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 (封面全本)作者:温世仁-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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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成掣@窣的正在铺整草席,索性侧身看去,瞧她正取出一方烫金红漆盒,从盒中取出一只润泽欲透、色如糖蜜的抿子,松开秀发分垂两侧,细细梳理。乌断见高月一瞬不动的直盯着她手中抿子,也不理会,梳完了一边长发再换一边。
高月心里早就觉得奇怪,想这月神乌断独来独往,落脚之处多是些无人烟的地方,偏生她随身竟带着些打造工巧的物品,这山洞外荒山野岭,乌断却将洞内布置的“人”味儿十足。
“喂,”
高月忽然发话,“你自个儿一人住在山里头,哪来的这许多精致细巧的盘碟碗筷、金盒玉抿?”
“不同物自是打不同处来,又有甚么好奇怪了?”
乌断照例是不温不凉的回应,高月眨眨眼,续问道:“不同处又是哪处?来了却又是怎生来的?”
等了半晌,见乌断似是无意回答,不禁催道:“你说吧,咱俩一起住这么久了,也算得上是朋友啦。”
“朋友?”
乌断冷冷说道:“臭丫头,你我算得上是什么朋友了?”
高月见激出了乌断的话头,心下窃喜,咦地一声坐起身子,又故意问道:“不是朋友?那是什么?难不成你救我一命,便是我的恩人了?”
乌断面不改色,淡淡回道:“我救你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我自己,你无须承恩,我也不领你的情。”
高月两手一拍,说道:“是啦,你救我是为了教我掌法,既然你教了我武功,我便是你徒弟啦?”
乌断摇摇头,回道:“我教你掌法不为别的,还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是你师父,你也不是我徒弟。”
高月笑笑,侧躺回石,以手支颐续道:“好嘛,说来你成天对我下毒,咱们理应是敌人罢。可我却从没见过有哪位仁兄仁姐,与人为敌却又天天做饭给对方吃的。你我一非师徒,二非敌人,三无恩情,你倒说说,除了朋友还能算是什么?”
乌断一怔,竟不知该如何作答,想了片刻终于说道:“那也不过是为了拿你作个试验,看看那杳冥掌的效果罢了。于我而言,你便如同一条蜈蚣、一只毒蛤而已。”
说着睇了高月一眼,轻斥道:“臭丫头,别净是寻话瞎扯,快睡下吧。”
方才一番对答,高月见乌断虽是面色冷淡,口吻却不似平时严厉,兴头一起,又道:“喂,我瞧你那双筷子便挺好,黑亮亮的,是木头做的吧?也不知哪来的木头,拿在手里头竟然轻若无物,上回我洗它的时候便注意到了,那双木筷居然无论如何也沉不下水去,可稀奇啦。”
乌断终于被高月弄得有些烦了,只盼她赶紧睡去,好好养神,当下叹道:“我说了,你便睡了?”
高月喜道:“我最爱听故事啦,你快说吧,说完了我便乖乖睡觉。”
乌断放下手中抿子收回盒内,想了片刻,缓言道:“那双筷子,叫乌木筷,那是七、八年以前的事了吧。在楚国南边的一个小村庄,有一户四代同堂的陈姓人家,他们家的院落里长着一棵参天的乌木,我见那树长得极好,所以经过的时候,特别留上了心。”
“傍晚的时候,我常常见到那姓陈的人家,父子祖孙十来人齐聚在那树下吃饭乘凉,好不热闹。他们谈天说笑的声音好大啊。大到往往害得我没法捉住刚从石堆底下翻出来的蜈蚣。”
高月躺在石床上,听着乌断用十分乏味的语调说着故事,渐渐有了些许睡意,却又不忍闭上眼皮,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尽瞧着乌断,脑子里却仿佛见到了那陈老太祖、陈老太祖奶奶、陈老爷子、陈奶奶、陈大哥、陈大嫂、陈媳妇儿、陈少爷、陈小娃儿和陈小小娃儿,一大家子围在大树底下欢畅和乐的模样,心中一阵温柔向往,又微觉辛酸,暗想:“什么月神乌断,看来她其实和我一样都是很寂寞的人呀。”
