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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问镜-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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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慈深吸口气,按住心中激涌的情绪,轻声谢过,终将那沉海匣接过来。不过半尺方匣,却有近百斤重,沉甸甸地压手,但他心中却似乎移去了千钧巨石,突地一轻。

  里面就是玄真凝虚丹了。这一颗堪比祭炼七十层法器的灵丹,其实就是一个希望、一条命。在见识过老道消沉若死的状态后,余慈分外理解此灵丹无以伦比的价值。

  余慈心中畅快,如今,他终于有这么一件东西,来回报于舟老道对他的爱护和看重。

  十三万如意钱,值得的。

  呃,这岂不成了何清所说的交易?

  突生的念头让余慈一愣,但很快便笑着将其挥去。计较这个,有什么意思?他与何清终究不是一类人。

  他在这里心思百变,对宴席上的变化,就不怎么关注了,像他这样的人还有不少。而沈婉也很理解人们的心情,很快便宣告易宝宴结束。至于剩下那些法器、丹药,有兴趣的尽可到下面一层交易。

  如此,今夜的宴席也可以结束了。对主持此宴的碧潮及玄阴教来说,已经完全达到了预期目的,从今夜起,绝壁城对玄阴教的限制便宣告终结,赤阴留下的烂摊子,终于给归拢起来。

  余慈对此早已不感兴趣,他只想着尽快回返,将此丹送到于舟手上。中间有那董剡,想来问价他手中的剑丸,他也没心情去理,只让他改日到丹崖上去,再商谈不迟。

  应付过几个城中头面人物,余慈正要离开,何清却叫住了他:

  “跟我来!”

  话里纯粹就是命令。余慈方一皱眉,却想到何清挖出本命灵物脊髓,换出灵丹的情形,没再多说,只向甘诗真和宝德打了个招呼,便跟着何清到观景台上。

  观景台上的云竹林被扫倒一片,此时罪魁祸首正神态萎靡,盘结一个“蛇阵”,缩在角落里。

  何清只往那里瞥了一眼,便让余慈往前来,她则伸手前指:“看那个。”

  楼外仍是朦朦细雨,山城灯火在水雾中散为团团光晕,在夜色中沉浮。循着何清指尖方向,余慈探头,凭着一双夜眼,见那边正是最早下楼的两个和尚:伊辛和证严。

  看位置,那二人大概是回他们宗门去吧。余慈以为自己明白了何清的意思,点头道:“仙长放心,弟子过两日便去和证严搭上线。此人性情不错……”

  何清打断了他的话:“你可知,我为什么要你和他们打交道?”

  不等余慈回应,她便道:“你说过,去年和净水坛证德和尚冲突。”

  “是。”

  “证德和尚随后就在天裂谷失踪,同时失踪的还有卢明月的弟子卢全以及万灵门的许吉,当时引起了不小的风波。随后就是绝壁城诸宗在天裂谷僵持,还有你和白日府的冲突,接下来就是寒潮、动乱,最后是你一手主导了白日府灭门……”

  何清表现出了对信息的全面把握,显然她确确实实是做过功课的。就是最后那一句,让余慈觉得有些尴尬。说完这些,何清稍停,又道:

  “你在对宗门的汇报中,还提起过鬼兽和妖魔冲突之事。”

  余慈又应了声是。

  “这样,鬼兽与这场动乱也脱不开干系。假如将鬼兽的出现,以及当时你和证德冲突作为起点,将如今这易宝宴作为终点,里面可见的,就有八条线。”

  “线?”

  “从头到尾都参与其中,非常活跃,足够串联起来的,便是‘线’。鬼兽几次出没,算是一条线;那些妖魔鬼怪算是一条线,绝壁城五个宗门每个都是一条线;另外,你也是一条线。”

  第二百一十八章 摊牌

  “我?”

