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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边城浪子-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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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么可怕的剑。”大家惊叹着,却还是有点怀疑。“人家杀个人就能赚上万两的银子,怎么会坐上你的破车?”“他的马蹄铁磨穿了,我刚巧路过,从前面的清河镇到白云庄这么点路,他就给了我二十两。”“看来你这小子的造化真不错。”大家惊讶着,叹息着,又都有点羡慕:“不吃白不吃,今天我们若不吃他个三五两银子,这个小子回去怎么睡得着。”突然一人道:“要请客也得请我。”这人就躺在后面的树荫下,躺在地上,用一顶连边都破了的马连坡大草帽盖着脸。他不但帽子是破的,衣服也又脏又破,看来连酒都喝不起,所以只有躺在那里干睡。有的人已皱起眉在嘀咕:“请你,凭什么请你?”那小伙子却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就请请你也没什么,朋友既然要喝酒,就请起来吧。”这人冷冷道:“我虽然喝你的酒,却不是你的朋友,你最好记着。”他把帽子往头上一推,懒洋洋地站了起来,赫然竟是条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肩膀几乎有平常人两个宽,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垂下来,几乎已盖过了膝盖,脸上颧骨高耸,生着两道扫帚般的浓眉,一张大嘴。他身上穿的衣服虽然又脏又破,但一站起,可是威风凛凛,叫人看着害怕。本来已经有人要教训他了,问他为什么要喝人家的酒,却不承认人家是朋友。现在哪里还有人敢开口的。王聋子刚把五斤酒、十个卤蛋搬出来,这人就走过去,道:“这一份归我。”他说的话好像就是命令,即简单,又干脆。只见他抓起两个蛋,往嘴里一塞,三口两口就吞了下去。吃两个蛋,喝一口酒,眨眼间五斤酒十个蛋就全下肚,大家旁边看着,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他喝完最后一口酒,才总算停下来歇口气,懒洋洋地摸着肚子,道:“照这样再来一份。”王聋子怔了怔,没有说话,用眼睛看着那小伙子。大汉沉下了脸,厉声道:“我说的话你听不见?”王聋子又吓了一跳,失声道:“再来一份?”这一声大喝,就像是半空中打下个霹雳,连聋子的耳朵都要被震破。那小伙子正跷着脚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竟被他吓得跌了下去。大汉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像抓小鸡似的把他从地上抓了起来,忽然对他咧嘴一笑,道:“你怕什么?怕请客?”他不笑还好,这一笑起来,一张嘴几乎已咧到耳朵根子,看来就像是庙里的金刚恶鬼。小伙子脸都吓白了,吃吃道:“我……我……”大汉道:“你不请,我请。”他随手一掏,就掏出锭银子来,竟是五十两一锭的大元宝。小伙子的眼睛又发了直。大汉道:“这锭银子全是你的了,但明天一早,你就得在这里等着,载我去白云庄,你若敢误了我的事,你的脑袋就会变得像这锭银子一样。”他的手一用力,手里的银子竟被捏得像团烂泥。小伙子刚站起来,又吓得一胶跌倒,大汉仰面大笑,将银子往这小伙子面前一抛,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他走得虽不快,但一步迈出去就是四五丈,眨眼间就已消失在暮色里,只听一阵苍凉的歌声自秋风中传来:“九月十五月当头,月当头兮血可流,流不尽的英雄泪,杀不尽的仇人头……”歌声也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了。傅红雪痴痴地出了半晌神,忽然仰天长叹,道:“好一个杀不尽的仇人头!”凌晨,东方刚现出鱼肚白色,大地犹在沉睡,茶亭里已没有人了,王聋子晚上并不睡在这里,现在这里只有那小伙子的大车还停在树下,他的人已蜷曲在车上睡着。他生怕自己来迟了,那凶神般的大汉会将他的脑袋捏成烂泥。