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第2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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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虽强不能遇辽,辽虽强不能遇金,金虽强不能遇汉”——王氏脑中产生了这样的观念,而这种观念在不久之后更一度成为天下人的共识。
“还好我们已经投靠了汉部。”王氏道:“你当初在塘沽遇到了四将军,那真是天大的运气!”
秦桧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可心里却有些不爽快。对于自己的定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价值所在,就是出卖南宋政权。买家无论是金人也好,汉部也好,总之南宋政权对汉部的威胁要大,威胁大了价值才能更高,那样他秦桧才能卖个好价钱。要是南宋政权相对于汉部来说太过弱小,甚至不堪一击,那他秦桧就会变成一块鸡肋。
随着汉军在两个战场的不断胜利,赵构的情绪明显受到了影响。这个皇帝虽然甚能忍得,但秦桧还是看出了他的烦躁。忽然之间,他仿佛看见眼前呈现一条全新的道路,一条让南宋政权升值的道路——毕竟,南宋政权升值了,也就是他秦桧升值了。
“盛极必反,现在汉部应该有危险!而这危险,就是大宋!”
秦桧忽然笑了。之前他在塘沽面对欧阳适时显得不堪一击,那是因为他掌握的信息太少,掌握的权力太小,但现在就不同了。尽管他对汉军北进的隐忧掌握得没有杨应麒、萧铁奴那么确切,却仍然和杨、萧一般迅疾地看到汉部的虚弱之处。杨应麒看到了汉部的隐忧而无法作为,但他秦桧就不同了——如果说汉部的背部露出了空挡,如果说这个空挡的后面悬着一把刀,那秦桧就是有机会握住这把刀的人!
果然,没过多久,北面传来的杨应麒的紧急指示:要求秦桧无论如何搞好宋汉之间的关系,无论如何要让赵构安心。
“他们果然在心虚。”秦桧冷笑起来,现在他已经确定:在这一刻天下大势的主导权已经落到了自己手上!
“不过,我该怎么做呢?”秦桧知道,他掌控天下权变的这次机会是转瞬即逝的,他出手的机会只有一次,等他出手以后,无论天下大势变成什么样子,他的重要性都会马上回落。所以他要想好怎么样才是对自己有利的!
“当然不能让汉部灭亡。”
如果汉部彻底覆灭,赵构一统天下,那当然最好,不过秦桧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就眼前看来,他还是倾向于汉部会是最后的赢家。而且如果自己打击汉部做得太过火的话,也会引起汉部的报复,汉部手中捏有秦桧的把柄,秦桧经不起汉部打击的。
“可是,又不能让汉部太顺!”
汉部太过顺利的话,他秦桧就没用了。
“所以得让汉部遭受一次打击,让它感受到大宋的压力。同时还要趁机改变一下汉部内部的棋局。但是又千万不能让辽阳那边的人知道这次打击是我安排的。”
就几个政权之间的关系而言,最好是女真遭受重创,汉部受轻伤,而汉宋之间则处于某种平衡;就汉部内部的权力分配来说,杨应麒一家独大对秦桧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必须想办法让欧阳适拥有更多的权力。
想通了这些以后,秦桧大体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这时欧阳远来了,隐讳地传达了欧阳适的指示:要秦桧密切留意宋廷的动态,随时等待欧阳适的指示。欧阳远言语中还透露了一个暗示:让秦桧对辽阳那边不要太过听话。
送走了欧阳远以后,赵构宣他进宫的旨意也到了。
第二五四章 究竟谁控制谁(上)
赵构颇怀忧虑地看着秦桧,对这个长相温文尔雅、心智七巧玲珑的忠臣越看越顺眼。秦桧则低着头,似乎不敢和主子对视,其实却是在偷偷观察赵构的手指,从赵构手指中不规则的跳动揣摩对方的心思。
“秦卿家,”赵构道:“北边的战局,你如何看?”
秦桧早在入宫之前就已经打好了腹稿,这时却假装沉思了好久,才说道:“恐非国家之幸事!”
赵构暗叫一声好,口中问道:“卿家为何如此说?”
秦桧叹道:“汉部内部,不是穷兵黩武之武夫,便是奸狡贪婪财之商人,这等人如何治理国家?偏偏许多腐儒被他们瞒过骗了,或因其威势,或利其钱财,竟都立身不正、立心不坚起来。此事甚是可虑!”
