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江湖之绝顶-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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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有多久没有见他?这一眼之下,竟隐隐还想逃离,不能面对他。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张脸,已经变成一根刺,温柔地扎在心口上。
然而唐从容已经径直走来。
唐且芳只觉得,他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胸膛上。终于不能再逃,唐且芳低头对自己一笑,抬起头来,脸上已有笑容,“从容。”
唐从容在他身边坐下。
没有说话。
微风拂来,鬓发轻动。
靠得有多近,那根刺就扎得有多深。看不到他,忙着教月深红易容,看着月深红扮成他的模样,心里反而平稳喜乐。
此时看到了他,才知道这些天都是幻梦,再穿同样的衣服,再有同样的脸,任何人都不可能成为唐从容。
唐从容只是这样坐在身边,就足够让他的心脏沁出血珠。
两人就这样坐到了十三骑操练结束,一句话也没有说。往日这个时候月深红要跟唐且芳回拂晓轩,今日看到他和唐从容在一起,便没有上前打扰。
很奇怪的感觉,他们两个坐在一起,仿佛风向都改变,那是另一个世界,旁人不能进入。
众人都散去。
唐从容站起来,“去听水榭吧。”唐且芳还没有开口,他接着道,“不许推托。”
听水榭荷花开得正好,香气清远。
蓝天白云之下,白荷绿裳之上,唐从容径直从湖边掠上听水榭。
唐且芳望那道身影,微微眯起眼。
是的,跟他多在一起一时,便多一刻这样的感慨:这世上,只有一个唐从容。
听水榭里的窗棱敞开,四面临水,风扬起轻纱,送来花香,这个季节的听水榭是人间仙境。
婆子送上冰镇的酸梅汤。
“往年的这个时候,你宁可赖在石阶上过夜,也不肯离开。”唐从容轻声道,“而今我几次三番去请,你也没有空来。”
唐且芳笑笑。
“小时候后的玩伴,长大后的好友,到了年纪,各自成家立业,渐渐不再熟悉,变成陌路人。”唐从容的声音轻且淡,“我们,也会这样吧?”
唐且芳没有答话,喝酸梅汤。很酸,又冷又酸,从喉咙一直酸到脏腑,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唐从容递了一杯水给他,目光是一种很淡的悲凉,“看来,连于婆婆的手艺你都不习惯了。”
变化真大。
唐从容体性虚寒,从来不吃寒凉食物。但是每到夏天,负责厨房的于婆婆还是会准备酸梅汤、绿豆汤、莲子汤,因为唐且芳喜欢。
听水榭的主人,一直有两个呢。
水面吹来凉风,唐从容淡淡地笑了,眼角却有一丝泪光。
说不清楚的情绪,淡淡惆怅,淡淡哀伤,十二年来的一幕幕在眼前如轻纱一样飞扬,可惜面前的人再也不复当年。
且芳,原来我们不能一生一世如此啊,原来我们终要在途中离散。
第五十八章
唐且芳咳得很厉害。麒 麟小说 www。70 。
唐从容轻轻伸手帮他拍背,手上的冰冷透过衣衫,渗到唐且芳身上。
唐且芳咳出泪来。
好半天才平息,喘吁吁道:“原来我已经老了,喝碗酸梅汤都消受不起了。”
唐从容没有接话。
心中疲倦,没有别的话好说,他说了那么多,其实唐且芳一句也没有接过去。
……原来已经到了连话都说不到一起的时候了。
“且芳,”他的声音淡淡的,“你喜欢月深红吗?”
唐且芳怔了怔。
“如果喜欢,娶她吧。她成了你妻子,你怎样宠爱,别人都没有话说。”唐从容道,“现在这样,会影响其他弟子的情绪,无论对你还是对月深红,都没有好处。”
唐且芳笑了,“原来找我不是为喝酸梅汤,是说教来着。”
唐从容垂下眼,“我是家主,要顾全大局。”
“嗯,大局自然是要顾的,我今后会注意。”唐且芳站了起来,“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
“那么,我回去了。”
唐从容微微一笑。
……原来已经到了没有事便没有见面必要的时候了。
“好。”
月深红先到了拂晓轩,在镜前,慢慢将自己化成唐从容。
再将头发梳成男子般的模样。
换上男子衣衫。
镜中恍然便是唐从容。
忽然在镜中看到唐且芳,她一笑,“唐大哥,忙完了?”
