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傲霜-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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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傲霜抱拳一拱,道:“在下多谢。”
宋先先道:“腾于九霄谓之龙,潜于江海谓之蛟,困于山泽谓之蛇。三物本同种,只因际遇不同,因而贵贱立分。江湖多变,人心更多变,成龙、成蛇只在一念之间,尊驾不可不慎。”
这话听得秋傲霜大大地一愣。
宋先生抱拳一拱,道:“请恕老朽直言,这就别过。预祝尊驾鹏程万里。”
说罢,转身离去。
秋傲霜本想留下对方,多请教几句,由于他那份傲气所使然,冲到唇间的话声,重又咽了回去。木然而立,一直等那宋先生的踪影不见,这才回过神来。
抬头看一看天色,已经大放光明了。
秋傲霜回房叫醒了江秋露和凤吟,梳洗一番,又进了朝食,这才结清了房饭钱,来到江浦镇的东头上。
朱星寒早巳在那儿等候,走过来拱一拱手,道:“秋兄来得好早。”
镇头上有一个茶棚子,秋傲霜抬手一指,道:“朱兄!你我到茶棚子里说话。”
朱星寒眉尖一皱,道:“马已备鞍,何不趁晨间凉爽多赶一些路?”
秋傲霜道:“还得麻烦朱兄办一桩小事。”
说着,自顾自地走进了茶棚。
朱星寒只得跟了进去,不待落座,就放低了声音问道:“秋兄有何事要在下去办?”
秋傲霜:“杜府对面有一家裱画店,店东自称姓宋,约莫五十来岁,朱兄可识得此人?”
朱星寒摇摇头,道:“还不曾听说过。”
秋傲霜道:“此人不但胸罗万机,而且武功奇佳,自然是一武林高手,据说他和金老大互有往还。所以小弟想请朱兄此刻去见见金老大,看看他是否知道那位宋先生的来历。”
朱星寒道:“十分重要么?”
秋傲霜道:“与你我之行颇有关系。”
朱星寒一点头,道:“好!在下这就前去。”
秋傲霜道:“多久可回?”
朱星寒道,“顿饭工夫。”
秋傲霜道:“小弟在此等候。”
朱星寒去后,秋傲霜挥手示意,教江秋露和风吟坐到另外一张桌子上去。她二人虽不明白原因何在,却也照着作了。
这时,茶棚内别无客人,茶棚主人自然也不会感到奇怪,桌子空着,客人喜欢一个人坐一张,也无所谓。
丽日已升起三丈,过往的客人也逐渐多了。茶棚内也进来了不少歇脚的客人。
突然,一个身佩柳叶单刀,疾服劲装的大汉匆匆走了进来。
一进门,那个大汉就以炯炯有神的目光四下一打量,然后直趋秋傲霜的座前,一抱拳,道:“告罪,在下搭个座。”
秋傲霜随意地一摆手,道:“请便!”
待茶送上,那大汉以小指头蘸着茶水,在桌上点了三点,先亮出了江湖规矩,然后低声说道:“在下黄河八杰老二,‘单鳍梭鱼’莫飞,有一句话要禀告秋副宫主。”
秋傲霜知道对方借故搭座并非寻常,却料不到对方是黄河八杰之一,更想不到对方一开口就单刀直入,而且语气还如此恭敬。
愣了一愣,含笑道:“幸会!”
莫飞道:“黄河八杰一向以黄河水域为界,甚少逾越,此番远涉金陵,别有缘故。昨夜误凿秋副宫主座船,诚属意外。八杰之首勾老大特嘱在下前来告罪,八杰兄弟今日即离金陵,并决定五年之内不离黄河水域,以表最深歉意。”
这又是一个大大的意外,秋傲霜心中大动,口中淡淡说道:“勾老大何必将此小事看得如此慎重?”
莫飞道:“听秋副宫主如此说,使在下放心不少。‘擎天宫’设在开封,黄河水域近在咫尺,八杰兄弟作出如此轻率冒犯之事,诚屈遗憾,倘蒙秋副宫主原宥,感戴不尽。”
秋傲霜道:“请转告勾老大,这件小事不必挂怀。承他看得起,秋某改日还要面谢。昨夜之事,想必是一件误会。”
莫飞点点头,道:“的确是一件误会。”
秋傲霜道:“请问这误会从何而起?”