  余慈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何清却没有看他,依旧盯着雨雾中若隐若现的僧人背影,口中则将那八条线迅速滤了一遍:“据诗真讲,鬼兽神智错乱,且已死掉,暂可不论;那些妖魔鬼怪满腔心思都在明处,没什么意义;万灵门胡柯、许吉二人先后与鬼兽牵连,可迄今为止,所作所为乏善可陈,无生剑门亦如是,也不必说;白日府前面甚是活跃,且屠独竟然使出影魔功,嫌疑甚重,可金焕乃是落日宗的关系,时时立在明处,灭门之后,再也休提;玄阴教一操线傀儡,且略过;至于净水坛,可与卢明月一块儿计较,至于你……”

  余慈听得发怔,这段时间,他一直为于舟的延命之宝奔忙,对天裂谷动乱已经很少分心关注。但很显然,何清,或者说是离尘宗,却一直没有放弃对这场动乱的追查。

  让他更没想到的是,何清就用最简单的排除法,将这几条线索抽丝剥茧,转眼分了个干净。而且他注意到了,女修分析的过程,恰好就是嫌疑轻重的排序,那么,把他放在最后……

  这算什么?

  “至于你……”

  女修稍稍一顿,终于将视线移过来。静澈的眸子里,却有寒冰垒垒:“由始至终,从天裂谷动乱到白日府灭门,从发现妖魔到击杀鬼兽,似乎处处都可见到你的影子,若说线路之清晰,倒是以你为最!你告诉我,为什么?”

  愣了愣,余慈忽然发现,正如何清所言,从事情发端到现在,他一直都与这件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至少从表面上看,他便是最活跃的一个…………他一直以为自己扣住了罪魁祸首,可却忽略掉在别人眼中,他也是有着重大嫌疑的家伙!

  果然,人之在世,最难便在自知!

  感叹中,他觉得应该解释一下,但如何说法又是煞费思量。可不等他开口,何清又道:“你的整体线索极其清晰,可在你给宗门的报备中,却多有似是而非的地方,按着你的描述,我很难还原当时的情形……你怎么解释?”

  “呃……”

  “不知道从何说起么?那我就来问你好了:你在什么位置首次发现了妖魔?妖魔距你多远?有没有起冲突?起了冲突你怎么脱的身?没起冲突,你又怎么藏身?”

  “……”

  “白日府通神中阶的管事及府卫,追杀不过当时不过通神初阶的你,你和他们在天裂谷中纠缠了几天,搏杀了几人?可曾受伤?用的什么战术?什么功夫?”

  “……”

  “你说捉到鱼龙后便见了寒潮,鱼龙是哪儿捉到的?捕捉鱼龙前一天晚上你在哪儿?怎么发现的鱼龙踪迹?”

  “……”

  面对何清的质询,余慈只能沉默,再沉默。此刻他确确实实无言以对,何清所说的这些,都是他当初交给宗门的情报上,不能不说,又说不详尽的地方。如今全被何清摘了出来,看她的样子,再弄个十条八条也不是问题。

  世上果然最怕“认真”二字,在何清严谨的态度下,余慈完全招架不住,末了只能苦笑道:“这个,是运道吧。”

  依稀记得,当初他对于舟老道也是如此说法。当时老道是认可了,但如今再拿出这个说辞,连余慈自己都觉得荒唐。

  “运道是个好理由。”

  何清竟然表示赞同,甚至还露出极淡的笑容:“你确实是有运道的人,但这运道体现在其他方面,仅就以上那些问题,单单‘运道’二字,仍无法完全解释。”

  余慈噎得很难受,他不知有多长时间没有像这样被人压得喘不过气来。而他又觉得憋屈。他自认为在天裂谷动乱之事上,已经尽力将信息传递出来,至于细节问题,那确实是因为照神铜鉴的功能太难解释,当然,也有一些明哲保身的念头,可这也是人之常情。如果真因为这个问题,导致何清将他归入幕后凶手一党,那才真叫冤枉!

  他脑子急速开动起来,想找一个法子,至少现在先圆过去。不过他心中所想,尽为何清所查知:

  “你不必砌词狡辩,你不说,别人也能看出来:你所有含糊其辞的地方,都涉及一个问题:不管是面对白日府也好、妖魔也罢,你都没法解释为什么能避过实力强过你的修士或妖魔的感应,且描述时往往用近距离的视角,而在此之前,你没有表现出特别惊人的潜踪匿形的手段。这样,如果不是离得近,藏得深,那便是离得远,但却能够看到他们的动向……”

  余慈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见他的模样,何清微微一笑:

  “说中了?这便是你最可笑的地方:世间能做到这一点的手段决不在少数,圆光术、水镜法、驻影留形、掌观天地,林林总总,至少有几十种法门,近百件法器。你用的是哪个?”

