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歌-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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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姑丈是好人,你们不能这样。
邓麒跟小聪聪、小明明、小勇一一告别。小聪聪送了他一副画,“我亲手画的,你喜不喜欢?”小明明在他颈间挂了个护身符,“开过光,很灵的,平平安安。”小勇捧着个金色小帆船送给他,“一路顺风!”
邓麒感动的不行。
邓麒出了宫,带着抚宁侯府众人,浩浩荡荡离开京城,上了去往南京的官道。
他这一去,估计有生之年都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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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家这一走;偌大的抚宁侯府,顿时空旷凄凉起来。再精美的房舍,若是无人居住;也显的没有生气。曾经的衣香鬓影、盛世繁华,都成了昨日春梦。
薛扬随着邓之翰搬到了邓家一所别院。这别院位于棋盘街,齐齐整整的五进院子;清幽雅致。一家五口;数十名侍女、婆子,数十名仆役、家丁;正好够住。
薛扬住惯了抚宁侯府,乍一到这儿,总觉得浅窄,“姐姐也真是的,把咱们留下来了,倒把侯府收回去了。”忍不住抱怨发牢骚。
邓之翰笑,“若是咱家在南京有新的抚宁侯府,京城抚宁侯府还留着,又该被文官们批评奢靡无度了。到时候,又有人跟皇上啰皂。”
“不是说,大臣们认为应该厚待功臣?”薛扬怔了怔,“朝中收回侯府,还有阁老为咱们抱不平呢。”
因为公公站起出表明态度,事情才平息的。也是,公公心疼姐姐,哪会跟阁老们站在一起,跟皇上过不去。
“收回,他们说刻薄。不收回,他们会批评奢靡。总而言之,他们一定有话说。”邓之翰皱皱眉,“文官们就这样,什么都看不惯,动不动就要讲大道理,很讨厌。”
文武殊途,文官们大多看不起武将,武将又怎么会喜欢文官呢?邓之翰提起文官来,满是不屑。
“你这么一说,我觉着皇上也挺为难的。”薛扬同情的说道。
“皇后也不容易。”邓之翰小心的提醒妻子,“两宫皇太后都很是慈爱,可是还有昭穆皇后呢。”
有人在旁虎视眈眈,这个时候,皇后的家人、亲人可千万别拖后腿,别惹事。
薛扬想明白了,甜甜笑,“只要能和你厮守在一起,住的浅窄些也没什么。”邓之翰心里热呼呼的,珍爱的把妻子抱在怀里,“嗯,咱们守在一起。”
薛扬和邓之翰过起一家五口甜蜜厮守的小日子,十分美满。不必像从前一样照管抚宁侯府繁杂的家务事,薛扬时时带上儿女回娘家,有时还小住几日,其乐融融。
祁玉很不快乐,即使薛扬常带外孙子、外孙女回家看望她、陪伴她,她还是不快乐。薛扬不满,“您有了我还嫌不足?”祁玉默然。
祁玉心情郁结,生了场大病。皇帝、皇后几回差人探望,赏赐珍贵药材,派来太医,祁玉的病情只是不见好。“心病,无法药医。”林太医瞧过她,也没什么好法子。
皇帝、皇后亲自来看望她。皇帝、皇后出行是大事,羽林卫提前一个时辰到了阳武侯府,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严密。薛护的妻子程氏也算出身大家了,看着这副架势,也觉战战兢兢。
皇帝不好进姑母的卧室,只在厅上坐了会儿。祁皇后到姑母病榻前问候,祁玉恹恹的,不爱理她。
“我走啦。”青雀见她这样,未免有气。
“我不过是和他说了几句话。”青雀正要转身,耳边传来祁玉幽幽的声音,“你过生日,我们想起往事罢了。”
女儿就在眼前,做爹娘的回忆一番过往,很过份么?因为这个,你竟把邓家逐了出京。你……你令人好不寒心。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青雀干脆的反对。往事有什么好回想的,回想何益。
一行清泪顺着祁玉的脸颊流下,青雀心软,俯身替她掖掖被角,低声道:“你好生养着,莫想太多。阿挥在西北很好,哪天他愿意回京了,我会召他回来,陪在你身边。”
青雀小心的替祁玉拭去泪水。她和祁玉不熟悉,不亲近,这本该亲密的动作显的笨拙而生疏,祁玉心里一酸,眼圈又红了。
“你赶紧好了,给阿挥相个小媳妇儿,阿挥该娶妻了。”青雀替她出着主意,“往后阿挥、阿扬都在你身边,你含饴弄孙,不是很好?”
