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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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应麒便问防御之法,韩昉苦笑道:“这个我哪里有主意!要是我有主意,大辽还至于陷落么?唉,其实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想法,只是女真兵马天下无敌,我的那些办法遇上了他们的骑兵,根本就不堪一击!”
杨应麒心道:“他们是被打怕了!燕地汉人尚且如此,只怕宋人更加不堪了。”
韩昉又道:“七将军,东迁的事情,不知你能否想想办法,使我等燕人不至背井离乡。”
杨应麒道:“若是你们将来人归金国,而土地入宋,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了。但你们若同在一国,想来主事者为了安抚人心,必会将祖业还给你们,也用不上我来操心。”
韩昉叹道:“一来怕土地入宋而我们人众入金,二来则怕虽在一国而主事者不恤民情,所以燕京上下才人心惶惶啊!”
杨应麒微微一笑道:“既然你来问我,那便是看得起我,我也不能什么都不给你解决。这样吧,你们要是信得过我,我便许你们一个好处。”
韩昉大喜,忙问端的。
杨应麒问:“你们这祖业,可有房产地契?”
韩昉道:“这个自然有!燕人虽在契丹治下两百年,但这燕京境内民约守的是大唐旧制,又不真是蛮夷,如何没有地契!”
杨应麒道:“那你们便把地契好好收藏,将来若是人、地均在一国,我会帮你们交涉让主政者把土地归还你们。若将来人、地各归一国,你们便拿了这地契到津门或者塘沽去,那里会有人按照市值七成价赎买,那样你们就算是到了黄龙府,至少也多了一笔安身立命的本钱。”
韩昉大喜道:“若如此,我代燕京三万户良民谢过七将军了。”
杨应麒微微一笑道:“不用谢。”顿了顿又道:“以后出什么事情尽管来与我说,若是力所能及,我总会帮你们想想办法的。”
韩昉称谢不已,两人交情就此定下。
不过,对左企弓等人而言,韩昉带回的却仅仅是杨应麒的一个空头许诺,许多燕民听说后都摇头不信,但心里存着个侥幸,家家保好地契却是常情。而东迁之事终于不可避免。
当月上旬,阿骨打拔营向北,朝中京方向进发。三万户燕民举家向东,这些都是习惯了定居生活的务农富户,是燕京一带的“中产阶级”,对于这种被迫迁徙极不适应,途中扶老牵幼,哭声满路。而燕民对于大宋最后一点幻想也破灭了。
第一五零章 国之梁
大宋宣和五年四月,童贯、蔡攸领兵进入燕山府。这时候燕京的金帛、子女、职官、民户,都已经被席卷一空,留在燕京城内的只剩下一些躲在断壁残垣中的贫民羸卒。大宋折损岁币数百万,赵官人锦囊安天下,童太师妙计七八作,到头来却只换了这样一座空城。
入城之初童贯蔡攸也忍不住感到郁闷,但想起自己毕竟是建立了不世奇功,对自己安慰着安慰着又得意起来。不久宗望押了燕京一路的地图来交接,两拨人马在城外相见。宗望此时已极看不起宋人,也不管童贯在大宋权倾朝野,更不管两人的地位约略对等,见面便要童贯对自己行叩拜之礼。童贯从翻译口中知道宗望的意思后一张脸憋得通红,但看看宗望背后那些如狼似虎的兵将又不敢发作,和赵良嗣耳语片刻,让他无论如何想办法让自己避免出丑。
赵良嗣靠近宗望,委婉请二太子给童太师留点面子,并答应事后必有重谢。宗望听得哈哈大笑,心道:“这便是大宋的统领三军的将帅!”
就这样,举世闻名的童太师以贿赂的先进手段,在这个重要的外交场合中保住了自己的面子。金兵退出燕京以后,童贯马上向汴梁告捷,而朝臣在王黼的带领下也纷纷上表称贺。不久童贯、蔡攸班师,大宋道君皇帝大摆宴席为他们洗尘,又以收复燕、云,赐王黼宝带进太傅,总治三省事,赐童贯节钺,进封徐豫国公,以蔡攸为少师,以赵良嗣为延康殿学士。所有主战臣工,也不管之前有何败绩失误,纷纷加官进爵,一时间中外交誉,朝野同庆。
不过童贯在这件事情上毕竟拖延得太久,许多事情都很不称道君皇帝的心。王黼见状,便荐另外一个大臣谭稹为宣抚。当天道君皇帝便掷下旨意,以谭稹为河东、燕山府路兼河北路宣抚使,令驻河东,负责与宗翰交涉还没归还的西京道。不久,又诏童贯依前太师、神霄宫使,致仕。
童贯虽罢,但大宋朝廷对北国的方略其实并没有大改变。赵良嗣、马扩等其实都是明白人,他们见金人如此横恶,而朝廷又如此示弱,均知海上之盟危如累卵,但在这种形势下又有谁敢说?便是说了,又有谁会听?
