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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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翰道:“我大金已得契丹虚实,而观契丹边防无所改措,可知辽主至今未将耶律余睹投降我大金一事放在心上!因此当趁其无备,剜其心腹,以成全功!”
阿骨打点头道:“这个你以前说过了。”
宗翰又道:“如今诸将有不愿进兵之语,虽然事出有因,但却已显露我大金最大的隐患!”
阿骨打脸色沉了下来:“什么隐患?”
“懈怠!”宗翰道:“凡人穷困之时必然思变,变则动,动则通!且贫者忘命,忘命者勇!我女真起兵以来所以战无不胜,皇上您妙机神勇固是首因,而士卒悍勇可用也极为重要!但自从我大金得了东京道,忠勇兵将多得封赏,个个成了富翁!如今仅辽阳府一路赋税及辽南每年贡品,已经比我完颜部起事前合部所产多出数倍!这是好事,却也不是好事!好事就是我们财力足了,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担心三餐不继;坏事就是诸将多有懈怠之心,认为光是眼前这江山便够享用了!尤其是津门开港以后,海外奇货北输如流,许多兵将都开始玩物丧志!皇上您屡倡节俭,但政令下去总成为空文。若一旦豪雄腐化,士卒惜命,犹如契丹——那我大金还怎么去横扫天下?”
阿骨打哼了一声道:“你说的在理!”
宗翰道:“眼下老一辈余勇尚可用,而年轻一辈多有功勋未建、野心勃勃者,我们当趁兵将劲风未衰,一鼓作气,灭大辽以窥天下。若等人心思安,那时再要振作远征,只怕便更难了!这些天虽然阴雨绵绵,但雨总有停的时候!一等阴云消散,便是进兵良机!这一次我们不但是要胜过大辽,还要激起年轻一辈的雄心!”
阿骨打大喜,抚宗翰背脊道:“有你在此,犹胜国相再生!好好用心!你上面虽然还有几个叔叔在,但论才能,你早已胜他们多多!眼下我还跑得动,等我老得跑不动时,大金元帅之任,非你莫属!”
当下传令,命各部仍备粮秣马,勿让兵器生锈!又派使者前往汴梁催促大宋,准备夹攻。
消息传到辽口,邓肃对曹广弼道:“去年年底我在大辽中京,摒绝它务,一心都扑在耶律余睹的事情上,竟不知大宋出了方腊这样的大害!如今巨疮方除,朝廷如何有力量兴兵北伐?二将军你能设法延缓一二年么?”
曹广弼苦笑道:“大哥就在会宁,我看他未必没有和你我一般的心思!现在备战之令既已传到,显然是大哥对此也没办法。连他都没办法,我便更加束手无策了!这样吧,你到津门走一趟,跟应麒商量一下。”
邓肃当即南下,一路见道路泥泞,地势低洼些的庄稼都泡在水中,心道:“今年只怕会收成欠佳!希望备荒仓能派上用场!”他马不停蹄驰入津门,左右找不到杨应麒,一问才知道杨应麒陪伴皇后大唐括氏到永宁去了。邓肃心道:“凤驾若在永宁,怎么我经过的时候一点动静都没有?”回头来到永宁县,县城里找不到大唐括氏,说是到都在城外防涝。邓肃奔出城外,向低洼处走去,果然见远处拥着一群人,拉了一个杨应麒的幕客问明情由,不禁心中感叹。
原来今年阴雨连绵,辽南受害不浅,永宁河新修的水利甚至有不支的危险,但杨应麒接到灾情汇报后只是吩咐卢克忠、张浩等设法抢救,自己却笑着脸和完颜虎陪在大唐括氏身边。
完颜虎是管农务出身,见那雨接连下了好多天先不安起来,问起杨应麒,杨应麒知道瞒不过她,只好跟她说了实情。又道:“大娘娘好容易来一次,嫂子您就别太操心这事了。这些事情让下面的人担心就好。”完颜虎虽然答应了,但她却没杨应麒那样深的城府,没半天就在母亲面前露了马脚。大唐括氏问明实情,将两人都骂了一通道:“我看着这天就不对劲!汉人不是有句话,叫民以食为天么?如今你们是连天也不要,就知道守着我这个老婆子!”
完颜虎被母亲骂得不好受,讷讷说道:“娘你好容易来一次,我不想扫你的兴啊!”
大唐括氏哼了一声道:“扫我的兴?总胜过坏了庄稼人的收成让他们在背后戳我脊梁骨吧?”
