静水流深,否则再强的招式也使不出精粹所在。”保成如同师长般遵遵教导,在竹与竹之间穿梭自如。
“满鞑子!休得多嘴!”一剑砍下,竟硬生生劈开一杆翠竹。保成暗叹一声,眉头微蹙,停止了躲闪,目光深邃,执扇与剑相对。霍义桐见他以小小一柄素扇想以卵击石,不由大笑,抡起全力劈下。只听得如金玉相击之声,直震得他虎口又麻又痛,而那扇子却完好如初。
保成笑道:“想毁此扇?世上无人!”这柄扇子是额娘在他五岁时赠与的,他自然珍重非常,常年使用令他的手劲愈发灵巧娴熟。再度展扇上前,本来也就没有致之死地的念头,故扇到之处只是险险地划上一道道浅浅的伤口。不出一盏茶的时间,霍义桐身上的衣服已经缕缕散开,手臂上满是血痕,而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伤痕。
在一旁的陈家豪早已分辨出优劣,霍义桐哪怕再练上一百年也永远敌不过保成,仅凭保成的身法便可见冰山一角,自己也是望尘莫及的。他不禁叹息,到底是冰伊的儿子啊。摇了摇头,身形一晃,长剑出鞘,借一个巧劲抵住了霍义桐的进攻。
“陈……陈大哥?!”被逼得双目充满血丝的霍义桐惊愕地看向他。
“你自幼跟我习剑,虽平日以兄弟相称,但总是有师徒之情。”陈家豪道,“难道我教你这么多东西竟没看出你根本就无胜算麽?”
一语惊醒梦中人,霍义桐的手无力地垂下,长剑脱手滑落在地,双眸不甘心地盯着白衣如雪的保成,沙哑着嗓子痛诉他的不情愿:“为什么?!为什么?!只留下我一个为家人报仇,我这二十多年来苦练剑术,她敌不过就算了,为什么连他都……”话语间已然哽咽。
无奈地摇了摇头,保成道:“就是因为心中恨意缠绕于剑法中才无法精进,我额娘说过,如果心魔占据了意志,那么这人也如同行尸走肉了。”
陈家豪神色黯然,低低道:“这的确是他会说的话啊。”
“我并不是不知道你的事情,而且皇阿玛也已经下旨平反了。更何况我从来就没有满汉分疏之念,在我眼中,无论是满汉还是滇南百越,皆是一个民族罢了。”保成抬眼坚定地说,“中华民族!”在场众人闻言皆是一惊,想不到满人太子竟有此言论。
保成不待他们说话,抱拳道,“多谢陈前辈带我来此地,我也该走了,否则再过一会儿皇阿玛就要过来了,前辈还是尽早离开才是。”
霍义桐瞪大了眼睛:“难道你不让老鞑……满人皇帝抓我们?”现在地上一片伤员,正是抓他们的好时机。
保成展扇轻笑:“我似乎没有理由抓你们吧。”说着,就气定神闲地大步向竹岗下走去。
陈家豪扶起他,叹道:“别多疑了,这正是她的行事风格啊。”
杨柳岸,晓风残月
为了给他们足够的时间离开,保成一出他们的视线范围就用身法快速地赶了几里路,遥遥看见远处有大队人马的扬尘飞蹄,便停下来,不紧不慢地继续向前晃悠悠地散着步。
“太子殿下!”前哨侍卫眼尖地发现了保成,一方面派人向后面的皇舆传信,一方面领着几人策马前去接应。康熙一闻传报,忙不迭地去马上前,从头到尾细细地打量了番保成,只见他白衣胜雪,丝毫没有污泥血迹,面色也镇定如常,方才安下心来,又问道:“抓你的那些反贼呢?”
“陈家豪只是带儿臣到这儿回忆了下额娘的往事,然后就让儿臣走了。”保成回头望着漫长的山路,“儿臣从山岗上走过来怕也有一个多时辰了,想必他们都逃走了。”
康熙看着儿子怀念的神色,想来他已经知道冰伊的一些事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板起脸来训斥道:“你胆子还真是大!一点也不顾忌皇储身份,竟以身作饵,让老四和晓君先逃出去。若不是九门提督恰好在那条街上巡逻,老四带着皇子玉佩,否则你们三个小命都不保了!”
保成只得点头称是,康熙本也没多少心思责备他,放下口气道:“赶紧回去给太医瞧瞧吧。”说着就让李德全扶保成上了皇舆。
由于此时,三人被禁足三日,一起待在书房里抄书。对此受益匪浅的大概就是苏晓菲了,她那手破字已经升级到能够毫不费力看清的程度了。含笑看着胤禛颇有兄长风范地教苏晓菲习字,保成脑里却思考着另一件事。
仅凭发穗的质地看出身份是不可能的,除非有人提前知道了他们回来临风茶馆,那么说临风茶馆的一切都是事先布置好的局。他眉头一跳,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影卫,那个影卫异常蹊跷。从一见到这人开始他就隐隐有些不安,所以在给他食物袋子的同时偷偷在他身上洒了七里香,回来后自己也暗地调查过,竟惊讶地发现他所形容的这个影卫已经在一年前失踪了,看来现在应该是去找出这个“影卫”的时候了。
七里香的香气只有施法者和低等杂灵闻得出,这反而能瞒过高等术师及其灵式,更何况宫中的小杂灵真是多得满天飞啊。保成像是感叹似的看着繁星满天,戴着隐身符站在屋顶上,享受着别样的夜风。
不一会儿,几只杂灵就蹦达着上来了:“小子!我们效率高吧!”
