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第八铜人-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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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七索一昏倒,不杀立即一轮猛攻想将七索毙绝,君宝与赵大明挡在昏厥的七索前,联手勉力将不杀裂石穿岩的龙爪手全都硬接下。
空气中都是双方内力外功交缠撕咬的可怕声音,叫群雄无法接近。
赵大明凭借着高昂的斗志力撑,依旧是势不可挡的见龙在田,但功力稍逊一筹的君宝却渐感不支,双手开始麻木,体内真气涣散游荡,奇经八脉在不杀的巨力无穷尽的冲击下竟一一裂断。
一旁赵大明瞧着不妙,咬着牙大叫一声“看我的大粪”,不杀陡然一怔,赵大明两手反转,抓着七索与君宝猛力一抛,将两侠丢得老远。
不杀知道中计怒极,趁着赵大明防守不及,横爪朝赵大明脊椎一勾。赵大明吃痛,强靠一口气轰然拍出最后两掌。
正当赵大明陷入险境,一群来路不明的胡蜂自远处呼啸而至,俱朝不杀身上攻击。
不杀何等超凡武艺,岂是区区蜂群能够对付的?不杀处变不惊,两袖飞舞,刮起阵阵气劲不让蜂群靠近,偶一催劲,闪避不及的蜂群立即被两股撕咬的气旋撞击昏厥,掉落在地面。
但蜂群成千上万,不懂畏惧,竟毫无止境地朝不杀身上攻击,仔细一看,蜂群的攻势隐隐居然可见五行变幻,阵法严谨,显然有高人在背后操控。
不杀在蜂群声中冷静倾听,一股低旋回荡的笛声在高处若即若离,似是催动蜂群的背后黑手,不杀立即抄起地上一石猛掷过去,那琴声依旧低吟迷离,催得蜂群攻势益加猛烈,扰得不杀快要睁不开眼睛。不杀连续丢掷了十数颗石子,那笛声才悄然而止。
而赵大明、君宝、七索三人已经不见,群雄一哄而散。
不杀怒极,追上群雄乱杀了好几个人才勉强收摄心神。
“就算逃了,也是三个废人。”不杀甩着手上的血,看着红色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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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的确确,三个废人。
“筋脉寸断,我现在全身软绵绵的,空有一身内力,却没有半点劲。”君宝背倚着树,模样十分辛苦,却还是笑笑,“七索,如果寻得过继内力的法门,我跟赵臭虫就将一身的内力都送给你,你兼具三人之长,苦练几年定能打败不杀。把这责任一股脑儿都给你,可委屈你自觉点啦。”
七索骇然,心中不祥的预感浮现。
红中的小手紧紧捏着他,他还是一无知觉。
“义子!爹的手就是你的手!你的手就是爹的手!从今以后再也不分离的啦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我俩怎么会这么有缘一见如故义结父子咧,原来老天爷是叫爹生两条好手给你来着!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大明刚刚睡醒,大笑嚷嚷,躺在竹编的大躺椅上。
四个丐帮弟子抬着躺椅,其中两个分别是七索见过的徐达、常遇春,而重八与几名丐帮长老则苦着脸跟在后头。
七索慌张地看着自己无法举起来的手,红中知道他的意思,于是轻轻托起他的双手让他瞧个仔细。
粗大,恶臭,黝黑,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手!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七索已经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心中的凄楚比其他的感觉都要巨大,只是其中变故匪夷所思,他一时无法置信。
“不只君宝哥全身筋脉皆断,赵帮主为了救你跟君宝哥,腰椎下三寸也给那秃驴打折了,江湖第一神医终须白断言赵帮主终生无法再站起,而你,你的手也给那秃驴震坏了,筋脉十有九断,骨头都流出了浆,这双手即使又生好了,也没办法使出像以前那样的武功。”红中擦擦又流出的眼泪。
少林寺第八铜人十三(3)
既然情况坏到无以复加,那个所谓的神医终须白便来个东拼西凑。
切下了七索的废臂跟赵大明的粗臂,相互对调,以神乎其技的技术缝合两人手臂里头的筋脉与血管,待得断骨自然接合、血性恢复后,这两条手臂就跟自己的一样。
“有这么神奇?”七索歪着头。
“那还得靠咱爷俩血性合得天衣无缝啊!”赵大明得意洋洋,丝毫不以失却手臂为憾。
那天终须白说,这换手换脚的本事原来不难,他猜想三国时的华佗就有这样的本领,或许更早就有擅长此道的名医。但每个人的血性有所不同,若是血性互异的人交换了身上的手手脚脚,则会发烧、呕吐、伤口化脓糜烂,最后必定双双死去。
所幸终须白研发出特殊的粉末,可以测验出每个人的血性分殊,一验之下,七索与赵大明的血性相合不斥,终须白立即动刀换肢,让七索拥有全天下最霸道也最肮脏的双手。
“不能用其他的骨头,例如老虎或是豹子的骨头替代赵大哥断裂的腰椎骨吗?”七索看着红中捧起的双手兀自不敢相信。
但事实摆在眼前,就是这么乱七八糟。
“操!竟忘了这招!找那神医算账去!”赵大明气恼不已,当真要指挥抬着竹椅的四人离去。
七索看着君宝,君宝微微笑,但不难看出君宝的洒脱里,有着难言的苦楚。强自潇洒的脸最令人看了难过。
“我抛下你闯荡江湖三年,风头极盛,在危急中又遇到了你,老天爷实在待我不薄。够了,七索。够了。”君宝怅然若失,“那终须白说,只要我好好锻炼身子,不消三年应该可以跟常人无异,但真气窍孔零零散散,再也无法使用武功了。”
七索深呼吸,但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老天爷将他们两人一个锁在少林,一个放下山闯荡。现在好不容易两人重逢,却又废尽一人武功,放一人独自单飞。
难不成这两个人只有共拥一夜江湖英雄梦的缘分吗?