祁玉眉目间含着哀愁,不点头,也不摇头。
青雀对仙女娘的想法一向不大明白,哄了她半天,不得要领,只好罢了。皇帝还在外头等着她,不便久留。
“你好好的,我走了。”青雀轻声道。
“他说,若能重活一回,他不回京城,带着我和你到南方去,寻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一家三口和美度日……”祁玉望着青雀的背影,低语喃喃。
他后悔了,他肠子都快悔青了。青雀,若是时光能倒流,他带着我和你到江南隐居,该有多好。
青雀来过之后,祁玉慢慢的好了。虽是好了,她依旧不快乐,眉间总含着忧愁。这忧愁,大概会伴随她一生吧,年青时的遗憾,永远也弥补不了。
因为,时光不会倒流,永远不会。
……………
嘉兴元年九月,金风送爽,朝中接二连三传出好消息:黄河水清,天降祥瑞;朱里真进犯广宁,被辽东总兵张祜率兵击退,大胜;西北的鞑靼企图南下,也被宁夏总兵邓昆率兵拦阻于长城之外。
对于新登基不久的皇帝来说,这全是好消息。皇帝大喜,遣使祭河神,嘉奖辽东、宁夏军,张祜加太子少保,邓昆荫一子,世袭千户。
清兴宫邵太后性情慈爱仁厚,推己及人,为成化皇帝留下的诸位太妃叹息,“子在藩地,母留后宫,骨肉分离,人间惨状,莫过于此。”
邵太后亲自训诫皇帝,“仁者,人也,亲亲为大。皇帝能和吾母子聚首,诚为幸事;汝为皇帝,纵不能惠及万民,亦应友爱兄弟。太妃为汝兄弟之生母,和亲子团聚,安享晚年,方是正理。”
皇帝是个孝顺的,毕恭毕敬的听了,毕恭毕敬的答应,“太后教导的是,臣遵旨。”
皇帝下了谕旨,允许太妃们出宫和亲生儿子团聚。只有一个儿子的,没的挑拣,直接出发即可;不只一个儿子的,自然要挑一个儿子孝顺、儿媳懂事、藩地富庶的,很费心思。张太妃有三个儿子,看看哪个都好,定不下主意挑哪个。祁皇后笑咪咪给她出主意,“您抓阄吧,抓着哪个算哪个!”张太妃果然依言抓了阄,抓的是她大儿子益王,遂死心踏地去了抚州。
益王是很好的,益王妃也很贤德,藩地抚州也还算富庶,只是益王节俭,大概张太妃过不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对于一位母亲来说,一顿少吃几个菜、一年少添几件衣裳有什么呢,有儿孙在膝下承欢,便会笑口常开。
皇帝允许太妃们离宫和亲生子团聚,大多数朝臣都是赞成的。“亲亲为大”,天朝最讲究的是孝顺,让藩王们也能孝顺亲生母亲,德政啊。
李首辅考虑的比较深远,一脸严肃的提出,“我朝向来没有太妃随子出宫的旧例,祖宗之制不宜改。”
皇帝温和的反驳,“有子的太妃出宫了,无子的太妃们还留在宫中奉养,安享天年。若说祖宗之制不宜改,这些无子的太妃们早该殉了成化皇帝。李卿博学,自然知道祖宗制度原是有妃嫔殉葬的,到了英宗皇帝,方才废除。”
英宗皇帝能改,为何我不能改?我祖父能做的事,为何我不能做?
李首辅肃容道:“太妃留在宫中,藩王便多有顾忌,不敢轻举妄动。”你不怕藩王造反啊,还特地让人家把亲娘接走。真是年纪太轻,想的不长远。
皇帝微笑,“一个人眼中若无君父,还会有谁?敢藐视君王,亲娘还会放在眼里么?诸王之中,生母已去世的也为数不少,这些人难道便全无顾忌?”
