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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6章

枭臣-第5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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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归政到崇州也有两天了,却没有注意到这些细处。
    听着外面有甲片响动,探头看去,却是林缚与两名侍卫走来院子里,元归政与其子元锦生站起来,走到廊檐相迎。
    “赶巧在前厅议事,让侯爷久候了,”林缚站在庭院里拱手而礼,又问陈花脸,“可曾给侯爷备好茶伺候着……”
    “可不敢怠慢,刚劳烦小兰姑娘去沏茶,大人您就来了。”陈花脸说道。
    这处书房实际与宋佳在东衙旁独居的小院相通,林缚在崇州里,也总是由宋佳帮着处置公函,书房平日里也由宋佳院里的人帮着打理。
    “崇州拜访太后,未曾知会林侯爷一声,甚为失礼;本打算明日回江宁的,遂今夜赶过来拜望一下故人。”元归政说道。
    “好说,好说……”林缚笑道,似乎对元归政不告而来崇州,毫不介意。
    适才偏厅里,有人对元归政已来崇州而军情司毫无察觉,颇为不满,但林缚不以为意。
    军情司的存在,林缚是要将其作为参谋机构使用,重在军事,而非特务机构用于监视地方;军情司主要培养的是有战术战略思维的武官跟参谋人员,而非特务人员。
    军情司虽然下设特勤室,但人员及资源的投入都很有限,而且主要用在对浙闽及燕胡控制区域的情报搜集;军司控握江宁的形势变化,主要依赖于孙文炳等人,而崇州这边对梁太后与海陵王元鉴海的起居,也非严密监视——元归政真要隐踪匿迹潜来崇州与梁太后见面,崇州这边无法知晓,也正常得很。
    林缚请元归政、元锦生到书房坐下,说道:“苏湄到崇州后,开了间茶楼,时常惦记着侯爷的恩情,要不是天色已晚,我倒想请侯爷与锦生兄到苏湄的茶楼里一坐,叙一叙旧情……”
    “那就不叨扰了,以后还要来崇州拜见林侯爷跟苏湄姑娘的机会……”元归政说道。
    曾几何时,元归政将苏湄当成最重要的一枚棋,而这枚棋子如今已不是元归政能掌握——江宁辖下,林缚兵权最重,林续文、黄锦年等人皆附淮东,即使他此时将苏门案捅出来,朝廷也只会息事宁人,不敢触怒淮东;而淮东与江宁早就是貌合神离,也不差拿苏门案出来挑拨离间。
    前些日子,江宁有官员上折子请梁太后还朝,林缚心想元归政潜来崇州,大概是为这事。不过元归政不说,他也耐着性子不提,闲言碎语,问道:“侯爷此来崇州,藩公怎么没有相随?”
    林缚在江宁见过元归政几面,藩鼎都相陪左右,这次独不见他。
    “谢朝忠将藩楼买了去,藩鼎得了一场急病,卧床不起,不然也会来崇州拜见故人的。”元归政说道。
    “哦,藩楼都易主了?”林缚想起藩楼旧日风光,颇为感慨,问道,“是几时的事情?”
    “就上个月。”元归政回道,话语间有些许苍凉。
    藩楼表面上是藩家的产业,实际代表永昌侯爷在江宁城里的荣光。
    拥立鲁王之事,元归政也有份参与,虽说事后永兴帝没有追究诸人的罪责,将拥立之事轻轻揭去,但随着顾悟尘被迫离开江宁、鲁王降爵改封海陵王,永昌侯府在江宁也注定要衰败。以往永昌侯府的座上宾客,如今唯恐跟元归政牵上关系,给新帝猜疑。
    永昌侯府一旦失势,所辖庞大产业,自然沦为江宁新崛起的权贵争逐分食的对象——谢朝忠买下日进斗金的藩楼,大概没有花多少银子吧?藩鼎得了急病、卧床不起,大概是气坏了吧?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永昌侯府及藩家能得今日之报,也是罪有应得——元归政或许能去投奔梁氏,但此时燕胡大军在东线狼奔豕突,梁氏也自身难保。
    林缚轻笑道:“谢朝忠圣眷正隆,没想到还有心经营酒楼,藩公操劳一生,歇下来也好。”
    元归政窥着林缚的脸色,他也晓得永昌侯爷既然与淮东有几分交情,也由于拥立之事彻底葬送,更何况林缚与藩鼎父子夙怨也深,没指望林缚会同情他们藩楼给谢朝忠豪取强夺;他想看到的,是林缚对谢朝忠的态度:林缚与淮东军还想更进一步,谢朝忠与御营军注定就是个障碍——很可惜,在林缚眼里,元归政看不到他对谢朝忠的警惕。
    元归政想想又释然,谢朝忠不过是个暴发户,因为得新帝宠信,才得以执掌御营军而成为当朝权贵,哪里及得上林缚与淮东军一刀一枪的拼杀出去、又经营淮东数年来得根基深厚?