“不说这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留取丹青照汗青。”君宝故意模仿七索惯常的乱用成语,“咱们跟那条大臭虫讨几坛酒去,今夜我们兄弟喝个痛快。”
“再好不过。”七索点点头,握住君宝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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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两人在瀑布边聊了一整夜。
一向沉静寡言的君宝用最简单的方式,将他这三年闯荡江湖的经历说了一遍,包括如何在与不杀七名座下弟子拼斗中,领悟到深湛的武学至理,如何与贪官污吏周旋,如何铲除江湖恶霸,如何涂满金漆假扮七索版本的太极。
君宝越是轻描淡写,七索就越是问个痛快。
飞扬跳脱的七索也将他如何死守十八铜人阵的爆笑事夸张地说了一遍,说到与达摩院圆字辈、垢字辈死命比拼的过程,君宝全身血烫,恨不得当时就在一旁跟着打上一架。
七索自也将自己如何对抗镇魔指的过程仔细说了一遍,又佐以子安的推测与方丈的现身,说得君宝啧啧称奇。
“真是奇了,原来那个老是在黑夜里偷袭我的黑衣人,就是方丈。”君宝此言一出,才教七索惊讶不已。
原来君宝在行走江湖之初,不久也曾遭到神秘的黑衣人偷袭,以君宝当时的武功竟然毫无还手余地,就被封住穴道点倒,那神秘黑衣人用怪异的手法制服君宝,强行灌输霸道的真气在君宝奇经八脉里,让君宝痛苦不堪,每每都会晕厥过去。
从此每个月圆夜,君宝都会尝到痛彻心扉的焚烧感,幸有另一武林高人在暗处指点踏圆两字,君宝依言踏井踩圆,方才引着百穴中的霸道真气平复下来。
可那神秘黑衣人始终不放弃,每隔一阵子都会偷袭君宝,灌输霸道真气想整死君宝,但君宝靠着踏圆法诀每每半生半死地熬过。出乎意料的,君宝体内真气孔窍大开,功力源源不断大增,君宝左思右考后才推敲出那黑衣人必是用意甚深的武林前辈。
在最后一次黑衣人又要来偷袭君宝时,君宝尽展毕生绝学奋力抵抗,想问个明白,但那黑衣人眼看自己已无法得逞,便施展轻功爽快离去,留下大惑不解的君宝。
“我想子安说的不会有错,方丈或许是个有苦难言的好人吧。”七索说,“这荒谬年头,当个好人都要畏畏缩缩的。”
“我才傻,每次痛都来不及了,竟没联想到那霸道真气会是镇魔指。”君宝徒呼负负,“要是我知道,一定火速冲去少林寺告诉你破解镇魔指的方法,我们便能早点共踏江湖了!”