  余慈彻底呆了。这种时候,果然什么砌词狡辩都没了意思,他反手握住袖中宝镜,脑中转了半晌,却只能涩声道:“何仙长明鉴……”

  “称不上明鉴。”

  何清笑容敛去,又在摇头:“于舟虽是感性,却也不傻,解师弟看似木讷,心思却细,你的说辞,真的就能瞒过他们?只不过他们看你顺眼,懒得与你计较而已。还有你那一身入微入化的剑意,其高明处,更在宗门化离剑诀之上,如此了不起的东西,你可曾见过他们问你一句?”

  “那是……”

  “那什么也不是,只不过是他们爱护你,不愿逼迫你做不乐意做的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我,前面没讲这些,却是觉得你小辈格局狭窄、自作聪明,便入了宗门,也没什么出息,懒得和你多说!”

  脑中轰地一声,满腔血气似都冲到了头顶,余慈面皮红涨,双拳紧握,偏又无言以对,胸口闷得难受。被人当着面说“没出息”,这可说是他逃出双仙教以后,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若非是此般情境,他早拔剑相向,可如今,他仅有的那点儿理智,却如一线冰雪,圈在心头:

  “这女人,说的却是实情!”

  这是实情,可是……

  “可是何仙长大约不曾想过,我出身……”

  余慈想说自己出身邪教,如履薄冰;想说流浪天涯,朝不保夕;想说初入宗门,不知根底,但说了半截,他忽然发现,如今无论如何回应,都是软弱之举。他堂堂男儿,错便错了,被人看不起也是活该,何需要再向人解释什么?

  想到这里,他将嘴里的话生生咽下。但他现在五色上脸,什么心情都遮掩不住,何清洞若观火,依旧轻描淡写地道:“你出身不好,江湖气重,这我知道,可事实如此,看不起便看不起了,你又如何?”

  余慈险些将牙咬碎,还好,他终究是硬扛了下来,心中忽又有了疑问:你看不起我,却传我归虚参合法、大梦阴阳法这些上乘法门,又是什么道理?

  这么想来,他心中忽地一清。随后便抬起头,自秘密被斟破后,首次直视何清的眼睛,直接将疑问道出:“仙长既然看不起我,又为对我说这些?”

  何清淡淡道:“大概是你尚未不可救药吧。你今天在易宝宴上做的事,有没有意义且不去说,但总算是有了点儿宗门弟子的模样。如此,我举荐起来,总算找到了理由。”

  “举荐?”

  “这就不是你现在要关心的事了。”

  何清瞥他一眼:“你忘了吗,相较于你的格局心胸,你的嫌疑才是最要命的。如今只剩两三条线,我有相当把握,认定造成天裂谷动乱的根由便在其中,是你还是他们,犹未可知。”

  余慈沉默不语,此时此刻,他的脑子完全恢复了清明。

  第二百一十九章 家宴

  如果将对话也视为生死交战,余慈觉得,他现在刚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

  这种感觉非常熟悉:他不应该否认自己的弱点和缺陷,但也没必要自泄胆气,妄自菲薄。正如他一直所坚持的那样…………他虽然陷入死地,却永远不能生出“必死”之心!

  每当这个时候,余慈便会进入最佳状态。

  俗话说得好,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余慈曾经听说过这么一个说法:在阅历丰富、看透世情的人看来,无数的事态变化,其本质不过是有限的几套模板,在那里循环往复。这样他们所经历的一切事,都变成了令人厌倦的重复。

  余慈还远没有到这种境界,不过何清所用的手段,实在太过经典,也没有太多掩饰之意,只要脑子冷静下来,便能有所查觉:

  一个巴掌之后,再给个甜枣……

  这大概是古往今来,揉捏人物的最佳方式,已经被人用滥了的,可效果确实了得。之前余慈的心绪,便完全被何清掌控着,像是牵线木偶,全无自主的能力。

  但现在,他开始把握住何清的想法。于是就在何清说话的空隙,插进话去:“何仙长……”

  何清瞥他一眼,让他说话。

  余慈便抓住这机会,沉声道:“弟子必然是清白的。这一点,何仙长应该早有定论,否则何必和我说这么多!”

  何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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