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第2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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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塘沽政学的优秀种子渡海到津门分别向杨应麒、狄喻行师生礼,那次短期培训也没浪费杨应麒多少时间,不过在短短几日的接触中学生们却无不为杨应麒的博学宏识所折服,哪怕这些人里有不少年纪其实比杨应麒还大,却也都心甘情愿地执弟子之礼。先贤不是说了吗?“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杨应麒显然是汉部最有学问的达者和最有权力的学者,能拜在他的门下,除了得到一个老师之外更是得到了一座大靠山,真是夫复何求啊!
于是杨应麒在折彦冲的支持下进一步统合了汉部各方面的力量,“折杨结合”、“折杨一体”这个中央集权模式的威力达到了历史的顶点。汉部内部的问题处理妥当以后,和新加入势力——中原抗金势力的整合便有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这时汉部的影响力已经深入到河东、河北、山东、河南的大部分地区,在数年的抗金活动中,中原的士绅集团已经分为保宋、立新两派,保宋派大多已经南渡归宋,而立新派则有意于尚未诞生的新政权。
杨应麒地位的提高让中原士子们看到了汉部文治大兴的希望,而陈正汇、陈显、王师中三人则代表三种不同的显达之路,大部分有旧宋功名的士人都能从这三个人身上找到适合自己的模式。就是那些默默无闻的年轻人,也有从管宁学舍、蓬莱学舍、塘沽政学、上党律学等学舍出身的希望。
文人地位提高的同时,抗金武将也为汉部盛极一时的武功所鼓舞。自靖康乱世以来华夏世界第一次出现像折彦冲这样气吞胡汉的领袖人物,汉部在道义上占据着为民请命的制高点,在组织上又给各种不同出身的势力留下了可以接受的位置。尤其是各地义军和民兵的领袖,他们在南宋政权那里根本就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当初宗泽守汴虽然用他们为兵为将,但这些义军自己都清楚,宗泽的行为在赵构君臣那里只是一种可以勉强容忍的权宜之计,即便他们再怎么卖命,在大宋政权底下也得戴着“来归盗贼”的帽子为大宋的士人和正规军队看不起。但是汉部即将召开的“华夏扩大会议”上,却给各地义军首领留下了数量相当可观的席位,这些席位不仅是地位上的象征,更是利益上的保证。
至于商人,那就更不用说了。汉部和大金、大宋相比有着更为彻底的私有财产保护观念,有着一部日益成熟的商法,有着影响越来越大的商会组织和民间仲裁体系,他们甚至还可以通过一定的社会贡献进入汉部的决策系统——元部民会议,与那些不可一世的士人、将军们平起平坐。杨应麒为了争取到摇摆于宋汉之间的文人武将花费了相当大的力气,对于商人阶层则基本是听其自然,但即便如此,商人们拥护汉部的热情却犹在那些扭扭捏捏的文人之上!他们热爱着汉部——当然不是因为什么道义上的原因,而是因为在汉部政权能让他们赚到更多的钱并加以保护。
虽然,在群体性激情昂扬的背后,也有着若干被人忽略了的失意者,比如欧阳适。但是在这个大家都忙着分猪肉的季节,少数人的失意并不足以影响汉部整体上的和谐。
第二四二章 南北孰为先(上)
华元一六八零年,宋建炎三年,金天会七年。
折彦冲在回到辽南以后的短短几个月内便完成对汉部内部的权力整合,这时金军高层却还在如何对付汉部的大方略上吵吵闹闹,而赵构那边更是遇到了一个天大的麻烦——他登基以来最危险的兵变!
原来赵构登基以后,对扶立自己上位的私臣、太监颇为骄纵,这些太监既得到了赵构的宠幸,即使在逃亡期间也不忘寻欢作乐。当时四方多难,南宋小朝廷的补给供养时裕时缺,但不管物资怎么缺乏,赵家皇室总能得到优先照顾,而兵将则时常冻馁。若是皇帝一人这样也就算了,偏偏赵构身边的太监所享受的待遇也胜过有功将士十倍,这样一来便由不得多苦多劳的兵将们不切齿痛恨。但赵构却不管这些,对康履等太监的作威作福仍然听之任之。
这时汪伯彦、黄潜善两人由于声名狼藉,赵构恪于士议,不得已忍痛将他们罢免,另立朱胜非为相,又以御营统制王渊为同签书枢密院事兼都统制。
当时扈从赵构左右、拥有兵权的鼎州团练使苗傅以及威州刺史刘正彦都与王渊有隙,对王渊的升迁既怀妒忌,又复不服。不久后又听说王渊之所以能位列高位是由于勾结了兵将们深恶痛绝的太监头子康履,这个未被证实传闻落到武夫们的耳朵里无异于火上添油!赵构不知道:兵将们对太监的怒火已经快烧到他身上了!