    元归政心里也是感慨万千,想当年林缚在江宁不过是个争强斗狠的小角色,自己何曾看他上眼?而如今事过境迁,轮到自己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的说话——让人感慨这风水转得也太快了些。
    闲言碎语扯了许久,谁也不往正题上扯。
    元归政、元锦生起身告辞之际,林缚才假装募然想起似的问道:“我多日来在浙东领兵打仗,已有好些日子未向太后请安;侯爷刚从太后那里过来,太后的病情可曾好些?”
    元归政心里一笑:林缚将太后及海陵王监押在崇州居住,就未曾再露出面,跟他出不出浙东领兵打仗有什么关系?
    元归政说道:“精神只是稍好些,但吹风就头疼,请御医再开两副药许是能见好转……”
    林缚袖手身后,沉吟道:“崇州也有好医师,我明日去给太后请安,让崇州的医师也替太后诊治一二,就怕不合规矩……”
    “林侯爷心念着太后的病情,有什么合不合规矩的……”元归政说道,说定林缚明日去给太后请安之事,他与其子元锦生就告辞离去。
    林缚返回内院,赶着宋佳从北麓回来。
    “听说永昌侯刚过来?”宋佳问道。
    “打了半天哑谜,无趣得很……”林缚说道。
    宋佳推测道:“梁氏没有胆量跟燕胡去拼死一战,不放弃平原、济南,担心全军殁于黄河两岸,但一旦放弃平原、济南,又成了丧家之犬——临淄失陷后,梁家的情势更是窘迫。元归政恰好在崇州,梁太后或许是驱使他来试探这边的态度?”
    梁家要是放弃济南往南撤,就挨着两淮——梁家失去济南、平原,已难独立,非要得到江宁或淮东的支援,才能在鲁西南站稳脚——以往梁家还不那么急切,临淄失陷,济南、平原的侧翼都暴露在燕胡兵马的攻击范围之内,当前的形势对梁家来说,也是生死存亡。
    “淮东该如何应对?”林缚喃喃自问。
    “不管怎么说,淮东都应该坚定的要求梁家派兵去援阳信,不然夫人心里不会好受。”宋佳轻声说道。
    不管希望多渺茫,梁家都是解阳信之围的最后依仗。要是淮东支持梁家南撤,无疑是彻底的放弃阳信,这在情感上很难让顾君薰接受。
    林缚蹙着眉头,宋佳又说道:“梁家父子面对胡虏连一战都不敢打,便是任他们撤到鲁西南,又岂能依仗他们吗?那老妖婆,要想还朝去江宁,由着她去也好……”
    “也对,”林缚听宋佳这么说,心里的迟疑便少了一些,牵过她的手,拉到身前,笑道,“你真是我的女良谋……”
    “我当真只有这点作用?”宋佳嫣然而问,转念又想这话有歧义,脸微红,推着林缚的身子说道,“四位夫人可以都巴望着你过去,我过去传话,她们可要将我吃下去似的……”
    “胡说八道,怎么是四位夫人?”林缚笑骂道。
    “我可还没有将茶楼那位跟六夫人算进去呢,”宋佳取笑他道,帮他撑开雨伞,推着他往外走,又说道,“你快过去……我也好久未见明月了。当年我跟奢飞虎说要将明月许给你,给哧之一笑,后听他开玩笑说过要将明月许给秦子檀——秦子檀倒也能吸引女人的心思,明月嘴里不说,多少存了个心思,谁能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秦子檀竟是悬梁而死……”说到这里,宋佳便不再说什么,唤陈花脸等侍卫进来,护卫林缚去北麓精舍与顾君薰她们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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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没落王族
    崇州旧城于崇观十年毁于战火,林缚入主崇州后,在紫琅山东北麓另筑新城。
    无法复耕的旧城荒废了两年,后南迁民众大增,旧城成了一处安置南迁民众的场所。
    淮东也没有太多的钱去翻修旧城,只是在原址上修修补补,跟整饬一新的新城比起来,旧城就如贫民窟,拥挤脏乱不堪。
    去年鲁王改封海陵王就藩崇州,江宁才拨了两千两银子,用于建藩——崇州土地本来就很紧张,五千两银子根本就建造不了一座堂皇富丽的王府出来。林缚索xìng从旧城圈了一处废宅子稍稍整修过,就拨来用作海陵王府。