因此大宋在燕京一带的边防建设就这样搁下了,既没有练兵进取之志,也没有从一开始就准备好防御的方略。
幸好这时金国没有多余的精神力量来收拾大宋,阿骨打命宗翰为都统,闇母、斡鲁为副,驻兵云中以备边,又召吴乞买赴行在相见。
杨应麒虽然在软禁中,对周围发生的变化却洞若观火。那次没来得及对话的会面以后阿骨打便再没有召见他,杨应麒也乐得不去撞阿骨打的刀口。大军北行,有一些部队慢慢离开队伍,而另外一些部队则加入进来,杨应麒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判断新来的可能大多数是完颜部的嫡系或者关系较近的部族,而那些关系较为疏远的部族则被逐步支开——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变化,杨应麒知道阿骨打是在挑选能够对付汉部的精锐军队!由于折彦冲在金国内部威望很高,而杨应麒的外交手腕又十分了得,加上汉部的能用来收买的钱实在太多了,所以那些不能保证忠心的部队这次是不能用的!比如像耶律余睹等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汉部的收买下临阵倒戈?
“这是一种利害各半的双刃剑部署!”杨应麒心想:“把女真最忠诚、最精锐的部族集结起来,确实可以造就一支战斗力极为可怕的部队!”
北国素来有“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说法。一万女真精兵集结起来,那种战斗力简直会令整个东北平原都颤抖!而阿骨打即将召集的女真兵马,也许还不止一万!
“也许会达到三万!甚至五万!”
这两年室韦和女真接壤的部族都显得很老实,阿骨打就算将女真精锐倾巢调到东京道想来一时间也不至于动摇国本,因为东北平原地势开阔,而道路这几年在商人的努力下也已经延伸到混同江的各个主要地区,一旦会宁有警,女真的主力仍有能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师粉碎任何叛乱或者入侵。
“可是,这种部署也是很危险的!”杨应麒想到了淝水之战,在那场著名的战役中,苻秦就是因为作为国家维系力量的根本——氐族的军队——受到重创,从而导致了前秦在战败以后便迅速地分崩离析。“国主现在也是在冒险!按照眼下的部署,一旦完颜部战败——不!不需要完全战败,只要是打不下辽南,或者这支军队丧失三分之一以上的兵力,金国的根基就会松垮!如果丧失一半以上的兵力,整个金国就会崩溃!”
西边的蒙古、东边的东海女真、北边的山地室韦还有南边暂时降附的契丹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才取得统治地位的女真只有持续地保持胜利,维持不败的战绩,其它部族才会慑于其威望而继续接受其统治,但一旦女真打了败仗,它马上就会受到觊觎、受到攻击!如果女真不能保持压倒其它部族的绝对军事优势,那么之前那些老老实实跟在它后面打仗的少数部族就会趁机反噬!北国几千年来的各个部族就是在这种形势下此起彼灭!从来就没有一棵像汉人那样的常青树!因为这些野蛮民族的根是破坏性的而不是建设性的,他们可以用几十万的人口数量就爆发出威胁甚至打败汉民族的军事力量,但在杨应麒心中,这种破坏性的力量虽然强大,但仅有破坏性力量的民族并不值得尊敬!
“建设比破坏难上百倍!”杨应麒觉得,文明的发展常常会走入软弱的歧途,但那并不能作为一个民族回归野蛮的理由。“必须坚持下去,虽然这样的威胁很可怕,但我们必须坚持下去!从春秋至今已经坚持了一千多年了,只要再迈过这道坎,之前的苦难也会成为我汉部变得更加坚强的新因子!”