皇帝虽是微笑,眼神咄咄逼人,凌厉锐利。李首辅被他的气势震摄,也无法回答他一连串的质问,伏地请罪,“臣,惶恐。”皇帝声音冷淡,“卿为阁臣之首,宜奋发努力,报君报国。”
李首辅只有唯唯答应。
从这往后,李首辅再到乾清宫单独晋见皇帝,都是跪着回话了。李首辅的地位一落千丈,心怀不满,上了辞呈。
皇帝不许,温言挽留,“卿正值盛年,安可言退。”
皇帝神情诚挚,李首辅大为欣慰,继续回到内阁办公。
有子的太妃们出宫之后,祁皇后整顿宫务,放大量宫女、女官回家和亲人团聚,唯王太后宫中、昭穆皇后宫中,无所裁撤。
这一番作为之后,宫中人员减少许多,费用节省,户部大感轻松,极为称颂。得以回乡的宫女、女官更是心怀感激,一时之间,中外称贤。
“祁青雀将军出手不凡啊。”坤宁宫里,皇后极为自得的吹嘘。
皇帝很殷勤的拍马屁,“那是,妞妞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一番清理,看着不顺眼的人撵走了,留下的都是心腹,嗯,后宫清爽多了。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本可以指挥千军万马的祁青雀将军,如今只能管些宫女、嬷嬷之类,未免大材小用。”
皇帝伸手揽住她的腰肢,魅惑低笑,“你管着皇帝呢!好妹妹,指挥皇帝,不比指挥千军万马有趣么。”
皇后嫌弃的撅起嘴,“指挥千军万马,我能打一场大仗。指挥你,我能做什么呀。”皇帝眼角眉梢都是笑,春意荡漾,“好妹妹,指挥我,咱们可以打架呀。”
………
皇帝、皇后对昭穆皇后和其家人的优待,有目共睹。弘治皇帝很得人心,朝臣中满心敬爱他的,大有人在,新皇帝、祁皇后待昭穆皇后优渥,朝臣们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昭穆皇后的两个弟弟在勉勉强强安静了一阵子之后,开始蠢蠢欲动,“依我看,他怕咱们。”张延不屑的说道:“他这位子是咱姐夫传给他的,他敢不厚待咱家?”
张鹤也有些动心,“我看着也像。他清理皇庄,没敢查姐姐的。清理勋戚庄田,没敢动咱们一根毫毛。他呀,根本就是心虚!”
这兄弟俩行凶做恶、肆意妄为已经十几年,习惯了。一旦要他们改,真比要命还难受。到了这会儿,再也忍不住。
张延和张鹤大摇大摆的带着家丁出门,在街市上横冲直撞了一回,调戏了几位美女,命家丁抓住几个过路人拳打脚踢,心情大好。
做恶真好啊,真舒畅!两人眉飞色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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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故态复蒙;重又开始强占民田、强抢民女、虐杀僧奴、在京郊开店铺强行买卖等,无恶不作。从前,地方官敢怒不敢言,遇到张氏兄弟的事都是绕着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会儿却不是了,张氏兄弟在宛平强占乡民田地,乡民到衙门告状;宛平县令杜峻接了状子,亲至张家询问案情。
张氏兄弟不干了。张延直问到杜峻的脸上;“你会不会当官?会不会当官?”张鹤嚣张的唾了杜峻一口,“呸!我是堂堂寿宁侯!我是侯爷;你懂不懂?”
要是弘治皇帝还活着,他们准会叫嚣,“我是皇上的小舅子,你敢惹我?!”而弘治皇帝呢,这位明君一定会纵容他们,哪位官员敢和张氏兄弟较真,不是被贬,就是被罚。
杜峻慢吞吞擦干脸上的唾沫,回去把详情细细写了,逐级上报。寿宁侯啊,好大的官,快吓死我了!我管不了,往上报吧。要是上峰也管不了,寿宁侯,你继续嚣张跋扈,鱼肉乡里。
一级一级的,谁也不敢管,最后到了内阁,到了皇帝面前。
除了强占民田这件事,另外还有强行拦劫过往客商、强行买卖,强抢民女,虐杀童儿等事,都有苦主上告。
皇帝很痛快,“本朝律法,皇后小工以上亲,犯罪当议。公侯伯犯罪,当议。张氏兄弟一为侯,一为伯,同为昭穆皇后亲弟,犯罪当议。诸卿请各抒己见。”
弘治皇帝对张皇后好到无以复加,对张皇后的两个弟弟也格外优待。张鹤是寿宁侯,张延是建昌伯,文官们苦熬大半辈子也得不到的爵位,武将们血染征袍也未必能挣到的爵位,他家就因为出了位梦月而生、富贵无比的张皇后,轻而易举的弄了两个。
还不能说是两个,他们已去世的父亲还是位国公呢,更为尊荣。他们的同族兄弟、表兄弟,任指挥使、指挥同知等官职的,不可胜数。
皇帝这话说的滴水不露,一点儿毛病也挑不出来,官员们自然遵命,开始廷议。只有一小半人比较激愤的主张严惩,“身为皇亲、侯伯,不顾身份,肆意妄为,为皇家增羞,此风不可长!”有不少人沉默不语,面露踌躇之色的,倒占了大多数。
卓次辅审时度势,委婉为张氏兄弟开脱,“下人嚣张罢了,他们未必知情。为今之计,退回田地、货物,安抚苦主,对寿宁侯、建昌伯善加劝慰,令其约束下人,不得再犯。”
大多数人都同意卓次辅。他们其实是很反感张氏兄弟这种行为的,因为勋贵、外戚们常这么无法无天的胡作非为,给地方官的治理带来极大困扰。可是,张氏兄弟是昭穆皇后的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