赵构听得暗暗点头,心想自己果然没看错人,又道:“理是如此,却不知卿家可有对策?”
秦桧道:“这对策么……臣以为,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赵构点了点头,却又道:“卿所见甚是,怕只怕士林反对。”
秦桧道:“那帮腐儒,管他们作甚?危急存亡之秋,正需要皇上乾纲独断。”顿了顿又道:“吕相非李纲,张浚亦忠臣,必能领会陛下深意。君相一体,将相和合,何愁大事不成?”
赵构又道:“只是那折彦冲确实厉害,恐怕将来他一反扑,我们这满朝武将,没人是他对手。”他说得客气,其实还是怕摸了老虎屁股以后被老虎反咬一口,那就难当了。
秦桧道:“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只要我们拦得他一拦,他们的气势一窒,再要灭金就没那么容易了。胡人极为难缠,只要汉部被胡人绊住,十年八年之内便未必能南下了。”
赵构微微颔首,又道:“又怕那折彦冲一怒之下,竟与胡人联手南下,平分山河,那就可虑了。”说到底他还是怕了折彦冲。
秦桧道:“陛下与汉部之间,可亲可仇,亲仇之间,在于一子之易。”
赵构沉吟道:“如何一子之易?”
秦桧道:“政和、宣和之祸,实起于蔡京、童贯。”
他忽然说出这句话来,似乎有点没头没脑,但赵构一听就明白了,秦桧是暗示将来若出了什么事情就把责任推给宰相帅臣,将吕颐浩等用完就丢,这个赵构倒没什么可惜的,只是仍然有些担心,说道:“我们意思是如此,恐怕汉部那边未必能如此想。”
秦桧道:“此事需相时机。若我能令汉部危急,则其危急之时,必来求和。臣奉陛下之命与汉部权要结交,他们那边亦多以我为亲汉之人。届时臣奏表一上,陛下易相以示诚意,则汉部那边必然安心无疑。”
赵构沉吟道:“有把握么?”
秦桧道:“若陛下不放心,则臣尚有一策。”
赵构便问何策。
秦桧道:“臣打听到他汉部两个重臣实不相和,若能从中作梗,定可让天下之势尽如陛下之意。”
“哦?”赵构问道:“汉部哪两个重臣不和?”
秦桧用手比了个“四”,又用手比了个“七”,说道:“这二人都曾派人来拉拢臣,臣当然不受他们蛊惑,只是因奉了陛下旨意,这才与他们周旋。他们他们拉拢之时,言语颇有矛盾,所以臣得以知之。”
赵构沉吟半晌,又道:“听说如今汉部可是那杨七当权,你看是否派人往橘儿那走一走?”
“万万不可!”秦桧道:“如今汉部虽是杨七当政,但他现在哪里顾得到这边?所以东南之变,实操于欧阳。且不说楚国公主是否与陛下同心,便是公主能顾及宗室之恩、兄妹之情、君臣之礼,恐怕也会惹得那欧阳四对我们起防范之心,那时事情反而不好办了。依臣看来,莫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赵构仔细地听着,反复琢磨,越听越觉可行,心中大喜,忍不住发为笑容道:“秦卿家当真是天赐于朕!你可即往东海一行,朝廷这边朕自会呼应!”
秦桧回家之后便告病,闭门谢客,实则易装出行,跟着欧阳远前往舟山群岛。
眼下舟山群岛开发日浅,欧阳适也只是拿来当作暂驻之地,只是他这一两年来住惯了繁荣舒适的塘沽,再来到这边就觉难以忍受,心中对折彦冲、杨应麒的烦躁恼恨也与日俱增。这日杨应麒派了使者顺北风南下进入欧阳适的水寨,传达了杨应麒的意思,满篇都是好话、软话。欧阳适打发了那使者后便到后堂与叔叔欧阳济、岳父陈奉山相见,说知此事。
陈奉山道:“北边兵事进展如此顺利,这杨应麒的口气却忽然变软,这是为何?”
欧阳济道:“那自然是有求于我们了!你听他说什么要我们防范赵宋,那多半就是怕赵宋要抄汉部在中原的后路!”
陈奉山道:“若是这样,他怕什么,我们便做什么!要不然等他们灭了金国,接下来只怕就轮到我们了!”
欧阳济微微一惊道:“亲家,你说这话,莫非是要我们联合赵宋断汉部后路么?”
陈奉山哼了一声道:“这有何不可?”
