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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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延禧一凛,这几年大辽谋反叛逆此起彼伏,平了一宗又来一宗,因此他对掌控兵权、图谋不轨最是上心!耶律余睹连连磕头,指天发誓!说道:“臣何敢统帅诸路大军?这等大军,只有由都元帅总领全军方才令人心服。”
耶律延禧闻言脸色一变,当初耶律章奴谋反,打的旗号就是拥护秦晋国王耶律淳!虽然耶律淳没有响应,而且他在国中威望甚高,耶律延禧一时没借口杀他,但毕竟是留下了一块心病!
耶律余睹望见耶律延禧的脸色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改口劝辽主亲征,但耶律延禧却已对大发诸路兵将提不起半点兴致,耶律余睹无奈,只好连连恳求,请辽主发兵以济上京。
耶律余睹在耶律延禧身边磨了三天,这个主子才勉强答应增兵三千人,让他会同本部前去救援。
他走了之后,辽主又与萧奉先讨论起怎么样捕鹿才更有意思。
第九十五章 难扶广厦将倾(下)
大金发兵之前,杨应麒早离开津门了,但北线的战事还是通过飞鸟传书一封封地往大流求发来。杨应麒弹着鸽书对欧阳适道:“大哥二哥三哥都是攻城好手,为何却把他们晾在南线?还有,为何要让斡鲁督运粮草?这次东征的补给线可不短啊!斡鲁打仗是好手,说到粮道督运,只怕不如狄叔叔和三哥!四哥,你看国主这是什么意思?”
欧阳适道:“也许他另有深意也未可知。再说他也不是不用我们汉部,老六的人马不是被安排在最前线了么?”
杨应麒心道:“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但完颜阿骨打决定了的事情却不是他能改变的,更何况如今他远在岱舆!
欧阳适问杨应麒道:“你要提前回去么?”
“不。”杨应麒摇了摇头:“我现在提前回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再说这大流求岛我也只走了一小半!”
欧阳适岛:“什么一小半,已经差不多了!”
杨应麒道:“台南呢?呃,我是说岱南。”
“岱南?”欧阳适道:“你是说南部?”
“嗯。”
“那里只有几个村落,还没成气候呢。”欧阳适道:“而且那边的土人和我们关系还不是很好,你还是别去了。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非被大嫂骂死不可。”
杨应麒笑道:“能出什么岔子?被海盗劫了不成?”
欧阳适叹道:“世事难料,谁知道能出什么岔子!就像上次,你千里迢迢去汴梁走了一趟什么事也没有,偏偏回到家门口却遭了大劫!”
“上次的事情?”杨应麒道:“你是说被慧勤和尚扰得心神大乱那次?”
欧阳适道:“没错,就是那次!老幺啊,说起来你来这么久,都不去定海寺一趟,呵呵,慧勤老和尚可挺想你的啊。”
提起慧勤和尚,杨应麒忍不住一阵自失,说道:“四哥,我有一种不是很好的预感。”
“什么预感?”
“嗯,怎么说呢,一直以来,我们的事业在边角上做得风生水起,可我们的力量似乎还没扭转整个天下前进的方向,历史似乎还在凭按着它巨大的惯性在往前冲啊……”杨应麒抓得头发一阵散乱,痛苦道:“唉,我当初在梦中的时候,怎么就没把这一段历史给读得细一些呢?要是能知道哪一年发生了哪些事情,那不就可以对比出哪些是我已经改变了的,哪些是还没受我影响的……”
欧阳适听杨应麒提起“梦中”二字吓了一跳,再看他的眼睛又开始浑浊起来,忙叫道:“老幺!别梦中了!得了得了!以后打死我也不提慧勤那个老和尚的!你可千万别在我这里疯掉啊!要不然回津门我没法向大哥大嫂他们解释去!”
杨应麒横了他一眼道:“解释解释!怎么听起来你不像是在担心我,而是怕承担责任的样子啊?”
忽然门外一人道:“七将军错怪四将军了,当初他听说你病倒不知有多紧张!这一点我和曹孝才将军都可作证!”
欧阳适拍了一下杨应麒的肩膀道:“听见没有?四哥我还是很疼你的!”