积怨的最终爆发,是苗刘二人勾结了中大夫王世修及王钧甫、马柔吉、张逵等人,谋划先斩王渊,然后杀尽众太监。康履、王渊虽然在出事之前的半天就得到了消息,但他们既不得人心,行动又不及苗、刘迅捷,半日拖拉下来,王渊竟在城北遭受埋伏,当场被杀。刘正彦剪除了王渊之后,趁势包围了康履的府邸,兵将们痛恨太监,一入其门,凡见到面白无须者不分老幼良贱杀了个精光!
随后苗傅又与刘正彦拥兵抵达赵构所在的行宫门外,宫门卫士喝令苗刘兵将止步,苗刘哄闹而前,吓得行宫守卫赶紧闭门,双方刀枪相向,乱兵遂围行宫。
赵构本来正在行宫中淫乐,闻讯吓得差点阳痿。宰相朱胜非出宫门喝令苗刘退去,苗傅等却定要见到皇帝方才罢休。赵构无奈,只好穿上龙袍,登宫门,凭栏问苗刘何故如此。
苗傅厉声道:“陛下信任宦官,赏罚不公,军士有功者不赏,兵将不结交内侍便不得美官。黄潜善、汪伯彦误国至此,犹未远窜。王渊遇敌不战,因交康履,便除枢密。臣自陛下即位以来,立功不少,却只得一个鸟团练使。如今臣已将王渊斩首,中官在外者皆诛杀,更乞康履、蓝珪、曾择三人斩之,以谢三军。”
赵构听得面如土色,勉强道:“内侍有过,当流海岛。卿可先与军士归营候命。”
苗傅道:“今日之事,尽出臣一人主意,与三军将士无干。如今天下生灵无辜,全是宦官擅权所致。若不斩康履、曾择,臣等不敢归营。”
赵构安慰道:“朕素知卿等忠义,此来必有所因。”顿了顿道:“除苗傅承宣使、御营都统制,刘正彦观察使、御前副都统制,军士皆无罪。”那是当场封官赦罪了。
苗傅犹不退,兵将纷纷叫道:“我等若只是想升官,何必冒这等大险?只须牵两匹马贿赂那群阉人,观察、统制唾手可得,何必来此!”
赵构惶然无策,回顾百官道:“众卿家,事态如此,可有良策?”
主管浙西安抚司机宜文字时希孟道:“宦官之患,至此为极,若不悉除之,天下之患未已。”
军器监叶宗谔也道:“陛下何惜一康履!姑以慰三军。”
赵构不悦,秦桧上前,低声道:“此不得已耳。若非如此,恐怕激变更甚!”
赵构醒悟过来,忙命捉拿康履,交给苗傅等人处置,叛军得了康履,当场在楼下腰斩,枭其首级,与王渊之头相对。
康履既死,赵构又谕苗傅等归寨。从来皇帝之权威,泰半建立在神秘感上,这时苗傅步步进逼,赵构便步步退让,这个武人心中早不太将这皇帝放在心上,心想在大兵面前,皇帝又算个鸟?竟走上前数落起赵构来,道:“皇上,你实不该如此放纵这些阉人!弄得天下乱麻一般。”
群臣相顾失色,赵构想勉强微笑,却笑不出来,强忍着不敢发作,苗傅又道:“可惜当初我等没北上追随公主去。留在这边不能抗金,反而要受太监欺凌。”他说着说着,到后来见赵构不敢还嘴竟然道:“皇上你实在不该做这皇帝。听说楚国公主已和汉部商议怎么解救渊圣陛下了,到时候渊圣回来,你可怎么办?”
赵构一听这话,脸上犹如涂了一层猪血,秦桧在旁低声道:“且顺其意,一边秘发诏书以求援!”
赵构听到这话心中一定,便派宰相缒下宫墙敷衍苗刘等人。
苗傅和刘正彦发动的这场兵变实是逼出来的,为首的几个将领并没有明确的政治主张。这时赵构派宰相下来与他们谈判,苗刘等人商议了片刻,觉得事情做到这个份上,若任由赵构继续做这皇帝,恐怕自己将来都不得好死!他们觉得首要的事情便是剥夺皇帝的权力,因此苗傅便要求由隆祐太后垂帘听政,同时遣使迎接楚国公主归国主政。
赵构这时但求免死,无论苗傅开什么条件都先答应下来,当场便下诏书,恭请隆祐太后垂帘,权同听政。苗傅等得寸进尺,又要求赵构仿照靖康故事,传位给赵构那还不及三岁的皇太子。
赵构无奈,只好答应道:“既然民心如此,则朕当退避,但此事须禀于太后。”便派人去请太后。
不久孟太后乘黑竹舆驾临,却不登楼,只遣一个内侍上楼与赵构密语道:“太后欲出门谕诸军归营,皇上以为如何?”