莫飞神情一愣,呐呐道:“这……这……”
秋傲霜接道:“想必是受人之惑。”
莫飞道:“八杰兄弟在黄河水域小有威名,俱非三尽小童,怎能说是为人所惑?总之,此事该当八杰兄弟自己负责,秋副宫主既已原有,尚祈不要追问下去。”
难怪勾腾要派他前采作说客,原来还十分能言善道。
秋傲霜自然不便追问,只得转变话题问道:“如何知道秋某停脚此处?”
莫飞道:“勾老大清晨就去向水帮金老大告罪,现在尚停留在金老大处。经金老大指点,故而在下才赶到此处来。”
秋傲霜沉吟不语,却见朱星寒快步走进了茶棚,面上神色凝重。
莫飞站起来一拱手,道:“八杰兄弟立刻就要离此,在下不便久留,别过。”转身离去。
秋傲霜因见朱星寒面色有异,而且和莫飞也无话可说,也就未加挽留,听其离去。
朱星寒落座之后,低声问道:“那人是谁?”
秋傲霜道:“黄河八杰老二,‘单鳍梭鱼’莫飞。”
朱星寒道:“他来作甚?”
秋傲霜道:“昨夜八杰兄弟在江心凿我座船未果,今日前来表示歉意。说八杰兄弟五年之内不离黄河水域,以为自省。此中玄机,真是教人猜想不透……”
放低了声音接道:“朱兄打听的事情如何?”
朱星寒眉尖一蹙,道:“金老大也不知道那位宋先生是什么来路。”
秋傲霜道:“宋先生却说他与金老大互有往还,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朱星寒道:“据金老大说,在今晨之前,他从未见过此人。”
秋傲霜道:“这却奇了!既不知其来历,金老大怎能将小弟落脚之处轻泄于他?”
朱星寒轻叹了一声,道:“说来惭愧,金老大是被逼迫说出来的。”
秋傲霜双眉一挑,道:“这话未免有些骇人听闻了。堂堂‘水帮’老大……”
朱星寒接口说:“此乃千真万确之事,金老大目下还卧床养伤。”
傲霜道:“伤在何处?”
朱星寒道:“那宋先生一出手之间,金老大遍体上下,竟有七大穴道受制,原先金老大抵死不说秋兄行踪,那宋先生竟然来了一招分筋错骨的狠手。”
秋傲霜道:“一个人扯受痛苦是有限度的,金老大不得不说了。”
朱星寒道:“秋兄猜错了,金老大从言行间观察那位宋先生并无恶意,才说出了秋兄的行踪。”
秋傲霜喃喃道:“他的确没有恶意。”
朱星寒道:“他说了些什么?”
秋傲霜道:“据他说,你我此番行程已有别人知晓,说什么江湖多烽烟,要多加小心。”
朱星寒神情一愣,长长地吸了一口冷气,未再接话。
秋傲霜却豪爽地笑道:“朱兄倒不必将宋先生这番话放在心上,江湖处处有烽烟,那是必然的事,又何必要他来提醒。朱兄!你我趁清晨天气凉爽,就此登程吧!”
朱星寒神色一振,欣然道:“好啊!我先去吩咐备马。”
秋傲霜一拱手,道:“有劳……”
向隔座的江秋露与凤吟挥了挥手,道:“上路了。”
三人起身离座,跟在朱星寒的身后,走出了这家茶棚,此刻的天色约莫辰未光景,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青泉!金陵到徐州府中途的一大重镇。
王九赌坊!青泉镇上最热闹的去处。
虽名为赌坊,玩艺儿却很多。王九收罗了不少高手,这儿不但辨得出一百零八碗的大汉全席,而且还备得有南不输秦淮,北不弱燕京的娼优。是以,王九赌坊算得上是大有名气的销金窟。
过往的豪客多的是,单只一点,身无银子,切莫往里闯。
掌灯时分!王九赌坊里好不热闹。这边厢房里在喝么呼六,那边厢房里在猜拳行令。叮当琴韵伴着歌声袅袅穿堂越户地飘到街心。过路豪客若不进来见识见识,那准是人间第一号大笨瓜。
在西厢房旁厅里正有一场牌九在那儿杀来砍去,入局的一共有六个人,桌面上放满了银票。
推庄的是一个年约二十几许的年轻小伙子,生得粉面朱唇,那模样儿比起姑娘家还俊,只是面皮白得过了头,有些阴惨惨的味道。
他的手风似乎很顺,连连吃通,面前的银票堆得很厚。但他的神情间却没有兴高采烈的模样。没话说,是一个很老练的赌徒。
他将骨牌砌好,开了门,正待掷出手掌心里的两位骰子,突然一个浓眉大眼的精壮汉子来到了他的身边,悄声说道:“白爷!歇歇吧!小的有话禀告。”
年纪轻轻,竟然称他一声白爷,看来这小少年还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那玉面红唇的少年两道剑眉一挑,未开口说话,赌桌上已有人冲着那精壮汉子说道:“兄弟!别来这套过门。你家主人‘玉面煞星’白云飘在江湖上名号叮当响,又不是没见过银子?何必来这一手?分明是教你家主人乘胜收手嘛!”
