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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篡清-第2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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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规矩,溥仰如何不晓得。但是想以徐一凡声名,又是见的谭嗣同,不论公私,再没有讨门包的道理,一句反问,居然就让溥仰愣在那儿,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我是徐大人……”
    “徐大人徐小人我管不着,除了皇上老佛爷,谁拜门都有规矩不是?”
    “你不是谭大人带来的人?”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大人,谁理那个茬啊…………大清律三万八千条,没有让人不挣钱吃饭地道理啊…………”
    不用说,是礼部的小司员,说不定还是员外。搁在以前脾气,溥仰黄带子一亮,就用巴掌说话了:“爷教你什么是规矩!”不知道为什么,今儿他就是不想这样。拧着眉毛瞪了那门房一眼,大步就朝里面冲。那门房想拦,如何拦得住他!只有扯着嗓门儿喊:“衙门重地。进贼了!来人哪,拦住他!”
    溥仰一直冲到二门,看着几个下人拿着杠子冲出来,扯开嗓门儿就喊:“谭大人,徐大帅致信!谭大人,徐大帅致信!”
    几个下人要拿杠子敲他,他一拨一推,都跌跌撞撞了出去。正闹得不可开交。就听见一个声音在二门里面喊:“溥仰,你胡闹什么!这是你能乱冲撞的地方?”
    溥仰抬眼一瞧,正是谭嗣同站在那儿,他已经换了二品官员的行装,再不是当初萧然来朝鲜拜会徐一凡时那青衫小帽的样子。身边站在一个肤色黝黑,五短身材的四品文官。却不认识。后面还有人提着前襟跑过来,看来正是与来客清谈的时候儿,给他溥仰闹了场子。
    在北京城打混地时候,谭嗣同就算二品官了,却哪里能在溥仰眼睛里面摆着!更别说呵斥他溥四爷了,这个时候,他却下意识地啪的一个立正,平胸行军礼:“谭大人。徐大帅有信来。您地门政要门包,我穷丘八,腰里没钱,只有硬闯。”
    谭嗣同瞧了那门政一眼,并没说话。这门房是礼部的小吏。礼部满汉两堂官,怀塔布和许应,在收了他拜门的帖子之后都称病挡架不见,态度可知。这门政微末小吏。他说什么都是失了面子,只有沉下气来伸手:“信呢?”他在徐一凡身边两年,一向以和徐一凡义托兄弟自许,徐一凡麾下各色人等对他是客客气气,他用这种口气也成了习惯。浑忘了溥仰除了是徐一凡的马弁头子,还是大清朝的正牌贝子爷,算起来。这北京城还是他地地盘儿!
    溥仰规规矩矩的双手交信。谭嗣同没说什么,却是他身边那个黝黑中年冷笑道:“从上到下。跋扈无以为甚!”
    谭嗣同一边拆信,一边随口道:“南海,他知道什么,别说这些了。”
    站在谭嗣同身边的人,自然是康有为。他随谭嗣同北上,期期然自许为至少和谭嗣同是并世双贤。谭嗣同以礼部侍郎用,他却只是得了一个小中书。心头激愤之下,这些天说的过头话更多。固然激起一些清流的大声叫好,可谭嗣同现在这不尴不尬,大臣冷眼的处境,也不见得没有他康南海三分功劳。
    谭嗣同三两眼看完了信,摇摇头,淡淡一笑。溥仰在那儿静静等候,康有为却忍不住了:“复生,此人来信,说地是什么?”
    谭嗣同笑道:“无非是问候祝贺之意,并说我在京城,他在两江,兄弟二人都是一心变法,且看三年之后,各自成就如何…………”
    康有为一拍巴掌,声音响亮:“此人竟然是如此心思!”
    谭嗣同一下拉住他,看了还杵在那儿的溥仰一眼,摆手道:“信我收到了,带话给你们大帅,足感盛情…………以大帅才具,两江大治,指日可见。只要他心怀忠义,我们兄弟还有再见之时…………去吧!”
    溥仰等的就是这一声去吧,大帅恩养你两年,转眼就这副口气了。要不是大帅吩咐,孙子才过来呢!
    看着溥仰转身出去,康有为眼珠一转,甩开谭嗣同的手,大步跟了出去。谭嗣同不知道这康南海又要出什么大言,忙不迭的跟了上去。眼见得康有为一直走到大门口,冲着溥仰的背影大喊:“转告你们大帅!要他好自为之!朝廷对他已经是天高地厚之恩,不得再有反侧之心!如果他有什么举动,告诉他,我康南海一反手,就能收拾他!”