唐且芳没有说话,扔了一颗药丸到水盆里,“深红,不必天天易容成一个人,换一个吧。”
月深红的脸微微一僵,很快调节过来,问:“那么,我该扮谁?”
唐且芳微笑,“随便。”
这微笑真苍茫,月深红心里一疼,“把我当成他,没有关系。”
这句话,似鞭子一样抽在唐且芳身上,他整个人都绷紧了,“你说什么?”
月深红落下泪来,“我说,把我当作你渴望他在身边的那个人,我不介意。”
唐且芳的瞳孔急剧收缩,如猫,如蛇,“你知不知道月深蓝为什么被我废了武功?”
“如果你要废我的武功,我没有怨言。”月深红轻声道。
大约从看见他的第一眼起,她就已经废在他手里。他轻轻一笑,她就快活。他落寞伤心,她比他还要伤心。
她一直以为自己聪明能干,夺云罗障,帮父亲料理帮中事务,样样顺手,但是到了他面前,她只是一个坠入了情网的女人。
哪怕知道那样温柔的目光,不过是因为她换了一张脸。明明知道他的细致关怀,只是把她当成那一个人。没关系,她只要可以这样看到他,可以留在他身边,扮作唐从容,她愿意。
这样身不由己。有时会看不起自己,待见了他的面,又忍不住想讨他欢心。
她捂住脸,泪痕从指间溢出来。
第五十九章
那个秘密,她不该说出口的。麒 麟小说 www。70 。 可是,为什么管不住自己的嘴?
唐且芳的声音寒气逼人,“你不要以为我下不了手。”
他当然下得了手,她不是没看过他下毒的样子,面上还可以带着微笑。
她闭上眼睛。
最好杀了她吧。
死在他的手上,就好像死在他的怀中。
屋子里长久的死寂。
他终究下不了手。
“你走吧,好好在十三骑学艺,你父亲的指望,在你身上。”唐且芳的声音又苍白又疲倦。
月深红睁开眼,哀伤地看着他。
“你很聪明,自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唐且芳唇红似血,脸白如雪,眼角淡淡红晕异常皎艳,“这里有两颗药丸,你带给月深蓝,我当日下手太重,希望这药能助他恢复功力。”说完,他在镜前坐下。
月深红没有走。
他对着镜中惨淡一笑,“怎么?要我道歉吗?是,替我对他说声对不起。他说对了,你也说对了,我断袖,我喜欢男人,我污秽不堪,我卑鄙,我让你扮成那个人的样子,因为我太想看见他,又怕看见他,我把你当成他……”
“不要说了……”月深红含泪,“我愿意你把我当成他,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唐且芳一点点抬起头来,那一刻有一个念头,如果爱这个女人,能把他拉返正途吗?
她的眼中有泪,她的神情恳切。
哦,不,不,她的泪不能化成雾气,打湿他的心。
她的悲伤不能感染他,他没有拥她入怀的冲动。
她不是那个人。
谁也不会是那个人。
他将永远在这个黑暗的噩梦里沉吟下去,永远,回不来了。
他松开她的手,“深红,回到你的世界里去,不用再理我了。你会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你的父亲和青城派都在等你回去。”
月深红身子微微一僵。
唐且芳闭上眼,一笑。
谁也救不了他。
这件事解决得很完美,唐玉常很满意,唐门上下都很满意。果然能够说动七叔的,唯有家主。
这一年,唐门如往年一样平安顺利,十三骑里有几个人在江湖还享了薄名,月深红跟着十三骑出了几趟门,江湖中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唐从容正式接任家主后,还在与朝中人物接触。这在唐门一百多年的历史里是从未有过的事。但是这位家主十六岁接任,十九岁练成花漫雨针,又何尝是唐门曾有过的呢?