杨应麒欣然一笑道:“这个我心里清楚啦!不过你也不用疼我一两回就都常常拿出来说!怕我不知道似的。”
只听一个陌生的声音道:“两位虽非血亲,却如此兄友弟恭,委实令人羡慕。”
欧阳适和杨应麒循声看去,见门外走进两个人来,一个是陈正汇,和他一起来的却是一个老者,神态端方,须发稀疏。杨应麒忙起身问见礼,目视陈正汇,示意他引见。
那老者不等陈正汇介绍,便抚须道:“老朽浙东陈显,四明山中一个老匹夫,因听闻岱舆好风光,特地出海前来一游。”
杨应麒心道:“这两个月见到的儒生多是福建人士,如今浙江的士子也来了!这陈显形貌端重,言语老练,绝不是他自己所说的什么寻常‘匹夫’!”
果然陈正汇道:“陈老先生乃是正汇父执,立朝直,在野正,为江南士林所推服。故此引来与七将军相见。”
杨应麒心道:“‘立朝直,在野正’——那他是做过官的了!”执礼更恭,自称晚生。
欧阳适对这类酸溜溜的儒士不感兴趣,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便托故出来,来到海边见到有新船入港,挂的却是林家的旗帜。走了半圈果然见到林翎,问道:“那个什么陈显,是你带来的么?”
林翎两个月前送杨应麒上岸后便折回泉州去了,这一趟来却是准备运粮北上,听欧阳适问起陈显的来历,说道:“这次我来鸡笼前先折往普陀山替我母亲还愿,恰巧陈老尚书也在那里,两人拉了些闲话,他不知从那里风闻岱舆好风光,便请我捎带他过来看看。陈老尚书与家父有一面之缘,又认得正汇兄的父亲,因此我不好拒绝。”
欧阳适心中一动道:“老尚书?大宋的尚书?”
林翎笑道:“不是大宋,还能是大辽西夏不成?陈老先生曾任户部尚书,因为反对起用蔡京,得罪了皇帝,所以被贬官外放。老先生不愿受这口恶气,当即辞官还乡,归隐四明。”
欧阳适道:“原来如此,没想到他来头还挺大的嘛。”说到这里警惕道:“连他这样的人也知道岱舆了,只怕我们的事情已经瞒不过了吧?”
林翎点头道:“朝廷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我也是刚刚知道。不过形势比我们想象中好多了。也不知是不是地方官员奏报上去的情况和实际有些出入,反正枢密院对海外的岛屿没什么兴趣,再听说大金汉部已经在这里开县设衙更是撂开不管了。”
欧阳适听到这里松了口气,林翎却是一声叹息,欧阳适奇道:“你叹什么气?”
林翎黯然道:“我叹大宋庸臣当政,全没半点远见!”
当林翎在东南叹息之时,三千里外的耶律余睹也作同心一叹!
“如果是二百年前,这几个女真岂在话下!”他却忘了如果是五百年前,契丹人在大唐铁骑之下也只有束手尾随的份。此时南望辽主的行在,耶律余睹深深失望:“难道大辽二百余年天下,就要这样完了么?”
正自沉思,忽然帐外来报:“都统!北边有败兵南下!”
第九十六章 亦图力挽狂澜(上)
耶律余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辽主处多求到了三千兵马。偏偏萧奉先又多方阻挠,兵器盔甲粮草战马都迟迟不发,耶律余睹一怒之下号召亲族部众自己筹集兵粮,好容易把军队整合起来,统军北上,已经是半个多月以后。
大军过潢河以后,忽遇败兵南逃,原来北线辽军已经和金军接锋过了。这批败兵是被先锋宗雄冲散,耶律余睹细细盘问,与诸将道:“只怕此刻金军已经兵临上京城下了。”
军中参谋韩福奴道:“既然如此,请都统速速发兵前往支援!”
耶律余睹道:“现在赶去是来得及的,只是我们兵力太弱,本部加上新调来的三千人马,在人数上也比不上女真。而且我们是积败之师,将士遇到女真都有惧意,只怕到了城下也难以收内外夹击之效!”
偏将萧庆道:“如果探子所报无误,此次女真是由阿骨打亲自挂帅,阿骨打诸子自统中军,宗翰为监军,宗雄为先锋,萧铁奴为左,闇母为右,都是劲旅啊!”
耶律余睹点头道:“别说中军,就是萧铁奴、闇母二部,虽然兵力可能比我们少,但他们士气和战力都比我们高!我们到了城下,他们只需派其中一部就能将我等阻截。如果阿骨打改了战术,放着上京不打,却以雷霆万钧之势先攻我们,城内守军只怕没有出城援救的能耐和魄力。”
韩福奴惊道:“如果我们被女真歼于城下,那上京守军势必大受打击,只怕到时候不战而降也未可知。”
萧庆道:“那如何是好?”
