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大秦帝国第五部铁血文明-第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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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形驻扎,军士冷炊不得举火,赵成立即入营候令。
当夜聚将,王贲在烟气缭绕的猛火油灯下指点着地图,对将军们详尽部署道
:“齐军三十万,分作两大营,驻扎在巨野泽东岸的这片谷地。诸位且看,这片
谷地有三个出口:面对巨野泽一面敞开,是西面出口;大营背后的东北方出口,
连接临淄大道;大营东南方出口,连接薛邑大道。我军此战,不求斩首杀敌,只
求溃敌乱敌以震慑齐国,促其早降!唯其如此,夜间突袭齐军,便是最佳战法!
杀人谷地后,只要齐军不死战,我军便只虚张声势,佯做追杀即可,实则任其溃
逃。如此战法,诸位可有疑义?”
“我等奉命!”大将们整齐一吼。
王贲立即下达了将令:三万步军由将军阎乐率领,从巨野泽东岸之南口突入
齐营,入营后一万人冲杀,两万人立即摆开弓弩大阵齐射,掩护骑步冲杀;三万
飞骑由裨将赵成率领,从巨野泽东岸北口突入,做冲杀齐军之主力;王贲自率三
千飞骑,于西口策应各方。末了,王贲道:“明日全军预备,多备火把!初更出
兵,三更前隐秘进入巨野泽东岸南北两方。四更末刻,听中军号角开战!”
此夜一战,秦军大获成功。所有的秦军将士都没有料到,三十万齐军会如此
恐慌溃逃,六万秦军横冲直撞当真如入无人之境。齐军一旦发现背后两个出口并
无秦军封堵,几乎是潮水般涌向了两个山口,与其说秦军杀伤多,毋宁说齐军人
马交互纠缠自相践踏而死伤者多。王贲原本预料的战果是,趁着齐军黎明酣睡,
猛烈攻杀一阵,搅乱齐军营地便算成功。不料,一突入谷地竟是摧枯拉朽,及至
天色大亮,三十万齐军竟全数逃出了巨野泽东岸大营,粮草辎重兵器衣甲旗帜战
马尸体,厚厚一层铺满了整个谷地。王贲从伤兵战俘口中得知,齐军主将田垸被
紧急召回临淄了,许多将军也被部族秘密召回去了,中军幕府只有一班司马。秦
军杀来声势震天,齐军无人号令,又不知虚实,便如此鸟兽散了……王贲来不及
感喟,立即了下达军令:全军休整一日,次日兵分两路,进逼临淄西南两方,在
城外郊野三里处大张声势驻扎。
临淄大都,真正地炸开锅了。
最大的激荡,来自进入临淄城的各国流亡世族。一闻齐军战败,世族群大为
恐慌。已经结成的“义师”原本散居在郊野尚未进城的世族营地里,此时得各世
族族领秘密指令,纷纷乔装成齐国民众蜂拥入城。已经等候在城内的族领们早已
经秘密联络,谋划好了对策。城外“义师”一经在城内聚结,流亡世族立即潮水
般涌向了临淄府库,要抢回被齐国剥夺的财货,然后赶紧逃离这个如今已经是最
危险的城池。城内的齐军虽则不多,然临淄官员将军对看护府库却很是上心,一
闻流亡世族兵乱,守军立即汹汹开到府库四面各方要道堵截。于是乱兵混战立即
爆发,临淄街巷喊杀震天,几无一处平安所在。
丞相府得到消息,正忙着与几个从战场逃回来的心腹将军商议如何劝降齐王
的后胜顿时大急,临淄府库若是失守,自家多年心血便全部付之流水。后胜二话
不说,立即飞马王城紧急调出三千王室护军赶赴府库。也是府库财货利害太甚,
齐军将军个个拼死效力。一个多时辰的混战后,流亡世族毕竟不敌两方齐军,终
于丢下满街尸体哄然散了。此时天色将亮,后胜又连忙匆匆赶回了丞相府,顾不
得稍事收拾歇息便衣冠不整地驱车进了王城。后胜不知道也是来不及知道,此时
的临淄城才开始了真正的大乱。
被杀散的流亡世族气恨攻心恼羞成怒,哄然散开在市井坊区以及没有士兵守
护的官署,明火执仗地大肆劫掠商铺民居以及所有看到的有用之物。商家民户大