那精壮汉子陪笑道:“柳爷别说笑,真是有事。”
旁边有人说道:“那就散了吧!也到了吃饭的时候啦!”
那个姓柳的呵呵笑道:“白兄弟!算你人缘好,这上万两银子你是赢定啦!”
名叫白云飘的玉面少年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此刻,也只是冲着那姓柳的露齿一笑,然后收起桌上的一大叠银票,向外走去。
那报信的精壮汉子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旁厅之外,是花木扶疏的庭园。白云飘来到僻静处,冷声问道:“吴霸!有消息了么?”
名叫吴霸的精壮汉子道:“他们到了。”
言来神色凝重,所说的他们,想必是极为重要的人物。
白云飘却丝毫不表惊奇,语气沉静地问道:“到了多久?”
吴霸道:“不多一会儿。”
白云飘道:“落脚何处?”
吴霸道:“镇东的‘富贵居’,二男二女,要了三间上房。”
白云飘沉吟了一阵,道:“暗暗盯上,别动声色,去召唤‘富贵居’的向掌柜到这儿来,我在王掌柜的屋子里等他。”
吴霸连声应是,转身离去。
约莫一盏热茶工夫之后,一个獐头鼠目,行色猥琐的中年男人来到了王九赌坊。
他——正是“富贵居”的掌柜向三。
门口有个大汉向他歪歪嘴,道:“快去!白爷在咱们掌柜的房里等你啦!”
向三似乎对这里很熟,穿堂越户,来到了王九的门口,站在垂帘之外,轻轻地咳了一声。
只听白云飘在屋内说道:“进来吧!”
向三掀帘而进,王九就站在门边,待仙进去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户。
白云飘那张脸子在笑的时候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若不笑,却又教人如履寒冰,禁不住有些心惊胆颤,浑身发毛。
现在,白云飘就是如此,面上阴惨惨地毫无笑容,两道冷芒,直愣愣地盯在向三的脸上。
向三在清泉镇上也算是个混家,有个“黑心鬼”的绰号。可是,当他一见到“玉面煞星”白云飘,无形中却又矮了半截,他哈哈腰,打个躬儿,道:“白爷见召,不知有何教谕?”
论年纪,他比白云飘少说也要多上二十来岁,称呼竟是如此恭敬。
白云飘一翻眼,冷冷道:“向三!买卖好哇!”
向三嘿嘿笑道:“还不是凑合混。”
白云飘探了探身子,道:“傍晚时分,可有什么生客到店?”
向三微微一愣,旋即答道:“倒有四个,二男二女,四匹好马……”
白云飘接道:“他们的姓名登上号簿了么?”
向三点点头,道:“登上了,男的一个名叫朱星寒,一个叫秋傲霜……”
白云飘一挥手,道:“行了!我认识他们,有朋友打过招呼,得好好照拂他们。”
向三忙不迭地应道:“我立刻回去吩咐,格外殷勤侍候。”
白云飘脸色一沉,道:“用不着那么费事……”
话声顿住,从怀中摸出一个绿色的瓷瓶往桌上一放,接道:“这个给你。”
向三拿起瓷瓶一瞧,神色微变,凝声说:“白爷!这是迷……”
他的话未说完,白云飘就一摆手,道:“少费话!好好去侍候那几位贵客。”
向三道:“白爷要我将这玩艺儿下在酒菜茶食之中么?”
白云飘冷笑道:“难道我还教你下在洗澡水里不成?混球!”
一见白云飘说话上了火,向三两腿直发抖。
尽管他对这位“玉面煞星”畏如蛇蝎,仍然壮着胆说:“按理说,白爷的吩咐我是不敢违抗。不过,这桩差事……”
白云飘道:“怎么样?”
向三吸进一口气,猛力一摇头,道:“没法办!”
白云飘道:“向三!你若是往日不曾干过这档子事,我也就不找你啦,你倒说说看,为啥没法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