“兵有畏色,将无战意……”耶律余睹叹道:“我军无论人数还是士气,实在都没法跟金人抗衡。”
“都统,难道就没有其它办法了么?”
“嗯,也未必没有。眼下我们有一个半的优势可以利用。”
“一个半?”
“嗯,一个优势,是我们之前没打过什么像样的胜仗,只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所以并不出名。人不出名,就不会被特别关注。半个优势,就是女真屡胜之余,应该会对我们抱怀一些轻敌——虽然还不太严重,但可以利用。”
韩福奴有些怀疑地问:“这样的‘优势’,有用么?”
“有用!至少对让我们藏起来十分有用!”
大辽仿大宋设置五京,东京辽阳府,西京大同府,南京析津府,中京大定府,最北者临潢府因是契丹兴旺之地,故不称北京,而称上京。在杨应麒梦中的那个时空里,上京的地理位置在内蒙古东南部巴林左旗附近。
阿骨打四月发兵,五月渡浑河,北线辽军望风溃败,先锋宗雄势如破竹,直达上京城下。先行军到达临潢府后将招降诏书射入城中,上京守将不应,只顾着屯粮增防,上京攻城战便宣告开始。
这次西征阿骨打将宋使赵良嗣带在身边,要让宋人畏服自己的兵威!因此亲临城下,督战攻城!自破晓以至于日落,一轮被打退又拥上一轮。城内守军眼见东北女真攻势如云,南方援军迟迟不到,无论体力还是精神都深感疲殆。
此时萧铁奴所部除了从鞍坡全部调来的两千多人马外,又有从杨开远处借来的一千多人,成了一支胡汉掺杂、既能野战又能攻城的队伍。萧铁奴眼见右路闇母攻势比自己还旺,大怒道:“我部兵将,打硬仗什么时候会被别人抢先?何况是攻城!”他是个不要命的汉子,领头去爬云梯。汉部兵将在萧铁奴的激励下大声狂叫,鼓起最后的力量猛冲!此时已将日落,攻守双方都已疲倦,城外金军早有退却之意,城内辽军也正准备歇一口气,忽然金军左路猛进,萧铁奴跃上城头,辽军排抢刺来要逼他下去,萧铁奴身子一侧,回刀一拨,五柄枪有四柄刺偏了,被萧铁奴夹在腋下,另外一柄刺入他的肩头,被软甲与骨头阻住,萧铁奴暴喝一声向前一冲,竟然把那五个人逼退一步。
战场之势瞬息万边,只这么一眨眼间,萧铁奴身后已拥上四五个骁将,大刀挥舞把前来逼逐的守军冲退,上京城防便开了一个缺口!萧铁奴一受伤便疯了一般,全身浴血,满脸猩红,如魔如兽,左右奔突,他所部兵将被他渲染也都疯狂起来,而契丹守军则大生惧意,节节败退。左路这边汉部一得手,右路那边闇母受了刺激也奋力上城,上京守将眼见外城已不可守,哀叹一声下令撤入内城。
阿骨打在城外望见,哈哈大笑,对赵良嗣道:“如何!如何!大辽上京的城墙,在我大金勇士面前也是一推就倒!”他身边诸子诸将齐声呐喊,口呼万岁!
赵良嗣被这等军威所慑,膝盖一软跪了下来,伏倒在地,连叫“万岁”不已。
当晚阿骨打又命人将招降诏书射入内城,城内守将眼见援军不到,城不可守,第二日便率众出降。
阿骨打直入开皇殿,把辽景宗和宣献皇后的石像扔在宝座下垫脚,投降的契丹将吏跪满一地瑟瑟发抖。阿骨打冷笑道:“早些投降,还能保你们富贵!现在!哼!只留你们一条性命!滚!”
他的庶长子宗干等将投降将吏带走出去安排各种事宜,阿骨打回顾赵良嗣笑道:“如何?”
一个人跪过一次之后,膝盖便成了烂泥巴。赵良嗣被阿骨打一喝,啪的又跪下高呼万岁。阿骨打笑道:“大辽五京,我已得其二。其它中京、南京、西京,不过是地上草芥,只等着我女真勇士去捡罢了!哈哈,哈哈,哈哈……”
赵良嗣听了这话心中发怵,怕金宋之盟会旁生枝节,却又不敢开口触犯。
忽然殿外吼声大起,哭声震天,阿骨打问是什么事情,宗干进来道:“孩儿们在城内抢掠,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