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第3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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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筈忙道:“既如此,下官请先告退。”
“不用。”杨应麒道:“你且在旁听着吧,知道事情的本末和太子的决心,到时候去到西夏才知道该如何应答。”
刘筈应了声“是”,便退在一旁。
杨应麒对折允武道:“太子,不如就按我们昨夜所议,再见见群臣和乾顺的使者吧。”
折允武心想我们“昨夜”哪里议定过什么事情?但惦念了一下,却道:“好!就由七叔主持!”这句话说出来既是表示了对杨应麒的信任,也相当于是默许了杨应麒借自己的名义行事。
杨应麒便传下令去,召几位副总理大臣陈正汇、陈显、张浩以及枢密院副使郭浩、塘沽城防提督安塔海等文武大臣上殿,又传南宋使者刘豫,西夏使者李寿、临夏军区总参军李永奇殿外候旨。
传令罢,韩昉问:“不请四将军?”
杨应麒道:“四哥昨日忙活了一日了,让他歇息歇息吧。”
韩昉见状,身子低了几分,应道:“是,是。”
不久诸臣进殿,行礼列坐,杨应麒也不和他们商议,就命传刘豫、李永奇。刘豫、李永奇先入,各行礼罢,杨应麒命给刘豫看坐,再传李寿。
李寿入殿,颇为志得意满,拱手道:“太子,事情想好了么?”
杨应麒斜了他一眼,道:“跪下。”
李寿一怔,随即微笑道:“是小使疏忽了。”跪下行了礼。
杨应麒道:“三跪九叩。”
李寿道:“三跪九叩,乃面君大礼。臣工出使外邦,不向他邦君主行此大礼。”
杨应麒问韩昉:“西夏和我们,是外邦么?”
韩昉道:“不是。西夏是我大汉藩篱。”
杨应麒又问:“乾顺于我大汉,又是什么?”
韩昉道:“乾顺在西夏国内,是君。在我大汉,是臣。”
杨应麒点了点头,转头面向李寿道:“补行三跪九叩之礼,我便免你受辱,也不计较乾顺的唐突,只当他是择臣不当。”
李寿脸颊的肌肉跳了两跳,勉强笑道:“这位可是麒麟相公杨大人?”杨应麒不答,李寿见了众人的眼光神色,便知道自己猜对了,继续道:“杨相公贤名播于天下,我西夏三尺孩童,也知相公素知礼法,今日一见,嘿,却是见面不如闻名!”说到这里停了停,要等杨应麒问他“如何见面不如闻名”再用言语挤兑他。
谁知杨应麒对李寿的话头半句不接,陈显眼角微抬,和张浩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都为李寿叹息。便听杨应麒唤来侍卫道:“这是个不知礼数的村夫,也不知乾顺怎么派这样一个人来。你们替我教教他什么叫三跪九叩。”
两个侍卫一时不知如何行动,陈正汇哼了一声道:“叉住了,让他磕头!”
两个侍卫这才明白要动粗,便上前叉住了李寿,踢弯了他的膝盖,李寿吃了一惊,叫道:“我是使者”抗议未毕,早被两个侍卫抓住了行完三跪九叩之礼,不但膝盖疼痛,连头皮也磕出血来。
折允武见状,大感畅快,喜色现于眉梢。
李寿此时已无半点威风,颤巍巍站起来,高声叫道:“太子!杨大人,难道你真要两国兵连祸结么!可莫忘了,我晋王的数十万大军如今就在边境上,只等李寿一纸回书了!”
杨应麒也不管他,唤:“刘筈。”
刘筈出列应道:“刘筈在。”
杨应麒道:“你这就去见乾顺,让他在三个月内将儿子送到塘沽来,我塘沽太学会给预留名师,教他中原礼义,也好异日为一方诸侯,造福甘陇。”
李寿听杨应麒开口乾顺,闭口乾顺,让刘筈去中兴府也不说“出使”而说“去见”,直将嵬名乾顺当作甘陇的知府县令一般,但他才被杨应麒折了气势,这时哪里还敢开口?便是开口了,杨应麒也不会理他!