    其后,林缚又在旧城设了巡检司,才有心正式整修旧城。
    将杂乱拥挤的民众迁往别地安置,重新修筑了城道,将枯死的老树挖起,从城外移植了许多新柳来,也逐步的翻修给烧毁的屋舍,补砖换瓦,这旧城才逐渐恢复了旧观。
    新城利于航运,舟船往来便捷,但就崇州县而言,旧城处于县境中心,为四乡八亭交衢之所。新城离旧城还有近二十里地,当世县民进城赶集多靠脚走或坐车牛,二十里地就要多走上小半天,旧城一恢复旧观,就聚集了许多商旅,焕发生机,成为崇城北一处颇重要的镇埠。
    海陵王府占去旧城的东北角,看上去很大,主要还是崇州旧城过于狭小、城内都不足两百五十步见方的缘故。
    海陵王府认真数起来,也才十二三进院子而已,甚至比不上地方上稍有些权势的豪绅富户。只是十数进院子,淮东军司也仅是派人草草的修缮了一番,勉强能住人就袖手不管别的事情,实际上简陋破落得很。
    褪毛的凤凰不如鸡,海陵王元鉴海及梁太后虽说享受够华屋豪宅,但就藩之事,归朝廷宗人府管辖,他们也不能对淮东军司提出更高的要求。
    再加上梁太后与海陵王从燕京逃出来,随身也没有多少财物,之后就直接从青州随林缚前来崇州定居——除了永昌侯府接济了些银子,便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日子过得十分的窘迫。
    再者寄人篱下、人心难定,惶惶不定,也没有心思收拾住所——海陵王府虽占了旧城一角,却没有王府的气势,像是一户曾经富贵的破落人家。
    林缚昨夜临时决定过去向梁太后请安,元归政、元锦生父子刚回来,旧城这边就多出许多步骑,沿街加强戒管;这天亮之后,更是有一队shì卫直接进入王府。
    看着淮东军司的shì卫不由分说的穿堂过户,还在院墙四角上设了望哨,左贵堂气得够呛,满腹牢sāo,抱怨道:“他一个狗屁不是的淮东侯,倒是摆起万金贵体的姿态来——要是怀疑这府里藏刺客来了,谁乐意伺候谁伺候去!”便要托病躲回屋里去。
    苗硕拉住他道:“寄人篱下,忍一时便过去了!你我都躲起来,谁还来给太后、王爷撑场面?”压低声音说道,“能指望高强那条狗吗?”
    苗硕本是虞东宫庄管事太监,虞东撤庄置县,苗硕便本可以返乡养老,他最终还是选择到海陵来伺候梁氏,还将从虞东好不容易带出来的那点儿sī房银子拿出来供王府日常开销,也算是难得的忠心——他与左贵堂两人一起照应起王府上下的起居。
    淮东在旧城设了巡检司,驻有一哨甲卒,除了兼顾王府外的守卫工作外,倒是不管王府内部的事务——王府内部事务,真正掌权的不是苗硕,也不是左贵堂,更不是海陵王或梁太后,而是在海陵王就藩崇州之后,江宁派来的王府长史高强。
    这shì卫来得倒早,林缚却是在日上高梢之后,才姗姗来迟。
    给一队骑卒簇拥着,林缚策马而来,到王府前翻身下马,看到王府长史高强及苗硕、左贵堂在府门外相候,未见元归政父子的身影,心想他父子二人悄来崇州之事,只怕也瞒过高强。
    高祖立国以来,行藩王长史制,其用意就是用长史约束藩王。到高强这边,长史的权柄自然是更重,几乎王府内每一桩事都要得到他的首许才得行。
    拥立事变后,林缚为得虞东之地,犹豫再三才将海陵王及梁太后一行人到海陵定居,以使他们能暂时避开江宁的政治旋涡。但林缚本人的意愿,并不想让新帝觉得淮东有挟鲁王以自重的嫌疑;江宁向海陵王府派任长史监视元鉴海及梁太后等人的起居,林缚自然不会阻碍。
    只是不想崇州境内有不受淮东军司管辖的武装力量出现,林缚才在旧城设了巡检司,负责王府外围的护卫工作,但对王府内部的事务及守卫一概不管不问。
    高强到崇州赴任时,林缚见过他,对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只晓得他是进士出身,得罪了人,给踢到江宁户部坐了好些年的冷板凳——高强到崇州赴任之后,林缚也听到一些他对王府众人过于刻薄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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