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第1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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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余慈思忖片刻,已经有了盘算。
他停止了实验,在太霄神庭中枢之地的星空中,漫步前行。
不再绕圈子,而是根据“杨祖”的指引,选定了一个方向,直趋星空深处。
行了约千步,体外寒意渐重,直透骨髓,耳畔则有有铮铮之音,渐渐清晰,到最后,仿佛迈入了一个激裂厮杀的战场,金鼓之声,不绝于耳。
余慈不为所动,只看到前方,星力轨迹勾勒出一处宫殿的结构轮廓,和紫微帝御所在区域相近。
这正是另一处帝御镇守的关键之位。
勾陈帝御,统御群灵,执万神图,主人间兵革之事。
如果说紫微帝御搭建起了“太霄神庭”神明体系的主体结构,那么,能够最为高效利用这一结构体系,展现其无上威能的,则非勾陈帝御莫属。
上清宗鼎盛之时,勾陈帝御麾下,神将道兵不可胜数,与域外天魔交战,往往是排布军阵,杀气冲霄,所向披靡。
此时余慈所感,不过是勾陈帝御之位,自然流转的威煞而已。
当然,闭锁千载,依然有如此威能,实是在此位上,有上清前辈地仙遗蜕镇压之故。
据“杨祖”描述,这一位前辈地仙,闻上清遭遇魔劫,早早回返救援,却被参罗利与多位末法主联手设伏所害。
而后至的清净散人,为保全其遗骸不为天魔所据,也为了给太霄神庭留一线生机,将他与另一位殒身的地仙,分别投入勾陈、后土之位,保证了太霄神庭的运转。
余慈缓步走入星殿,仰头上看,分明有一人影,道士打扮,高踞中央主位之上,默默而坐。细看时,却现,那道人虽仪态威严,却是浑敦无面目,头脸上眼耳鼻口俱无,令人望之生寒。
余慈却不起他心,因为他知道,这是上清前辈遗骸镇压此地日久,一切个人特质,包括本源之力,都被恢宏的上清体系所化。
其实,从中倒是可以窥得本源之力的衍化奥秘。
只不过余慈暂时没这个心思,他在殿中,向上位端正一礼,随即举起佛骨熔炉,轻声道:
“有劳帝君。”
话落,大殿之中寒意骤起,将佛骨熔炉牢牢锁定,余慈松开手,佛骨熔炉也凭空悬浮,没有落地。
在余慈看来,此时此刻,亿万条细密气机,正围绕着佛骨熔炉旋转,试图寻找弱点,层层渗透,暂时而言没有进展,但余慈并不担心,而是盘膝坐下来,静静等待。
事情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如今就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吧。
随他神思缈然,亿万里开外,飞越层层云气,越过难见边际的天裂谷,也跨过了落日谷的范围,在西方成千上万国度中,临近所谓“东极”的一处边陲小国,其实就是一座城池,受一些经常在天裂谷讨生活的修士影响,世俗的气氛很浓,不过仍然时可见到托钵而行的苦行僧,与东方修行界,风俗颇有不同。
小国居民这几日不是太安稳,天裂谷那边,经常有地震生,有时还传出惊人的野兽吼啸,如果从天裂谷算起,怕不传出了数万里?