刘筈看了李寿一眼,道:“下官禀丞相,塘沽与中兴府相隔数千里,三个月……怕来不及。”
杨应麒道:“乾顺若是忠心,来得及的。”说着瞥了犹如斗败公鸡的李寿一眼,对刘筈道:“你到中兴府后,将这村夫交给乾顺,让他好好管教。”说完一挥手,便让侍从将李寿轰了出去。这才站起来,走到刘豫面前。
刘豫慌忙起立,唤道:“丞相”
杨应麒执了刘豫之手,笑道:“夷狄就是夷狄,虽得赵氏百年滋润,若已华化,其实还是夷狄。”
刘豫陪着笑道:“丞相说的是。”
杨应麒道:“今日请刘大人来,一是见见太子,完了礼节,二来嘛,太子殿下今天本要请刘大人到小汴梁一游。谁知却被这么个村夫扰了兴致,此事只能押后了。不如另约在三日之后,刘大人以为如何?”
刘豫问:“太子与丞相所邀,下官何敢推辞?不过恕下官孤陋寡闻,请问一句,不知这小汴梁却是何处?”
杨应麒哈哈一笑道:“那是一处绝好的去处。刘大人江左名士,到了京畿,不能不往小汴梁一游。”他左手还执着刘豫的手,右手轻轻拍了两拍道:“至于这小汴梁是何胜景,刘大人到时看了便知道。”
第三一五章 兵来将挡(下)
送走刘豫后,殿上便只剩下汉廷中枢几个要员以及安塔海、李永奇,可以说都是自己人,连侍从也在杨应麒的示意后退下,郭浩、陈显等便知要关起门来商议大事了。
韩昉上前,折允武心想:“他要责七叔唐突鲁莽么?”谁知道韩昉却只是道:“杨……丞相,如今……如今太子与丞相既决定对西夏用强,陕西方面就该有所准备了。”竟一句话也没有就默认了杨应麒的决断。
杨应麒颔首道:“此事太子与我早已议定。”唤道:“李永奇!”
李永奇昨夜也是一夜未合眼,早上从床上跳起来后对昨日妥协得太快极为后悔,希望今朝上廷有机会挽回,谁知却看到了这样一场激动人心的好戏!此时听杨应麒叫唤,跨上两步,行礼道:“末将在!”声音极为激昂。
杨应麒道:“李参军,我实对你说,中枢无论兵还是钱都十分困难。如今太子让我问你一句:边疆战士,是愿坐观裂土割地,还是愿为国家担承一二年苦难,以待陛下凯旋?”
李永奇道:“边疆战士宁战至最后一人,也不愿屈辱退缩!中枢没钱,我们自己筹!便都饿死了,魂魄也要缠绕长安渭水,等候陛下南归替我们报仇!”
“好!”杨应麒道:“你回去告诉刘锜,夏边之事,监国和我让他全权节制。虞琪、李彦仙、种彦崧全力配合。仗该怎么打,你们自己决定。丢一城一地,中枢不会降罪。便是把夏人这次所求的那三十九座城池都丢光了,中枢也不会易帅。陕西秦凤守不住,我许他撤过黄河,到河东和夏人周旋。河东再守不住,我许他撤过太行山,大家就在这燕赵之地一起来与乾顺、宗弼、宗翰他们周旋!”
杨应麒此言一出,便是韩昉、郭浩也无不大惊失色,陈显偷偷向折允武望去,见他眼中虽露出异样的光彩,却仍不动声色,心道:“太子这神色,是兴奋还是惊讶?这真是他们商量好了的?按他的脾性,若是事先没商量好,这会子应该会出言询问才对……可是……奇怪,奇怪。”
这边陈显在深谋老算,那边李永奇已忍不住颤抖起来,抱拳道:“太子与丞相如此信任,这……这……”竟是激动得语不成声,头一顿,以示领命。
李永奇退下后,杨应麒对郭浩道:“将太子与我的决定详细拟成文书,交付杨元帅、曹元帅。”
郭浩领命道:“是。”
杨应麒又对韩昉道:“晋北那边,我不大放心。”
韩昉道:“曲将军忠勇无双,定会为国效力。晋北少不得他。”
杨应麒道:“我担心的不是他。我担心的是河北西路与太原的文臣不能全力配合。太子的意思,是调一员中枢重臣去监军。”
韩昉沉吟道:“如今宗翰势力正恶,曲端身负重任,忽然派出一名监军去,恐怕反使中枢与边将之间生出罅隙。”
杨应麒道:“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既能帮曲端稳住局面,又是曲端能信服的重臣去。”
韩昉眼皮下垂了片刻,便转身对折允武道:“臣荐一人,以充此任。”
折允武问:“韩大人荐哪位大臣?”
韩昉道:“臣毛遂自荐。”
折允武尚未答应,杨应麒已抚手笑道:“若是韩大人去,那冀西晋北便无恙了!”
