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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侠骨丹心(梁羽生)-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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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少年看了金逐流一眼,推琴而起,说道:“你听得懂我的琴韵,想必亦是解人。愿聆雅奏。”说话虽然客气,却也带有几分倔傲的味道。
    金逐流也不推辞,坐了下来,接过那张方琴,放在膝上。金逐流是个识货的人,见这琴古质斑谰,琴的一端,木头上有火烧过的痕迹,在不识货的人看来,这不过是一段烧焦了的烂木头,金逐流却知道这是一张无价之宝的古琴,在琴谱上名为“焦尾琴”。
    余逐流赞了一声:“好琴。这大概是春秋时代的古物。”
    少年露出几分诧意,说道,“不错。据说这张琴就是伯牙给钟子期弹奏高山流水的那张琴。”
    金逐流笑道:“高山流水的琴韵我是弹秦不出来的,我弹的只是下里巴人之调,兄台体要取笑。”说罢,一拨琴弦,叮叮咚咚地弹了起来。
    弹到急处,恍如万马奔腾,千军赴敌。金逐流引吭高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琴韵歌声,苍凉沉郁,但如并无悲伤的味道,有几分思古的幽情,更多的却是抒发胸中的豪气!与少年刚才所奏的缠绵徘恻之音大异其趣,但却也是异曲同工。
    这少年道:“兄台果是知音。你既然喜欢这张琴,好,这张琴我就送给你了。”金逐流吃了一惊,说道:“如此厚礼,小弟怎受得起?”
    少年一声长笑,说道:“场意不逢,抚凌云而且措,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渐,人生难得知音,区区一张焦尾琴何足道哉?”
    金逐流本来就是个潇洒不羁的性格,见这少年说得豪爽,心里想道:“我若不受,倒显得我是有世俗之见了。”于是接过古琴,笑道:“兄台雅奏,怕牙想亦不过如是,我却不配做钟子期呢。承以知音相许,我是既感羞愧了。兄台好意,小弟不敢推辞,只是我受了你的厚赐,却不知如何报答了。”
    少年笑道:“你要报答么?那也容易。”指一指金逐流腰悬的长剑,说道:“吾兄佩剑独行,想必精于剑法。我给你弹琴,你给我舞剑如何?”
    金逐流豪情顿起,说道:“我是学过几年剑术,粗浅得很。不过,我听了你的三曲琴音,我回报了一曲,也是有点说不过去,我的琴技与你相差太远,不敢再班门弄斧了。好吧,我兄既然喜欢观赏舞剑,我就耍一套博你一笑。”
    金逐流捏了一个剑诀,青钢剑扬空一闪,登时‘便是银光匝地,紫电盘空,剑花错落,剑气纵横。少年赞了一个“好”字,拿起金逐流放下的古琴,铮铮琮琮的也弹起来。
    金逐流有心表演看家本领,把天山剑法中最精妙的“大须弥剑式”使将出来,心无旁骛,那少年弹些什么,他可没有留意。
    舞到急处,忽地心神一分,险些乱了一招,原来他在不知不觉之间,受了琴音的影响,忽觉琴音和他的剑术不大合拍,他这才省悟过来。
    那少年微微一噫,说道:“吾兄剑术果然是当做无双!”重理琴弦,再弹起来,这次他全神贯注,琴声顿挫抑扬,果然与金逐流所使的剑木丝丝入扣。金逐流大为惊异,心想。”难道他也懂得大须弥剑式,否则他的琴音何以竟能如此合拍?”
    金逐流若有所思,舞剑就未能专注,此时他正使到收剑之前的一招“横卷六令”,这一招剑术是要使得非常绵密的,他急于收式,使得快了一些,那少年忽地抓起了一把石子,向他一洒。
    只听得叮叮咚咚这声,宛如繁弦急奏,那一把石子在剑光圈中化成了粉屑,但有一枚小小的石子穿隙而进,打中了金遂流。
    金逐流大吃一惊,连忙收式。这一枚小小的石子,对他毫无伤害,令他吃惊的是,他的剑法只是稍露破绽,使给这少年看了出来。
    金逐流一收式,只听得这少年笑道,“刚才是我错了,这一次却恐怕是你错了!”
    全逐流哈哈一笑,收了剑式,拱手说道:“兄台法眼,明鉴秋毫,小弟好生佩服。原来兄台也是个剑术的大行家,却不知家师是哪一位?”
