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云覆月-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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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门外有个小姑娘找你,说是从镇江韩家军来的。”下人来通禀,岳云狐疑的问:“小姑娘?”
“带她进来吧。”岳云吩咐。
“她不肯进来,说怕脏了岳家地地。她请云官人出去见她一面。”
玉蝉忽然插话说:“云弟,你去吧。该不是燕奴?”
玉蝉果然冰雪聪明。一语猜中。岳云来到大门口。就见艳奴迎上来。笑笑地叫了声:“哥哥。”
一把拉了岳云到一边,低声说:“哥哥。娘在那边等你。”
岳云迟疑,向白雪尽头地巷口望了望,果然那个瘦小憔悴的身影在雪间晃动。
“妹妹,哥哥还有事,不去了。”岳云说,蹲身握了燕奴冰冷地小手。
燕奴将臂上挽的一个包裹塞给岳云:“娘给你和姐姐哥哥做的鞋,娘熬红了眼睛做的,还被爹爹打。哥哥,燕奴和娘是一路讨饭来鄂州找哥哥的,就是要过年前看一眼哥哥,把过年的礼物给哥哥送来。哥哥过去看娘一眼吧,娘的脚都起了血泡,冻成疮了。”
岳云鼻头一酸,刚要挪步,又想到安娘的哭诉。
雪片纷纷飘下,想这冰天雪地中,母亲带了九岁的燕奴迤逦而行,一路乞讨来鄂州想见他一面。若不去相见似乎太残忍,若要见他,他心里淤积的仇恨又不容许他迈步。
“燕奴,还没吃饭吧?”岳云听到了燕奴肚子咕噜噜的叫声。
岳云看看四周对燕奴吩咐说:“你们从那巷口往右转,第二个门是打开的,那是处空置的房屋,原来的随军家眷才搬走。你们在那里等,哥哥随后去找你们。”
岳云并没接燕奴手里的包裹,向远处看了眼藏在巷口拐角处不时向他张望的亲娘,转身回了院里。
岳云匆忙的向玉蝉讨了十几贯钱包了起来,这是尽有能分给门外母女的。又去厨房拿了几个面团子,用麻布裹了匆匆出门,厨娘都奇怪的问:“云官人,才吃过饭不久,莫不是又饿了?”
“十六岁的半大小子,别看娶了媳妇,还是个孩子。”老妈子笑了说。
岳云一进小院,就反带上门。
母亲一眼热泪盈眶的过来,扶住了岳云的臂,欣喜的说:“云儿,可是想死娘了。”
岳云脸上漠然的表情,扒开娘的手,将包裹放在桌上,摊开看是钱和食物。
“你们走吧,别在回来了。自己扔掉的东西就是扔掉了,再捡回来是不可能的。”
“云儿你这是做什么?娘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们兄妹三个
|氏哭诉着拿出一个包裹,里面齐整整的从小到大一
岳云惨然的笑笑:“夫人,你的儿子已经死了,云儿八岁那年,你抛弃了他们兄妹独自去谋活路,他们就死了。”
“云儿,你~~你都知道了?”刘氏眼神慌乱,一把抓了岳云的小臂摇晃了问:“谁对你讲的?都说了些什么?”
岳云再次挣脱开她的手,冷笑,鹿眼凝寒。寒芒闪烁。
“云儿的娘该是位刚烈地女子。在云儿八岁那年,金兵杀进了中原。爹爹说,汴梁城破了,山河失色。百姓流离。云儿的娘被金兵追到个山崖走投无路,不甘受辱。但娘拔下头上的铜钗。刺死一名金贼。又刺瞎一名金贼的眼睛,然后用衣襟蒙面跳下万丈悬崖,连尸首都没找到。所以爹每谈到这个事就会伤心,云儿和妹妹都怕爹伤心,绝口不再提生母地事。”
岳云看了母亲冷笑:“到头来,原来是个故事。多年后生母出现了,竟然是为了一口饭。抛夫弃子改嫁频频的~~”
岳云咽回了后几个字。那或许该是刺耳地定论,或许是“娼妇”“贱货”之类地定义,但毕竟面对的是生自己的人,他没能骂出口。
“云儿,云儿不是这样,娘是没办法。~~”刘氏哭得泣不成声。
“实在是没办法。逃难的路上要活命。不然就要被饿死。”
“明白”岳云冷冷的说。
“云儿。你那时太小,雷儿他才一点点大。你和安娘天天贴在娘怀里哭喊了饿。可娘也没地方给你们找食物。你还记得吗?你饿了两天,饿得哭个不停,你叼了娘的奶头要抢弟弟都难以吸出的奶水喝。奶奶头一次打了你~~”刘氏哭得满脸是泪,“娘生了你们兄妹,不能让你们吃上饭就是娘地无能,娘不配当娘,娘不能眼睁睁的看了你们饿死。~~~所以~~所以娘~~有个富商,他说只要娘肯嫁给他,他给娘两袋大米十五贯钱。”
岳云忽然呆愕了,难道母亲就是为了他们兄妹吃口饭,就不惜卖身了?
