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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新大秦帝国第五部铁血文明-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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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丹寓所便多了一个面容伤残而终日蒙面的太子舍人。一年之后,秦国朝野忙
  于筹划大举东出灭国,秦王率领群臣赶赴蓝田大营观兵。太子丹一如谋划行事,
  果然逃离秦国。及至秦国发现太子丹逃亡,已经过去了整整一月。
  秦王嬴政大怒,立即飞书常驻燕国的顿弱:威逼燕王送回太子丹,否则发兵
  攻燕!旬日之后,顿弱回书道:“燕国沉沦不堪,纵增一太子丹,与国无补也。
  灭国大战方略有序,此时既不能对燕用兵,何须威逼恐吓而使其警觉焉!臣意:
  太子丹既有替身,秦当佯作不知可也。”秦王嬴政一番思忖,觉顿弱之策大是有
  理,遂下令执掌邦交的行人署对太子丹寓所守护如常,不予理睬,只看燕国如何
  处置。
  久经磨难的太子丹归燕,已经是三十余岁的心志深沉的人物了。
  太子丹精明干练,与父王姬喜相处三月余,便重新获得了父王的完全信任。
  其时燕国仍然没有领政强臣,姬喜又心灰意冷游猎成习,早已经疏于政事了。于
  是,姬喜索性下了一道密令:太子丹镇国总摄政事,燕国大臣勿泄于外,秦国知
  晓与否听其自然。
  如此,太子丹在燕国开始了独特的施展。
  太子丹最恨秦国欺压天下,更恨秦王政刻薄寡恩无情无义。逃回燕国,太子
  丹原只一门心思报复秦国。然,太子丹归来,眼见邦国贫弱远远超出了自己预料
  ,手中又无权力,一时竟是郁闷无策。一朝领政,太子丹精神陡然振作,只一心
  思谋如何尽早凝聚有识之士报复秦国,至于国政变革,一时完全无法顾及了。太
  子丹清楚地知道,秦国的灭国大战行将实施,若不及早谋划动手,只怕燕国连最
  后的时机也没有了。更有要紧者,秦国上卿顿弱坐镇燕国,多方通联燕臣,蓟城
  举动很难逃过顿弱势力的探察,要图谋秦国,第一要务便是严守秘密。好在太子
  丹久为人质,寄人篱下,已锤炼出一种缜密机警的秉性,更有逃出秦国的秘密谋
  划阅历,几年内将对秦复仇事做得丝毫不露痕迹。
  第一个密商者,太子丹瞄住了少年时期的老师鞠武。
  白发苍苍的鞠武,已经是燕国的老太傅了。老人诚惶诚恐,接受了秘密来访
  的太子丹的拜师礼。一番酬酢之后,太子丹涕泪唏嘘地说了对秦复仇的心愿。老
  鞠武沉默了,半日没有说一句话。太子丹痛心疾首道:“秦王嬴政,天下巨患也。老师不为丹谋,宁不为天下一谋乎?”良久,老鞠武才沉重开口道:“如今之
  秦国地广人众,兵革大盛,远非昔日之秦国可比也。燕国两败于赵国之后,贫弱
  已极,太子要以昔年积怨抗秦,宁非批其逆鳞哉?”太子丹长吁一声道:“太傅
  明察,我纵附秦,秦亦不能存燕也!秦不存燕,则燕秦终不两立也。既终须与秦
  为仇,宁不早日谋划哉!”鞠武思忖良久,点头道:“太子说的也是。既然如此
  ,太子可相机行事了。”太子丹见素来固执的老师虽然未被说服,但却已经不再
  反对自己,只要老师不反对自己,老师的声望便是秘密行事的号召力量。此后,
  太子丹打出曾与老太傅会商的名义,又对几位世族重臣进行了谨慎试探,竟没有
  一个人反对,且几家老世族都慷慨立誓,愿意献出封地财货以支撑对秦复仇。太
  子丹精神大振,遂开始着意搜求奇异能士。
  不久,一个神秘人物不期然进入燕国,使太子丹的复仇谋划正式启动了。
  这个人,就是秦国逃亡将军樊於期。这个樊於期,原本是桓龁做假上将军时
  的秦国大将,又是与王族联姻的外戚,在秦国老将中资望深重,是深得秦王信任
  的主力大将。桓龁部两次攻赵大败,第二次失败,是樊於期违反军令所直接导致。战败之时,眼看着秦军将士尸横遍野,樊於期深恐秦国军法严惩,便从战场逃
