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争之世-第1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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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着一管玉箫。巧笑嫣然,正侧首倾听那人指点箫技。另一侧,那老苍头哈着腰,絮絮叼叼地说着话。
“嗳,什么吴王,老夫这延陵自成一片天地,早不与吴国有任何往来,你告诉他,老夫闭城自守。久已不问天下之事,请他速速离去。”那椅上老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拂苍蝇一般,那老苍头唯唯而退。
“王叔祖,一别经年,王叔祖身体康健如昔,真是可喜可贺!”
那老苍头甫一回头,庆忌已昂首走来,跪坐席上的美人儿展开一双蛾眉。讶然看向庆忌。
庆忌走到那椅上老者身旁。肃然而立。
老者身子滞住,却没有回头。过了片刻,他轻轻摆一摆手,那青衣女子忙裣衣起身,向他微施一礼,一双妙目又在庆忌身上一睇,和那老苍头双双退下了。
老者缓缓转身,虽是六旬老人,但这老者面目清瞿,脸上少有皱纹,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星目朗朗,鼻直口方,虽然发丝已有根根银线,仍不掩其风采。
“庆忌!”
“王叔祖。”
“不要叫我王叔祖,老夫与吴国,再无半点干系。”
“喔?王叔祖这话从何说起?王叔祖脚下这片庄院,是我吴国之土,你身旁这眼清泉,是我吴国之水;你身下这具木椅,是我吴国之木;便是侍候于你身旁的那青衣美人,也是我吴国之人;先王将延陵封赏于叔祖,只是作为叔祖的封邑,什么时候允许叔祖分疆裂土,自立于吴国之外了?”
“嗯?”季札听得一时呆住。
他当初听说公子光刺杀了王僚,立即星夜赶回吴国,但是当他赶回来时,大局已定,公子光已经掌握了吴国。公子光假惺惺地要迎请他为吴王,季札若想称王,当初也不会把王位让给三位王兄轮流去做了,他更知道自己如果真地顺势称王,公子光必鼓动忠于他地军兵造反,吴国必陷内乱,心灰意冷之下,他便负气返回封邑,划河自治,从此不对吴国称臣。
公子光称王之后因为有愧于心,巴不得季札从此不要过问吴国之事,他划河自治正合阖闾之意,自也不敢来过问他封邑的事,更不敢对延陵征收税赋、施以统治。然而庆忌与他不同,如今庆忌以吴王身份发出这种质问,季札一时竟无言以对。
庆忌昂然道:“王叔祖穿吴国子民织造地衣服、食吴国子民耕种的粮食,住在吴国优美的山水里,享用着吴国妩媚可人的女子,却口口声声与吴国没有半点干系,不受吴王统治,不尽吴人之责,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季札霍地站起,颌下胡须抖动,脸上神情十分激动,庆忌昂然与他对视,没有丝毫退缩。
许久许久,季札喟然一叹,坐回椅上,疲倦地摆手道:“庆忌,我知道你的来意,你回去吧,我已经老了,吴国之事,我再不想参预,如果你能顺利登上王位,你想向我这小小的延陵征收税赋,老夫会按定例缴纳钱粮地”。
庆忌挺起腰杆儿,慢慢道:“王叔祖,我现在就已是吴王了。放眼整个吴国,还有谁能与我相争,困兽一般待在姑苏城中的夫差吗?”
季札嘴角微微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淡淡地道:“既然如此,你来寻老夫作甚?”
“夫差自知不敌,已决意与城偕亡。驱赶城中老幼登城防守,但有不竭尽余力者,立即毁家灭族,我取姑苏不难,却难保全姑苏城中数万生灵,王叔祖威望甚重。若登高一呼,城中士族必然响应……”
季札霍然转身道:“不必说了,当初公子光弑君自立,老夫无力杀之主持公道,默认了他篡位自立地事实,如今公子光已死,其子困守孤城,老夫怎能登城迫降?那不成了趋炎附势反复无常的小人?”
庆忌眉尖一挑,道:“喔?说到底。原来王叔祖只是为了爱惜个人羽毛?”
季札大怒,庆忌抢在他前头冷笑道:“王叔祖,天下皆知季子大贤。唯有我知道,王叔祖实是天下最可怜的人,一生为声名所缚、为声名所累,看你如今麻衣一袭,青松古琴,俨然世外之人,其实你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时无刻都在乎着别人的看法。你这一辈子,都是活给别人看的,你累不累啊王叔祖!”
