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大秦帝国 第五部 铁血文明-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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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也就是说,华夏正史记载的最早水战,便是知氏三家水淹晋阳。对这次水
战何以决水三次都没有攻破晋阳,王贲的说法是:“晋水太小,晋阳居高,水势
不足以灭国也!”
两则水战预言,也都是直接相关魏国。
第一则,苏代预言攻魏水战。因为辅助燕国权臣子之夺位,苏代苏厉两兄弟
在燕昭王即位之后逃往齐国,一直不敢回燕。后来苏代游历中原经过魏国,被欲
图结好燕国的魏国缉拿,后经齐国周旋,苏代获救。苏代有感于燕昭王对自己的
仇恨,遂对燕昭王写下了长长一卷上书,剖析燕国该当如何在齐、秦两大国之间
谋求最大利益,结论是一句话方略:“厚交秦国,讨伐齐国,正利也!”燕昭王
很是看重苏代这卷上书,立即迎接苏代回到燕国谋划大计。后来,燕国破齐,一
时成为强盛大国。当此之时,秦国邀燕昭王赴咸阳会盟,燕昭王欣然允诺了。苏
代得闻消息,一力劝阻燕昭王赴秦,理由是今日燕国已经成就功业,与秦国不再
是盟友,而是仇敌了。苏代对秦国作为有一句总括:“秦取天下,非行义也,暴
也。”苏代断言:只要秦国想攻灭山东六国,都有取胜战法,燕国不能与秦国走
得太近而使秦国找到发难口实。燕昭王对苏代所说的秦国威慑不甚明了,苏代便
一一陈述了秦国对各国可能采用的灭国手段。说到秦对魏之战,苏代预言了秦军
战法:先攻下河东,占据成皋要塞,封锁魏国河内之地;再以轻舟水师决荥阳河
口,淹没大梁;再决白马津河口,淹没河外平原。苏代将秦军战法概括为:“陆
攻则击河内,水攻则灭大梁!”并且断言,只要秦国公然以这种战法告知魏国,
魏国定然臣服。这是战国名士第一次预言:秦军攻魏,水淹大梁是最大威胁。
第二则,信陵君预言攻魏水战。魏安釐王时期,齐国、楚国曾联军攻魏,秦
国出兵救魏一次。安釐王因此而想与秦国结盟讨伐韩国,收回韩国占据魏国的旧
地。信陵君认定这一邦交方略将铸成大错,为此对安釐王有一卷很长的上书。信
陵君上书堪称战国末世的一部预言书,其所做出的预言有三则,都是惊人的准确
:其一,韩国将亡,魏国岌岌可危;其二,韩亡之后,秦军攻魏必用水战;其三
,魏国失去周韩屏障,祸必由此而生。信陵君上书的宗旨是两个:一则劝安釐王
认清秦国的虎狼之心,二则力主魏国奉行“存韩安魏而利天下”的邦交战略,而
三则预言,则都是在剖析魏国在消失韩国屏障之后的危亡结局。其中秦军对魏国
水战之预言,除了用水不一,信陵君与苏代说得一般无二:“秦军兵出之日,河
内必危;秦有韩国之地,开决荥泽水以灌大梁,大梁必亡!”昏聩褊狭的安釐王
没有接纳信陵君上书,信陵君也终因无从伸展而自毁于酒色死了。
……
“看来,终是有眼亮之人也!”
“对!你赵佗也算一个。”
“我?”
“然也!你眼不亮,能看出别人眼亮么?”