感恐慌,纷纷逃出庭院呐喊着狂奔躲逃。有几处齐军将士聚居的坊区多有兵器,
民众便聚拢起来与流亡世族乱纷纷拼杀。此时,王城护军已经撤回。在巨野泽大
败的消息传来后,临淄城内的守军已经是惊弓之鸟,纷纷思谋着如何回家与族人
相聚逃亡,更兼方才一场府库护卫战多有死伤,早已经没有了战心,任官员将军
呼喊,都是装聋作哑。及至天亮,临淄城内烟火处处,哭声喊声杀声骂声连天而
起,已经完全陷入无法控制的混乱之中。不久,城门也被汹涌人流撞开,万千人
流蜂拥出城夺路四逃……
还在夜间时分,城外王贲便得到了顿弱急报,立即在城外展开了一道横宽数
里的扇形军阵。天亮人流出城,秦军游骑纷纷向人群呐喊:“秦军不杀齐人!只
拿流亡世族!举发流亡世族者可任意离去!”临淄齐人对流亡世族已是恨之入骨
,立即纷纷向秦军指认。混迹人群中的流亡世族一被指认,便被赶到了秦军的马
队***里。不到一个时辰,城下已经聚集了三四千人,却是老弱妇幼者居多,精
壮者少见。
后胜匆匆进了王城,连跑带走气喘吁吁赶到寝宫。守护在宫门的老内侍却说
,齐王在太后灵前祷告一夜,方才上榻,丞相不能入内。后胜顿时大怒,拔出长
剑便将老内侍刺倒,径自大踏步进了寝宫。一溜侍女大是惊恐,乱纷纷尖叫着逃
走。后胜提着带血的长剑走进齐王寝室,对侍寝侍女高声怒喝:“唤起齐王!死
睡数十年,该醒来了!”
“你?丞相?你你你,欲图如何?”睡眼惺忪的田建脸都吓白了。
“臣启齐王:大军战败散尽,临淄血火连天,秦军已经到了城下!”
“你你你,你要本王如何?”
“除了降秦,别无他途!”
“丞相……降,降,好,降了,降了……”
话尚未完,田建便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上。后胜鄙夷地看了田建一眼,向外一
挥手,几名心腹将军便走了进来。后胜说声护好齐王,老夫出城,大步匆匆去了。
午后,一面巨大的白旗悬垂在了临淄西门箭楼。一队内侍侍女簇拥着一辆青
铜王车缓缓出了城门,之后又一辆高车坐着丞相后胜,车后是两排大臣与将军。
齐王田建怀中抱着王印玉匣,一头白发,脸色苍白麻木得好似一座石俑。整个齐
国君臣的队列中,只有后胜显出一丝难堪而又惶恐的笑意。在秦国上卿顿弱的宣
呼声中,齐王建向秦军统帅王贲献出了传承田氏王室一百三十八年的玉印。齐王
建自己,则走进了旁边的一辆没有任何装饰的宽大木车。木车带着两名内侍两名
侍女隆隆远去时,王贲下令秦国大军开进了临淄城。
多年之后,齐人中渐渐传开了一则故事——
齐王建降秦后,秦王担心齐人与齐王秘密联结,效法韩国复辟,于是将齐王
囚禁在了一座小城邑——共。有人说,这个共是殷商王朝的一个古老方国,在陇
西边陲之地,后来被周文王所灭。秦人接手周人地盘之后,共城便成了老秦在陇
西的根基之一,最是偏远隐秘。也有人说,这个共不是那个共,是河内的共城,
是西周共伯和的那座封邑。无论是哪座共城,总归齐人都说,共城生满了苍苍松
柏,齐王在松柏林中被活活饿死了。也有人说,不是秦人饿死了齐王,而是齐王
自家绝食死的。
得齐王身死消息,齐人流传出一支哀伤的挽歌:“松耶!柏耶!住建共者,
客耶!”这是齐人极其复杂的一种心绪,是怨声,又是指斥,其辞直白说便是:
“松林啊,柏林啊,埋葬了建!实际埋葬建的,是那些外来客!”歌儿流传开来
,又有了多种解说。有人说,这是指斥齐王建听信外邦间人蛊惑之言,结好秦国
,误了齐国。又有人说,这是齐人怨恨自己的国王不早早与诸侯合纵抗秦,以致
亡国。还有人说,这个客,是指斥齐王听信后胜而接纳流亡世族,导致了齐国最
后的大乱。总归是种种纷纭,至于后世,依然还是纷纭无定。
这一年,是公元前221年,秦王政二十六年,嬴政时年三十九岁。
齐国灭亡了,六国全部灭亡了。天下洪流隆隆转过了一座雄峻的高原,骤然
涌向开阔的平野,荡开了浩浩之势,开始了一次亘古未闻的伟大转折。
六、战国之世而能偏安忘战 异数也
齐国的灭亡,是战国历史的又一极端个案。