“你……你这竖子!”季札气得脸色赤红,手指庆忌咳嗽连声,一时说不出话来。庆忌却知若不下猛药,势难逼得这位自困延陵小城修身养性地大贤出手,于是冷颜说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若强娶姑苏城,那也一定打得下来,可这样一来。姑苏城中数万生灵涂炭、吴国财富付之一炬,这一切,你延陵季子难辞其绺!”
“什么?这一切,这一切难道要老夫来负责?”
“难道你不该负责?”庆忌踏前一步,咄咄逼人地道:“昔年寿梦大王四子之中,以你最贤,寿梦先王欲将王位传授予你,结果呢?你空有其才,却不愿为国效力。不愿为吴国万千庶民谋福祉。为了你不好权位的一点虚名,把那王位视如蛇蝎一般避让不及。你得到了大贤之名。可你的三位兄长呢?
吴国有你这么一个声名显赫地贤良君子,便连君王都被夺去了光辉,为了证明他们的能力,你地大哥仓促伐楚,欲谋战功,结果战死沙场;你的二哥欲让位于你,不得,被迫继承王位,起兵伐越图谋战功,仍是战死;你的三哥同样被笼罩在你耀眼的光环之下,欲让位于你,你却一走了之避出国去,累他做吴王做得名不符实压力重重,最终也忧病而死。你的三位兄长英年早逝,你敢说与你全无干系?”
庆忌说一句进一步,季札步步后退,脸色灰败。
“如果不是你,王位会频繁传让吗?吴国江山会如此不稳当吗?公子光会觉得他才是有资格继承王位的人而弑君自立吗?若你早早继承了王位,你的三位兄长不会早死!我地父亲僚不会登基!公子光不会弑君!庆忌不会流亡国外!夫差与我现在应该是抵足而眠共席饮酒的好兄弟,而不是兵戎相见地死敌!姑苏城中数万百姓此刻应该是安居乐业而不是惶惶不可终日!我吴国应该是国泰民安而不是硝烟四起!”
季札步步后退,脚下一绊,一把扶住一竿修竹,这才站住了身子。
庆忌眼中一片森冷的雪意,讥诮地冷笑道:“王叔祖,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你还敢说与你全无干系?你尽管在这里悠哉悠哉、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吴人地供奉,却眼睁睁的看着吴国子民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求生吧。你什么都不需要做,这无碍于你的贤名,吴国越是混乱,吴人死的越多,便会有越来越多地人说:看啊,寿梦大王何等英明,如果昔年是公子季札继承了王位,吴国一定不会是今天这样。你得了你地名了,你的大贤之名,在吴人地命与血的烘托下,会如日中天!”
庆忌字字如箭,句句诛心,说得季札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庆忌说完拂袖欲去,季札踉跄追上一步,嘶声道:“站住!”
庆忌止步,缓缓转身,向他长长一揖,问道:“王叔祖尚有何吩咐?”
季札喘了一口大气,颓然道:“罢了,老夫随你去姑苏便是,但……你要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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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兵临城下
第234章兵临城下
是夜,天清如水。被烈日和战火烘烤了一天之后,所有的喧嚣终于在午夜后沉寂下来,一弯钩月高挂在幽蓝的天穹下。
姑苏城头,守军巡夜士卒像幽灵一般缓缓移动着,女墙下、运兵道上、藏兵洞内,不时传出几声伤兵的呻吟。
庆忌军的攻势一次比一次猛烈,姑苏城仍然牢牢地掌握在夫差手中,但是这已注定是一场无望的战争,外援已全部断绝,死守城池唯一的结果不过是让想进城的人也付出更惨重的代价而已。对城中的人来说,却是毫无希望,每天东升的太阳,在他们眼中都是黯淡无光的,他们每天都在等待着明天,但是在他们心里却已没有明天,每天都有一群行尸走肉在那里活动着,听不到半点欢笑,人与人之间的交谈也没有几句,沉默的如同一座死城。。
城下,有一处处黑沉沉的地方,就像踞伏在那儿择机噬人的一头头巨兽,那是庆忌军的营帐。此外,还有一处处发亮的地方,或曲如蛇,或圆如月,在月光下闪着幽幽清冷的光,那是一处处湖泊河流。
近处,城池之下,灯笼火把处处不断,一堆堆篝火熊熊燃烧着,庆忌的人马进进出出,不时还有一队队人喊着号子运来巨木,日夜开工建造的巨大的攻城机械正在夜色中一架架矗立起来,那比城墙还要高出一头的巨大身影,让城头守军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黑暗中,一个肩头系着披风的高大身影缓缓靠近女墙,扶着被石头砸豁了口子的箭垛向外张望,在他身后,静静地侍立着十余名手按剑柄、身躯挺拔的将领和亲兵。向城外默默注视良久,扶墙而立的夫差嘴角慢慢噙起一丝森冷的笑意:“庆忌如此阵仗,便以为唬得住寡人么?”