国中也有传闻,似乎护国寺的僧侣,希望能暂时迁移民众,往西避险,只是一时还未成行。
便在人心不稳之时,这一日清晨,城中却有居民现,在城中街道边缘,一个应该刚刚到这儿来没多久的年轻和尚,无声无息圆寂了。
遗骸端坐街市一侧,自然跌坐,仪态如生,尤其是体外光泽如玉,不类凡俗,显然修持不浅。
路过的苦行僧都是行礼致意,但也有人皱起眉头,觉得有些古怪。
便在人们关注之时,那遗骸被升起的阳光一照,竟是变得有些透明,还有些烟气散溢。
周围微微骚动,便有苦行僧上前察探,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护国寺的僧侣已经赶到,行了场法事,将已经半透明的遗骸搬走。
也是这一日,很多居民都看到了,护国寺中,有一道清光冲起,飞入云端。
向来默默修行,少有神通显化的寺中僧侣,梵呗之声同样上冲云霄,一层层传播开去,一国皆闻。
更重要是蕴藏其中的信息,以特殊渠道传递,不多时就洒遍了佛国各灵山乐土。
片刻之后,极西琉璃净土中央灵山之上,以及周边环绕座落的三千寺院之中,百万比丘、比丘尼,更有金身罗汉、菩萨大士、诸天佛祖同声禅唱,响遏行云,西方世界一时震动
第一百七十六章 心炼之锁 灵昧之火(下)
洗玉湖中,特别布置的一处小岛上,预先铺设的阵禁次第动,将千里万里、甚至百万、千万里外的信息,传送到此地,汇聚起来。
岛上唯一一处庭院正厅之中,排列着二十七席坐榻,代表了三天九地十五人宗二十七个核心宗派。本来都是空空如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正有一个接一个的人影显现,当然,这些都只是通过特殊阵禁传输过来的投影。
洗玉盟最高层级的议事,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召开。
这样的会议,洗玉盟各核心宗门,理论上都有一次机会,但由于议事规则限制,一年开两次已经算多的了。与会者,必须是宗门脑,如果脑闭关,则必须是镇宗地仙或第一顺位的主事者。
由于覆盖的距离太广,各方投影想要完全同步是根本不可能的。
事实上,从第一个人进场,到最后一人投影显现,就花了足足半个时辰,而在具体议事之事,只能不计代价地利用虚空法门等特殊手段,减少各方反应时间的差额,将其控制在一息之内,也使得会议节奏显得分外冗长。
厅中大部分时间都是静默,很少有人寒喧,只有阵禁气机流转的嗡嗡低音流淌,提醒在座的各位,这里每句话的成本,都可以抵一件祭炼六七重天的法器。
出乎很多人意料的,第一个投影在此的,从头到尾静静等待的,是已经有百多年没有正式现于人前的飞魂城主幽灿,也是本次议题的一个焦点。
虽然已经有所耳闻,可幽灿明确而坚定的态度,还是让很多人都吃不准轻重。
尤其是百叠门、五绝馆这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幽灿的存在,才与飞魂城结盟的宗门,不得不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态度。
就是千山教,别看现在的掌教是夏夫人的族叔,碰到幽灿,其投影过来的脸色,虽是一直不好看,却还真不敢拿大。
这就是幽灿的积威所至。
不过大伙儿都明白,此次会上,态度最积极的肯定还是碧水府尊。
宗门三大支柱之一的左辅死在洗玉湖底,他和余慈的矛盾已经是没有化解的可能,便在这次会谈开始之前,很多人都知道,碧水府尊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游说部分“有意向”的宗门,希望能在会上支持他的意见,达到对太霄神庭实现占有的目标。
所以,碧水府尊来得也是极早,会前有限的几次“对话寒喧”,倒有大半,是与他有关。
他已经是地仙级别的大能,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在以实力为尊的修行界,各宗多少都要表示敬意,特别是现在,他态度如此明确,与幽灿互为表里,若说与他交流之人不受影响,当事人自己都不信。
只不过,碧水府尊再怎么合纵连横,总还有人不给他面子。
眼看来得齐了,便有人悠然开口,满室皆闻:
“我曾听过一个笑话,老虎和狮子商量怎么猎杀一头牛,野狗听到了,就说:看,那牛快死了,我们今天有肉吃了……!”
说罢就是长笑,众人视之,正是四明宗主杨朱。
言语极损,笑得也狂放,正有当年“小杨君”随心恣意的风采。
笑声里,幽灿冷冷开口:“已经被嚼了半边的将死之辈,安心挺尸就好,再挣扎也注定活不够日头,又是何苦来由!”
杨朱微笑:“野狗是自不量力,家犬又是什么?”