    少年笑道:“什么大行家啊?我这不过是家传的几手三脚猫功夫而已。我是最不会客气的,说老实话,你的琴技比我稍有不如,你的剑术却是比我高明多了。”
    金逐流心里惊疑不定,暗自想道:“这套大须弥式是爹爹从天山剑法之中变化出来的,内中还揉合了乔祖师的秘笈中的招数,难道他家传的剑术竟然与我爹爹所创的不谋而合?”但刺探别人武学的秘密乃是江湖的禁忌之一,是以金逐流虽有所疑、知也不便追问下去。
    金逐流觉得这少年的性情和自己很是投合,于是说道:“谬承吾兄以知音相许,若蒙不弃,咱们就结为异姓兄弟如何?”小弟姓金,名逐流。今年刚满二十。”
    少年缓缓说道:“哦,金——逐流?有位名满天下的金世遗大侠,不知是金兄何人?”金逐流道:“正是家父。”少年面色微变,说道:“如此,我可是高攀不起了。”
    金逐流大笑道:“你刚才还责备我有世俗之见,怎的你也说出这等话来?我的爹爹是个名满天下的大侠,我却只是个不见经传的小叫化!”
    少年不禁哈哈大笑,说道:“金老弟,你真有意思,想不到你我一见如故,知己难求,我是非和你结交不可了。我姓李名南星,今年二十有二,比你大两岁,我不客气,叫你一声小老弟了!”
    金逐流大为欢喜,当下在城墙上撮土为香,两人相对拜了八拜,结为异姓兄弟,金逐流叫了一声‘大哥’,心里想道:“大哥的名字,我可从来没有听人说过。江师兄是最喜欢后起之秀的,问他或者可能知道。”
    此时已是日影西绚,金逐流是准备明日去闯萨总管的寿堂的,必须早些回去,于是向李南星道了个歉,说道:“小弟住在皮帽胡同一位姓戴的朋友家里,大哥若是有空,过两天请来一聚!
    李南星道:“好,你有事你先走吧。我还想多玩一会。”金逐流告诉了他的地址,他却没有把自己的地址告诉金逐流。
    金逐流正要走下去,李南星忽地叫道:“老弟回来,唉,你这人怎么这样粗心大意!”正是:
    琴剑相交浑脱俗,少年意气喜相投。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异宝纷陈招巨盗 华堂喧闹现佳人
    金逐流征了一怔,愕然回顾,李南星笑道:“这张琴你忘了带了。”金逐流歉然说道:“不是小弟不看重大哥的礼物,正因为这是稀世之宝,所以小弟……”李南星怫然不悦,说道:“这张古琴难道比咱们的交情更宝贵么?我送出的东西是决不收回的,你苦嫌弃,我就把它打碎!”
    金逐流慌忙接过古琴,说道:“大哥不要生气,小弟拜领就是。其实……”其买金逐流并非故意客气,只因琴太过宝贵,他临走时心神又有点恍惚,一时忘记了这张琴是李南星已经送给他的了。
    李海星道:“其实什么?”金逐流不愿细加解释,说道:“没什么。小弟只是想起一件心事。”李南星道:“什么心事?”
    金逐流拍一拍剑鞘,说道:“可惜我这把青钢剑不是宝剑,但我一定要送大哥一把宝剑!”李南星道:“什么?我送你东西是图你回报的么?”金逐流道:“不是这样说,这只是各尽心愿而已。你因为我听得懂你的琴音,送我古琴;我也认为你是我剑术上的‘知音’,所以我非送你一把宝剑不可!我把话说在前头,将来你若不肯接受我的宝剑,用你的话来说,那也就是看轻了我的交情了。”
    李海星心里暗笑:“一把还不知是在哪里的宝剑,却说得如此郑重。”虽然如此,但他也很感激金逐流的诚意,于是也作出郑重其事的神气,说道:“好,那么我先向老弟道谢了。”
    金逐流满怀欢喜,携了古琴,立即赶回京城,幸好城还未关闭。回到戴家,已足黄昏时分,戴均父子正在等他吃晚饭。
    戴均道:“你去了哪里一整天?”金逐流道了个歉,道:“我到万里长城玩耍,交了一位朋友,回来迟了。这张古琴,就是那幕朋友送的。”
    戴均不懂得古琴的宝贵,却担心他闹出乱子,说道:“少年人喜欢玩耍我不怪你,何况你是初到北京。不过,明天就是萨福鼎的寿辰。三山五岳的人马都会开集乐部,我希望你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不知道底细的朋友,这几天暂时不结交也罢。”
    金逐流道:“多谢老前辈金玉良言,不过这位朋友肝胆照人,却是可以放心的。”戴均道:“你的见识我是相信得过的,我也是很想你多结交几个朋友,只是我希望你这几天稍加谨慎罢了。”
    金逐流吃过晚饭,说道:“戴老前辈,你是老北京了,京中的三教九流人物,想来你都有结交吧?”戴均拈须笑道:“不知你要打听什么人?北京城中,只要是稍微有点名气的,大约我总会知道:“
    金逐流道:“我有一块玄铁,想请真有本事的铸剑师铸一把宝剑。不知北京城里哪位铸剑师最出名。”戴均的儿子戴谟第一次听得“玄铁”之名,问道:“什么叫做玄铁?”