“你奶奶肯定不会答应,她平日严厉,看名节比命都重要,不然她就不会在你爹爹背上刺下‘尽忠报国’四个字。所以~~~所以娘就骗她说~~~是娘下贱,娘吃不了苦,娘要去另覓高枝。”
“娘~~”燕奴拉扯着娘的衣襟哭着。
“那个男人是燕奴的爹爹。娘那晚上安顿了你们兄妹睡了,求你奶奶千万别告诉你们就走了。第二天,燕奴的爹爹就派人给你奶奶送去四个馒头,还要骗你奶奶说,是当初受过岳鹏举恩惠的故人所赠。那两袋粮食和十五贯钱,也是五天后让人冒充是岳元帅地旧日官长顶了朝廷地名义送到了你舅爷爷手中。娘~~娘地 初没有把你们生在个大富大贵的人家,让你们受苦挨饿~~”
屋里一片唏嘘声,空荡荡地屋里更是冷清。
“回镇江吧,不要让金儿再有此感叹。丢掉的捡不回来,拥有的就不要再失去。”岳云叹息一声说:“桌上的钱你拿去吧,我就这些。家父治家严,子女手中没多少闲钱,你是知道的。”
“云儿,你拿娘当什么了?娘不是来找你要钱的。”刘氏悲戚的哭声如受了侮辱。
“哥哥,哥哥你是怎么了?”燕奴哭着抓了岳云的腰带,岳云却转身要走。
门吱呀的开了,夜风袭来。岳元帅立在门边,一袭青衣小帽简朴的样子,脸色阴沉。
刘氏错愕的神色,手足无措的慌张又带了羞惭,遁地无门无处可逃。
她痴痴的望着岳飞,眼里噙着泪。眼前威武高大依然英俊的男人曾经是她的丈夫,那她做女儿时慧眼识中又费劲心机嫁在身边的丈夫。昔日太平年月的种种恩情,小夫妻的欢愉岁月,都已经随风飘散,而今天饱经离乱沧桑的二人再次重逢于相州老家千里之外的异乡,却是别有番凄凉感触。
“相公~~”刘氏掩泣抽噎,可怜的望着前夫:“妾身就想看一眼云儿,听他叫一声娘。”
“我娘在家里照顾弟妹们,哪里还来的娘。”岳云淡然的说。岳云走时,将颈上那枚红线拴的太平钱扔在桌上,“嘡啷”一声响,似乎震到了刘氏心头。那是刘氏离开他之前留下的惟一物件。
岳飞转身就走,看刘氏的眼神如弃鄙履一般厌恶而无情。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的离去,先是岳云走在先,岳飞跟在后。
忽然岳飞纵身上了牵着的马,吩咐了声:“随为父回军营!”
打马回营时,岳帅的马小跑在前,云儿迟疑的快步跟在后面。
离营还有一段距离的河边,岳帅打住了马。马打盘旋在暮色中翻鞍下马。
云儿知道父亲定然要在这里解决此事,父子二人立在苍茫的雪地寒风中。
岳飞的脸色铁青,那颜色比清冷的寒水更凉。
一个字都吝啬去讲,岳飞一把拉过云儿,扭转身子一脚将他踢跪在地。
岳云抬眼看着父亲,动动嘴,想说又闭了嘴。谁让他违背了父命去看那贱女人。
血亲 IV
血亲 IV
鞭抽在背上,起初是打得厚重的冬服“扑扑”作响。
父亲震怒的一把扯开他腰间的束带,揭开他身上那件为年节新做的淡蓝色袍子。
岳云不等父亲再动手,解下棉袍顺手扔搭在旁边积雪的枯树枝桠上,一阵积雪乱颤而下。
皮鞭挂风带雪“啪啪”作响,一阵痛楚,但冰冷的身躯几乎是冷到了心里,冻结得没了知觉般麻木。
父亲的鞭子打打停停,打的时候云儿咬牙忍了,停的时候父子的目光对视时父亲是期望他在认错说些什么。
云儿惨笑,我错什么了?不该不听话?还是不该去见那个女人。
僵持的局面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岳云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摸抽到臀上的鞭伤。
“云儿!”父亲终于抑制不住喝道:“手拿开。”
听父亲喊出“云儿”,岳云心里一惊。自从他十六岁以后,随了他在岳家军的职务越来越多,军务越来越繁忙,父亲同他之间仿佛更多的是元帅和将领的关系,每天围绕在他耳边的多是:“岳云听令!~~岳云,如若有闪失,拿你试问!”