转眼到了年底,唐门上下放鞭炮贴对联,十分热闹。拂晓轩的下人们则忙着扎灯笼,从年前就开始准备。
往年这项工作只是交给下人准备,今年唐且芳自己也在做。
他做得很快,有时甚至彻夜不眠地做,第二天早上下人从他房里将成堆成堆的灯笼搬出来,有时累了,就在灯笼堆里睡去。
第六十章
他不再关心穿着,袍子皱了会忘记换,珠玉生光的头冠也很少戴,只披散着头发,一只一只地做灯笼。麒 麟小说 www。70 。
他的唇鲜红,脸苍白,眼角的红晕似乎越来越重,有时看上去竟如上了妆的戏子一般。
做得累了,他就走进摆放易容物什的屋子里,关上门,一待就是整夜。
谁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
拂晓轩的丫环们最深切地感觉到他的改变。原来的唐且芳不是这样的,原来的唐且芳爱笑爱热闹,懂享受知情趣,拂晓轩里,到处都有笑声。
而今拂晓轩的冬天真是冷呵。
唐且芳站在镜子前,看到自己的脸。
有时会突然不认识自己,这是唐且芳的脸吗?
他慢慢将易容药物涂在自己的脸上,镜中的人脸一点一点改变,慢慢显出温婉面貌。
他微笑。
将披散的头发挽成起。
啊,面前的人是唐从容。他的易容术比月深红高明十倍,甚至连眼神都惟妙惟肖,云淡风轻。
“从容,从容,还有谁能够比我化得更像你?”他对着镜子轻声道,“再过十来天,就是你生辰,二十岁了,七千三百只灯笼,快要扎好了。”
“你最近在忙什么?我听说有个叫清和的人进出听水榭,他是九王爷的人,你打算插手朝廷的事吗?”“冬天真冷呵,你一整冬没有出听水榭,也好,你不会看到我。”
他的眼角忽然起了一层薄雾,“……如果看到现在的我,你一定不认识。”
他的手抚着镜中脸。
镜面冰冷。
像从容的手。
那么这冰冷也是可以忍受的。
“我疯了……我已经疯了……”他低低地、低低地看着镜中的人,“从容啊,我真的要疯了……”
唐门家主生辰之日,客似云来。
每年的这一天,唐门都云集了江湖中最优秀的人物。
唐从容坐在主席,裹着狐裘,左边是唐玉常,右边是唐玉哲。
没有唐且芳。
就连唐门中人,这半年来也很少看到唐且芳。
如所有的宴席一样,大家把酒话江湖,待开了戏,唐从容便离席。
其实他很不喜欢那样热闹喧嚣的场所。
外面的风同往年一样冷,只是再没有人将他拉到屋子里烤火。
唐从容呵出一口白汽,还没走到听水榭,忽见“卜”的一声,一朵烟花蹿上夜空,爆开来。
听水榭的方向,红光满天。
唐从容忽然一震,飞快掠出听水榭。
烟火不停地燃放。
一朵,又一朵。
像是一场连绵不绝的流星雨。
灯笼,红灯笼,挂满听水榭的屋檐,石阶与窗户上摆满了。
水中倒映着灯笼的融融红芒,还有灿然绽放的烟花。
到今天为止,十三年了,每一年的这一天,红灯笼与烟花围绕着听水榭,从来没有改变。
唐且芳站在石阶上,点燃最后一只灯笼,灯笼的光芒映他的脸他的衣,他整个人看起来,像就一朵红莲。
第六十一章
异样的妖娆,盛放。
唐从容微微吸了一口气,掠到石阶上。
唐且芳将手中的火折子交给他,“来。”
简简单单一个字,中间好像没有这么久以来的空白,他们仿佛昨天还见过面,还开过玩笑。
一个字,就能在一瞬之间将所有不快抹去。
唐从容微笑,那笑容如一枝荷花在风中摇曳,静室生香。
一朵朵烟花在夜空燃放,十一年前的话语响在耳旁:“从容,以后每年生日,我都带你放烟火,还给你点灯笼,点好多好多红灯笼,嘿嘿,要比别人娶新娘子还要热闹,好不好?”
空气冰冷,胸膛滚烫。
唐从容落下泪来。
他本以为今年再也看不到这些了,他本以为唐且芳已经开始了另一种生活,他本以为,他们两个人一起度过的岁月,已经永远成为过去。
他回过脸来,唐且芳就在他身旁,珠冠的流苏在夜色里分外流丽,他的唇轻轻颤抖,“且芳我……”
“别说话……”唐且芳将他身边的烟花点燃,“放烟火。”
烟花吸引了宾客和唐门弟子,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