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手遮天-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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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刚一出场,校场周围的人就都激动起来:即墨君在上舍生里面貌似也算不错的苗子,另外趵斩有文武双全的传闻,只是平常不能得见,如今终于有机会,让大家开开眼界。
待唱报结束之后,即墨君从仆僮手里接过弓,再打箭袋中抽出一支箭,站到案前(这个木案就起着界线的作用),侧头看趵斩。
趵斩不客气,选了顺手的弓箭,拉弓搭箭射出,一气呵成,正中第一张靶子的鹿头额心。
即墨君点点头,将箭枕在指上,慢慢拉开弓,这一箭飞去,射中了鹿的左耳。
两侧观看的人发出赞叹与惋惜之声。
笑了笑,即墨君拎着第二支箭的尾羽,又转头去看趵斩。
趵斩瞥他一眼,微微皱起眉,这回拉了个满弓,羽箭呼啸而出,只听嘣地一声响,靶子竟然被射翻了去。待人扶正观看,报的是亦中额心并穿靶而出,可见力道有多强了!
众人惊叹声过,即墨君这才慢条斯理再射一箭,中的是鹿的鼻翼。
他转身对趵斩行礼,说了几句话,趵斩听了也回礼,我这边太远,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
只见趵斩和即墨君几乎同时转身,同时拉开弓瞄准,然后趵斩嗖地射出最后一箭,击中的是鹿的左眼。即墨君比他慢了一秒,这箭射中的是右眼。
趵斩仰头大笑,丢下弓,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去。即墨君则是等唱报成绩的念过,长儒评说完毕,再退场回到太学生席位这边来。
“学艺不精,编修大人见笑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我说。
我答道:“哪里的话。目前甲队里,即墨公子的射艺最为出众,不愧是东宫侍读呢!”
“编修大人谬赞。”
其实也不是乱捧了,我真心觉得他们射箭挺厉害。贵族子弟把六艺都学起来是好事,至少是风雅潇洒、赏心悦目。而我,不用想,那柄弓能不能拉开都难说。
“啊,”即墨君刚咬了一口糕点,又急急忙忙咽下去,擦干净嘴,道,“编修,你见过陈御史么,正是对面手持玉佩那位。”
“哦?”
我顺着他的指头看过去,确实就是我今天要找的谏官陈和。
即墨君怎么会恰好提起这个人呢?
仿佛能听到我的心音,即墨君接着解释到:“前几天与殿下闲聊的时候,编修脱口而出,正是陈御史的诗句。子音就斗胆猜测编修阅读过陈大人的诗文,但或许未曾一见?”
“正是如此。”我点头。
感觉不太自在:这样随时注意我的一言一行干吗?我会很有压力的知道不?
正文 第七十九节 借一步说话
更新时间:2009…2…26 18:30:08 本章字数:2329
我、我起床了,貌似晚了几分钟……另外请不要叫我欢欢谢谢,听起来像宠物或者熊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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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暗瞪了即墨君一眼,我起身离席,转到校场对面,陈御史没有找席位坐下,也没跟他们都察院的人在一起,只是呆在角落,有些拘束地耍弄着腰上的玉佩。
“请问可是监察御史陈大人?”我主动上前搭讪。
没料到有人会跑来聊天,他似乎吓了一跳,满头问号地回应:“你是?”
“在下是去年录取的庶吉士,名秦晏,长州人氏。”
“哦,下官有礼了。”庶吉士的品级比七品御史高,于是他继续满头问号地见礼,“请问大人,找下官有事?”
“没什么事,只是在太学中进修时,拜读陈大人的佳作,其中写到故乡山水,心有戚戚,念及大人也是出自南方州县,便忍不住想结识相交了。”
“下官不敢当。”
他还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的样子,搞不明白我到底是什么来意。
我笑笑:“秦某贸然打扰,希望陈大人莫要怪罪。”
“言重了。”陈和左右望望,踱向校场之外,“为免对圣人不敬,你我到场外说话可好?”