    溥仰身子一下僵在了那里,周围围观的人也愣住了。半晌之后,这些常日里和谭嗣同来往的清流们才叫了一声好!
    “南海,斯正人者,出正言焉,真真有雷霆之声!”
    康有为满脸对笑,四下拱手,却被谭嗣同一把扯了进去:“南海,你何在大**广众之下出此言?传清不是那样地人,他对我也有大恩!”
    “大恩?不是那样地人?复生,你邀他来京,他为什么不来?明明已经各走各的道了,为什么突然又派人大摇大摆的来送信?这是扯你后腿啊!你谭复生一日不和这徐一凡撇清关系,一日就得不到皇上信重,朝廷心服!他为什么说要在两江和你比变法,还要有所竞逐?变法是咱们的心愿,他一武夫,懂什么变法?无非是要窃我等本事报负成他的虚名,咱们不能让他贪天之功,早日划清和徐一凡的关系,早日开始变法大计!要急,要快,时不我待矣!”
    康有为神色凛然,语调斩钉截铁,脑袋不断的朝上抬,最后几乎都是脸朝天了。
    而谭嗣同只是默默听着,转头向南望去。
    “传清……我们兄弟,难道真的就这样各自走各自地路了?我本来以为,你是会和我一条路的…………
    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二章 京城一日(下)
     更新时间:2009…10…16 14:46:42 本章字数:10645
    贯市胡同是出名的出镖局达官爷的胡同儿。北地风俗好武,吃上这碗饭的多是一师同传。一个镖局子就是一个师门的人扎堆。平头老百姓的,小伙子多以吃上这碗饭为荣。
    一是吃得好,不像买卖人,镖局吃饭是不分家的。大家全是一样,要大家卖力,就得下本钱,见天儿桌上不断了荤腥,总有点猪头肉或者一挂猪下水什么的。
    二是威风,镖局的达官爷走在街市上,茶馆说合,起了磕绊什么的,看见达官爷穿着密排扣大褂子经过,都要达官爷们儿主持一个公道。想想,这是什么面子?
    钱虽然不多,三节下来,每次不过能到手十几吊。可是练武的人,谁在乎这点银子?吃饭不要钱,一帮师兄弟在一块儿也热闹,不象买卖人,还受东家的气。打伤打残了,柜上总有十亩地一头牛的给你养着!
    现在这个年月,正是镖局子生意最鼎盛的时候儿。保口外来往的皮货,老西儿那些各地往来的钱庄银子,京城里面看家看院子,保库丁上下值…………就连女镖师都是一堆一堆的,官宦人家,女眷也要看着啊!
    贯市胡同里面,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堆堆的壮棒大小伙子进进出出,高声笑闹。保完夜宅回来也不休息,约着去天桥吃卤煮。胡同里流动着的,满满的都是活力。
    往常时日贯市胡同东头六家镖局子,再加上中间“护镖侯”杨家,也赶不上西头会友一家热闹。但在这个时候,只看见东面热闹了。会友这半拉胡同,冷冷清清的不见人影。连其他镖局的小伙子经过,都放低了声音,不时还偷眼瞧一下满是灰尘的会友牌匾。
    别看会友败了,但是谁提起不翘大姆哥儿?兄弟仨人一头磕在地上,干地都是大事业。谭先生现在已经是天子师,是未来要当宰相的人物。徐先生呢。那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在海外把小鬼子杀得尸山血海,朝廷要投降,他都不投降的硬挣汉子!王五一个镖局爷们儿,为了两个兄弟的大事业,一份家当给糟蹋得精光,子弟星散,现在虽然也回了北京城,但是只是照应着历年来伤了残了留下来的会友老人………义结金兰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可谁能说五爷少了半分义气。谁能说五爷不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
    枝桠一声儿,王五打开了会友镖局的门户,背着手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精神还算不错地老头子。正是徐一凡半个丈人陈虎。女儿洛施现在虽然已经进了徐家的门儿,现在正在上海,儿子陈德当了徐一凡的戈什哈。可是老爷子怎么也不愿意跟着去女儿那儿。按照他的话,一是离不开那些老哥们儿师兄弟,去了南方。鸟叫一般的话儿也不会说,闷也闷死。二则是也不愿意被人指着脊梁说靠拿女儿当门包儿换富贵日子过…………当年陈虎老爷子也是响当当的江湖汉子,一条铁尺独战过十来条壮汉的,哪受得了这个?