月神乌断将头发重新扎好,眼睛直直盯着石洞外依旧微微燃烧的火焰,像是在回忆些什么,隔了一会儿又道:“正当我打算离开那个村庄的时候,一种奇怪的瘟疫却突然盛行起来。我想这种机会千载难逢,倒舍不得就这样离开了。不过那个瘟疫还真是奇怪,一般来说得病的都应是年幼体弱的孩童,但那回疫病却从在田里头耕作的年轻男子先开始。有着参天乌木的那家人自然也无法幸免,儿子、祖孙、媳妇、娃儿一个又一个的倒了下去。”
“先死的还有人埋,那些后死的嘛,只好任由他们躺在那儿了。到得后来,那姓陈的一家人几乎死绝了,只剩下一个老爷子还活着。一个傍晚,我对那场瘟疫已经感到烦了,正打算走。只见那陈老爷子手中竹拐丢在一旁,独自一个儿坐倒在那参天乌木下,正对着那树拼命讲话。”
“看他说话的模样,就好像他的儿孙媳妇们都坐在树旁,那样开心、那样大声。老人在树下坐了两天两夜有余,不吃不喝不睡,只是一句又一句的跟家人谈天。两天多过去,那老人余力耗尽,也就跟着去了。老人一死,那陈家院落终成空城,我这才走了进去。没想到老人身后那棵高耸入天的乌木却轰地一声倒了下来。那天也没有风,谁想得到那样一棵大树居然会拦腰折断呢?我走上前去看,原来那树中大部分水脉早已断绝,最后这几日只凭着一条细细水脉苦苦支撑。”
“我将那一人尚且无法怀抱住的树干仔细瞧过,里头只有这么一丁点儿木头尚且带着活气,那就是这双筷子的来由了。”
乌断说罢又复沉默,偶尔眨动双眼,脸上却无多余表情,沉默了半晌忽觉四下好生寂然,转头看去。这一瞧,竟不自觉的便瞧了高月良久。只见那高月不知何时,早已歪着头曲臂当枕,沉沉睡去,唇边挂着一抹笑意,眼角却犹带泪光。
第七章 仗剑者谁
桂陵城内,盖兰独坐一枝红烛前,正就着火光低头缝补衣裳,忽听得有人推门而入,抬头看去,见是盖聂回来了,喊了声:“爹。”
放下针线便要起身为盖聂端茶。盖聂举手拦道:“不用了,你忙你的吧。”
盖兰嗯了一声,低头又复穿针引线。
盖聂自斟了一杯茶水,于盖兰身旁落坐,望着她低眉敛首,贤持家务的模样,想起这女儿自幼失母,经年随自己四处奔波,蹉跎了年华,心中实感愧疚怜惜。此时见她双目略红,颇有倦容,不禁开口劝道:“晚了,明日再缝吧。”
盖兰笑道:“明日有明日的活儿呢,全桂陵城的男女老少都在忙着守城工事,怎能少我一份?家里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只有等夜里才能稍微做上一点儿了。”
盖聂见盖兰说得有理,也就不再相劝,转问道:“天明呢?”
“还没回来。”
盖兰答道:“八成又是练剑去了。他白天跟着墨家军筑地修城,夜里却还搁不下自个儿的武艺,我怕他累坏身子,说了几次,也不听。爹,您下回帮我劝劝。”
盖聂瞧盖兰一面说话,手中针线来回却无有停歇,叹道:“天明自小由你带大,身教胜于言教。你既如此,他又怎肯休息?”
盖兰微微一怔,抿嘴笑笑,也就不再多说了。
屋内宁谧安详,唯一一盏烛火晕晕亮着,盖聂啜饮茶水,偶尔端详盖兰,在那黄澄澄的烛火映照中,见女儿的容貌与亡妻十分相似,想起亡妻却不知怎地又想起了端木蓉,想起了端木蓉,心中顿时便觉得有些无名烦躁,呆了半晌,便摇头起身说道:“我出去走走。”
但真的踏出门去,又无处可去。盖聂一时也不知该向左还是往右,索性一个转身提纵上了屋顶。他上跃之际,却见屋后有道人影与己同时腾起,两人一个屋前、一个屋后,竟是同时落脚在屋顶之上。盖聂心中一凛:“怎地屋后有人我竟会全然不知?”
此时恰逢乌云蔽月,二人虽然正面相对,却看不清彼此面孔,盖聂凝目望去,却也只分辨得出那人身量清瘦而已。
盖聂略略沉吟,倏地几个踏步骤然趋近那人。他动静变幻直如迅雷,照说转瞬之间便能来到对方身前。孰料他动那人亦动、他停那人亦停,两人身形走法竟似照镜一般。盖聂心中一动,随即站定,向右虚使出百步飞剑的第一式“太仓一粟”果然那人也停下脚步,却是向左舞起剑来,在一片漆黑之中,百步飞剑第二式“星移斗转”的声音破口而来,盖聂再不迟疑,激动地朝那人影叫唤道:“师弟?”
