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第1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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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彦伦和种去病问道:“什么不错?”
萧铁奴双手一拍道:“大哥和老七,一定不能同时落在国主手中!若大哥在辽南,那自然什么都不用说了;若大哥被叫到国主身边,只要有老七坐镇后方,调和诸将,我们仍能以大嫂为虚尊,应麒领政,我等统兵,就能确保大哥的安全!”
卢彦伦道:“然则眼下我们要保汉部,就得保辽南,要保辽南,就得保大将军!而要保大将军,就不能让七将军和大将军同时落在国主手中!”
萧铁奴道:“不错!”
卢彦伦道:“但如今国主召见七将军,乃是堂堂正正的理由,只怕七将军推脱不得。”
种去病道:“七将军推不得,却不知大将军推不推得?”
萧铁奴笑道:“去病说的好。国主这次召见大哥的理由是弱了点。若大哥寻得出一个理由来,或许能推脱也说不定。”对卢彦伦道:“速拟鸽书,一道发中京,一道发津门,把我们的意思说清楚,至于该怎么办,让他们想办法去!”
卢彦伦道:“但就算大将军推脱得一时,推不得一世啊!”
萧铁奴冷笑道:“何必一世?这两年来我入见必然暗中窥看国主气色,一年前他还能装得好像没事的样子,现如今却连装都装不大好了!在大宋使者面前说多了几句话胸口也会起伏不止,显然已是病入膏肓!只要大哥躲他个一年半载,说不定大金就要变天了!”
卢彦伦听了,当即草拟鸽书,一道发中京,一道发津门。书到津门,陈正汇杨朴等见了都大吃一惊,张浩道:“六将军说国主病势已危,又忽然有这么大的动作,莫非、莫非……”他莫非了好几次,终于把那句大逆不道的话说了出来:“莫非国主是要在临死之前把我汉部给扫除掉么?”
陈正汇和杨朴听了心头都是一震!具体到阿骨打出什么计策,以他们几个的才智都未必没有应对之道。但若如张浩所言:阿骨打是下了决心要在他死前解决汉部的问题,那便不再是一两手花招能够应对的了!读书人的所谓谋略,在真刀真枪的军力面前往往会显得极为苍白无力。
陈、杨、张想到阿骨打霸绝天下的豪魄,心中都感害怕。又想辽南腹地如此浅,如何挡得住阿骨打全力一击?只片刻间,三人竟然都乱了心神!他们三人虽然多智,但时势到了这个份上,有时候已不是智谋所能抵御。阿骨打只稍稍显露自己的意图,便压得陈、杨、张等人智不知何以出!
他们三人手足无措之际,自然而然便一起向杨应麒望去,只见杨应麒拿着那鸽书左看右看,连连点头,满脸的欣然。
陈、杨、张都不知杨应麒这是什么意思,但见他如此安然,内心都镇定了几分。三人对视一眼后,便由杨朴问道:“七将军,您笑什么?”
杨应麒道:“我很高兴啊!”
陈杨张三人异口同声奇道:“高兴?”
“是啊!你们看不出来么?”杨应麒道:“国主封了六哥做辽南都统,那是多大的诱惑!多深的陷阱!多毒的招数!而六哥竟然能忍下来不上当,那又是何等的眼光,何等的见识,何等的胸襟!我以前总有些看不起六哥的,认为他的器量不但不能和大哥相比,甚至比二哥也有所不如。但今天看来,我错了。萧铁奴,不愧是萧铁奴!”
陈正汇等被杨应麒这么一说,无不点头。
杨应麒又道:“咱们汉部,政务是我在主管,至于兵力,则在大哥主持之下,向来由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他们统领。尤其以二哥与六哥的直系最为精锐,所以他们两人在我汉部军中的影响力也最大。而我一向最担心的,就是六哥,因为他的态度总有些游离,但今天看来,六哥对汉部的忠诚,对兄弟情的执着,显然都不在其他兄弟之下!”
陈正汇叹道:“不错,不错!”
杨应麒又把那封信看了看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虽然不知道国主接下来会出什么样的招数,但以运数而论,则一国一部之败,必然先是萧墙之内四分五裂,然后外敌趁机而入——这便是败征。相反,若一国一部之兴旺,必先由内部团结一致,然后虽有艰辛险阻也必能克服——这便是胜兆!是我汉部正在走上坡路的迹象!”