身旁一员将领轻轻叹道:“大王,那些身经百战的士卒自然不会胆丧。可城中士族百姓,万千庶民,虽然发付了武器,却士气低迷,战力堪忧,城外攻势一天比一天猛烈。末将担心这些守城的国人早晚要生异
夫差微微颔首:“寡人知道,只要寡人还在,就绝不会让他们胆气尽丧,屈膝投降地。寡人更不会让庆忌称心如意,坐享其成!”
他猛一转身,披风“呼”地一声随之扬起,使他那高大的身躯看起来犹如一尊魔神:“易风,寡人让你筹备的事情可曾做好?”
方才答话的那员将领微一迟疑,夫差目光一厉。冷冷地道:“嗯?”
夫差这一声冷哼声音虽不大。却如一记重锤擂在易风地心里。夫差冷漠地双眼一投到他地身上。易风已双膝一软。惶然跪了下去:“大王。臣……臣已按大王吩咐将物什准备妥当。令兵丁日夜看守。只候……只候……”
夫差满意地一笑。道:“那就好。只待城破之日。便给寡人点起火来。将那无数地财帛布匹、粮食器物尽皆付之一炬。将寡人地王城……付之一炬!寡人。不会留片瓦于庆忌。”
易风以额触地。惶然应道:“末将遵命。”
“走……。去巡查一下盘门防务。”夫差默然片刻。迈着沉重地步子从他面前走过。众将默默地随在他地身后。城墙上只传出一阵铿锵杂乱地脚步声。
夫差一走出盘门地运兵道。在城头守夜地数百名军卒便发现了他。立即纷纷跪倒迎接大王。这些军卒都是刚刚披上战甲没有多少时日地城中国人。军纪训练还不娴熟。跪得有先有后。混乱不堪。
“城外庆忌人马有什么动静?”夫差按着剑向城外那座比城头还高出丈余地土山冷冷瞥了一眼。沉声问道。
“回禀大王,城外敌军今夜很是安静,小人们不敢懈怠,一直注意着他们的动静,如有不妥。会立即鸣金报警。”
“嗯!”夫差满意地点点头。仔细看了看那回话的人,蹙眉道:“你是盘门城守主将?”
那人看年纪只有三旬上下。他见夫差动问,神色有些慌张,连忙俯首道:“回大王,小人是盘门副城守。”
夫差恍然,他时常巡视各门,盘门乃是庆忌主攻地重要门户,更是他关注的重点,他记得前几次在身前应答的盘门城守不是此人,是以有此一问,答案果然如此,夫差问道:“此门城守呢?他怎么不来见寡人?”
“这……”,副城守左右看看,面露惧色。夫差大怒,厉声喝问:“说,盘门城守何在?”
他手下两名亲兵“呛啷”一声拔出利剑,唬得那副城守连忙应道:“大王息怒,大王息怒,盘门城守是莫玉大夫,莫大夫爱子病重,黄昏时家里送来消息,所以……赶回去探望一下。”
夫差一听勃然大怒:“混帐!敌军压城,危在旦夕,莫玉身系重任,竟敢在此危急时刻擅离职守,来人,去把莫玉给我抓来。”
“不敢劳动大王,微臣……微臣已经来了。”
暗处,慢慢走出一人,年约四旬,嗒然若丧,到了夫差面前直挺挺跪倒,哑声道:“莫玉见过大王。”
夫差森然喝问:“莫玉,军前擅离职守,你可知罪?”
莫玉垂泪道:“大王,臣子重病多日不及救治,方才……方才微臣急急赶回,只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他……他已死了……大王……”
莫玉说罢伏地大哭,夫差怒不可遏,狠狠一脚踢去,正踹中他的胸口,踹得莫玉滚地葫芦一般翻滚了几圈,“哇”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夫差戟指骂道:“我吴国安宁平静之时,你等公卿大夫坐享安乐荣华,如今姑苏存亡之际,正需你等效力,于国同休,你身为大夫,理当为众表率。弃家而就国,置生死于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