  亡了。及至消息落实,秦国朝野震动,秦王嬴政怒火中烧,当即下令拘押樊於期
  族人,同时追查樊於期下落并悬赏重金缉拿。在战国秦的历史上,只有过三个叛
  将:一个是秦昭王时期的郑安平,一个是嬴政即位第八年的长安君成蛟,一个便
  是这个樊於期。郑安平是范雎因恩举荐的大梁市井之徒,原本外邦人士,叛便叛
  了,秦国朝野骂归骂倒没甚风浪。可长安君却是嬴政甚为喜爱的异母兄弟,樊於
  期也几乎是等同王族的资深老将,国人之震动,王室之羞辱便不是寻常之事了,
  无怪乎秦王嬴政对樊於期恨之入骨。山东六国则是大为欣喜,各种传闻纷纷不绝
  于耳。择其主流,大体是三则:一说逃亡者是秦国上将军桓龁,统帅逃国,秦国
  不得人如此矣;一说秦王暴虐,立即杀了樊於期九族;一说樊於期逃亡到匈奴去
  了,秦王正派蒙恬进入草原搜捕。
  种种传闻流播之时,樊於期突然在蓟城出现了。
  一个秋雨纷纷的深夜,家老进来对正在书房认真阅读一卷兵器密典的太子丹
  禀报说,燕商乌氏獤求见。这个乌氏獤,是早年秦国大商乌氏裸的同宗,也是襄
  助太子丹逃出秦国的燕国大商。太子丹二话没说,迎到了廊下。雨幕之中,乌氏
  獤见太子丹出来,回头一挥手,道边林中走出一个身披蓑衣面蒙黑纱的壮伟身躯。乌氏獤只低声一句:“此乃天下危难奇人也!太子不若见,在下立即告辞。”
  太子丹生性机警之极,立即一拱手道:“恩公引荐之人,何言危难?请!”走进
  书房,此人脱去蓑衣黑纱,一个落难雄杰之相立即鲜明呈现在太子丹眼前:须发
  灰白虬髯盘结,古铜色脸膛的沟壑写满沧桑,两只眼睛忧郁深沉,不言而令人怦
  然心动。太子丹不待来人开口,一拱手道:“壮士既与我恩公同来,便是丹之大
  宾,请入座。”来人没有入座,却一拱手道:“太子不问在下姓名,不惧祸及自
  身么?”太子丹肃然正色道:“人皆惧祸,何来世间一个义字?天下无义,不知
  其可也!”来人遂深深一躬道:“久闻太子高义,流士樊於期有礼。”太子丹一
  惊一喜,当即也是深深一躬道:“将军危难,不疑我心,真雄杰之士也!敢问将
  军何求?”樊於期慷慨道:“燕若容我,我即居燕。燕若难为,敢请资我前往东
  胡,或高句丽可也!”太子丹道:“将军流落,其志必不在逃亡存身,敢问远图
  如何?”樊於期脸色铁青,只硬邦邦两个字:“复仇!”太子丹悚然动容,立即
  吩咐小宴为将军压惊洗尘。那一夜的小宴,直到天色发白方散。小宴结束,太子
  丹早已修造好的秘密寓所便住进了一位神秘的客人,除了家老指派的心腹侍女仆
  人与太子丹本人,任何人不能踏进这座石门庭院一步。
  月余之后,太子丹将这个消息告知了太傅鞠武。
  太子丹本意,是要与老师商议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樊於期为燕国复仇。不想
  鞠武一听太子丹收留了如此一个人物,立时忧心忡忡,板着脸道:“太子容留樊
  於期,老臣以为不可也!大势而言,以秦王之暴积怒于燕,已经足为寒心了。若
  再将樊将军留燕而使秦王闻之,何异于示肉于恶虎之爪,其祸不可救,虽有管仲
  、晏子在世,不能谋也!”太子丹道:“交出樊於期,秦国依然要灭燕,奈何?”鞠武道:“太子若当真安燕,当送樊将军入匈奴,使匈奴杀其灭口。而后,燕
  国秘密联结山东五国合纵抗秦,再北连匈奴迫秦背后。如此,大事方可图也。”
  太子丹不禁皱起了眉头道:“太傅之策,旷日弥久,远水不解近渴也。况且,樊
  於期困顿于天下无敢收留,遭逢危难,独能投奔我来,丹岂能迫于强秦威势而弃
  之不顾?若将其送往匈奴杀人灭口,丹将何颜立于天下?与其如此,毋宁我死也!”太子丹说得激昂唏嘘,突然顾忌老师尴尬难堪,戛然打住,长吁一声道,“
  愿老师再谋,有无别样对策?”老鞠武长叹一声道:“逢危欲求安,逢祸欲求福
  ,宁结一人而不顾国家大害,此所谓资怨而助祸,譬如以鸿毛燎于炭火之上而欲
  求无事矣!”太子丹肃然正色道:“鸿毛之灾,纵不毁于炭火,亦必毁于薪火。
  燕国之危,并不能因樊於期一人而免之。老师不思祸端根本,而徒谈国家危难,
  丹夫复何言哉!”老鞠武默然思忖良久,终于开口道:“老夫迂阔,不善密事。