    会友当初受了徐一凡的牵连被赶到天津,后来没了事儿,大家就迁回来了。一帮老弱。再接不了生意,王五又硬气,不愿意接受接济,大家就过苦日子吧。好歹老哥们儿在一块儿,心里头倒是平安。
    正有十几个其他镖局地年轻汉子经过门口。见着王五敦实地身影。都忙不迭地站定行大礼:“五爷。您清健!出来遛弯
    王五脸上已经少了很多风霜之色…………在家呆久了。也略微瘦了一些。可是日子再难。他也没断了打熬筋骨。腰背笔直地在那儿一站。仍虎虎而有大豪意气。只是眉宇之间地郁郁神色。总难消散。看见这些小伙子行礼。他笑着摆摆手:“才保完夜宅?也不回去躺倒挺尸。又去逛天桥?腰里有几个钱。就留不下来?”
    “钱这玩意儿烫手。早花完心里早踏实。五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小伙子们笑闹着和王五答话。
    “都滚蛋!晚上保宅地时候瞧你们还能不能眼睛睁着!”王五挥手将那些小伙子赶走。回头对陈虎道:“师哥。您看着门户。我去去就来。整天儿小菜饭。蛔虫都饿瘦了。”
    陈虎没答话。看着王五:“五爷。又去当当?宣德炉。插瓶。压箱底儿地皮货。您当了多少了。咱们几十号老爷们儿。拖家带口地。坠着您喘不了气儿。这话怎么说来着……”
    王五一笑:“这话犯不着说!卖命地时候要大家伙儿。当当地时候儿就不要了?什么道理嘛!两代地师兄弟师大爷了。谁也不能一辈子过年不是?我王五在。会友就倒不了!”
    陈虎表情苦涩,缓缓开口:“五爷,您地情分咱们都记着。可是现在你整晚整晚睡不着啊……谁都知道你愁。现在年轻后生都送去禁卫军了,虽然还了咱们会友的牌子,但是生意却没法儿接。五爷,要想会友翻身,就两条道儿,一是咱们去南方投徐大人,顾嘴就不能顾脸了…………二就是把那些后生都叫回来,多少人家里两辈子在会友了,您发句话,他们敢不回来?陈德这小子不回来,我先打断他腿!”
    王五一听连连摆手:“不能不能!小子们才奔上前程,干的又不是对不起祖宗的事情,一个小破镖局子,能叫他们回来?再说了老师哥,我就算犯愁,也愁的不是这个……真要顾嘴不顾脸,我王五开口在京城化个缘,吃个三年也没问题啊…………”
    陈虎没话说了,老头子知道王五硬气,想想看,他要是向徐一凡开开口,还担心生计?徐一凡那义托生死的兄弟都不开口,还能在京城化缘?如果这些都不是问题。那五爷半夜睡不着爬起来打拳耍刀,在屋里叹气,又为地什么在愁?
    想起这个,老头子忍不住在心里又埋怨起谭嗣同了。到了京城,就来了会友一次。谭嗣同也是没什么钱的人,看到这景况,倾身家凑了二三百银子要给王五。却给王五扔回去了。大家不在乎钱,可是您倒是多来会友几次啊!五爷心里闷,有兄弟陪着说说话,他又是大学问地人,会开解。不像他们这些老头子,年轻时候就会打拳耍刀,岁数大了只能咳嗽吃饭。
    两人正相对无言的时候,就听见门口马蹄声响,抬头一看,就见一穿着西式军服的青年汉子疾驰而来。那圆盘黑皮硬檐的帽子。那马靴,那武装带,一瞧就知道是徐一凡带的禁卫军!陈德去了禁卫军,也穿着这身衣服。捏了一张洋人的相片儿寄回来,陈虎早就瞧得熟了。
    健马才进了胡同,马上骑士就飞身而下,抬眼一瞧站在会友门口的两个人。丢下缰绳就大步上来行礼:“五爷,徐大帅命令标下来看您!大帅正在南下。不能亲自来,让标下对五爷说,实在对不住。到了江宁,大帅为五爷接风!”
    来人正是溥仰,在会同馆他受了一肚子鸟气。当下就想发作,可是瞧瞧谭嗣同。再看看周围,硬生生忍下来了。一则是谭嗣同是大帅地兄弟,不能给他没脸。二则是他受命而来,不是放假回家,闹出什么动静,别人还以为徐一凡派人闹到京城来了!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徐一凡受京城忌惮地情形,不能再给徐一凡添乱。当时黑着一张脸就上马掉头。心下发狠:“你小子是没碰上两年前的爷!那时候,不臭揍你小子一顿。扒光了吊鼓楼上面儿。爷就跟你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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