折允武一听,也欣然道:“那就有劳韩大人了。”
杨应麒这才对陈显道:“陕西、秦凤、河东、河北西路的权责行文,赶紧起草,拟毕呈太子批复。”陈显应命后,杨应麒又道:“如今四方多事,我想将河北东西路暂时并入京畿路,由中枢部院直隶,各位以为如何?”
陈显、陈正汇、张浩等都道:“此诚善策。”
杨应麒让陈正汇执笔拟稿,递交元国民会议批复。
几个大臣各自忙碌时,殿外传报:“东海军区元帅欧阳求见。”
折允武未传,便见欧阳适怒气冲冲闯了进来,进殿也不见礼,就对杨应麒道:“老七,你疯了么!这般对付李寿,你是铁了心要和西夏打仗是不是?”
杨应麒还没答话,安塔海哼了一声道:“元帅,太子在座。”
欧阳适一怔,便向折允武行了礼请了罪,道:“太子,老七这次太唐突了。我因国事危急,所以失礼了。”
折允武忙起身还礼道:“四叔这也是为国忧心。”
欧阳适便不再管他,走到杨应麒身边道:“老七,这里也没外人,我就不说场面话了。你瞒着我召集众臣,又传唤宋使、夏使,这我都不想说你了。但我问你,你是不是真打算五面开战?”
杨应麒微微一笑说:“四哥,你怕了?”
欧阳适没想到杨应麒会如此回答,不禁又是一怔,仿佛不认识杨应麒一般将他看了两眼道:“你办事素来谨慎,这次怎么如此糊涂!现在岂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是宰相,你应该比我还清楚:这场大仗我们现在打得起么?”
杨应麒道:“打不起。”
欧阳适哼了一声道:“打不起你还这样孟浪!”
杨应麒道:“我们打不起,但只要誓死抵抗,一时间未必就会灭亡。只要我们不灭亡,他们几家就都不会好过!西北也罢,东南也罢,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坚壁清野往后撤。拼着把河北、河东、陕西、秦凤打烂了,也足以与宗翰、宗弼、乾顺两败俱伤。只要拖得两年,保得通往漠北的补给线安全,以东北、东海的人力物力支持大哥将漠北的仗打完,那时自有道理。”
欧阳适不满道:“之前我们议事时,你不是同意了要拖的么?”
杨应麒道:“我是说要拖,可没说要屈膝求和来拖。用割地文书拖,不如直接用刀来拖!我已经做了最坏打算,陕西、秦凤甚至河东都准备随时失陷了。不过,这也只是最坏的打算,事情未必会走到这一步。但既然我们连这最坏打算也不怕了,还怕什么?反正我不觉得大汉已经到了为局势出卖尊严的地步。”
欧阳适道:“陕西、秦凤……那赵构呢!我军一旦失势,赵构一定北上,那时怎么办?”
杨应麒道:“他不是要北上援邻么?若宋军斗胆北上……”
欧阳适问:“如何?”
第三一六章 塘沽民心(上)
欧阳适拂袖而去后,众大臣仍听杨应麒安排各处事务方才一一告退。
四下无人时,折允武才道:“七叔,你这么决定,会不会有点……有点不够谨慎?”
杨应麒反问:“太子觉得不爽?”
折允武失笑道:“爽,我自然是觉得爽,但国家大事,总不能用爽不爽来决断吧?”
杨应麒微笑道:“太子你觉得爽就行了。人有时候不能太委屈了自己。就算委屈了自己,也不能委屈了边疆上的将士,不能委屈了一直高昂奋勇的部民国民。输什么也不能输了军心,丢什么也不能丢了气势。我大汉有眼下这等雄吞四海的气象不易,土地可以因战而失,不能因约而失——以战失,他日以战取之则理直气壮;以约失,他日以战取之则理曲气馁。今日如果我们忍气吞声,纵然求得一时平安,也会让国人丢了野心——一个国家一旦丧失了野心,有时候便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折允武听得连连点头,杨应麒继续道:“太子,执政也好,打仗也罢,第一要义是分清楚哪些是铁了心支持你的人,哪些是可以团结的人,哪些是注定要和你为敌的人。对于铁了心支持你的人,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失望;那些可以团结的人尽量团结;至于那些注定要和你为敌的人,不要手软,该打压的时候就打压——内部的事情如此,外部的事情也如此。就内部而言,二哥、三哥是可以完全信任的,他们代表的是从辽南带过来的老部民。对这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