  然,老夫交得一人,或可成太子臂膀。”太子丹连忙挺身长跪,一拱手道:“得
  老师举荐,燕国之幸也!”老鞠武道:“此人名曰田光,智谋深沉,勇略过人,
  愿能与太子共谋。”太子丹道:“我若突兀见田先生,恐有不便。老师若能事先
  知会,我因老师而得交先生,老师以为如何?”老鞠武不禁喟然一叹:“太子之
  于人交,强老夫多矣!诺。”
  旬日之后的一个夜晚,一个布衣之士走进了太子丹的秘密庭院。
  这个布衣之士便是田光,隐身燕国的一个士侠。
  看官留意,战国游侠品类繁多。寻常所谓侠者,大多指纯剑士出身而有侠行
  的武士。这种侠,战国之世谓之侠士、任侠、游侠,更有一直白称谓,呼曰刺客。譬如专诸、要离、聂政及下文所及盖聂、鲁句践等等,皆为此等侠士。此等剑
  士刺客,并非春秋时期所生发出的侠士的高端主流。高端侠士者,居都会,游山
  野,以排解政事恩怨为己任的学问豪侠之士也。唯其如此,春秋及战国之侠,其
  高端主流可以称为士侠,或者称为政侠。士侠政侠,在实际上的最大流派,当属
  以“兼爱、非攻”为旗帜的墨家团体。及至战国中期,七大战国分野渐渐明确,
  中小诸侯国越来越少,邦国之间依靠政侠排解恩怨的需要也大大减少。如此大势
  之下,以士人为根基的政侠势力也渐渐弥散分流,或融入学派团体,或融入各国
  政局,或隐入市井山野终成隐居名士。总归说,战国中期之后,士侠已经是凤毛
  麟角了。就其个人素质说,士侠必以某种精神与学说为信念根基,而将侠义之行
  仅仅作为信念实现之手段。是故,此等士侠多为文武兼备之士。以今人语言说,
  此等士侠无不是既具备思想家气质,同时又精通剑术的大家。他们,几乎从不做
  寻常的私人复仇攻杀,而唯以解决天下危难的政治目标为其宗旨。士侠的生活常
  态是名士,而不是寻常人一眼便能看出的赳赳武士。田光,正是如此一个士侠。
  后文将要出现的荆轲,更是战国末期冠绝天下的一个士侠。
  太子丹恭敬地迎接了其貌平平的田光,以对待大宾之礼躬身侧行领道进门。
  进入正厅,太子丹先自跪行席上,并以大袖抚席以示扫尘,而后请田光入席正座。田光丝毫没有惶恐之情,坦然接受了大宾之礼中主人该当表现的所有谦恭与敬
  重,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及至仅有的一个侍女与一个老仆退出正厅,太子丹这
  才离开坐席深深一躬。
  “燕秦不两立,先生定然留意也。”
  “愿闻太子之志。”田光沉沉一句。
  “复燕国之仇,除天下之患,岂有他哉!”
  “国力不济,大军驽钝,太子欲效专诸刺僚乎?”
  “祸患根基,在于秦王。虎狼不除,世无宁日也!”
  “太子有人乎?”
  “丹有死士三人,愿先生统领筹划。”
  “太子高估我也。”田光凝重沉稳地说道,“自春秋之世,大国之王死于刺
  客者,几无所见,况乎刺秦?士侠一剑,而使大国之王死,此等壮举亘古未闻也。设若二十年之前,田光或可被身蹈刃,死不旋踵而为之。然则,光今虽在盛年
  ,心已老矣!士侠之行,心志第一。田光自忖,不堪如此大任。”
  “丹之三人如何?”
  “太子三士,皆不可用也。”田光显然对太子丹秘密收养的三个剑士了如指
  掌,一一伸着手指道,“夏扶,怒而面赤,血勇之人也。宋义,怒而面青,脉勇
  之人也。武阳,怒而面白,骨勇之人也。三人,皆喜怒大见于形色。此,士侠密
  行之大忌也。故,不可用。”
  “!”太子丹愕然。
  “光虽无力亲当大事,然有一知音,定可成此壮举。”
  “愿得先生举荐!”太子丹恍然。
  “此人,名曰荆轲。”田光简单得没有第二句话。
  “愿因先生结交荆卿。”
  “敬诺。”
  “先生主谋,荆轲主事,如何?”
  “我才远不及荆轲,既不主事,何能主谋哉!”
  田光对一个人如此推崇,太子丹不禁大为惊讶。本欲请田光多多介绍荆轲其
  人其事,又恐急迫追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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