他小心谨慎的模样让我很想笑,想来这个画面也满有趣,一个高大的男子惴惴不安地领路,一个小孩子神气活现跟在后面。
出了会场,我们颇有共识地往茶楼走去。
离开容易受人瞩目的地方,陈和这才渐渐放松下来,上二楼径直拐进最里角,坐到面对楼梯口的方向。我在他左手侧的桌边坐下,他眼睛没看我,手指在桌面上轻微划动。
小二倒好茶下楼去了,我开始跟陈和聊天。
先是照例恭维几句,然后提及诗词方面的问题。从找到的资料上看得出,这人社交活动不多,是非常爱以诗文聊抒胸臆的。与之推敲作品,果然立刻打开他的话匣子。
“不不不,大人误会了。”
他认真解释着我的问题,还直接在桌面上划写起来:“第二句是大泽,不是云泽(这里的文字,大与云很相似),大概是传抄的谬误吧。你看,虽然镶什么字儿都不犯韵,但这样明明是更合适。”
“嗯,更有气势。”
我撑着下巴看他,他跟我想象的性子差不多,应该是比较好相处的人。
于是我说:“偶尔在副都御使徐大人(徐松,我师伯)宅邸出入,听他老人家夸赞陈大人的作风严谨端方,久仰风采,而今终得一见,名不虚传。”
突然提到他的顶头上司,陈和愣了愣,急忙谦称不敢当。
“相信大人知道,在下是曹少师门生,”不知道你也得知道,“恩师与徐大人有过误会,但也都烟消云散了,同朝共事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哪有长久的芥蒂呢,你说是吧?”
陈和听了,似乎已明白我的来意,缄默不语。
我把话题拉回到诗词上来。
——用徐老来警醒他,是否有些卑鄙呢?
其实这也是提醒罢。
曹寰在言官中小有声望,这是我几年前就知道的,可是其中一部分怎会突然针对于他,我就不明白了。连徐松都检举不倒曹寰,你们一群只凭口舌说骂的,能产生怎样的威胁?
只怕是方便利用,也方便丢弃吧。
诬陷曹寰,只会弄得言官这一监察系统不稳,东宫也会不满。而这样做的作用是……嗯,情报还太少,现在就得出结论过于主观,我需要再观察一段时日。
之所以选择陈和单独相谈,是因为他并不属于被曹寰搞垮的潭州派成员,甚至连边也沾不上,这回的举动,要么是跟风,要么是得到了授意。谁的授意呢,也许我可以拉拢他,从而得知一二。
言官不畏惧皇权,以冒险犯上直谏为荣,但权衡仍是有的,尤其是对于一个小心翼翼的不合群者而言,任何信息都会被认真考虑。
只看他会不会意,领不领情了。
相信他今晚得到另一个消息以后,会作出正确的选择。
与陈和告别后,我回到会场,时近正午,与会者移步内堂享用盛宴,校场上只有稀稀落落几人结伴闲聊。
即墨君守在会所门口:“编修你回来了,殿下正用膳。”
“哦,多谢告知。”我瞥了一眼校场,随口道,“后来比得怎样?”
“虽然新科状元射艺高操,但成绩还是被观政进士拉了下来,于是太学方获胜。”即墨君笑道,“还好,没有给太学丢脸。”
“我看殿下很是技痒的样子,不知有没有上场比试呢?”
“有!无人敢与殿下比箭,是单人为一场的。”即墨君答说,“殿下射击神准,令人叹服!”
我又笑了笑,等下午射礼大会结束,跟着东宫回皇城去。
东宫很是兴奋,在御书房呆了一会,忍不住拉着我往东宫殿,一路上吹嘘自己今天的表现。我有交代他中午跟弹劾曹寰的某位给事中(官名)聊聊,不知他做了没,我也不便多问。
刚进东宫殿的大门,我们就觉得气氛不对劲。
地上新铺的毯子是怎么回事?
两边站的宫女和宦官又是怎么回事?
都是我不熟悉的面孔。
东宫让我等在外面,自己进正殿去。我跟守门的宦官搭话,这才知道秦太后带着太子妃等东宫半天了。我自然不可能见到太后与储妃的长相,候了片刻,觉得没趣,又不能随意离开,实在无聊,谎称病体尚未痊愈,溜号。
正文 第八十节 别再打手心啦!
更新时间:2009…2…26 18:30:08 本章字数:2462
回到曹府,不意外地又见曹寰在花园里等我。
“秦生,你又多为了。”他开口就是这样一句。
我装傻:“学生不明白先生的意思。”
“殿下就在本官眼前召见刑科给事中王郊,你认为本官看不出来吗?”