刚巧阵阵夜风袭来,天上云破月开,银光洒下,照在那人脸上,只见他俊目高鼻,文雅飒爽,却不是卫庄是谁?“是我。”
卫庄在盖聂的注视之下还剑入鞘,轻声说道:“久未相见,师哥能请我喝杯酒吗?”
“你……师弟好久没这样叫过我了。”
盖聂收了剑,激动的说道。原来卫庄自小时候起便喜怒露于言表之间,开心的时候他就称盖聂为“师哥”生气的时候就称盖聂为“师兄”至于后来卫庄改换门庭为秦国效力之后,便是一直语带讥讽的叫他作“盖大侠”这声“师哥”盖聂已经十余年没有听到过了,如今入耳,真是倍感亲切。
“好好。”
盖聂对卫庄招手道:“你我师兄弟二人好好喝上一场。进来吧。”
卫庄点点头,正要依言下屋,却听得盖聂突然厉声说道:“且慢!师弟莫非潜藏于桂陵城中,为秦国作奸细吗?”
“实话说了吧。”
卫庄也不隐瞒,率直的道:“桂陵中确有奸细,是谁我无法相告,但绝不是我。”
盖聂知道卫庄还不至撒谎,便道:“那好。你随我进屋来。我叫兰儿给我们烫酒。”
当卫庄跟着盖聂一块儿走进屋里的时候,可把盖兰给吓坏了。但她还是依着盖聂的意思,烫了几瓶酒,甚至还端了两样小菜过来。卫庄拿起酒瓶,为自己跟盖聂满上,两人谁也不开口就先干了三杯。“哈哈哈。爽快!”
盖聂脸上露出许久不曾见过的笑容,“还是跟师弟一块儿喝酒过瘾啊。来!我们再喝。”
“师哥还是老样子,”
卫庄也忍不住笑了,“喝三小杯酒就有醉意了。人都说内功越是深厚的人,酒量越是好。可师哥你……”
“我怎么样?”
盖聂满脸通红的,又将两只空杯一一满上:“我可从没说过自己是海量、千杯不倒的什么的。”
“师哥,你不能再喝了。”
卫庄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伸手拿过盖聂的酒杯也是一口乾了,“别人不知,我还不知师哥是个三杯醉吗?”
“哈哈哈。知我者师弟也。”
盖聂大笑道:“你明知我不能喝,干么今日还找我喝酒?”
卫庄自斟自饮,又喝了几杯才道:“那是刚才我在屋檐上,看到师哥似乎也很寂寞的样子,所以才想下来跟师哥喝上一杯。”
“我?寂寞?”
盖聂瞪大了眼睛,问道:“我怎生寂寞了?”
“那还不简单。”
卫庄答道:“因为端木姑娘走了嘛。上一次争小师妹是师哥赢了,但这一次师哥没赢,我也没输。”
“你……喜欢端木姑娘?”
盖聂听卫庄吐露真情,酒意都消了,领悟道:“怪不得、怪不得你会出现在琴韵别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只我。你也喜欢端木姑娘。”
卫庄喝干了桌上的酒,自走到内室去拿,无视于听见两人对话惊呆了的盖兰,自顾自的将整坛酒给抱了出来。卫庄人都回来了,盖聂却尚未从心中的千头万绪恢复过来,“怎么?我也喜欢端木姑娘?不、不,我只当她是朋友,哪里够得上寂寞什么的?”
“怎么师兄还不承认?”
卫庄见盖聂发愣不说话,脸上表情一阵红一阵白,咄咄逼人的道:“你若是不喜欢端木姑娘,刚刚坐在屋中是在烦些什么?你若不喜欢端木姑娘,又为何在她离去之日,悄悄隐身在城墙之上看她?你若不喜欢端木姑娘,为何两次心甘情愿听她那难听已极的琴声?……师兄,事已至此,那端木姑娘……”
卫庄的语调变得有些痛苦,“她……谁都不爱。我没赢、你没输,你又何苦不承认呢?”
在卫庄接连的逼问下,盖聂胸口如同受了重击,脑海里更是轰轰然一阵纷乱吵嚷,一个声音在盖聂心中喊道:“不!不是!我不过是一直以为端木姑娘会待在我身边罢了。我与她从未越过礼教之防,不过是朋友罢了。更何况她是端木敬德的女儿。”
但另一个声音却道:“她自己说的,只要我还一天活着,她便非得一天跟着我,不是么?怎地她便走了?要走也不跟我说?为什么看她离去之时,我恨不得能跟着她一块儿走?那我是喜欢她了?我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莫非是打从一开始……”
卫庄却不知盖聂对自己内心情感竟如此混沌不明,他只见盖聂不言不语,满脸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