赵佗哈哈大笑。王贲也哈哈大笑。笑得一阵王贲突然打住道:“你没异议,
我看就禀报秦王了。”赵佗连连摇手道:“没没没,报报报,你文墨好你写。”
于是,王贲立即铺开一张羊皮纸,两人说着王贲一个字一个字写了起来。写得两
句,话语却总不顺当,王贲啪地搁下笔道:“认得字写不来字,鸟事!”赵佗大
笑,连忙高声唤进军令司马。司马落座,王贲离案起身道:“好好好,我说你写
,左右就这件事,来实的,不说虚话。”说罢,王贲转悠着一句一句说将起来。
听得赵佗直呼痛快,军令司马却憋着笑意不敢出声。不消一个时辰,誊抄用印封
泥等一应程式完毕,快马特使便飞出幕府飞向了咸阳。
天上还闪烁着星光,秦王嬴政便走进了书房。
灭国大战开始以来,王城书房的公文骤然增多。除了秦国政务军务民治等等
诸般待批文卷,战场军报及各方军情占了很大比重。除此之外,便是各方搜集的
山东六国典籍。嬴政只要批阅完当日公文,但有空闲便埋首在六国典籍之中。如
此一来,几乎每夜都在三更之后上榻。五更初刻鸡鸣头遍,嬴政准时起身梳洗,
之后立即踏进书房。目下的秦王书房有两个长史,李斯居左领事,蒙毅居右辅助。李斯是老吏出身,精于文案理事,主要处置书房内事。蒙毅机敏缜密,则主要
落实秦王批下的机密事务,以及紧急约见大臣会商等外事。就事而言,李斯每日
的主要事务,是督导一班尚书吏将大量流入的各色上书、文卷与典籍,先分类理
成种种待批文卷,而后分别送入秦王书房与王绾的丞相府。为了减轻秦王压力,
李斯早已经征得秦王与丞相首肯,将凡是不涉及灭国战事、山东急务、官爵任免
、治国方略的诸般文卷,一律交由丞相府处置,而后由丞相府归总禀报处置结果
;凡是山东战事,则只接受灭国主将的上书,其余具体战事则统由战区主将处置。如此铺排,实际上便将秦国公事整体划成了三大块:秦王领军政总略,丞相府
实施日常政事,各方主将执掌灭国战场。就最后一点而言,目下秦军主要是三大
战区:王翦的燕代战区、蒙恬的九原战区、王贲的中原战区。由于各方战区主将
所需要会商者均非具体军务,而是方略大计,所以事实上不可能由上将军王翦总
理,而必须归总到执掌总体航向的秦王书房。为此,无论如何分流政务,秦王嬴
政的书房始终都是满当当的。
“君上如此劳作,何止宵衣旰食,直是性命相搏也!”
赵高对李斯的感慨,实在是不由自主。秦王如此步调,最紧张的是赵高。赵
高知道,若一件文卷一时不到位,秦王是可以忍耐的,也不会为此责难李斯蒙毅
;然若一伸手没有茶,或入茅厕没有净身内侍,则秦王一定会烦躁不堪甚或勃然
大怒。一脚将他踢翻,已经是最小的惩罚了。为此,无论自己将内侍侍女训练部
署得多么妥帖,无论自己多么疲惫,赵高都孜孜不倦地守在书房,秦王不入寝室
,赵高不离开书房半步,纵然秦王进了寝室,他也要和衣卧在寝室外间特设的一
张军榻上。赵高确信,只有自己知道秦王衣食住行的任何些小需求,自己知道秦
王,比知道自己还清楚。
“赵高,去歇息歇息,这里有我。”
四更末刻踏进书房的李斯,看见了眼圈发黑的赵高脚步有些虚浮,怜悯地笑
了。赵高看了看李斯,也勉力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又去冰墙前忙碌了。不消片刻
,秦王嬴政精神抖擞地走进了书房,走向了那张硕大的青铜王案,经过蒙恬监督
建造的冰火墙拍了拍笑道:“好!今日凉爽,坐得安稳。”李斯不禁惊讶一笑:
“如此宽敞书房,穿堂风何其清凉,君上燥热么?”秦王嬴政笑道:“没有面前
这道冰火墙,冬夏都坐不安稳,说不清也。”李斯目光一瞥,恰好看见赵高在远
远帷幕后对自己偷偷笑了一下,心下不禁一叹:“这个赵高,宁非秦王肚内蛔虫
哉!”
“长史,有没有王贲上书?”
“有。昨夜方到,臣已列入首阅一案。”
“好!估摸这小子该有动静了。”
李斯已经快步过来,从最靠近王案的一张公文大案上抽出一卷递了过来。赢
政接过竹简展开,没读得两行一阵大笑,摇着竹简道:“长史看看,王贲说话实
在。”李斯拿起竹简,只见上边写道:“禀报君上:末将翻了书,人说攻魏必以
水战,呈来几卷君上阅后决之。末将之见,打仗便是打仗,不能有妇人之仁!不
行水攻,白白教山东骂作虎狼,大亏!虎狼便虎狼,天下没有虎狼不行,遍地虎
狼也不行。没有秦国虎狼,只怕山东战国都是虎狼,天下人还有活路么?水战事
大,末将待命!”
“长史以为如何?”