谁也没想到,会议还没有正始开始,气氛就已经是剑拔弩张,直白露骨,且是没有半点儿情面好讲。
不过这种形式本身,并不奇怪。
到了幽灿、杨朱这种层次,当各自的立场都已明确,再无转圜余地的时候,比的就不是道理,而是拳头了。
可谓是返璞归真。
只是目前也没法开战,嘴上狠,也在情理之中。
对这种冲突,大部分宗门脑,只能是装聋作哑,又或冷眼旁观。
直到有人将氛围撞破:“宗门二十七,应到二十四,实到二十四……那么,诸位,既然到齐了,我们就讨论正事吧。”
说话的是清虚道德宗的掌门,静德天君。
其人身形高大,须如墨,面如婴孩,手持如意,闲适而坐,确是有道之士的风采。
作为一位执掌天下有数大宗的掌门,有大劫法宗师的修为,算是足够了,可纯论战力,静德天君只算是及格。
不过他精于俗务,处事圆融又隐露锋芒,宗门内外,威望颇高。
担着主持会议的角色,一旦开口,各方都要给几分颜面,厅中便又恢复了静默。
待各方都拿出了“冷静”的姿态,静德天君方道:
“之前的争执,其实都在议程之内,我等无须做口舌之争,依照章程行事便好。此议会商,有两项议程:一个是碧水府尊提议的,需明确渊虚天君的上清弟子的身份,以确认太霄神庭的归属,幽灿城主附议;二是敝宗伯阳天尊提议的,幽灿城主需申辩与罗刹鬼王一脉的关系,幽灿城主附议……对此,诸位可有补充的?”
他话音方落,碧水府尊已是笑道:“静德天君,我所提议的,不只是渊虚天君的上清弟子身份,还包括其与魔门勾结作假之事。”
厅中静默片刻,又听杨朱冷笑:
“且不论此中荒谬之处,照你这么说来,两件事有何差别?倒是幽灿城主所谓‘申辩’,当真贴心得很哪。碧水府尊提议、幽灿城主附议之时,可曾想过让渊虚天君也过来申辩?还是说,专等着别人抽不开身的时候,使劲儿地泼脏水呢?”
说罢,他向静德天君拱手一礼:“在此,本宗希望请渊虚天君亦来申辩,以得公平之旨。”
四下稍静,有人便道:“浩然宗附议。”
开口的是浩然宗的宗主姬周。其人在儒门士、儒、贤、哲、圣五位中,距离圣位已经是半步之遥,其实就是巅峰的大劫法宗师境界,也曾是很有可能步入地仙的人选。
可惜不像碧水府尊远在沧江边上,多年来一直站在抗魔一线,不能抽身出来,利用天劫精进,且传说已经受了暗伤,修为折损,不知还有没有再登入圣位的可能。
但姬周为人威严持重,一言九鼎,素有声望,此外,浩然宗虽无地仙镇守,却是少数能以特殊手段,拿出地仙战力的宗门之一,他不开口则己,开口则沉甸甸的,谁都要好好思量。
如此,会商刚刚开始,已经是泾渭分明的态势。
那边仍是碧水府尊开口:“姬宗主、杨宗主,如今议题已定,各宗脑齐至,你们这样提法,等于是要临时加上议题吧,按盟中规定,临时提议,需要三位地仙、或者三位天阶、地阶宗门脑提议、附议,你们还差一位呢。”
这就典型的不讲道理,只说规矩,但对洗玉盟的特殊生态而言,却是最适宜的。
杨朱和姬周一时不语。
此时,厅中不少人都将视线投往象山宗的位置,然而其宗主帝柏,双目微阖,全不理睬。
至此谁都明白了,象山宗恐怕真如传言一般,不堪北地魔潮的重负,倒向了清虚道德宗,已经与四明、浩然一脉决裂。
杨朱和姬周倒是神色平淡,显然早有心理准备。
人们不免又把视线投向静德天君,此时面临选择的,倒是这一位——若是附议,等于是反手一巴掌把新投来的象山宗给抽了;若不附议,则等于是确定了立场,要拿渊虚天君下手。
绕了一圈儿,事态更微妙了。
静德天君此时,心中也略有愠怒,争取象山宗之事,是他这些年来一手主导,是稳步扩大清虚道德宗势力范围的总体思路的一部分,若一巴掌抽回去,也等于是抽在自己脸上,可太早表明立场,也绝不符合宗门一贯的宗旨。
帝柏的极端反应,等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往轻了说,可谓不顾大局;往重了讲,就是居心叵测。
静德天君总算也是心思渊深之辈,面上不动声色,平声道:
“如今玉景门不幸罹难,难再与会;赤霄天勾结天魔外道、金幢教则甘为罗刹鬼王鹰犬,没有资格再参与其中。除此以外,各宗各派都在这儿,各位对此四明、浩然两宗的临时提议,有何看法?”
静德天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