风很冷,大地苍茫,远处刚传来一两声鸡啼。一个人慢慢地从熹微的晓色中走过来,左脚先迈出一步,右腿再跟着拖上去。一个苗条美丽的女人,手里提着个包袱,垂着头跟在他身后。风吹着木叶,晨雾刚升起。雾也是冷的。冷雾,晓风,残月。傅红雪在茶亭上停下来,回头看着翠浓。翠浓的脸也是苍白的,虽然拉紧了衣襟,还是冷得不停发抖。在雾中看来,她显得更美,但神色间却已显得有些疲倦、憔悴。傅红雪静静地看着她,冷漠的目光已渐渐变得温柔,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累了。”翠浓柔声道:“累的应该是你,你本该多睡一会儿的。”傅红雪道:“我睡不着,可是你……”翠浓垂下头嫣然一笑,道:“你睡不着,我怎么能睡得着?”傅红雪忍不住走过去,拉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冰冷。傅红雪黯然道:“还没有找到马空群之前,我绝不能回去,也没有脸回去。”翠浓道:“我知道。”傅红雪道:“所以我只有要你陪着我吃苦。”翠浓抬起头,凝视着他,柔声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怕吃苦,什么苦我都吃过。”她拉起傅红雪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道:“只要你能对我好一点,不要看不起我,就算叫我死,我也愿意。”傅红雪又长长叹息了声,道:“我实在对你不好,我自己也知道,所以那天你就算真的走了,我也不会怪你的。”翠浓道:“可是我怎么会走?就算你用鞭子来赶我,我也不会走的。”傅红雪忽然笑了。他的笑容就像是冰上的阳光,显得分外灿烂,分外辉煌。翠浓看着他的笑容,竟似有些痴了,过了很久,才叹息着道:“你知道我最喜欢的是什么?”傅红雪摇摇头。翠浓道:“我最喜欢看到你的笑,但你却偏偏总是不肯笑。”傅红雪柔声道:“我会常常笑给你看的,只不过,现在还…”翠浓道:“现在还不到笑的时候?”傅红雪慢慢地点了点头,忽然改变话题,道:“那个人为什么还不来?”他仿佛总不愿将自己的情感表露得太多,仿佛宁愿被人看成是个冷酷的人。翠浓失望地叹了口气,勉强笑道:“你放心,我想他绝不会不来的。”傅红雪沉吟着,道:“你看他是个怎样的人?”翠浓道:“我看他一定是路小佳的仇人,既然已知道路小佳在白云庄,他怎么会不去?”傅红雪抬起头,遥望着已将在冷雾中逐渐消失的晓月,喃喃道:“今天已经是九月十五了,今天究竟会发生些什么事?”有风吹过,突听一阵歌声隐隐随风而来:“流不尽的英雄血。杀不尽的仇人头。头可断,血可流,仇恨难罢休……”歌声在这愁煞人的秋风中听来,显得更苍凉,更悲壮。翠浓动容道:“果然来了。”傅红雪道:“嗯。”翠浓动容道:“我们要不要先躲一躲?”傅红雪冷冷道:“我从来不逃,也从来不躲。”只听远处有人大笑,道:“好一个从来不逃,从来不躲,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翠浓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人的耳朵好尖。”这句话刚说完,那大汉已迈着大步,走到他们面前,头上还是戴着那顶破旧的大草帽,手里却多了个漆黑发亮的酒葫芦,看着傅红雪大笑道:“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也会在这里等的。”傅红雪道:“你知道?”大汉道:“我不知道谁知道?”他扬起脸,将酒葫芦凑上嘴,“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大口,忽然沉下了脸,厉声道:“我既已来了,你为何还不动手?”傅红雪怔了怔,道:“我为什么要动手?”大汉道:“来取我项上的人头。”傅红雪道:“我为什么要取你项上的人头?”大汉仰天笑道:“薛果纵横天下,杀人无数,有谁不想要我这颗大好头颅?”傅红雪道:“我不想。”这次是大汉怔住。傅红雪道:“我根本不认得你。”大汉冷笑道:“薛果仇家虽遍天下,认得我的却早已被我杀光了,还能活着来杀我的,本就已只剩下些不认得的。”傅红雪道:“你常常等别人来杀你?”大汉道:“不错。”傅红雪淡淡道:“只可惜这次你却要失望了。”大汉皱眉道:“你不是在这里等杀我的?”傅红雪道:“我已立誓杀人绝不再等。”大汉道:“你说的不错,杀人的机会本就是稍纵即逝,错过了实在可惜,实在是等不得的!”