欧阳适皱眉道:“不行,不行!此事万万不可。”
陈奉山道:“贤婿,如今你虽然人在东海,又任东海军区副元帅之职,但权力展布时却多有制肘!现在尚且如此,若等那折彦冲混一了宇内,那还了得!”
欧阳适沉吟道:“总之我不能对不起兄弟。再说现在动手那就是叛逆,手下有多少人会跟着我都难说。”顿了顿,终于将他的担忧说了出来:“其实老大既派了我来这边,我怕他便埋有什么厉害手段来防范我。”
陈奉山便问什么厉害手段,欧阳适道:“我看不出来,所以才不敢妄动!”
陈奉山、欧阳济两人想到折彦冲驱金灭宋而不添恶名,随后举抗金大旗领汉人驱胡而尽得盛誉,这等大手段当真可敬可畏,心中也感害怕,一时都无良法。
三人正踌躇间,下人忽来密报,却是秦桧来了。欧阳适略一沉吟,便辞了叔叔、岳父,来见秦桧。
秦桧正被海船荡得七荤八素,但闲人一退下他马上便跪下抱紧欧阳适的大腿叫道:“四将军……”说着便哭了起来。
欧阳适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秦桧道:“奴才好久没见四将军,忍不住……忍不住高兴流泪。”
秦桧面对不同的上司向来是对症下药,方才这等奉承不免太过肉麻,若是杨应麒见了定要觉得恶心,就是赵构也会觉得有失斯文,但欧阳适却甘之如饴,拍拍他的头道:“起来起来,我知道你的孝心。”
秦桧这才起来,弯着腿,哈着腰,欧阳适身材短小,秦桧却是身材颀长,但这样一来却显得比欧阳适还矮了几分。这等细节之处欧阳适并未如何注意,但内心不知不觉间却大感畅快,坐了下来,问道:“你来做什么?”
第二五四章 究竟谁控制谁(下)
秦桧听欧阳适问起自己的来意,说道:“奴才自塘沽别了四将军后日夜想念,只是身在南宋小皇帝身边没法分身,就是听说四将军南下也没能前来拜见以慰相思之苦。”顿了顿又道:“奴才到江南,和汉部消息阻隔,但也收到一些风声,似乎陈显做了对不住四将军的事情,不知是也不是。”
欧阳适哼道:“别提这个老匹夫了!”
秦桧忙道:“是,是。”指着北边骂道:“我当初见到他时,便知他不是个好东西!”又叹道:“可惜我尚需在建康为四将军奔走,不然该搬来陪伴四将军才是。”
欧阳适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孝顺了。不过你这次来,到底为了什么?”
秦桧道:“奴才为的是件大事,因为此事太大,所以不敢笔于书信,又怕托人来说不妥当,所以才亲自来向四将军禀告。”
欧阳适问:“什么大事?”
秦桧道:“四将军,赵构似乎有意要抄汉部的后路。”
欧阳适惊道:“什么!他这么大胆!”
秦桧道:“此事尚在酝酿当中,他还拿不定主意,我趁机建议他派我来东海探探四将军的口风,所以事情当如何,却还要看四将军要奴才怎么做。”
欧阳适在这个竹子搭成的小楼上来回踱步,良久才道:“这件事情,你能设法阻止么?”
秦桧道:“赵构这个儿皇帝,知道汉部若是在这等形势下灭了金人他也难以自保,如今像是铁了心要抄汉部后路的了,所以……这件事情恐怕很难。”
欧阳适皱眉道:“这可如何是好。”
秦桧见欧阳适陷入沉思,小心翼翼道:“四将军,其实……其实我们为何要阻止?”
欧阳适喝道:“你这是什么话!你要背叛汉部么?”
秦桧吓得跪了下来道:“四将军,奴才是您的奴才,自然是替您考虑事情,只要不背叛您便是天理,其它的,奴才都不管了!”
欧阳适颜色略霁,说道:“你既不能背叛我,也不能背叛汉部!”
“是,是。四将军教训的是。”秦桧道:“不过……不过奴才听说,大将军、七将军他们似乎也有些对不住四将军。”
欧阳适本不愿在秦桧面前提起他们兄弟间的纠纷,但忍了忍,终于忍不住叹道:“就算如此,但我们终归是兄弟。这汉部的事业,我也是出过大力的,我可不愿自己拆这墙!”
“是,是。”秦桧道:“但奴才想,若既能让汉部成就大业,又能让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