杨应麒忙跟完颜虎使了个眼色道:“嫂子,大娘娘说的是!我这就去照看,您陪大娘娘到孤山寺祈福去。”
大唐括氏想了想却道:“我也去看看。”
完颜虎和杨应麒都惊道:“去看什么?”
“去看看淋成什么样子了!”大唐括氏道:“来的时候你们带我看过庄稼地的,我知道哪些地方会受涝!”
“这!娘!把您淋坏了可怎么办?”
“淋坏个什么!”大唐括氏道:“这事我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不去看看不放心!”
完颜虎和杨应麒都扭不过她,只好发动辽南军民,把抗灾的事情红红火火地搞了起来。浅演之族,统治阶层和民众相去未远。所以多有恤民之心。
邓肃到永宁时,大唐括氏正领着女儿在阡陌上看庄稼,母女俩都卷了裤腿赤着脚,就像两个农妇,要不是她们身上衣服的上乘料子,以及头上那一顶溅了不少泥水的凤銮,旁人断断看不出她们是大金国的皇后和公主!
凤銮远处高地上搭着一个竹棚,竹棚棚顶显然甚密,一滴水也没滴下来。地面上铺着干干净净的青石板,两个女佣候在一边,一看哪里有雨水溅进棚内便赶紧抹干。
棚内一张太师椅,椅上铺着干爽的狐腋裘,裘上坐着一个相貌俊美的青年,正看着雨天打哈欠,邓肃走近一看,惊道:“七将军!你怎么敢坐在这里!”
第一一一章 塘沽展方略
杨应麒看见邓肃,随口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坐在这里?”
邓肃往凤銮一指:“皇后和公主都在那边,你居然在这里干看!”
杨应麒不以为然道:“她们跑田里去,那是她们自己乐意!我跑去干什么?忙又帮不上!明知帮不上忙还跑过去,那不是做秀给人看么?我应该完成的任务是涝灾未时候修好堤岸,涝灾来到时安排好抗灾的人手、准备好赈灾的钱粮——这些事情我早干完了,为什么还要赤脚跑田里去受无谓的罪?”
邓肃不知道做秀是什么意思,摇头道:“您到田里去,让人瞧见,也能振作抗涝军民的士气啊!”
“振作士气?士气能当饭吃啊?再说有皇后公主在,这士气也够振作了,不在乎少我一个七将军。”
邓肃叹道:“但皇后公主在那边,您至少过去跟着啊。”
“跟过去?淋了雨生了病可怎么办?辽南就是所有田亩都淹坏了也不要紧,但要是把七将军我给淋坏了,那非出乱子不可!”
邓肃苦笑两声,走近一步道:“我的意思是……是怕皇后公主因此生你的气啊。这是为你打算来着。”
杨应麒笑了笑道:“其实是她们让我呆这里的。”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唉,这天气,特别想睡觉。”
邓肃有些哭笑不得,正想再劝两句,背后咋咋声响,大唐括氏和完颜虎走了过来,邓肃让在一边,斜眼一看,只见杨应麒已经站了起来,却仍然站在棚里,笑着对大唐括氏道:“大娘娘,您放心没啊?这永宁河的河道原本就不容易泛滥,我这堤岸又修得结实,不会有事的啦。”
大唐括氏向他招了招手道:“我再到前面看看。”忽见一阵风吹来,几点雨打在杨应麒脸上,忙道:“你又帮不上忙,别在这里淋雨了!回去吧!回去!”说完带着完颜虎又向下游走去。
邓肃凑近了对杨应麒笑道:“七将军你可真好命!谁都惯着你!”
杨应麒低声笑道:“不知道为什么,会宁那些女人个个认为我身体很弱,好像我风也吹不得似的。其实我就是保养功夫做得足一些罢了,哪有她们想的那么不堪!”
邓肃道:“不光是她们,津门酒馆茶馆说俗家变文的,也有专门讲到七将军的故事。故事里的七将军都是病恹恹的啊。”
杨应麒奇道:“专门说我的变文?我怎么没听过?”
邓肃笑道:“那些故事有些是真的,有些却是传说,甚至胡扯!比如说你是杨家将的后代,又说你在大宋时得了诸葛武侯的遁甲天书,所以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这种故事,当然不能当着你的面说。”
杨应麒听得大感兴趣,又问:“可为什么故事里的我总是病恹恹的呢?”