陈正汇听到这里忍不住道:“不错!不错!如今七位将军同心同德,我汉部兴旺之象已显!国主以强弩之末,将枯之灯,如何挡得住我汉部气运如日中天!”
杨朴和张浩齐声道:“正是!”
只片刻间他们三人的心情全变了,因为杨应麒的“启发”让他们隐隐感到有天命在支持他们!
天命,那是多么虚无飘渺的东西,但有时候偏偏又比百万雄师更为强大——如果大家愿意相信的话。
鸽书走得比马快,所以杨应麒知道阿骨打有意同时召他和折彦冲前往行在的时候,阿骨打的特派使者还在路上呢!
杨朴指着萧铁奴的书信道:“六将军言:万不可使大将军与七将军同时为质!此言甚中要害!如今我们再要发书请大将军莫去应命只怕已来不及了,不得已,只能请七将军‘赖’在津门不动身了。”
陈正汇摇头道:“只怕不妥!诚如六将军所言,国主召唤七将军理由甚正,我们难以推脱。如果不得已一去一留,还不如由七将军去。”
杨朴道:“我怕的是来不及!”
陈正汇道:“六将军此书必有寄给大将军一份。若大将军得了书信,多半不会贸然前往燕京!不如这样,我们趁着国主还没来召见,先发制人,由七将军主动前往南京请安述职。七将军这一路却先从中京道过,若大将军还未赴行在,则找个借口请大将军速回津门。若大将军已经南下,则七将军无论如何折返津门,我们另想办法搪塞!”
杨朴与张浩均称善,杨应麒便要即日起行,陈正汇道:“七将军,看国主眼下的安排,只怕是有意动手了!若他决心已定,一计不成定然再有一计!最怕的是他撕破了脸皮大兵压境!那时七将军恐怕已身系女真帐内,没法与我们商量。具体事宜我们三个自想办法,但总的方略,还请示下。”
杨应麒沉吟道:“古往今来,若双方准备都太过充分,这仗往往便打不起来。我们眼下硬碰硬恐怕还是打不赢完颜部的,所以最好莫要打仗,但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得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我们要让国主觉得这仗一打起来便是两败俱伤,要让他知道:若杀了大哥灭了汉部,其他诸部便会寒心,大金就会四分五裂,完颜部便会众叛亲离!”
杨朴问道:“让大金四分五裂众叛亲离,这个只怕很难。”
陈正汇道:“不然,我们并非要真的让大金在短期内四分五裂众叛亲离,而是要让国主觉得会这样!大将军在大金威望素著,汉部对大金也是有功无过,若我们无故见杀,国主何以取信于各族,何以取信于天下?”
杨应麒点头道:“不错,所以我最怕的反而是部民眼见难敌便束手就擒,那时候国主便能找个由头把我们几个搁置起来,再派亲完颜部的官员接手津门等地。等汉部的力量被分化瓦解之后再册封我们几个虚官高爵飬养起来——那时他既不失信,又能除掉心头大患!所以应对外患最重要的地方,不在外而在内!只要部内能抱怀宁死不降的决心,这事多半便能善了——若到最后仍然不能善了,那我们宁可把辽南百里沃土夷为平地,然后荡舟入海,到海外去重新开辟一个新的国度去!”
陈、杨、张等三人听得热血沸腾,齐声道:“正是!”
当下杨应麒到大将军府来向完颜虎告辞,完颜虎见他神色大不寻常,问明原因,心中惊震,便劝杨应麒别去见阿骨打了:“叔叔的为人,平时宽厚待人,到关键时却是虎豹之性!何况他现在病着,脾气肯定更差!你这样过去,不是羊入虎口么?”