而他也安之若素的应着:“是!元帅”
“云儿”如今听来,好个生涩的称谓,令他忽然间恍悟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爹爹,这其中有着多么可笑的含义。
“爹爹,孩儿要骑马,不能误事。爹爹要打就打脊背吧。”岳云说的很坦然。
小时候,惹祸调皮,被爹爹抓住就按在腿上屁股遭殃。疼得他哭闹求饶喊奶奶,不知道何时开始,爹爹的家法怕都淡漠了,剩下地都是无情的军法。
他跪过辕门。挨过军棍,被推去过辕门候斩。就差尝一尝冰冷钢刀的滋味。
岳云的话也令岳飞一愣。云儿说地是实话,打伤了他,怕骑马不行就要误事。
可教训孩子~~
“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要去找她?”
“岳云不会再找她!”岳云毅然说,听了父亲脱口而出的问话,岳云仰起月色般惨白地脸一头痛楚地豆汗问:“父亲恨她?”
“贪图一顿饥饱没了名节忠诚的贱人,她不配。”
岳云心里暗笑。她不配,不配做我母亲还是你的妻子?
“国家沦落,被掳去金邦的二帝不也是眼睁睁看了妻子子女当众受辱吗?不也是视若不见。爹爹何苦为此事纠葛,国且如此,何况于家。再者她已经另有了家室,爹爹也有了李氏母亲在家。”
“逆子!”岳帅一脚踢飞岳云。这脚太狠了。岳云的泪在月色下闪烁片刻。又稍纵即逝。
岳云拾起地上的马鞭,双手恭敬的递给父亲。
他没有看父亲。他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是父亲心里有怨气。你们彼此都成立了新家,又何苦去纠缠,我不过就看她一眼,你又何苦这么认真?鞭子递给你,不是云儿有错,是你我父子间必须有人要退一步,不然如何了局,如何下台?
岳飞审视着儿子,接过皮鞭。
“跪好!”
云儿伏跪在地上,那皮鞭却又凌虐地折磨他的腰间臀部,仿佛这是父亲责打儿子的最佳地方。
“平日你的书是白读了,做人要有气节。这女人见异思迁,为了嗟来之食就叛家,就因为中原这等贱民多,所以才整个中原没个气性,为了金国压力下芶延残喘而割地求和,而不知廉耻。你若是同她一样,芶同她的做法,不如今日就结果了你,我岳家没有这种软骨头。”
岳云直起身,抬了眼看了父亲:“孩儿当然知道礼义廉耻,不然何以在军队供职。她再下贱,也是父亲为云儿选的母亲,她生了云儿。这些年,云儿不提她,不代表云儿不想。只是怕提及她,挽不回逝者,空令父亲伤感。”
岳云清亮地眸子望着父亲
“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这是父亲教训儿子地话,父亲忘记了?她再下贱,她也是云儿地娘。”
他曾安慰月儿这句话,如今却用到了自己身上,是多么的无奈。
父亲地鞭子没再打下,岳云又说:“爹爹如果这么恨他,为什么给云儿编了那么美好的传说。莫吉崖,烈女被金兵追赶到崖边,为了不受辱,蒙面坠崖而亡。云儿梦里多少次见到她,恨逼死她的金兵咬
。到头来烈女变贱人,爹爹不觉得这个笑话太荒谬
幼年时那如山般高大的身影,如今剩得萧瑟在这暮色中沉寂无语。
就连小时候那打在屁股上硕大的巴掌,今天都不再奏效。
记得五岁那年,他偷偷拾起小贩掉在地上的一支竹笛,藏了起来。被父亲察觉后按在膝上扒去裤子打得小屁股肿痛,他哭喊,母亲在一旁替他求饶:“相公,别打云儿了,你手重,他小,受不住。”
直到奶奶来了,云儿都是瑟缩的抽噎。
父亲却拉过他,裤子都不及提起,逼问他:“可知错了?”
他就胡乱的点头,被父亲抱了在怀里。
眼前的父亲,他军中的元帅,却是如此的执拗,愤怒之极到无可理喻的地步。
父亲气愤的又抽了他几下,浓眉下锋锐的目光透出些柔和,喘息的说:“起来吧,是爹无能,不能给她一口饱饭吃。”
父亲的落寞无奈,仿佛让云儿联想到月儿的哭诉:“父皇他也没办法,谁让他亡国之君,谁让他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只能眼睁睁看了金兵在他面前糟蹋玩弄贵妃和姐姐们。”
覆巢之下无完卵,这该怪谁?
“回营吧,回营到爹帐里,给你上药。”
云儿不置可否,试了两次去娶挂在树枝上的袍子,一伸手却牵动伤口剧痛,跌倒在地。
“别逞能了,疼得厉害,趴到爹的马上回营吧,回去给你上些药。”父亲一把揪下袍子为他披上。
眼前想起那年冲坡坠马被爹那一百棍打得死去活来的景象,那年他十二岁,还真是个孩子,娘知道这些吗?她做何感想?
一切过去了,再伤感也无益。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