众大臣均以为不可,怕连太后也被劫持而去,宰相朱胜非力排众议,认为苗刘等人未必敢尔。赵构略一犹豫,便答应了,一边目视秦桧,秦桧会意,退下安排密诏事宜。
孟太后虽是一介女流,但她毕竟是经历过许多患难的人,竟然比寻常男子更有勇气,在大臣的拥簇下出了宫门,苗傅等人下拜道:“今百姓无辜身陷水深火热之中,望太后为天下生民做主!”
孟太后道:“自道君皇帝任蔡京、王黼,败坏祖宗法度,童贯起边事,竟招致金人,养成今日之祸,此皆中官之祸,岂关当今皇帝事!况皇帝圣孝,初无失德,止为黄潜善、汪伯彦所误,今黄、王已窜逐千里之外,此事统制岂不知!如今竟要皇帝退位,不知依的是什么道理?”
苗傅被孟太后用话噎住,他们一介武夫,一时却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只是道:“臣等已议定,岂可犹豫!”
孟太后道:“既然如此,那便且从卿等所请,哀家且权同听政。”
苗傅等又抗言必欲立皇子,孟太后道:“以承平时,废父立子之事犹不易。况今强敌在外,皇子幼小,决不可行。不得已,当容哀家与皇帝同听朝政。”
刘正彦叫道:“今日大计已定,若是不准,臣等唯有一死!望太后早赐许可。”
孟太后道:“皇子方三岁,哀家以妇人之身,帘前抱三岁小儿,何以号令天下!敌国闻之,岂不转加轻侮?”
苗傅、刘正彦号哭固请,孟太后只是不允。
苗傅和刘正彦转身对众兵将道:“太后不允我等所请,那便是视我为乱臣贼子!我当解衣就戮,以正我名!”遂作解衣袒背之状。他哪里是自家要死?分明是以死相要挟。
孟太后也变了颜色,勉强叫道:“苗统制,你乃名家子孙,岂不明晓事理?今日之事,实难听从。”
苗傅道:“三军之士,自早至今未饭,事久不决,恐生它变。”回顾朱胜非道:“相公为何不发一言?今日如此大事,正要大臣决断。”朱胜非不能对。
赵构在楼上张望,见双方越说越僵,忙派了使臣下来告诉孟太后,表示自己已决意一切均从苗傅所请,请孟太后宣谕便是。孟太后犹不肯答应。
双方僵持不下,但苗傅终究不敢便挟持了孟太后归营,竟任由她回宫。赵构又遣使来告,表示愿意禅位,朱胜非对赵构泣道:“苗刘逆谋一至于此,臣位居宰臣,义当死国,请陛下许臣下楼面诘二凶。”
赵构心道:“这个老儒!忠心虽然可嘉,可惜太迂!不如秦桧之知道机变!”口中叹道:“二人凶焰如此,卿若往诘,必受杀害。既杀王渊,又害卿,将置朕何地!”又挥左右稍却,附耳道:“朕今与卿利害正同,当为后图;图之不成,死亦未晚。”
朱胜非这才醒悟过来,赵构当下秘令他阳许苗、刘,以四事约束苗傅等作乱兵将:第一,尊事皇帝如道君皇帝故事,供奉之礼,务极丰厚;第二,禅位之后,诸事并听太后及嗣君处分;第三,降诏毕,将佐军士即时解甲归寨;第四,禁止军士,勿肆劫掠、杀人、纵火。如答应这些条件,赵构便降诏逊位。
苗傅等毕竟是武夫,竟看不出此中陷阱,觉得如此安排已可无恙,便一一应允。
第二四二章 南北孰为先(下)
苗傅、刘正彦虽然兵变得逞,但当时既不能当场杀了赵构,这接下来的事情便凶险异常,要说玩弄诡计,他们哪里是赵构的对手?
赵构一边密令秦桧传出消息,一边命朱胜非好言安抚苗傅、刘正彦等,勿令相害。不久秦桧来报:密诏已经传出,又有一个叫欧阳远的商人求见。这欧阳远是在河北帮过赵构大忙的旧相识,赵构听说他来大喜,忙命召见。
欧阳远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