“是啊,是啊。”保成苦笑道,“我都看了两个时辰的月亮了。”
“啧啧,真是没定性的年青人哪!”一只杂鬼摇了摇头,像是在叹息时代变迁,“那个有香味的家伙早就死啦,幸亏香味渗进骨头里……”
“死了?”保成一愣,有些出乎意料。不过想来也是,失踪一年的人不是死了就是逃走了。
“是啊!肉都没了,只剩白骨啦。”杂鬼抬起头努了努嘴,“就在郊外西北方向的河堤附近。”
“不是河堤附近,是河堤过去几里地的乱葬岗!”一只蝙蝠插嘴,它素来以声波定位,识路自然精确,“而且从气息来说,这家伙死了快有一年了。”
“?!”保成意识到不对劲,“你们带我去看看!”
惨白的骨殖,微微有些发绿的色质,渗入骨内的七里香气味,可以使他确认这的确是那个“影卫”的骨骼。可是怎么看都是死了足有一年的骨质结构,怎么会在几天前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自己也没感觉到对方死腐的气息。
保成有些头痛的叹口气,他第一反应就是茅山道士的看家本领——养尸,可是养尸的死腐气息极为浓重,而且也不会是一副骨架,基本上都是那种因为尸变而肿胀不堪的发青尸体。但如果是滇南的傀儡术,自己应该比操纵者更有经验才是,至少自己现在的身体就是傀儡躯干。眼见天色将明,他只得放下思考,尽快赶回宫去。
连续几天来的睡眠不足使保成不得不使出杀手锏——装病。太医也是个明白人,只说是感染虚寒,需要静养,煎的药里满是梨膏,甘草,薄荷。保成舒坦的睡了半天,直把睡眠都补了回来,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光景。
正对着床帐子发呆,忽听得外面有人声,像是在争辩什么。他敢肯定不是毓庆宫的人,睡下之前就吩咐过小桂子不让任何人打搅。太子妃早上就带着大阿哥新送来的两个侍妾去皇太后那儿帮忙抄佛经去了,估计这两个侍妾回来后准被佛经搅和成一团浆糊。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紧接着一个小人影跑进来:“太子哥哥!”后面小桂子一脸不知所措地跟着。保成半支起身子,笑道:“九妹妹怎么有兴致来毓庆宫了?”
苏晓菲原本只是想过来问问太子能不能求康熙再批准让她出宫玩,但硬闯进门后,鼻血都要飙出来了。这是绝对的美男午起图啊!松垮的白色衣服敞开着领口,露出锁骨,可以看见若隐若现的精壮胸肌和细腻光洁的皮肤,还有那慵懒而又高贵的神情和姿态,可攻可受啊!
她身后的小桂子惶恐之极:“太子爷……奴才……”
“不妨事,你先下去吧。”保成注意到苏晓菲同学的口水样,一排黑线挂下,慢斯条理地理好了衣襟。
苏晓菲这才回过神来,脸有些热,也不好意思再提出宫的事,只得说:“听说太子哥哥今天生病没上早课,所以我过来看看……呵呵……”
“难为九妹妹这么惦记我,只是偶感风寒罢了,没什么大碍。”保成倚靠在床上,心想苏晓菲你过来八九不离十是为了再次出宫的事。
这时外面又有一阵人声,随后听见一个女子娴雅地询问小桂子:“殿下好些了麽?”
小桂子恭声道:“回妃宫娘娘的话,太子爷已经好些了,九格格正在里头说话呢。”
苏晓菲忙推开门向外笑道:“既然嫂子回来了,晓君也不打搅了,嫂子要好好照顾太子哥哥哦!”说着就一溜烟跑了。
保成耸了耸肩,披衣下床,太子妃忙进去服侍他穿衣。
望紫殿花开,梦醒依然
保成整理完毕后和太子妃出门一看,那两个侍妾还站在外面,略带羞涩地期盼地看向他。只是这晚春天气已经渐渐转热,而皇太后的佛堂常年焚檀香,闷热之极,一天折腾下来,脸上的浓妆已经化的不成样子了。太子妃早深诣此中奥妙,次次都素面前往。
保成微笑着向她道:“小蕊,过会儿一起吃晚酒点心吧。”
闺名瓜尔佳&;#8226;石蕊的太子妃会心一笑道:“妾身明白,今日新进了几样鲜果,殿下不妨随妾身前去瞧瞧。”保成欣然点头,两人就这么说笑着走开,仿佛压根没看见两个侍妾。
妃宫殿的小厨房就数素食做的最好,保成和石蕊用完膳后屏退众人,静静地对坐着喝茶,石蕊抬头看着保成,欲言又止,终于幽幽道:“今日研读佛经,见佛禅有云,弱水三千,独取一瓢。”
保成手微微一颤,望着她,抱歉地合上眸:“对不起。”此时此刻,又岂是这三个字可以完结一切的?
石蕊黯然道:“殿下何须言谦,殿下对妾身已是仁至义尽,无微不至了。”送来的这么多侍妾,他一眼都没瞧过,去年有侍妾在食中下药,他竟自己在书房以冷水浸身,她真不知说什么才好,是傻还是痴呢?母亲常说妻子要懂得忍让,所以母亲忍让父亲娶进多房小妾。而进宫后,在这个她最该忍让的地方,却见识到了独取一瓢的坚持。
“这就算仁至义尽,无微不至吗?”保成摇头道,“本就是我对不起你才对。”
她已泪水盈盈,涕然道:“难道殿下那一瓢水无丝毫容妾身之处吗?”她真的有些羡慕和嫉妒,心中很想见识下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让高高在上的皇储之君坚定不移地为其牵肠挂肚。
保成起身,踱到窗前,晚春的紫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