“王贲说得扎实。”
“战不论道。王贲,是个小白起!”秦王将“是”字咬得又重又响。
“臣之见,倒是那一通虎狼论教人耳目一新。”
“对对对!”秦王连连拍案,转身笑道,“小高子!都说你小子跟长史学书
有长进,来!立即将这段话大字誊出,挂在右墙。”赵高不知在哪里远远答应了
一声,随即轻风一般飘到面前,笑意憋得脸色通红,一躬身接过竹简又风一般去
了。
“然则,水淹大梁,究竟如何?”
赵高走了,秦王嬴政的心绪也平静了。只这淡淡一问,李斯便听出了秦王疑
虑重重,绝非已经赞同了水攻大梁的方略。李斯转身在文卷大案上抽出三卷打开
道:“这是王贲呈送的水战典籍,君上要否先看看再议?”嬴政点点头道:“也
好,誊抄几份,都看看,明晚会商。”李斯一点头,立即去部署了。
次日晚汤之后,王绾、尉缭准时走进了王城最是凉爽通风的东偏殿,加上李
斯、蒙毅,这便是秦国目下决定长策方略的君臣五人秘密小朝会。蒙毅沉静利落
,与赵高事先将一应事务准备妥善,便坐在书录案前不说话了。自此,朝会期间
的所有细务都交由赵高处置了。秦王嬴政来得稍晚了一些,一进门便道:“王贲
上书,诸位都看了,都说说,灭魏之战如何处置?”说话间赵高轻步走进,将一
只蒸腾着热气的小鼎摆在了王案,轻轻打开了鼎盖。嬴政入座,拿起挺在鼎口的
细长木勺笑道:“谁没晚汤,说话,再上。”见四人都摇了摇头,嬴政又道,“
我听着,不妨事。”说罢一勺汤入口,竟丝毫没有声音,目光也始终巡睃着几个
大臣。几位用事大臣多见秦王就食议事,久之习以为常,都拧着眉头思忖,一时
没有人说话。
及至李斯正要开口,却闻殿外有辚辚车声。秦王嬴政对李斯一摆手,立即推
开食鼎,起身大步走出。片刻之间,廊下有苍老笑声与杖头笃笃声。几位大臣相
顾一笑,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此际,秦王已经扶着须发雪白的郑国走了进来,
对大臣们高声道:“老令今日与会,是我请的。”大臣们这才醒悟,素来准时的
秦王迟会,原是亲自去请老郑国了。四人分别过来与郑国寒暄见礼,遂分别坐定
,郑国座案设在了王案之侧。及至秦王坐定,王案上已经收拾整齐,赵高早已经
利落地收走了食鼎。
“王贲上书,政为之震动。”
秦王一叩书案,轻松神色倏忽散去,凝重的语音沉甸甸地回荡着:“大梁,
冠绝天下风华富庶,聚结天下泰半财富,非同寻常城池。能否以水战之法下之,
我等君臣须细加斟酌。水事多专,老令水家最有言权。谁有疑惑处,尽可征询老
令评判。好,诸位但说。”
“以水为兵,亘古未尝闻也!”王绾慨然道,“晋末水战,赵氏并未因此而
灭亡,是故并未撼动天下。今日不同,大梁居平原之地,若决河水攻之,焉能不
死伤庶民万千?果然如此,秦国纵得中原,其利何在,道义何存?义利两失,何
安天下!”显然,王绾反对水攻大梁,且将这一水战方略与秦国一统天下的道义
根基联系了起来。
厅中一时沉寂。显然,这个话题太过重大。
“老夫之见,就兵说兵。”老尉缭轻轻点着竹杖,“果然水攻大梁,王贲必
有周密铺排,断不会使满城庶民遭人鱼之灾。究其实,若是强兵之战,只怕三十
万大军耗得三五年,也未必攻下大梁城。这便是根本。若非如此,王贲何须钻进
书房谋战也。老夫倒是另一担心:果真水攻大梁,大河距城近百里,决口岂有那
般容易,得多少民力可成?期间若遇大雨大风耽延时日,只怕也得年余时光,如
此人力物力不逊于长平大战,秦国经得起么?”
“这倒要听听老令说法了。”嬴政殷殷望着郑国。
“果真水战,决河不难。”老郑国一招手,身后一个书吏推来了一幅装在平
板轮车上的立板羊皮图。老郑国用探水铁尺指点着板图,“此乃中原河渠图。诸
位且看,大河东去,鸿沟南下经大梁城外,距离之近,形同大梁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