这一瞬间杨应麒仿佛完全融入了这段历史,仿佛完全忘记了他有一个千年之后的梦。在他的这个时空里,世界上除了汴梁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令人沉醉的地方,那就是嫁接了大宋文明基因的津门。那个地方是杨应麒梦醒后的心血结晶,他希望津门只是这个梦幻文明的起点,而不是终结。
“能守住吧……”杨应麒望着东南方喃喃自语。虽然汉部的兵甲比女真更加精良,器械也更加先进,但眼下双方的技术水平差距还不足以成为影响战争胜负的决定性力量。一想到阿骨打可能会出动三到五万女真精锐,杨应麒心里就害怕得发颤。
就在杨应麒为汉部的未来既憧憬又担忧的时候,折彦冲正拿着一卷书漫步于大将军府的后花园;曹广弼则刚刚接到阿骨打“严密监视张觉”的命令被限制在来州;杨开远正在回辽口的路上;欧阳适的舰队已经扬帆;阿鲁蛮又被派去安抚东海女真;而几兄弟里面最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近几年来和阿骨打关系显得最为密切的萧铁奴——他竟然也学折彦冲称病,把阿骨打的使者拒之门外!这种大逆不道的举动,竟似有意要激怒阿骨打一般!
这个大胆的马贼,难道他不知道害怕为何物么?还是说他根本就渴望着这场战争?哪怕辽南会因此而变成一片焦土?
辽南对杨应麒来说很重要,杨应麒对折彦冲来说很重要,但这两者对萧铁奴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吃!”
正在教萧铁奴下象棋的杨朴呆住了,一开战就换子,这是什么战法?杨朴看不懂,因为他不知道,这就是萧铁奴的战法。
“听说了么?国主要南巡了!”
“什么?南巡?是到东京道来吗?”
“什么东京道!是要到津门来。”
“什么!要到津门来?那我们该怎么迎接?要举办天底下最盛大的宴会吗?”
“还宴会?你这个蠢蛋!难道你就完全嗅不出这里面可怕的味道么?赶紧准备刀枪吧!”
“可怕?为什么可怕?为什么要准备刀枪?”
“不跟你说了!和傻冒没法交流!”
阿骨打要到津门“巡视”——这是一个轰动汉部的消息!一开始是惊讶,接着有人兴奋,认为会是另外一个盛大的庆典,但一些大商人特异的举动慢慢地就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联想起最近会宁和津门的关系越来越糟糕,很多人开始往坏处想。
“难道……国主这次来是不怀好意?”
这一点让大多数人感到害怕!
阿骨打这次南下,还没到达汉部就已经启用了他相对于汉部最具优势的武器——名份!
名份!这是汉部目前所不具备却又相当重要的东西!作为一个附庸,汉部几乎没有理由拒绝阿骨打的大军开进辽南最脆弱的地方!由于没有名份,汉部也无法主动出击——在阿骨打还没有显露敌意之前,汉部如果有异动,马上会为阿骨打提供惩罚汉部的口实!一旦戴上背叛的大帽子,汉部的一切军事行动都会变成理亏的行动,军民士气也将大受打击!
所以,汉部只能等。就算首领们明知道阿骨打要动他们,也只能等着阿骨打把刀抽出来架在自己脖子上,然后才能奋起反抗!只有这样,汉部才能在道义上占据上风,才能博得其他部族的同情。
当然,这也是万分危险的!如果阿骨打那一刀砍中了要害,那么汉部还没来得及出招就已经倒下了。
这个道理,几乎连一些聪明点的小市民都有些明白。正是受到名份的牵绊,现在汉部的官员和兵将甚至连公开的防范都不能进行!可是越是这样,市民们的担忧就越是加重。他们发现,一些悄悄的戒备其实已经展开了,可是辽南的城镇都是没有城墙的,那点戒备能挡得住天下无敌的女真骑兵?
辽南唯一有完整城墙的地方就是辽口,可是辽口的城墙也无法让汉部的人感到安全——尽管地基打得很不错,但实在太矮了。此外,如果国主不在辽口动手那怎么办?如果他把队伍直接开到津门再动手,那怎么办?津门根本就没有抵御骑兵的防御措施!
于是,恐慌开始了,市井也前所未有地出现了萧条。偏偏在这个时候,精通经济的七将军又不在!
“听说了么?七将军被国主软禁了!”
“天!你说什么!”
“嘘——小声点!”
随着许多对汉部没有信心的商人从海上撤离,随着越来越多的战船和运输船开进津门和辽口,这种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