自秦王政十七年(公元前230年),秦国开始统一中国的战争,历时堪堪十年。自灭韩之战开始,每灭一国,都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更值得关注的是,每
一国的战争都不是一次完结的,抗秦的余波始终激荡连绵。我们不妨以破国大战
的顺序,简要地回顾一番。韩国战场规模最小,然非但有战,更有灭国四年之后
的一场复辟之战。赵国之战最惨烈,先有李牧军与王翦军相持激战年余;李牧军
破后又有全境大战;国破之后又再度建立流亡政权代国,坚持抗秦六年,直到在
最后的激战中举国玉碎,代城化为废墟。燕国则是先刺秦,再有易水联军大战,
又再度建立流亡政权,直到五年后山穷水尽。魏国则据守天下第一坚城大梁,拒
不降秦,直到被黄河大水战淹没。楚国老大长期疲软不堪,却在邦国危亡的最后
时刻创造了战国最后的大战奇迹,首战大败秦军二十万,非但一时成反攻之势,
且成为战国以来山东六国对秦军作战的最大胜仗之一。再次大战,更以举国之兵
六十万与六十万秦军展开大规模对峙,直到最后战败国灭,残部仍在各自为战。
六国之中,唯独赫赫大邦的齐国没有一场真正的战争,便轰然瓦解了。
齐国的问题出在了哪里?
论尚武传统,齐国武风之盛不输秦赵,豪侠之风更是冠绝天下。论军力,齐
军规模长期保持在至少四十万之上,堪称战国中、后期秦赵楚齐四大军事强国之
一。论兵士个人技能,更是名噪天下,号称技击之士。论攻战史,齐国有两战大
胜而摧毁魏国第一霸权的煌煌战绩。论苦战史,齐国六年抗燕而再次复国,曾使
天下瞠目。论财力,齐国据天下鱼盐之利,商旅之发达与魏国比肩而立,直到亡
国之时,国库依然充盈国人依然富庶。论政情吏治,战国的田氏齐国本来就是一
个新兴国家,曾经有齐威王、齐宣王两次变法,吏治之清明在很长时间里可入战
国前三之列。论文明论人才,齐国学风盛极一时,稷下学宫聚集名士之多无疑为
天下之最,曾经长期是天下文华的最高王冠。论民风民俗,齐人“宽缓阔达,贪
粗好勇,多智,好议论”,是那种有胸襟有容纳,粗豪而智慧的国民,而绝不是
文胜于质的孱弱族群。
如此一个大国强国,最后的表现却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唯其如此,便有了种种评判,种种答案。
在种种评判答案中,有三种说法比较具有代表性:一种是齐人追忆历史的评
判,一种是阴阳家从神秘之学出发的评判;一种是西汉之世政治家的评判。其后
的种种说法,则往往失之于将六国灭亡笼统论之,很少具体深入地涉及齐国。先
看第一种,齐人的追忆评判。在《史记·田敬仲完世家》中,以三种资料方式记
载了这种追忆与评判:其一,民众关于齐王之死的怨声;其二,司马迁采录齐国
遗民所回顾的当时的临淄民情;其三,司马迁对齐人评判的分析。齐人的怨声,
是齐人在齐王建死后的一首挽歌,只有短短两句,意味却很深长:“松耶!柏耶!住建共者,客耶!”今日白话,这挽歌便是:“松树啊,柏树啊,埋葬了建。
实际埋葬建的,是外邦之客啊!”按照战国末世情形,所谓客,大体有三种情形
:一种是包括邦交使节、外籍流动士子、齐国外聘官员在内的外来宾客,一种是
外邦间人(间谍),一种是亡国后流亡到齐国的列国世族。齐人挽歌中的“客”
究竟指哪一种,或者全部都是,很不好说。因为从实际情形说,三种“客”对齐
国的影响都是存在的。因此,不妨将齐人的挽歌看做一种笼统的怨声,无须寻求
确指。但是,有一点是明白无误的,当时的齐人将齐国灭亡的原因主要归结于外
部破坏,对齐王的指斥与其说是检讨内因,毋宁说是同情哀怜,且也不是挽歌的
基本倾向。司马迁本人在评论中则明确地认为,齐人挽歌中的“客”是“奸臣宾
客”。司马迁的行文意向也很明白,是赞同齐人这种评判的。
《史记》记载的齐国遗民回忆说:“五国灭亡,秦兵卒入临淄,民莫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