傅红雪冷冷道:“所以你若是我的仇人,我昨夜就已杀了你!”大汉道:“所以我并不是你的仇人?”傅红雪道:“不是。”大汉忽又大笑,道:“看来我运气还不错,看来做你的仇人并不是件愉快的事。”傅红雪道:“绝不是。”大汉道:“做你的朋友呢?”傅红雪道:“我没朋友。”大汉道:“连薛大汉也做不了你的朋友?”傅红雪道:“薛大汉?”大汉笑道:“我就是薛大汉。”傅红雪道:“我还是不认得你。”薛大汉道:“你也不想认得我?”傅红雪道:“不想。”薛大汉又叹了口气,喃喃道:“既不想要我人头,也不想做我朋友,这种人倒少见得很。”傅红雪道:“本来就少见得很。”薛大汉道:“你想要什么?”傅红雪道:“只想跟着你的大车,到白云庄去。”薛大汉道:“就这样?”傅红雪道:“就这样。”薛大汉道:“好,上车吧。”傅红雪道:“我不上车。”薛大汉又怔了怔,道:“为什么又不上车了?”傅红雪道:“因为我没有五十两银子付车钱。”薛大汉道:“你难道要跟在车子后面走?”傅红雪道:“你坐你的车,我走我的路,我们本就没有关系。”薛大汉看着他,看着他苍白的脸,漆黑的刀,又忍不住叹道:“你真是个怪人,简直比我还怪!”他的确也是个怪人。天渐渐亮了。初升的阳光,就像是刀一样,划破了轻纱般的冷雾,大地上的生命已开始苏醒了。那小伙子还没有醒。薛大汉大步走过去,一把抓起了他,大声道:“快起来,赶车到白云庄去。”小伙子揉着惺忪的睡眼,赔着笑道:“大爷就请上车。”薛大汉道:“大爷不上车。”小伙子怔了怔,道:“为什么不上车?”薛大汉道:“因为大爷高兴。”这小伙子年纪虽轻,赶车也赶了六七年,却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明明花了钱雇车,却情愿跟在车子后面走。但只要是人家大爷高兴,他就算要在后面爬,也没有人管得着。小伙子心里虽奇怪,倒也落得个轻松。他赶着车在前面走,后面居然有三个人在跟着———个凶神般的大汉,一个脸色苍白的跛子,一个风姿绰约的美女。这样一行人走在路上,有谁能不多看几眼的。但薛大汉洋洋自得,别人对他是什么看法,他完全不放在心上。傅红雪心事重重,我行我素,仿佛根本就不属于这世界的。翠浓眼睛里更没有的别人,在傅红雪面前,她根本连看都不看别人一眼。赶车的小伙子心里又不禁嘀咕,他实在想不通这三个人为什么要到白云庄去。白云庄根本不是他们这种人去的地方。薛大汉喝了几大口酒,忽然用力赶上大车,道:“我们又不是赶去奔丧的,你慢点行不行?”小伙子赔笑道:“行,当然行。”雇车的不急,他当然更不急。薛大汉自己也放慢了脚步,道:“白云庄又不远,反正今天一定可以赶到的。”他这句话显然是说给傅红雪听的,傅红雪却像是没有听见。薛大汉已落在他身旁,又问道:“却不知你到自云庄去干什么?”傅红雪还是听不见。薛大汉道:“你认得袁秋云?”傅红雪终于忍不住问道:“袁秋云是谁?”薛大汉道:“就是白云庄的庄主。”傅红雪道:“不认得。”薛大汉笑了笑,道:“你连薛大汉都不认得,当然是不会认得袁伙云的了。”傅红雪道:“你认得他。”薛大汉道:“我怎么会认得那种老古董。”傅红雪沉默了半晌,忽然又问道:“你只认得路小佳?”薛大汉动容道:“你怎么知道我认得他?”他忽又摇了摇头,叹息着道:“你当然知道,无论谁都应该看得出,我是去找他的。”傅红雪道:“找他干什么?”薛大汉冷笑道:“也不干什么,只不过想把他脑袋切下来,一脚踢到阴沟里去。”傅红雪道:“他是你的仇人?”薛大汉道:“本来不是。”他又喝了两口酒,道:“本来他是我的朋友。”傅红雪道:“朋友?”薛大汉咬着牙,道:“朋友有时比仇人还可怕,尤其是像他这样的朋友。”傅红雪道:“你上过他的当?”薛大汉恨恨道:“我把全副家当都交付了他,把我最喜欢的女人也交给了他,但他却溜了,带着我的全副家当和我的女人溜了。”傅红雪皱了皱眉,道:“看来他倒不像是个这么样的人。”薛大汉沉声道:“就因为他不像,所以我才会信任他。”傅红雪又沉默了半晌,淡淡道:“朋友有时的确比仇人还可怕。”薛大汉叹了口气,又一大口一大口的喝起酒来。过了很久,傅红雪忽然又道:“你本来不必陪我走的。”薛大汉道:“的确不必,本来我们可以一起坐在车上。”傅红雪也不说话了。又走了段路,薛大汉忽然把酒葫芦递过去,道:“喝口酒?”傅红雪道:“不喝。”薛大汉道:“你从来都不喝酒?”傅红雪道:“从来不喝。”薛大汉道:“赌钱呢?”傅红雪道:“从来不赌。”薛大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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