    戴均吃了一惊,说道:“据说玄铁只出产在昆仑山顶的星宿海,比寻常的铁要重十倍,想不到老弟竞有这种稀世之宝。北京城里最著名的铸剑师恐怕也不配给你铸这把剑。”
    金逐流大为失望,说道:“若是找不到铸剑的高手,虽有宝物,亦是无用。”
    戴均说道:“待我想一想。”半晌说道:“我心目中有一个人可以给你铸剑,但他却不是以铸剑为业的。凭着我的老面子求他,或者他可以应承。可惜目前我不能出门,只有等我避过了这场灾难再替老弟设法了。”
    金逐流心上一块石头落了地,想道:“待我铸成了宝剑,送给大哥,也好报答他赠琴之德。”于是郑重的拜托了戴均,使即回房歇息。
    一宿无话,第二天金逐流一早起来,先用“易容丹”把自己的容貌改变,这种“易容丹”其实即是古代的化装品,可以改变肤色,但不能改变面型。不过若是化装的技术高明,用上了“易容丹”也可以隐瞒自己本来的面目。
    金逐流有姬晓风送他的十颗易容丹,姬晓风当然也教会了他化装的法子,金逐流选了一颗可以化装成中年人的“易容丹”涂上面孔,把本来是白玉般的一张脸变成微带蜡黄,然后粘上两撇小胡子,对镜一照,果然像是个四十来岁的、普普通通的毫无特征的中年人。
    戴均父子正在饭厅等金逐流来吃早餐,忽然看见一个“陌生人”进来,戴谟大吃一惊道:“你是谁?”金逐流笑道:“是我!”戴均道:“金老弟,你的容貌手段是很高明了,可惜声音未改,还应该苍老一些,才像是个上了年纪的人。”
    金逐流道:“多谢指教。”劲气内敛,说出话来,果然有了几分苍老的味道。戴均道:“老弟改容易貌为了什么?”
    金逐流道:“我想出去走走。”戴溪道:“今日可正是萨福鼎的寿辰呢!”金逐流道:“我就是为了这个缘故才如此打扮的,即使碰上熟人,大约也不会认得我了。”戴均道:“今日暂且留在家里一天不行么?”金逐流道:“我早与朋友有约,不便临时更改。”金逐流为了怕他们父子担心,不敢说出实话。
    戴均听得他这么说,不便再加阻止,于是说道:“老弟本领高强,又改变了容貌,想不至于出甚岔子,不过总还是小心一点的好。”金逐流应了一个“是”字,匆匆吃过早餐,便向戴均告辞。
    戴均想了一想,说道:“今天可能有位客人要来,金老兄老是没有别的事情,会过了贵客,请早一点回来。”
    金逐流道:“老伯不必挂念,我尽快回来就是。”出了戴家,心里想道:“今日史白都是一定要去给萨福鼎贺寿的,丁彭是他手下的一个头目,即使没资格陪史白都的往贺寿,他没有帮主撑腰,单独一人也决不敢来戴家寻仇。戴均说的那位客人不知是谁?不过,想来总不会是指史白都和丁彭了。”
    戴均这次力求避祸,并没有求过金逐流帮忙,但金逐流却是打算帮他的忙的。他所顾虑的只是史白都来到戴家,既然算准了史白都今天决无前来戴家之理,也就放心地走了。
    走了一会,金逐流蓦地想起一事:“萨福鼎是大内总管,今日做寿,贺客盈门,那是必然的了。不过,恐怕也不是任何人都混得进去的吧?若是有人查问,我怎么应付呢?”
    心念未已,忽地看见前头有两个人,一看他们的打扮就知是江湖人物。金逐流灵机一动,走上去道:“两位可是往萨府贺寿么?”
    那两人回过头来,说道:“老哥是哪条线上的朋友?”金逐流道:“小弟是独脚开扒和一位姓文的朋友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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