两人开始胡乱瞎掰起少林寺方丈的真面目是什么,越扯越是奇怪,光怪陆离的穿凿附会,比如方丈其实就是不杀易容的人格光明面,要不就是失踪已久的不苦大师戴上人皮面具,要不,就是文丞相根本就没死,化妆当起方丈大师来着。
少林寺第八铜人十三(4)
讲到乱扯处,两人俱是哈哈大笑。
“七索,这三年来我过的都是心惊肉跳的日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惨死在不知何处呼啸而来的暗箭下,生怕一个闪神就挨了一记重掌,生怕,我们俩再无相逢之日。”君宝靠着大树有感而发,身子醉得摇摇摆摆。
七索热泪盈眶,身边都是空荡荡的酒坛子。
“鞑子占我江山,夺我妻女,奴役我汉人万千。有个在江湖上帮人测字的先生跟我说过,鞑子的气数将尽,各路牛鬼蛇神必将倾巢而出,逐鹿中原,是不是真这样,我一介武夫又怎会知道?我只晓得……”君宝认真说道,“换你了,七索,让那些邪魔外道见识见识,什么叫参见英雄。”
七索闭上眼睛,一阵清风刮起了无数落叶。
“我们一起在少林柴房顶上创的拳,就用你的名字响亮些,叫太极拳罢。敬太极拳!”君宝畅然,将最后一坛酒一饮而尽。
七索仰起头,喉头滚动。
他不能再让眼泪流下。
英雄的梦已经在刚刚转手。
那种梦,那种英雄,众人永远只能看着他的背,所以看不见他的眼泪。
第二天七索醒来,君宝竟已不告而别。
灵雪寻君宝不着,气得策马漫无目标乱追,连红中也不管了。
红中说,君宝行动不若以往,终会教灵雪寻着,两个欢喜冤家相携归隐山林,未尝不是一个属于英雄该有的好结局。
七索没有回答。
只是看着月亮。
少林寺第八铜人十四(1)
大都,汝阳王府。
“朝廷通缉榜上你一个要犯都没给逮回?饶你自称武功天下第一又有何用?尤其是那个太极,一日不除,他日又来行刺,你担当得起?”汝阳王座前第一武士,也是其义子王保保将军,怒声呵斥。
不杀面无表情。
“限期要你擒犯回来,瞧你这死样子也知道你办不到,若要你这不笑不哭又不吠的狗终日在王上身旁护驾,又是索然无味至极,混账!”王保保怒气勃发,丝毫不将不杀放在眼底。
不杀依旧面无表情。
他没有感叹,因为他几乎快要没了情感。
数十年前,在那座偌大、寂静、大雄宝殿前广场满地汗水的少林寺里,不杀原来是个内向自闭的小子,不善表露情感是他给人一贯的印象,幸有不苦师兄带着,两人自小交好。也因为不杀内向,所以对武学一道更下苦功,甚至还比不苦早了数月闯破《易筋经》百年来的障碍。
不杀一念之差叛出少林、擒杀文天祥后,每每想到年少时不管是在少林或是在江湖,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师兄不苦身上,却忽略武功更强的他,不杀就觉得五内俱焚,连脸都扭曲起来。
以前他的模样俊朗,但自从他心性大变后容貌就逐渐僵硬。表面上,不杀不断奉朝廷钦命追杀武林门派里的反抗势力,实则是控制不了那些曾与自己交好的江湖盟友谴责、痛恨自己的眼神,往往主动出击,一动手便是大杀四方。
久而久之,不杀不只失却了抑扬顿挫的情感,也因为情感的消逝致使颜面神经久未牵动而麻痹,失却了表情。
失却了表情,失却了情感,世上再无任何一种武功能够治愈寂寞的病。
独步武林,不过是个惊世骇俗的怪物罢了。
王保保不断用尖酸刻薄的言语辱骂着不杀,不杀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的神思依旧停留在上一次,也是叛出少林以来惟一的一次暴怒上。
当着全天下英雄的目光,那是何其难堪的画面。当不杀的手指点碎了赵大明屁股喷出的热腾腾大粪,他几乎陷入失控的怒火里。
那种感觉他很想再尝一次。
那感觉让他接近了人。
可惜,那种感觉恐怕是不可能再有了。
不杀拧碎赵大明脊椎的触感很扎实,那混蛋绝对要残疾一生,哪怕是武林中人人皆会的太祖长拳,他也无法再使出任何一种招式。
至于前途似锦的三丰与太极,他本就不看在眼底。
即使不杀从少林传来的听闻中推敲出一件他至忌讳的事,但他确定自己的掌力已令太极的双手报废,三丰亦必筋脉散碎,忌讳也不再是忌讳。
全都坏掉了。
坏掉的玩具,再无法给他那样愤怒的感觉。
王保保当着众卫士继续冷嘲热讽,汝阳王冷冷地端详着不杀。这一切都是不杀叛出少林,想用暴力夺回属于自己的尊严时,所始料未及的。
始料未及,但也毫无所谓了。
就算王保保与汝阳王不是疾言厉色,而是谄媚奉承,也与眼前的光景毫无殊异。无法教不杀心起波澜。
“再去,杀谁,呢?”
不杀怔怔良久,竟陷入无可复加的、空空荡荡的虚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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