啊?
东宫果然不可靠!就这么点小事,都做得漏汤滴水的……
“呃,学生中途离场,所以发生何事并不清楚。”
曹寰毫不客气地指出:“难道你认为,本官会相信,那些话真出自殿下的思量?”
“……殿下说了什么?”
东宫有照着我的交代行事么?
曹寰倒茶,慢条斯理道:“他招来王郊,随后当着本官和诸位大人的面,夸奖王郊的德行操守,却批评另外几位与王郊一道参劾本官的谏臣,言辞尖锐得近乎刻薄。”
啊,这么看来东宫干得不错呢。
我笑说:“由此,先生不觉得殿下对你很是敬慕么?”
“……由此,‘先生’觉得某位学生又逾越了。”曹寰学我的口吻。
“没有啦,先生您想太多了!”
想着嬉皮笑脸蒙混过去,突然发现曹寰手边放着,啊!放着御赐的戒尺盒子!体罚朝廷命官是会吃不了兜着走的,但只要有这个……
呜,不是吧,只是拿出来吓吓我的对不对?
“古字所谓‘教’,其形象,即是四位弟子与执教杖的夫子。”曹寰说着,打开盒子,“眼下秦生不过是六品编修,却与监国交往过密,甚至暗地左右殿下的行止——”
——可罪不及死呀!
呃,我是说罪不及挨手心,怎么讲也是为了曹寰好啊。
“先生误会了,殿下说了些什么我完全不知情,真的跟我没关系!”一急起来也忘记用什么学生的自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推个干干净净,回头再去跟东宫合计。嗯,就说是阁老教的,曹寰总不便跑去证实吧。
曹寰学着东宫的腔调:“是啊,上奏上表,应是对事而非对人,对人自然有衙门评核——诸位大臣,莫非是看本宫太过清闲,故意找点乐子?少师也是,不见你一份辩白,本宫也不便平息纷争。本宫知道,王大人(指王郊)是当年少师你亲自举荐的,可有你这样维护后辈的?这叫护短!”
我已经可以想象……东宫得意洋洋指着曹寰的表情……
这还没完,曹寰继续朗声道:“按理当是双方各领二十大板,不过圣人面前,不耽那些俗刑,给本宫回去反省,就此消停,怎样?”
还、还二十大板?
东宫这哪里是对夫子的口气?曹寰肯定觉得颜面扫地。
——天可怜见,这绝对不是我教东宫的!
我下意识不去看戒尺,装作不知马上就要再现挨手板心的惨剧(比上回还多十下)。
曹寰修目一瞥,道:“殿下何时学会这般腔调?”
不是挺有领导风范么?
我低头回答:“……确实,听闻先生遇到麻烦,可学生不争气,朝中无人可托,只得恳请殿下帮忙,没想过殿下为了先生着想,会说得这么难听……”
最有欺骗性的谎言是九真一假。
曹寰站起身,捧了戒尺回屋去,再出来的时候顺便换了一身衣服。他说:“这回的事情到此为止吧,本官并非因为殿下的言辞伤人而恼怒,他是为了谁好,心里有眼自然能看到。但是……”
他加了一句但书,告诫我,下次如果东宫再有这种念头,我一定得劝阻住,否则东宫的言行不当就是我的责任。
至于是怎么个不当法,今天的问题就是,咳咳,在孔圣人画像前批评自己的老师。
囧。
所以说人与人不同,有些问题的关键点,就是那么让我意想不到。
能不挨手心就好,我的要求不高。
之后几天无事。
到这个月中旬,我接手的卷宗里面出现了王郊的请调书,他十分诚恳地检讨了自己的过错——说是被小人利用,误指曹少师受贿枉直——深感愧疚惶恐,愿远调乡野偏地,洗心革面从头做起。
又过了数日,陈和等人开始出现在曹府,偶尔参与曹寰的学会。陈和在以诗文会友的氛围中逐渐活跃起来,倒出乎大多数人意料。
再说王郊,被他们排挤了,很明显。可怜的家伙,骂曹寰并非骂得最狠的,但他背弃举荐自己的恩人(曹寰),正是最不能被官场原谅的那类人。为了杀一儆百、防止反弹,我不得不想办法让他们小团体内部失合,把矛头转向王郊。
而结果,可以用一句话解释:性格决定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