杨应麒笑道:“嫂嫂别这样说!我这头羊角太长肉太膻,可不好吃呢!只要嫂嫂坐镇津门,汉部内部不乱,我便不会有事。”安慰了许久,又请她信任陈正汇、杨朴等人,必要时出面给他们撑腰,然后便荡舟入海。
从津门到燕京,若走陆路,则需先北上前往辽口,然后向西取道辽西走廊直入析津府——若剔除张觉这个变数,这条路最近。否则的话,就得绕道中京大定府,然后在折而南下——这条路更远了,但路上较为安全。当然,更快的是走海路!从津门扬帆前往塘沽,顺风的话一天便到,再快马加鞭转往燕京,整个行程可以控制在五天之内。
可是杨应麒既不走最快的那条路,也不走最慢的那条路——因为他并不急着去见阿骨打,但他急着去见折彦冲!若要见折彦冲,最快的路径是先上船,渡海前往曹广弼眼前的驻地来州,然后由曹广弼派兵护送北上经谭州、利州便可抵达中京。
津门与来州之间距离极近,只需渡过辽东湾便可。所以杨应麒连鸽书也不发了,直接坐船来见曹广弼。曹广弼见他忽然来到有些讶异,问明情况变色道:“国主终于要收拾我们了么?”
杨应麒道:“眼下完颜部虽然仍在成长壮大,但我们汉部发展的速度却比他们更快!若国主真有心解决我们,自然越快越好。”
曹广弼道:“他若选择现在动手,只怕辽南非打烂不可!”
杨应麒道:“辽南打烂,我们便到流求去!到时候一心一意帮助大宋抵抗胡人,便免去了许多立场上的尴尬!”
曹广弼听了哈哈大笑道:“不错!那样可爽快多了!远胜过现在左右碰壁,施展不开手脚。”笑了一会又摇头道:“但那也只是万不得已的下下之策!”
杨应麒也叹道:“是。辽南若能保住,自然最好。”
兄弟两人正说着,曹广弼的副手石康匆匆掀帐进来道:“二将军,大将军来了!”
曹广弼和杨应麒对望一眼,同时脱口道:“大哥!”
两人又惊又喜,迎了出来,只见辕门外数十匹骏马嘶鸣,几十员兵将肃静,为首一人挺拔英武,正是折彦冲!曹广弼和杨应麒走近前,还说话,折彦冲道:“来!我就不进去了,你们陪我纵马看看这山海之间的风光去!”
曹广弼吩咐石康看好营帐,早有人牵了两匹大宛马过来,曹广弼与杨应麒跨上马鞍,随折彦冲向营外奔去,折彦冲的随行人马落后在听不到三人讲话的距离跟着。
折彦冲一直奔到榆关十数里外一个小山丘上,前为关,左为海,右为山,山、海、关各具雄伟,煞是壮观!
折彦冲指着榆关问曹广弼:“这榆关如何?”
曹广弼道:“关隘虽佳,挡不住胡马。”
折彦冲又问:“张觉如何?”
曹广弼道:“我无意取他。若有意取他时,早在囊中了。”
折彦冲点了点头,问杨应麒道:“这片海如何?”
杨应麒道:“站在这里用肉眼看觉得壮观,但出过海的人都知道这其实只是渤海一个拐角处罢了。而渤海又不过是东海的一个拐角处——东海虽大,却也只是东大洋靠近这片大陆的一片海域!”
折彦冲哈哈笑道:“你的胃口倒也不小,但就是这片海域,也够几个国家争了!”唏嘘道:“常来看看山海,才知道人之渺小,生之短暂。”
曹广弼应声道:“但唯有忘其渺小与短暂,才有勇气去建功立业!”
折彦冲笑道:“你言语素来谨慎,没想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曹广弼道:“纵横天下之志,哪个男儿没有!”
折彦冲颔首道:“不错。”
三人谈论了好一阵子山水,军伍政务半点不提。忽见榆关关门打开,十几骑奔了出来似乎要来看看他们是什么人。折彦冲笑道:“若是铁奴在此,定要过去跟他们玩耍玩耍。”
杨应麒道:“大哥眼下可有此意?”
折彦冲看看天色将晚,笑道:“不了,跟一队侯骑,有什么好玩的!这便回吧。”
三人纵马回营,随行兵将在后摆开,榆关出来的侯骑眼见他们兵马雄壮,不敢靠近,跟了一段路便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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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五章 新局哉
折彦冲进了大帐,慰问完军中干将,只留曹广弼杨应麒二人,问他二人:“铁奴有给你们写信吧?”
杨应麒道:“给我写了,我也己将内容告知二哥。我们正怕大哥你己经南下去见国主了呢。”
折彦冲道:“我见到了信,哪里还会留在那里等完颜希尹来传令?当下吩咐了文武副手看好城池州县,然后便带了亲卫到这中京路南边来巡视。”
杨应麒接口道:“巡着巡着,就巡到二哥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