邓肃随口应道:“大概和七将军你不能人道的谣传有关吧。大家都说……”说到这里忽然硬生生打住,大感后悔,那是杨应麒最大的痛脚,如何说得?
果然杨应麒瞪了他一眼,邓肃忙转换话题,压低了声音道:“七将军!这次来是跟您商量大宋的事情来着。”
杨应麒又做了一个杀人的眼神,这才道:“走吧,我们回津门谈!”吩咐属下好好伺候皇后公主,一招手,便有一辆小马车驶来,载他到了大路,又换了一辆大马车。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的关系,一路杨应麒都懒懒的,直到进了大将军府,下人来回:“林府那边送来了一壶姜茶在厨房温着,将军您要不要喝一杯驱寒?”
杨应麒道:“好,给邓先生也来一杯。”
喝了姜茶,邓肃这才说起来由,杨应麒沉吟道:“志宏,你来汉部也有一段时间了,会宁朝廷对我们的态度想来也早已深知。此事完颜希尹看得紧,我实在是难以插手!至于会宁的军政决策,更不是我能左右!”
邓肃道:“这事的难处我自然知道,二将军也别无善法,甚至大将军可能也无能为力。正是因此才要借用七将军你的智计!”
“我?你太看得起我了!”杨应麒道:“在大金,国主刻意要把我们晾起来,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只能乖乖地在海上找财路,大陆的勾当,我们只能帮衬着,没法主导。至于大宋,赵家天子对我们可不怎么信任啊!我们就算有心帮忙也无从出手!”
邓肃知道杨应麒的性子,若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一定会立即拒绝,这时见他这样推脱,心中反而有了点底子,问道:“七将军,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是否心中已有计较?”
杨应麒看了他两眼,笑道:“还是瞒不过你。其实啊,我也有意要打开一点局面。哼!促成了海上之盟这么大的事情,总不成我们就站在旁边看别人表演吧?那多吃亏!所以我们无论如何得登台唱戏!只有先想办法掺活进去,后期才可能对各方面施加我们的影响力。”
邓肃点头道:“不错!”
“可我的想法有没有用处、有多大的用处却还难说。而且这事颇难,真要干,怕得二哥、四哥一起出手才行。”
邓肃欣然道:“七将军的计策,定然是大有道理的!不知邓肃能否与闻?”
杨应麒道:“你和陈正汇他们几个都有心要帮大宋打赢对辽之战,所以老是怂恿我二哥、四哥,我早知道了,也不怪你们,因为我其实也一样!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和我说,我对父母之邦的感情,未必比不上二哥啊。”
邓肃为人却比陈正汇直截了当得多,敞开来问道:“七将军你忽然这样说,是在责志宏不当从二将军处出身么?”
杨应麒也没想到他一下子把事情挑得这么明,但他应变也不慢,笑道:“你在二哥处和在我这里有何区别?我只是希望你们以后有事直接和我说,不要转弯抹角。好,闲话少提,我们言归正传!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有想在宋、辽、金三国的事情上有所作为的,却总是被两个麻烦绑住了手脚,让我难以出手。”
邓肃问道:“哪两个麻烦?”
杨应麒道:“其一,我们无法代表大金去和大宋朝廷沟通,因此我们就算有什么计策也没法影响宋廷,更没法让他们按照我们的思路去做——难不成让我们直接出兵帮大宋把燕云打下来不成?其二,国主有意把我们晾在后方,二哥空有一身力气却一直上不了大场面,最多只能在不重要的地方牵制辽人,或者在后方押运粮草!正是有这两方面的限制在,这几年来我们汉部才会把偌大的财力物力投在内部的建设以及海外的拓展上!但大海再大再阔,归根到底还要依靠陆上的财力物力才能活转起来!如今东海、南海各岛还不足以靠其内在潜力来发展壮大,所以倘若在大陆失去根本,占据再多的荒岛也是一场空!”
邓肃点头道:“正是!无论是为我们自己还是为大宋,嗯,以及大金,对这场大事我们都不应袖手旁观。却不知七将军可有善法化解这两个麻烦?”
杨应麒道:“我的想法是:没法直接影响大宋朝廷,便试着影响大宋的地方要员——一来可能阻力比较小,二来也不会被人认为我们谮越!我们汉部是大金的局部,局部对局部,彼此的规格刚好!对于大陆上的地盘,我们也不要大片大片的土地、城池,只要些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